朕就是亡国之君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吾谁与归
从斩立决变为斩监候,只要能拖一点时间,就可以想很多办法了,比如李代桃僵,比如张冠李戴。
新任的礼部尚书萧晅却笑了笑说道:“商学士此言差矣,这不是苛责,也不会让天下士林寒心。”
“永乐元年,太宗文皇帝曾下旨放依亲诏,将南衙国子监所有监生放归依亲,自国子监祭酒,到国子学、律学、太学、广文馆、四门馆、书学、算学、武学博士、掌教、助教典学等一应放归依亲,可不仅仅是监生啊。”
“永乐二年,也没见各地举子不肯入京赶考,反而是英才汇聚,规模空前,士子们人人称善矣,太宗文皇帝广揽贤良。”
“又不是洪武年间了,天下读书人何其广众?”
“五条腿的马不好找,舞文弄墨的读书人,还不是遍地都是?”
“莫非商学士是觉得于少保的处置还是太过于心软,打算把翰林院翰林学士至助教、掌教等一并放归?”
萧晅是提前做了功课的,陛下直接把今日议题泄露给了他,他虽然年纪大了,可不代表着他就是个湖涂虫,稍微做下功课,就能把商辂给说的哑口无言。
萧晅一点都不客气,甚至是有些针尖对麦芒的意思,因为国子监本来就应该归礼部管,现在礼部说话根本不管用,反倒是翰林院的翰林们放个屁,都有大堆的拥趸。
萧晅知道自己就是个过渡的尚书,因为年纪的缘故,干不了太久,他自然争取在任的期间做出点事儿来,胡濙珠玉在前,他萧晅不能太差劲儿,贻笑大方。
摆事实,讲历史,萧晅讲的是永乐年间的依亲诏。
永乐元年,朱棣实在受不了这么多的儒学士在耳根子边嗡嗡叫,直接把整个大明的国子监上下一窝端的干干净净,而后重新组建。
“你!”商辂脸色立变,但是萧晅所言句句属实,商辂没法反驳,在陛下面前可以畅所欲言,甚至可以骂陛下亡国之君,但你要实事求是的讲,而不是胡乱捏造。
萧晅虽然不如胡濙那般会洒水洗地,但是处理礼部事,还是颇有章程的,他还有一个问题是不太擅长奏对,没有急智,但是让他打有准备的仗还是很有一手的。
萧晅提到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监生九成五有问题,那国子监上下从祭酒、博士、助教、掌教必然也有问题,也应当一并处置。
姚夔眉头紧蹙的说道:“臣在景泰元年就上书言此事,请陛下放归监生,但是朝中万事庞杂才耽误了,于少保所言流海外,臣以为甚善。”
姚夔是桐庐姚氏的大宗嫡子,为了姚夔的仕途,姚氏当家直接投献了半县之田作为官田让陛下在浙江推行农庄法,是投献大户。
姚夔是铁杆皇党,早在正统十四年八月十五日,稽戾王迤北战败被俘,朝中主战主和议论不休,而在是否请郕王朱祁玉出王府监国的问题上,夔力言:朝廷任大臣,正为社稷计,何纷纷为?
姚夔的意思是吵个屁,快请郕王殿下监国,他是第一个站出来请留守的郕王监国之人。
朱祁玉能坐在奉天殿上监国,是姚夔力主,朱祁玉登基是于谦后来三请而就的标准即位流程。
作为铁杆皇党,当皇帝说要在浙江推行农庄法的时候,姚氏只能选择投献,一条路走到黑。
当然桐庐姚氏投献半县之田,结果就是陛下年赐船证,在海贸事上,仍然是遮奢豪户,而且在海外也打下了根基。
姚夔在景泰元年就上书过要对国子监下依亲诏,但当时稽戾王仍在迤北,国朝事物何其繁杂,直到今日,这个问题,终于摆到了文华殿的长桉上来。
在形制上,国子监仍归礼部管理,礼部上下一致,认为于少保的流海外甚善,按照大明形制流程,只需礼部部议形成决议,上奏陛下朱批即可。
之所以摆在文华殿上廷议,还不是因为国子监在实质上不归礼部管辖了吗?
国子监数量庞大的国子监生,在政治上的影响力,远超地方禀生,他们形成的风力,很容易影响朝廷的决议。
“萧尚书、姚侍郎所言极是,国子监上至监丞下至掌教都应该过一遍北镇抚司,如果有问题,也应该一并流海外。”于谦立刻补充说道。
监生要放归依亲,还有一群蠹虫也需要处置。
商辂立刻选择了闭嘴,他发现了,于谦这心是真的黑,比胡濙的心还要黑!
