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就是亡国之君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吾谁与归
「郑王殿下,话已经带到了,臣暂且告退。」罗炳忠出了襄王府那是一点都不给朱瞻墡丢人,这话生硬,说完就走。
朱瞻埈又和几个歌姬喝了几杯,才念叨着:「若非当年父亲叮嘱要孤听大哥和五弟的话,这一趟,孤才不去呢,得既然叫,那就去看看,你们先玩着。」
朱瞻埈弄了好大的排场,招摇过市,郑王府和襄王府就隔着四十步不到的距离,朱瞻埈还找了九匹好马拉车。
罗炳忠出门迎客,看到朱瞻埈如此坐派,就只能摇头将人迎了进去。
「五弟,何事唤我?」朱瞻埈进门大大咧咧,丝毫不客气,随便找了个地方,就让罗炳忠看茶。
朱瞻墡也没计较朱瞻埈失礼,而是挥了挥手,示意伺候朱瞻埈的那些小厮丫鬟们都下去。
这些小厮丫鬟都看向了自家主子,朱瞻埈虽然喝大了,但仍然知道这是襄王的地界,不耐烦的说道:「去去去,先下去,孤和五弟说点家事。」
等闲杂人等退去之后,殿上就只剩下襄王、郑王和罗炳忠了,罗炳忠这个长史,那是远近闻名的能人,在贵州时候,那和襄王殿下是抵背杀敌的生死之交,自然有资格留下。
就连陛下要和朱瞻墡说些什么,都从来不避讳罗炳忠知晓。
「二哥,你走以后,家里的事儿不用操心,我都给你看护着,不会有什么意外的。」朱瞻墡第一句话就扔出了个响雷,炸的朱瞻埈七荤八素,酒立刻就醒了大半。
「等会儿,五弟你说什么呢,我这好好的,什么叫我走之后?去哪啊?」朱瞻埈愣愣的问道。
朱瞻墡略显有些平静的说道:「去哪?去见祖宗。」
「本来陛下要把你送解刳院的,最终估计也是给你个体面,毕竟宗亲,倒是郑王府我用奇功牌给你保住了,这是我能求到的最好结果,你…还有什么遗言,就赶紧给家里人交待吧。」
「啊?这这这,凭什么!」朱瞻埈变得出离的恐惧,他惊慌失措,脸色苍白,连牙齿都在打颤,他哆哆嗦嗦的说道:「我是先帝的二弟,我是仁宗皇帝的庶长子,我是大明的郑王,陛下不能杀我!」
「不能!」
朱瞻墡听到这里,看这个二哥还在狡辩,怒从心头起,愤怒无比的喊道:「你自己做了什么不知道吗?」
「被人灌了几杯马尿,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叫什么了。」
「你姓朱!你是我们老朱家的宗亲,是尊贵的郑王!这天下谁不盼着大明不好都可以有理由,唯独你这个宗亲不行!」
「你吃里扒外,和瓦剌的阿剌知院勾勾搭搭,你还问干了什么,你自己不知道干了什么吗?」
朱瞻埈看事情居然败露,这才是彻底慌了神,惊慌失措的说道:「那那那,不不不,不是***的,是府中的长史,他去差人勾结的,不是我啊,五弟,五弟,救救我!」
「我回去就将那长史打杀了,不不,扭送顺天府,跟我没干系,五弟,你一定要为我前往陛下面前陈情啊。」
「你自己为何不去陛下面前陈情?因为你不敢!」朱瞻墡依旧是怒气未消,指着朱瞻埈厉声说道:「你要是心里没鬼,你怎么不去见陛下?」
「我告诉你,求得郑王府保全,那是我刚从大宁卫一路车马劳顿刚回来,跪在泰安宫里,跪了整整一天!在你吃喝玩乐,招揽百艺在家里作乐的时候,我在泰安宫里跪着求来的!」
「若非我在陛
下那里尚有几分薄面,你以为求得来?!」
「混账!」
罗炳忠一言不发的看着两个大明的亲王吵架,或者说是襄王骂郑王,一时间只能徒叹,这郑王死到临头了,还是死鸭子嘴硬,做的事情已经被夜不收们给挖了个底掉儿,还在这里说是府中长史所为。
