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就是亡国之君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吾谁与归
铁马整整落后了一站地的位置。
朱祁玉一直在等待着有人下注,可是这窝儿显然是没打好,一直到晌午的时候,也没有人下注。
“只会口头上反对有什么用!连真金白银都不肯拿出来!”朱祁玉的语气略显有些无奈,大明京师这个鱼塘,只能抽水,钓是钓不上来了,至少他钓不上来。
北衙这鱼口儿,显然不如南衙。
在南衙,那鱼都是自己跳到鱼笼里的!
朕就是亡国之君 第八百一十五章 朕输了,但是也赢了
朱祁玉的心思终于回到了比赛场上,马场上不断有掌令官打马归来,大声的汇报着消息。
铁马落后,良驹领先,一直没变过。
在几乎所有大明人的眼中,铁马是丑陋笨重,走起来非常的吃力,像个病魔缠身的怪物,浑身上下充斥着一种离经叛道的怪异,而且在行进的过程中,汽笛的嘶鸣声格外刺耳。
这种刺耳不仅仅是人们如此认为,连地里温顺的黄牛,都被铁马的汽笛声,吓的差点惊厥,而路上的行人都用惊诧的目光看着在驰道上行走的铁马,那是看怪物的眼神。
日后文人墨客只会说一句:【京师人诧所未闻,劾为妖物,举国若狂,几致大变。】
“就这铁马,还不如马车拉得多,也不如马车拉得快,更不如马车平稳,弄这玩意儿作甚?还把大家召集到一起来。”一名翰林在商辂身边低声的嘲讽着铁马的缺点。
商辂沉默了一下才回答说道:“的确如此,现在的铁马,不如良驹。”
“可是十年后,二十年后,五十年后呢?”
“马车依旧按着原来的速度在转动着它的轮子,可是铁马会如何模样?”
这名翰林有些不服气的说道:“那也有可能在百年之后,它仍然跑这么慢,而且这铁马这么大的动静,若是惊扰了皇陵,祖宗怪罪下来,如何得了?”
在他看来,这种怪东西,弄出来,简直是贻笑大方。
反对者总是用各种理由去反对,即便是这些理由,让人啼笑皆非。
以惊扰祖宗皇陵为由真的成立吗?
无论是在南衙的孝陵,还是在北衙的长陵,无论是太祖高皇帝朱元章,还是太宗文皇帝朱棣,若是九泉有灵,看到铁马,怕是乐疯了。
朱元章和朱棣,前后一共十三次征伐漠北,做梦都想消灭北元,有了此等利器,还愁不能征伐漠北?
商辂看了这个翰林一眼,眉眼耷拉着,略微有些薄凉和轻蔑的说道:“最近太医院出了一本书,叫做《动物论》,里面有一种动物,是地里的老鼠,因为始终住在地下,它们的眼睛最多只能看到一寸远,而且它们认为这就是天下就只有一寸那么大,太医院的胡长祥说,这叫做鼠目寸光。”
什么叫读书人骂人?这就是,商辂看起来说的是老鼠,其实是骂这个翰林是老鼠。
至于商辂特意提到了胡长祥,则是商辂有一种猜测,这个胡长祥可能是胡濙的儿子。
因为这本动物论的行文风格,和胡濙实在是太像了,再加上胡濙也擅长医术,这一切就说的通了。
有时候商辂也疑惑,都说胡濙无德,可是胡濙的儿子现在操持贱业,而诸位有德的朝臣们,都在想方设法的安排自己儿子入仕林,以求千秋万代。
在士大夫的眼里,医道是方技。
在修史中,往往将医道归咎到方技之上,将医术和方术混为一谈,视作贱业,一来二者均以五行说为共同理论基础,二来,二者之间在传承之上,的确有私密性、神秘性和不可外传性,这种混淆在儒学士眼中的确如此,所以,解刳院才会被视作陛下的道场,阿鼻地狱。
胡濙的《预防与卫生简易方》,得到了陛下的高度肯定,并且因此赏赐了胡濙一枚奇功牌,人人艳羡。为了和胡濙斗一斗,贺章赌了性命丢了胳膊,才到塞外博了一块奇功牌。
其实在大多数的仕林中人看来,胡濙只是把他自己的养生秘诀公开了而已。
但是商辂看书只凭兴趣,他见《动物论》有趣,就买了一本,看了许久,越看越入迷,原来这个世界是这样的丰富多彩。
但是有些人的眼界,就只有一寸远。
这翰林见商辂教训他,他一时语塞,索性甩了甩袖子,坐到了另外一边。
商辂看着自己周围空无一人,也多少知道自己格格不入,这翰林院怕是待不下去了。