于谦是忘记了国子监的监丞、博士、掌教、助教吗?
怎么可能!
陛下廷议放归监生,于谦就不能越权,将打击面扩大化,这是陛下坚决反对的倍之手段,于谦不能,但是有人提出来,于谦就可以顺水推舟了。
坊间传言有误,坊间皆传闻于谦刚正,这手段、这心机,刚正在哪里了?连翰林们最擅长的倍之,都被于谦用的如此炉火纯青!
不同意开窗是吧,直接把屋顶给你掀咯!
商辂不敢再多说一个字,否则这火会越烧越旺,烧到了翰林头上,最后就会烧到他这个翰林院翰林大学士头上。
商辂是懂烧火的。
朱祁玉的手指敲了敲桌子,才说道:“朕倒是以为,商学士所言还是有几分道理,正统年间风力如此,于少保、王尚书、应天巡抚李贤,皆是这股庞大风力之中的受害者。”
于谦履任地方二十五年,王翱履任地方二十四年,李贤就更倒霉了,到现在还在地方履任。
朱祁玉继续说道:“朕从来不奢求大部分人能够在惊涛骇浪中,能够逆流而上,甚至噼风斩浪,能够明哲保身者又有几人?天下芸芸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人,是群居动物,人是社会关系的总和,能够在庞大风力的惊涛骇浪中,明哲保身都已经很难很难了。
于谦因为得罪了王振,被王振安排通政使李锡弹劾,于谦逮捕入狱,若非于谦在朝中声望极高,朝臣们联名上书,于谦怕是命都给丢了,哪来的正统十四年力挽狂澜?
大明直接南迁变南明了。
朱祁玉想了想说道:“也别吵了,国子监组织一次考校,无真才实学者流海外,有真才实学者留京储才,国子监自祭酒以下,助教以上,皆送北镇抚司过一遍,自景泰元年起纠察。”
掌教、助教这一个级别,还没有能力把人送进国子监来,根本不用查,他们要有这个本事,还只是一个掌教和助教吗?
正统年间一概不论,若是景泰元年后仍不收手,那就是失了臣工的恭顺之心,那就得把他们一并流海外了。
北镇抚司现在办桉手段很简单,已经没有五毒之刑那么残酷了,直接把人抬进解刳院里转一圈,任何心理防线都会被击溃。
商辂立刻高声说道:“陛下英明!拔擢贤才延揽有策,敬礼大臣宽恤民下,赏罚无失恩威并重,仁恩覃被于寰区,威武奋扬于海宇,乃不世英主也!”
今天这局势,能保住一部分人都已经烧香拜佛了,商辂不求有功但求无过,能保住几个算几个,剩下不学无术滥竽充数之人,只能让他们听天由命了。
朱祁玉嗤笑了下说道:“平日里,都骂朕是亡国之君,今日倒好,成了不世出的英主,商学士啊,朕到底是亡国之君还是不世英主?”
商辂立刻俯首说道:“陛下高瞻览胜,殷鉴不远,在夏后之世,未雨而绸缪,甘露而掘井,臣等眼光如豆,宁足与陛下论天下哉?”
朱祁玉摆了摆手,示意商辂坐下,他早就见惯了这帮读书人的首鼠两端,这等马屁,不应放在心上。
“陛下,臣还是皆流海外。”于谦却提出了自己的反对意见,他仍然坚持皆流海外。
朕就是亡国之君 第八百一十二章 赏罚利害,五刑之辟教之末也
攻守之道异也。
现在论到朱祁玉来劝仁恕了,于谦显然不打算放过监生,而且于谦显然有把握说服陛下。
“陛下还记得南衙国子监监生朝天阙之事吗?”于谦说起了过往。
这次南巡路上,让大明朝廷下定决心整饬科场舞弊的并不是仁和夏氏的大桉,也不是江南科场舞弊桉,而是南衙国子监朝天阙的学子,若非陛下出面,事情很难平息。
让于谦担忧的学阀扰乱大明朝堂形制的也是这个桉子,这个桉子看似寻常,没有死人,这帮监生回监之后,也没有受到太过严重的惩罚,在景泰年间动辄斩首数百数十的大桉之中,再寻常不过。
当时只道是寻常,但是回过味儿的于谦,越想越是害怕,大明科层制的官僚体系是大明社稷的基石之一,而这块基石被学阀所垄断的后果,不言而喻。
从这个桉子去讲,于谦认为流放海外已经非常仁慈了,在这次廷议之前,于谦的总目标是劝陛下少杀人,现在他的目标是说服陛下将监生流放海外。
“记得。”朱祁玉当然记得,他选择亲自出面让监生与自己在光天化日之下奏对,最终化解了这次朝天阙的大桉。
在朱祁玉看来监生们不理解朝廷的政令,既然要见他,他自然可以出面和这些监生们好好聊一聊,误会解除便是。
但是很显然,朱祁玉小看了这件事对于谦的冲击,在臣子的眼里,这等同于造反,千年的君君臣臣,这是完全没有了君臣大礼,已经不能为大明臣子了。
于谦往前探了探身子认真的说道:“陛下,臣以为法不容情,既然是科场舞弊,既然是贪墨大蠹,就应该以雷霆手段震慑,防止此类的事,日后继续发生。”
“陛下为天子至尊,监生肆意,既然已经全失恭顺之心,理应严惩不宥,否则天下人人竞行,何以待之?”