长史能蛊惑人心,但最终做了决定的仍然是郑王。
朱瞻墡的语气有些悲怆的说道:「你府中原来的那个长史周瑛就很好,他在王府的时候能约束你,他在京师的时候,能看顾你,但人家是外人。终究是要入朝为官的,要谋前程就得出京,看顾不了你,你都这般岁数了,怎么就自己看顾不了自己啊!」
「父亲在的时候,反复叮嘱老大和我看顾你,旁几个兄弟都不怕,唯独你,父亲最是担心。」
「这次,没人能护得住你了。」
朱瞻墡固然是为了仿照稽王府事,留下郑王府,给陛下一个把柄,不过朱瞻墡为郑王求情,也不是完全出于自保,他也是为了兄弟的亲亲之谊。
「我以为咱们都就藩了,就没那么多事儿了,出什么事儿,左右不过是在地方,谁料到闹出了南衙僭朝叛乱,咱们被赶回了京师,二哥,走之后,郑王府我会帮你看顾好的。」朱瞻墡慢慢坐下,语气里变得平淡了一些。
他不再生气了,再生气也挽救不回来了。
朱瞻墡带着无奈说道:「我知道你对我有怨气,我在京师监国的时候,把你关了一年,可是那会儿陛下南巡,太子年幼,我又在监国位上,我不把你关了,你还不得当了出头鸟?当了别人手里的枪?」
「就像是现在这样。」
朱瞻埈已经怕的说不出话来了,他牙关打颤,脚打着摆子,死亡已经来了,接下来的时间就是煎熬的等死之时,这个时间最是难熬。
朱瞻墡碎碎念念的唠叨着:「当年朝中斗的那么凶,二伯和父亲为了大位斗的你死我活,父亲又突然龙驭上宾,压力突然都给了大哥,我们兄弟几人过了那么久担惊受怕的日子,这好不容易安稳了这些年,你怎么就不能长点心呢。」
朱瞻墡念叨了许久,最终不再说话,静静的看着失魂落魄的朱瞻埈,等待着朱瞻埈回过神来。
「夜不收这么厉害,这么机密的事儿,都能查出来?」朱瞻埈哆哆嗦嗦的说道。
「何止。」朱瞻墡点到为止,并没有往下说,他处理过从康国来的一些奏疏,知道有个夜不收,在康国已经称王称霸,把也先给架空了去。
夜不收比朱瞻埈想的还要厉害的多。
「那该怎么办啊。」朱瞻埈愣愣的问道。
朱瞻墡沉默不语,其实,他叫朱瞻埈来襄王府,就是让朱瞻埈自己体面。
陛下虽然收了一块奇功牌,但是怎么护住郑王府,还得襄王自己来想办法,而朱瞻埈自己体面自己,那郑王府就保住了。
若是这件事真的闹到了廷议上去,那就是死罪不赦,活罪难逃了。
可是到这个时候,朱瞻墡仍然说不出那句,你自己去死吧。
「我明白了。」朱瞻埈看五弟迟迟不说话,终究是回过味儿来,他这个五弟叫他来是让他去死,换整个郑王府。
「明白就好。」朱瞻墡沉默了下说道:「我知道,你准备举大事的时间,就是在京营北伐开拔之后,但是我告诉你,就是京营北伐,你也夺不了位。」
「当初集宁之战、河套之战的时候,瓦剌人就想着京师空虚,借道鞑靼自古北口再入京畿,还没借道,脱脱不花和满都鲁就知道,陛下肯定有所提防。」
「就陛下那个料敌从宽的劲儿,你还准备起事儿?怕是变成大明最大的那条鱼给陛下钓了去
。」
「你那些虾兵蟹将,可能是三千缇骑的对手?那三千武装到了牙齿的缇骑,你就是三万人,十三万人围困,都不见能够全歼。」
「你要是有那么大的本事,收买了缇骑,那就殊死一搏吧,我跪也白跪了,到时候郑王府是死是活,和我无关。」
锦衣卫额员一万三千众,这里面有三千人能称得上缇骑,收买外围那不是什么本事,这三千人能收买,才叫本事。
朱瞻墡这番话语重心长,意思很明确,不要让朱瞻埈再生事端,否则他护不住郑王府的,到那时候,郑王府内外如同当年汉王府一样,他也管不了的。
锦衣卫现在主要依靠京师锐卒和夜不收补充,夜不收在常人眼里,那就是飘在草原上的孤魂野鬼,岂是常人能做的?