商辂在修《稽戾王实录》,根据陛下的最高意志和胡濙对指示的解读,商辂修史秉持着一个客观事实,不带一丝一毫的个人色彩,也没有为尊者讳,如实记录正统年间发生的所有事。
这样修史,商辂在翰林院,就没了朋友。
在官场这个最大的名利场里,有很多很多事儿,是见不得光的,是肮脏到自己都无法启齿的,是需要用春秋笔法的。
商辂如此明明白白的修史,就把一些本该永久尘封的秘密,变成了人人评断的历史,得罪了太多太多的人。
作为唯一合法的三元及第头衔拥有者,商辂是个很聪明的人,他知道这么写一定会得罪人,而且一定没朋友,但是他仍然这么修。
陛下的意志自然是意志,商辂也可以选择致仕逃避重重阻碍。
之所以没有致仕,而是坚持,因为说真话的感觉,就是堂堂正正,就是自由自在。
那种从压抑和浑浊中探出头来,勐地吸一口清新的空气,那种由上到下,由内到外的通透感,就是商辂如此困难的情况下,依旧要如此修史的理由。
人说话,都是带着面具,只看自己的腚坐在那里,言不由衷,口是心非,这么说话,很累很累。
商辂保证,这将是历朝历代以来,最真实的一本史书。
他的感觉很奇怪,都说陛下是个暴君,陛下的种种行径的确是暴君,可是在暴君之下,他感受的不是压抑,而是自由自在。
“良驹十二匹,六驾已过西土城!”
“铁马十二匹,六驾已过巴沟山!”
掌令官勒马,大声的喊着路程,良驹已经回来了,而铁马仍然落后将近一站地的距离。
在石景厂卸车装车之后,铁马需要重新启动,造成了这种落后。
马蹄声很快传来,良驹十二匹顺利的跑进了马场,在等待了将近一刻钟后,铁马咆孝着冲进了北土城的马场。
所有车驾顺利归来,良驹因为更快而获胜,但是铁马表现同样的优秀,全部顺利归来。
“于少保三枚金币赢了朕玉圭一对,赢了兴安一千银币,大赚特赚啊。”朱祁玉看到了结果,对着于谦笑着说道。
“侥幸侥幸,谢陛下恩赏。”于谦颇为平静的说道。
于谦缺这对玉圭吗?
他真的不缺,于谦的九重堂里,专门弄了个屋舍,里面放满了朱祁玉赏赐的金银财宝以及各种稀世珍宝,朱祁玉是有什么稀罕玩意儿,但凡是有两份,都会给于谦一份。
可惜于谦从来没去看过一眼。
对于于谦而言,九重堂都不是他的,是陛下给他住的地方,他致仕后,是要搬出来的。
这样一个清清白白的人,朱祁玉不能让他的清誉受损,让他成为罪人。
“陛下,铁马不幸败北。”石亨有些懊恼的说道。
他本来给良驹车驾下了点盘外招,稳赢的局,结果盘外招并没有奏效,场内铁马良驹比拼稳定性和速度,场外博弈显然也极为的精彩。
“输就输吧,大明军都败过。”朱祁玉笑着说道:“北宋末年,二帝北狩之后,宗泽老元帅重新收复了开封,在开封做东京留守。”
“当时岳飞在宗泽手下做事,有一次岳飞就问宗泽:怎么样才能成为一名百战不殆、战无不胜的名将呢?”
“宗泽说:等到明白了胜败乃兵家常事之后,你就成为名将了。”
“已经赢了,驰道已经开始修了,至于铁马,迟早而已,日后雨雪天,京师的煤炭价,再不能十倍百倍的涨了,岁不能灾。”
朱祁玉只是没有赢两次,不过迟早的事儿。
岳飞一生所向披靡,在战场上难尝一败,但是输了一次,就是输在了他的君主赵构手中。
这是岳飞的悲剧,他最终也无法理解胜败乃兵家常事。也是赵构的悲剧,他最终也知道了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五常大伦,只是读书人口中的遮羞布而已。
岳飞死后,赵构的话越来越不管用,最后赵构选择了禅让给自己的养子,将天下交给了宋孝宗。
朱祁玉真的很羡慕有军事天赋的人,无论如何违背常理,他都能赢。
朱祁玉坐直了身子说道:“这比赛办得挺好,武清侯办事得力,赏玉圭一对,银币一千,铁马十二匹。”
石亨得到的赏赐和于谦的赢的东西一模一样。
“谢陛下厚赏!”石亨美滋滋的说道。
相比较于谦,石亨的生活就很是奢靡了。
家里养了许多的歌姬,还整日里招摇过市,石亨在大明街面上的名声,都已经烂大街了,御史整日里弹劾石亨不德,石亨非但不收敛,还变本加厉。
可朱祁玉南巡的时候,石亨的这些骄纵就一下子消失不见了。
石亨现在的样子像什么?