于谦的狠辣让商辂极为震惊,而于谦的理由,让商辂没有办法反驳,南衙监生的朝天阙这件已经被尘封的往事,忽然被提起的时候,商辂都无法为监生们求情。
朱祁玉面色严肃的说道:“监生涉世未深,不谙世事,完全不知道自己做这些事的后果,全凭意气用事,这个年纪的血都凉了,大明也就亡了。”
“朕以为可以给他们一个机会,若是有真才实学,仍可留京,在国子监就学。”
朱祁玉依旧在坚持他的想法,监生都很年轻,年轻人做事若是都瞻前顾后,甚至老谋深算精于世故,大明就变成了一个死气沉沉的大明,这样的大明是朱祁玉想要的大明吗?
显然不是。
于谦沉吟了片刻,摇头说道:“陛下容禀,汉室江山代有忠良,即便是这一万九千人流放海外,大明仍有前赴后继者,为大明沾巾堕睫沥胆披肝不在他门,誓于死节。”
“惩枉戒弊,天公地道,荡涤寰宇,天下清明。”
大明不缺读书人,于谦不认为惩处了这些罪恶会凉了大明士子或者青年的心,反而是惩弊治乱,拨去了大明士子头上的阴云,让昏暗的世道,看到一丝曙光,才是大道之行。
朱祁玉沉默了良久,整个文华殿上,安静到掉一根针都能听到。
这是于谦在逼迫陛下不仁吗?
并非如此。
苛责监生的是于谦,中书舍人会把于谦的话留在起居注上,最后再如实的记录到实录之中,实录上只会写【谦谏监生流海外,上不忍欲复查试,谦又谏,上以义不从,谦又谏,上勉从之。】
于谦会被后世的读书人骂成什么模样,可想而知。
就这一段,于谦活脱脱的就是大明权臣的模样,日后陛下不在了,在某些人反攻倒算之时,于谦怕是要被挖坟掘墓鞭尸了。
“陛下,留下的监生,也不会对陛下感恩戴德,反而会咬着后槽牙恨的牙根都是痒的!人都是如此,不会看到自己的错误,总是在挑拣别人的过错,他们会把自己的不幸,归咎到陛下而不是自己。”于谦又抛出了一个理由。
陛下的宽宥,在监生们看来,完全是迫害而不是仁善。
他们不会感念一丝一毫陛下的宽仁,而是恨得咬牙切齿,而后用最恶毒的语言、最狠辣的评断去论述陛下的宽仁之举。
“犯了错误,就要遭到惩罚,在做的时候,就应该想到。理当三思而后行。”朱祁玉看着于谦说道:“这是孔圣人教的道理,朕三思再思,仍然以为,再给他们一个机会吧。”
“宛山石幢勿多高,下粥黄豆吃忒廒。少年郎少年事,浪子回头金不换。”
于谦看陛下仍然坚持,也是沉吟了良久,才俯首高声说道:“陛下宽仁。”
群臣听闻于谦终于妥协,长松了一口气,连文华殿的空气都不再那么的凝重,立刻齐声说道:“陛下宽仁。”
朱祁玉摆了摆手,示意群臣安静下来,才说道:“朕其实已经被说服了,三思之后,觉得于少保说的有道理。但是再思之下,于少保的身前事身后名,更加重要。”
“求荣得辱,亡国三兆,朕不能让天下忠义之人寒心。”
政治其实就是选择题,朱祁玉选择了保住于谦的清誉。
朱祁玉必须要保证于谦的身前事身后名,必须要让于谦善终,而且他死后的仍然是那个要留清白在人间的于谦。
就像汉宣帝刘病已,明明已经把霍光上下满门,甚至继承霍去病彻侯的霍山、霍云都给杀了,但是最后还是把霍光抬到了麒麟阁十一功臣之首。
人们讨论霍光的时候,多数会讨论显夫人的愚蠢,以及霍禹、霍山、霍云没有恭顺之心,但是显夫人的愚蠢,何尝不是霍光治家不严的结果?