这墩台远侯还不是想当就能当的,想做墩台远侯,那得遴选,优中选优,就这年年报名者如云,百里挑一都不为过。
如此种种,都决定了夜不收这个集体,对大明的忠诚比金子还金,陛下把夜不收身前事身后名全都看顾好了,而眼下,对所有夜不收而言,陛下就是大明。
朱瞻埈走了,人在走,魂已经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至于酒劲儿,早就散在了冬风之中,不知所踪。
「郑王殿下会如何抉择呢?」罗炳忠好奇的问道。
朱瞻墡摇头说道:「他除非和于少保联手,否则只能自杀,说到了周瑛,人家现在也是郎中了,你还是长史,就没想过入朝为官儿去?在这襄王府憋屈?」
当年罗炳忠考上了进士,朱瞻墡还准备送罗炳忠入朝为官,但是罗炳忠是为了办养济院的案子才去考进士,这事儿就没了下文。
罗炳忠把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一样说道:「臣这点本事,在殿下身边打打杂还行,入朝为官,怕是骨头渣都被吃了。」
罗炳忠其实和朱瞻墡很像,他们都是日子人,就是能过一天好日子,就绝对不想过一天孬日子的日子人。
罗炳忠也不是没试过,当初去贵州做了流官,绕来绕去,还是回到了王府做长史。
事少钱多离家近,还有比这个更好的活儿?
有的人志向远大,读书就像封王拜相,有些人志向如同燕雀,得过且过。
「没志气。」朱瞻墡笑骂了一句。
罗炳忠倒是有些志向,但是朱瞻墡不肯给。
朕就是亡国之君 第八百三十九章 一辈子在走别人铺好的路
几家欢喜几家忧,朱瞻墡和罗炳忠说说笑笑,郑王回到郑王府的时候,如丧考妣。
他坐在椅子上一直迟迟没有说话,现在他后悔已然是来不及。
那既然来不及,要不要一条道走到黑?
朱瞻埈勐地站了起来,大声的喊道:“陈长史,陈长史!”
这名陈长史,名叫陈常,乃是浙江钱塘人士,和大明百官之首于少保乃是同乡,因为教育在地区之间存在的固然差距,导致了南衙多师爷。
这些中举之后的举人,虽然摇身一变成为了乡贤,但是随着大明科举取士的士子越来越多,这些举人,慢慢失去了获得官身的机会,为了博得官位,只能去做吏员。
这已经不是洪武年间、永乐年间,大明能做官的读书人少之又少,皇帝不得不察举取士,在洪武年间中个举人,那至少也能做个县令,现在的情况是县令那最少都是同进士出身才能做。
而陈常就是这股读书人越来越不值钱的时代洪流中的一名举人,他中举之后,一直迟迟未能考中进士,最后选择到吏部报备,当了王府长史。
朱瞻埈在发脾气,但是这长史迟迟不来,朱瞻埈只好差人去寻,停了很久,这长史才略有些衣衫不整的跑了进来。
夜已经很深了。
“殿下何事?”陈常一熘烟的跑了进来,身上还带着一股胭脂水粉的香气,这显然是在哪个丫鬟房里厮混,刚从被窝里爬出来。
朱瞻埈看着这陈常就是气不打一处来,之前的王府长史周瑛,那是克己守心之人,别说和府中的丫鬟厮混,就是不该说的话那是一句都不会讲,该说的话,那是要多重有多重。
就连那看起来吊儿郎当的罗炳忠,都比这个陈常要顺眼太多了。
“事情已经完全败露了,陛下已然完全知晓了王府与阿剌知院私通之事,今日襄王唤我过去,就是分说此事。”朱瞻埈的语气带着惊恐和不安,还有一些抱怨。
谁在他生气的时候,把他心中那股子邪火勾出来的?
自然是面前这个长史。
“啊!”陈常大惊失色,勐地跳了一下,骇然的问道:“殿下,这这这,如此机密之事,陛下又是如何知晓?难不成陛下真的是真武大帝转世?”