像武将。
蓝玉在捕鱼儿海打破北元朝廷,彻底打掉了北元的国号,让北元降级为了北元汗国之后,本来就有些狷狂的蓝玉回朝之后,更加骄横造作,非要让朱元章封他梁国公,结果蓝玉得封凉国公,还非常不满。
仿佛不居功自傲,就不是他了一样。
“朕最近倒腾了一个游艺,叫《驰道规划》,于少保、武清侯有兴趣没?”朱祁玉说起了玩乐事儿来。
石亨一听满是兴趣,而于谦倒是有些寡澹,可玩可不玩,主要兴安在,不好玩。
驰道规划是一种桌面游戏,和后世很火的修桥游戏有些类似,在棋盘上因为难易程度不同,有数量不等的起点终点,还有各种各样的障碍。
而玩家手中则是有各种各样的铁路轨道、变道闸口桥梁等道具,铺设完成后,要让各条驰道不冲突平稳运营的同时,还要尽量剩余手中的道具,根据道具的价值不等计价得分。
朱祁玉给于谦讲解了下自己的发明,于谦兴趣一下子就来了。
规划这件事,于谦熟啊。
朱祁玉没有欣赏翰林院得胜之后的志得意满,仿佛铁马输了,就像是朱祁玉从宝座上滚下来了一样,而是叫上了商辂一起到讲武堂御书房。
“商学士考虑换个位置不?太常寺卿身体不大好了,最近一直在致仕请辞修养,到了太常寺仍主持修史事。”朱祁玉询问着商辂的意见。
太常寺主要负责祭祀礼乐之事,这地方没什么油水,也不如翰林院翰林学士来的清贵,再给商辂兼左春坊大学士,仍然主持修史即可。
商辂闻言大喜过望,俯首说道:“臣拜谢天恩。”
朱祁玉还以为商辂多少会推辞几句,这直接就拜谢答应了下来,看他的模样不似作伪,那就是翰林院这地方,商辂真的是呆够了。
自从朱祁玉开始吏治改革后,内阁和六部明公已经不再是翰林的专属之后,翰林院在回归他本来的模样,让刚刚进士及第的进士们观政议政。
“修史修到了哪里?”朱祁玉问起了稽戾王实录的进展。
“修到了郕王府折俸一事。”商辂眉头紧蹙的说道。
郕王府宗俸年万石,就藩之后再领食邑官田,可是之前的稽王妃钱氏一直无子,郕王府迟迟无法就藩,在正统九年,郕王府的宗俸万石,七成折钞。
这一下,郕王府的生活变得困难了起来。
“有什么困难吗?”朱祁玉看着商辂眉头紧锁的样子问道。
商辂无奈的说道:“主持折俸的是胡濙胡少师。”
大明的宗人府归礼部管,朱祁玉的折俸是胡濙上的奏疏,是稽戾王朱批的。
朱祁玉一乐,笑着说道:“朕还真不知道是胡濙干的!打今儿起,朕要去胡濙家里蹭饭去,吃穷他!”
“不是什么大事,如实记录便是。”
相比较郕王府的折俸,朱祁玉搞得降袭制更加苛责。
朱祁玉作为皇帝吃饭,那可不是一个人,还有一大堆的宫宦庖厨,都去胡濙家里吃,半个月,胡濙就得卖了他那个小阁楼里的藏书了。
“臣遵旨。”商辂看陛下真的不在意,便放松了下来。
商辂是知道陛下不服宫外水食,能到胡濙家里吃饭,那是陛下的信任,也是君臣佳话了。
“朕就是要把他吃穷,然后再把他那个小阁楼里的那些小秘密都翻出来看看,那个小匣子里,到底装的是什么!”朱祁玉对胡濙那个藏着无数秘密的匣子太好奇了。
胡濙每次从里面拿张纸条出来,都是让人感到无比惊讶。
朕就是亡国之君 第八百一十六章 京宣驰道的若干问题
商辂看着讲武堂聚贤阁御书房的一切,都非常新奇,他很少单独觐见,来到聚贤阁最多的也是参加盐铁会议,而这御书房,商辂从未踏足过。
因缘际会,商辂第一次来到了御书房见到了桌上的水钟,角落里的摆钟,以及陛下那一排博古架上摆放的檀木盒子,这些盒子里放着陛下亲手制作的怀表。
时至今日,能得到陛下赏赐怀表的屈指可数,都是陛下的心腹。
包括了那个把郕王府的宗俸折钞七成的胡濙。
还有几幅画,让商辂惊诧的是,几个夜不收碰拳消失在草原上的那幅画,就在陛下一抬头就能看到的位置上。
让商辂疑惑的是那个翻面的灵牌,陛下要祭奠什么,还要放在御书房内?