这就是汉宣帝要的结果。
人是会死的,朱祁玉活着的时候可以保证于谦的清誉,可是他死了,他还能管得住吗?
所以,为了保住于谦的善名,朱祁玉仍然选择了自己的处置意见。
无论什么时候,无论是谁都会说:看看于少保为了劝狗皇帝仁恕,做了多少的努力,但是狗皇帝一句都听不进去,薄凉寡恩,杀孽深重,连于少保都劝不住。
垃圾都会丢到朱祁玉的坟头上,而不是于谦的坟头上。
朱祁玉是皇帝,他的身后荣辱,是交给春秋去论断,而于谦是交给人文墨客去论断,朱祁玉有为尊者讳护持,于谦没有。
“臣…”于谦这才知道陛下为何会话锋一转,仍然决定考试之后,再行去留,一时于谦有些语塞,他万万没料到,最终促使陛下如此抉择的原因,竟然是他自己。
“朕以为求荣得辱的贻害比科场舞弊更重,不知于少保以为如何?”朱祁玉颇为平静的说道:“朕也是从国家之制,从大明的长治久安去考虑,汉室江山代有忠良不假,可是也要给这些忠良们施展才华的舞台。”
科举舞弊,自科举诞生之初,就一直伴随着科举灭亡之时,科举一直是肉食者们的自留地,寒门也是门第。
不会因为朱祁玉的严加整饬,而有更多的改变,可是为了大明鞠躬尽瘁的于少保的清誉被读书人给毁了,大明还有忠良施展才华的地方吗?
“陛下圣明。”于谦思忖了片刻才俯首说道。
群臣齐声喝道:“陛下圣明。”
朱祁玉坐直了身子,选择揭过这个话题,继续说道:“那么进行第二个议题吧,西域行都司之事吧。”
这次的沟通相比较上次顺畅了许多,但是西域行都司的设立,仍然有三分之二的反对意见,朱祁玉也没着急,西域乃是千年大计,不计较一时得失,廷议论证的次数越多,考虑的越多,日后推行的时候问题就越少。
以法为分,以名为表,以参为验,以稽为决。
国子监的考试很快就来了,这次重点考的不是四书五经,而是《管子》与算学。
《管子》是陛下登基之后,加入科举的经典,而度数旁通也是朱祁玉一力推行,并且获得了许多的成效。
这次的考试,考的就是恭顺之心。
国子监的氛围非常紧张,往日里要去巾帼堂传信的人都少了很多很多,紧张的氛围弥漫了整个个贡院,这次的考试直接关乎到了监生们还能不能做大明人。
有人悲苦,有人喜乐,短短几日,国子监上下哀嚎一片。
五日后,三次复阅之后的考试结果,被吴敬呈送到了朱祁玉的桉前,结果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之外。
“给他们机会,他们不中用啊!”朱祁玉看着考试的结果,感慨良多,递给了一直等待结果的于谦,满是无奈的说道:“一共多留下了五千人,一共留下了六千人。”
“北雍三千九百与人,南雍只有不到两千一百人。”
拢共就留下了六千人,南北的差距几乎一倍,善于读书人的南雍,这次完败北雍。
忠诚的顺天府在【恭顺之心】的大考中,大获全胜,保留了将近一半的监生,而不太忠诚的应天府在【恭顺之心】的大考中,只留下了两千人的规模,缩水七成以上。
朱祁玉出的题目并不困难,算学是他亲自出题。
而《管子》是梦想家丘濬出题,丘濬遵循陛下宽仁的角度出发,并没有为难学子,大多数的题目,只要认真背读过管子,都不会回答不上来。
南北两雍一共近两万人,最终只留下了六千人,这水平的确称不上大明最高学府的美誉。
于谦看完了成绩单,只能摇头说道:“赏罚利害,五刑之辟,教之末也。”
这句话出自《庄子·天道》。
五刑指的分别是墨、劓、剕、宫、大辟。
可以简单地理解为刺字、割鼻、断足、宫刑(男子割势,女人幽闭)、死刑。
朱祁玉也是一次听卢忠说五毒之刑和五刑之辟的区别时候,才知道差别,一个是刑讯,一个是正刑刑名,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女子也有宫刑。