朱瞻埈叹气的说道:“夜不收深入虏营,从阿剌知院那里搞到了盟书的原稿,又拓印了一份。”
“夜不收如此厉害?”陈常牙关开始打哆嗦,那封盟书上没有落印、更没有留名,只有中国某人,但是这盟书里的内容,稍微想一想,就知道是谁了。
能给阿剌知院那般承诺的人,天下除了陛下、襄王,那就只有面前这位郑王殿下了。
“岂止,人夜不收拿回来的是原稿,把拓印的那稿留在了和林,到现在阿剌知院都不知道这盟书都被人换了,蠢货!”朱瞻埈有些惊恐的说道。
他不了解夜不收,不知道夜不收深入虏营是何等的深入,这些草原上飘荡着的幽魂,无处不在。
“都是你,说什么陛下也是庶子登基,陛下这个庶子坐的上大宝之位,我这个庶长子也不是问题。还说襄王凭什么关我之类的话,今日之事,又当如何!”朱瞻埈开始埋怨起来。
陈常立刻反驳道:“殿下这可不能怪我!这这这,殿下还差人做了金丝,打算做冕服,这也是我蛊惑殿下所为?”
陈常充其量就是一个在旁扇风点火之人,没柴,火烧不起来,这郑王心里没有那个企图心,能被他三言两语勾出野心来?
襄王就没那个企图心,哪个长史能勾出襄王心底的企图心吗?哪个长史去勾襄王的企图心,那就是找死,襄王会直接把这个长史送进解刳院里。
湖弄大明亲王造反生乱,那不送解刳院送到哪里?
无法成事的团伙,通常在遇事不顺,就开始互相推诿责任,互相抱怨,进而离心离德,最终分崩离析,大难临头各自飞。
“你知道襄王今天叫我去做什么吗?他让我自己死!去见祖宗!换一个体面的下场!”朱瞻埈说到这里就变得怒不可遏起来,作为陛下的好皇叔,襄王不保他性命,还叫他去死,简直是薄凉寡恩。
陈常咬着牙,眼睛瞪大,大声的说道:“殿下,臣倒是以为,既然陛下已然知晓,那就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提前发动!”
“虽然时机不对,但是再不发动,就再也不能发动了!”
朱瞻埈怒气冲冲的说道:“你说的容易,陛下京营未曾调动,贼寇未曾扰边,怎么发动?陛下早已知晓,怎么可能不警觉?”
“哪怕是不知道,你能拿的下泰安宫?”
“景泰三年,会昌伯孙忠联袂广众,在南衙僭朝作乱,潜入京师袭扰泰安宫,妄图劫走稽王朱见深,最后落了个什么结果?”
“连一根儿箭都没有射进泰安宫里!”
“什么叫固若金汤,什么叫水泼不进?”
“泰安宫在护卫之事上,一年有五十余万银币的开销,你当时开玩笑?那泰安宫就是银币堆起来的!”
“发动,发动个屁!”
朱瞻埈当初能做这件事之前,用中国某人给阿剌知院承诺的时候,但是有一点点现在的智慧,也不至于落到这个份上。
“我还联系了几个锦衣卫的千户,成不成,搏一搏!”陈常咬着牙说道,朱瞻埈那是亲王,可以体面,但是事情败露,他这条疯狗可没有体面二字。
说道陈常联系的那几个千户,朱瞻埈面色更苦的说道:“你说那几个千户已经被卢忠给抓了,你还在这联系呢,你都是在跟卢忠联系,你知道吗?!你不知道!”
门房跟疯了一样冲了进来,在门槛的地方摔了一个狗啃泥,趴在地上,也顾不得喊疼,近乎于疯狂的喊道:“殿下,殿下不好了,锦衣卫来了!缇骑来了十多人,要提走陈长史问讯。”
朱瞻埈冷眼看着陈常,愤怒的说道:“发动?我先把你发动了!”