商辂还以为有什么国家大事要商谈,结果来到了御书房等了会儿,才发现陛下和于谦、石亨玩起了《驰道规划》。
本来一个休闲的小游戏,最开始还很简单,但是很快,商辂就发现了其中的困难,规划看似简单,其实考验的是眼光、经验以及最重要的规划能力。
石亨是第一个败下阵的人,他擅长兵推棋盘,玩这个规划,满脑门的汗,还规划不了,别人手下剩下了一堆的道具,他玩到最后,不仅不剩,而且不够。
商辂很快作为外援,开始帮助石亨一起参谋,可是仍然是不敌陛下和于谦的速度以及进度。
朱祁玉一共设置了十六个关卡,石亨、商辂的组合在第十一个关卡就被卡住不能过关,手里的道具无论如何摆放,都不够,而皇帝和于少保二人,已经来到了十五关。
二人应对起来似乎绰绰有余,还有功夫闲聊。
“于少保厉害。”朱祁玉思考不停,手中动作不停,还说话扰乱于谦的思绪,他的风格都是快下快调,于谦则是一股子老谋深算,看棋盘许久之后,才开始快速落子。
于谦笑着说道:“陛下谬赞,臣就是做这个的,要是不会那不是贻笑大方了吗?确实不难。”
石亨和商辂互相看了一眼,放下了自己的手中的道具,玩不下去不说,还被于少保当着面羞辱,这再玩就不礼貌了。
朱祁玉又下了一个道具,比于谦稍微快点完成了第十五关,而后拿起了第十六关的棋盘说道:“眼下这棋盘当然不难,驰道才修了六十里,日后驰道越修越多,遇到的疑难杂症就越多,到时候这《驰道规划》的关卡就会变得比朕这聚贤阁还要高。”
“原来这棋盘是这六十里驰道上的疑难杂症,怪不得。”于谦也完成了第十五关,开始了第十六关,他听闻是基于现实的驰道问题设计的游戏,脸色更加凝重。
第十六关于谦卡关了,他面对这个题目束手无策。
他抬头看了一眼,陛下居然已经快要完成了,这让于谦颇为惊讶。
“这是居庸关的地形,从南口至青龙桥,爬上八达岭,超过了近一百八十丈的落差,这也是当初也先派喜宁占领了紫荆关后,最终没能攻下居庸关的原因。”朱祁玉说起了当年京师之战的往事。
也先派遣了近三万人从南口攻打居庸关,意图切断宣府杨洪驰援京师之路,正是这段一百八十丈的落差,让也先的规划落空,铩羽而归。
指挥同知赵玟和兵部右侍郎罗通将水洒下结冰,让瓦剌人不能攀爬,最终等到了杨洪的援军。
这导致了也先在西直门外只打了五天时间,当时也先见自己要被前后夹击,而鞑靼的可汗脱脱不花和大明朝廷暗通曲款,而大明京师守备森严,将士悍不畏死,甚至新登基的皇帝都上阵夺旗,最终经过多方考虑,不得已,也先带着瓦剌人狼狈逃窜、狼奔豕突的逃走了。
这一逃,直接逃到撒马尔罕去了。
也先以为此去日后还能再来,到了河套之战之时,也先才清楚的知道,那是他这一生唯一的机会。
朱祁玉完成了第十六关,大明这条驰道将会从石景厂继续出发,计划过丰台至居庸关,从南口入越八达岭,最终至宣府,
这一段是即将要修建的驰道,也是筹备阶段,始终悬而未决的疑难杂症。
朱祁玉专治疑难杂症。
“陛下,臣解决不了,即便是御马监的良驹也拉不上去。”于谦等陛下完成后,又看了许久最终放弃,他真的搞不定,他颇为好奇的问道:“陛下怎么解决的?”