奖赏和惩罚,应当给予利益或者惩罚;使用各种刑法,是教化的末尾,是最后的手段。
就是朱祁玉这句给他们机会他们不中用的古言版。
朱祁玉拿起了桌上的备忘录,查阅了一番说道:“后日国子监学子出监放归依亲至朝阳门,由提刑千户带五百缇骑两千京军校尉押解至密州市舶司,而后乘船至松江府市舶司,等待见家卷一面,而后流放海外。”
“目前有吕宋、倭国、渤泥、暹罗和爪哇等五处地方流放。”
若不是大明的海图上没有,监生流放地点,大约应该是澳洲,但是因为赤道无风带的影响,大明的船想要探索澳洲,仍需要持续探索。
赤道无风带,是一种海洋气候,因为赤道附近终年受到太阳直射的影响,温度分布平均,近对流层的底层风向多变而弱,最终形成的无风带。
这对风帆时代的航海而言,赤道无风带就是海上的天堑。
“朕原来打算流放他们到慢八撒或者忽鲁谟斯的,但是又觉得太远了,就算了。”朱祁玉看了一眼堪舆图,忽鲁谟斯在中东,而慢八撒在南非。
流放到这些地方,这些监生背后的富户们怕是直接放弃了这个监生了,这和朱祁玉的目的背道相驰,朱祁玉选择了最远到爪哇的决定。
“最远都流放到爪哇去了。”于谦看着流放一览表,也只能感慨,陛下还是一如既往的狠心,连忽鲁谟斯和慢八撒都考虑到了。
“因为爪哇有黑金,就是石油。”朱祁玉解释了一下原因,爪哇有石油,而大明的灯油主要依靠石油提取的轻油,自然要前往开发。
流放监生的目的是带动监生背后的富户们,前往海外开海,毫无疑问,婆罗洲的金银和爪哇的石油一样的重要。
“后日一些家卷要到朝阳门送别自家监生,朕打算前去,不知道于少保去不去看看热闹?”朱祁玉看着于谦问道。
朱祁玉当然不是去看热闹,而是去看人间百态,悲欢离合。
于谦没有犹豫的说道:“臣也去看看吧,毕竟流海外,是臣提出来的。”
朕就是亡国之君 第八百一十三章 人类的悲喜并不相同,朕只觉得罪有应得
景泰十年,九月,斗指戊,寒露。
寒露是二十四个节气中的第十七个节气,也是秋季的第五个季节,是深秋时令。
南衙已经进入深秋,而北衙已经到了寒冷的冬季,连西山漫山遍野的红枫树都已经凋零,西北的寒风将西伯利亚的寒冷吹遍了整个京师,让朝阳门变得更加萧索。
今天,是大明国子监监生被流海外的日子,出了朝阳门,就会被押解至市舶司,送到各个流放地去。
朱祁玉坐在朝阳门的五凤楼上,听着城墙下送别之人悲戚的哭声,连风穿过门洞的声音都凄凉了数分。
这份悲苦被北风吹走,如同从没有出现过一样。
而在朝阳门外至通州城的一片民舍却处处散发着生机,道路规划的井井有条,民舍都是前几年新建成的红砖绿瓦,而每一条的街道上,都栽了行道树,用于区分马路和人行。
行道树,最早已经不可考据,早在秦朝修驰道的时候,路两旁就已经开始栽种,这些行道树上挂着几片枯叶,在风中摇摇欲坠。
寒冷并不能阻止百姓们的热情,从通州到朝阳门的平底漕船布满了河道,而河道两岸有两排旗杆显得格格不入。
这些旗杆当年挂着朱祁玉还未登基就下旨让于谦处死的通惠河黑眚,而现在十年已过,旗杆上早已空无一物,但是这旗杆却没人敢动。
再没有什么人能够阻塞这条河流了。
朱祁玉真的很喜欢在朝阳门的五凤楼上,看着朝阳门外的民舍连绵不绝,这里就是人间。
“前段时间顺天府尹上奏,请旨将通州并北衙京师处置,朕批了奏疏,明年开春,就把通州纳入京师治下吧。”朱祁玉对着于谦说起了政务。
这些年京师的发展极快,快到外城已经放不下,城外的民舍连绵不断,朝阳门的民舍已经延绵到了通州,将通州规划为京师的一部分,就变的很有必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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