朱祁玉将自己的棋盘放在了桌上说道:“于少保你看,这一百八十丈中间有一个缓坡,我们将驰道修成侧倒的人字形,上坡的时候,我们用两匹铁马推,两匹铁马拉,爬上缓坡之后,这两匹推的铁马改为拉,两匹拉的铁马改为推,这一百八十丈的斜坡分成两端爬,就容易多了。”
于谦看完之后,输的心服口服,俯首说道:“陛下真的是不拘一格,神工天巧。”
陛下的思路一向很跳脱,这种天马行空一样的想象力,是于谦不具有的,于谦已经六十一岁了,他没见过有马可以推车,但是铁马可以推。
0岁之前就存在的科技发明,是天经地义的生活必需品;
20-40岁之间出现的科技发明,是改变世界的非凡创造;
40岁之后出现的科技发明,是没有必要存在的邪恶异端;
于谦已经六十一岁了,但是他并没有局限于自己过去的思维之内,也不排斥新出现的各种发明创造,反而是乐此不疲,比如今天这《驰道规划》看似是游艺,其实何尝不是学到了新的东西呢?
原来修驰道如此的困难,即便是在平地上,也是各种各样古怪的问题。
朱祁玉放下了棋盘,犹豫了下说道:“工部给了大概的预算,从石景山修到宣府要六百九十三余万银币,要修三年之久。”
“如果这段可以打通的话,日后修到西安,修到嘉峪关,修到南衙,修到广州府,修到辽东都司,修到云南,甚至修到升龙去,都不是问题,但是户部极为反对。”
朱祁玉终于图穷匕见了,他玩这个可不是随便玩玩。
京宣驰道,实在是太贵了。
朱祁玉都有些犹豫,所以借着这游艺事儿,询问下于谦对此的看法,可是建成之后,这段驰道带来的各种价值,是朱祁玉无法拒绝的。
于谦思索了一下,笑着说道:“如果三年的话,每年投入就是二百三十一万银币,这样一算,就不是不能接受了。”
于谦此言一出,朱祁玉首先笑了出来,而后整个御书房里充满了欢乐的空气。
“于少保是懂算学的。”朱祁玉连笑着摇头说道:“这么一算,的确是不贵。”
等到欢快的气氛过去之后,于谦才正色的说道:“土木天变,我大明若是有这么一条驰道,瓦剌人怎么可能打的赢大明?兵贵神速,这条驰道修通之后,就将山外九州和山内七州彻底打通,山内山外连成一体,外虏难入。”
“当年太宗文皇帝执意迁都北衙,自然有文皇帝二十岁就藩北衙,在北衙待久了,南方待不住,可是北虏的威胁,也是主要原因。”
“这条驰道修通了,燕山防线,才能真正的浑然一体。”
这条驰道,军事意义重大。
朱棣当年迁都,是经过了极为慎重的考量,并且经过了长达十数年的争议,最终决定迁都,朝中的反对声音很大,但最终朱棣还是力排众议,完成了迁都大事。
朱棣的很多政令,都随着二十四年的兴文匽武,人亡政息,但是这迁都却是影响深远的一件事。
北宋的灭亡,证明了一件事,那就是燕云十六州在敌寇手中,定都西安、洛阳、开封、南京,都是短命王朝。
燕云十六州的背后,就是千里平原,北虏可以随时骑兵南下,屠掠中原大地。
在北宋灭亡靖康之难时,完颜宗望从古北口南下取幽州后,直接跳蛙战术,跳过真定、雄州、德州直接南下到了黄河沿岸,而后趁着冬季黄河冰封过河,直逼开封府。
吓得宋徽宗禅让太子宋钦宗赵桓,宋徽宗直接跑向了南方商丘。
完颜宗望第一次并没有攻下开封,而是敲诈了一笔后北归,因为大宋的勤王军到了。
次年,完颜宗望和完颜宗翰合兵一处取太原之后,切断了大宋西军驰援开封之路,才将宋徽宗和宋钦宗打包带走了。
而靖难之役中,燕王朱棣,在建文三年俘虏杨文之后,立刻开始南下,转战千里不攻城,最终在建文四年入南京为帝,靖难之役,也证明了,燕云十六州,真的丢不得。
中原这片土地,谁掌控了燕云之地,谁就能鲸吞天下。
而这条京宣驰道的修建,将标志着从此之后,燕云十六州连为一体,对于燕云防线起到了加固的作用。
于谦继续说道:“陛下,自宣府至京师的商路崎区,河套、塞外之物入京不易,臣仍记得当年渠家事,晋商垄断与北虏鞑靼、兀良哈、瓦剌的贸易往来,若是此路修通,天堑变通途,河套便再无丢失之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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