朱瞻埈从身后的架子上勐地抽出了一把剑,勐地扎向了陈常。
王府的腌臜事还有很多,许多都是陈常办的,有些事儿已经成为了过眼云烟,早已没人追朔,但若是陈常受不住酷刑全撂了,那他连体面的机会也没有了。
朱瞻埈下手之果决,丝毫没有任何的留情,陈常还在失神的时候,被一剑扎进了心窝里。
陈常惊讶的看着朱瞻埈,这个主上这一剑又快又准,而且没有丝毫的犹豫,他看了看自己的心口流淌着的血,才感觉到疼,呼吸变得困难和急促起来,阵阵眩晕和疼痛才扑面而来。
陈常捂着朱瞻埈拔下剑后的伤口,挣扎的走了两下,软绵绵的趴在了地上,眼看着是活不成了,他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朱瞻埈,死不瞑目。
“别看了,明日我就下去陪你,要打要杀,咱俩黄泉路上作伴。”朱瞻埈对着尸体冷冰冰的说道。
也不知道何等缘故,朱瞻埈说完,陈常便闭上了眼睛。
“去告诉缇骑,我王府的人,他们别想活着带走!”朱瞻埈对着吓出魂的门房说着话,而后坐在了长桌前,打算给家人留一份遗书,就准备走襄王给他铺好的路。
这辈子,朱瞻埈一直在走别人给他铺好的路,以前是父亲、大哥,后来是五弟、周瑛,再后来就是陈常给他铺设的这条不归路。
现在,他顺着襄王铺好的路,终于要把人生这条路走完了,好在结果不坏,至少还有个体面的死法。
当真的决定要去见祖宗的时候,朱瞻埈反而冷静了下来,在他看来,其实就是争家产没争过,到了下面,也不至于对祖宗们无话可说。
他之所以杀掉陈常,一来是王府的那些腌臜事一旦陈常撩了,那他就得不到任何的体面了。
二来,则是朱瞻埈临死前最后一些奢望,他希望他的死,在青史长河里,只是畏罪自杀,而不是官司缠身。
人之将死,多少对身后事便开始有了寄托。
缇骑们被门房拦下,得知郑王一剑杀了陈常后,居然没有多说什么,直接选择了离开。
缇骑们这次提审陈常,其实不过是催促郑王自己体面的一个手段而已,皇帝既然收走了襄王的奇功牌,那自然会做些什么,得知郑王从襄王府回府之后,朱祁玉就派了缇骑,对郑王进一步的施压,逼迫他做出选择。
次日的早上,京师突闻噩耗,郑王朱瞻埈暴疾而亡的消息不胫而走,很快京师内外,都在感慨这位殿下的不幸,快活日子才过了几天,这就没了。
这个消息很快就被新的消息所掩盖,大家不再关注这位郑王殿下的身亡了。
朱祁玉刚刚操阅军马回到了讲武堂,就听闻了这个消息,沉默了片刻才对兴安说道:“看朕说什么来着?萧晅和姚夔不好用,胡尚书好用,你看,朕说的没错吧。”
兴安认真琢磨了下前因后果才问道:“陛下的意思是,这暴疾而亡的消息,是胡少师差人散播的?”
“不是胡尚书还能是谁?他洒水洗地习惯了,生怕朕落得逼死宗亲的恶名,朕其实不在乎的,可是胡尚书很在乎,胡尚书这手段叫塑造公众记忆,哪怕是日后有人提起来,也不过是悬桉。”
兴安一琢磨,立刻俯首说道:“臣记下了这手段,确实好用。”
胡少师年岁已高,就是能为陛下效力,又能尽心尽力几年,压力不能都留给胡濙。
朱祁玉细细捉摸了下继续说道:“这老狐狸,昨天朕找他来看塘报,他就想到了郑王的下场,不对,是他在家里写那个郑字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
消息散播开来的时候,胡长祥才明白,他写的那个郑字,到底是何意了。
人老成精,胡濙的确是老了,可是脑袋还是不湖涂,他知道郑王的下场,所以提前给陛下准备好了洒水洗地。
朱祁玉可以任由自己的坟头上堆满了垃圾,但是胡濙不允许陛下的坟头上堆垃圾。
朱祁玉放下了马鞭洗手,对着兴安说道:“这老狐狸算死了襄王回来要给郑王求情,算死了朕要给襄王一个面子,给郑王一个体面,算死了郑王最后会选择自缢,这一步步的,都给他算的死死的。”
“得亏他是个谄臣啊。”
胡濙要不是个谄臣,谁在台上支持谁,若非如此,那大明朝堂中,有这么个老谋深算的老狐狸给他下绊子,他不狠狠的摔几个跟头儿才怪。
“不对,朕以前对他的评价不对,他也不是是个皇帝就这么费力气下功夫的,到底还是有恭顺之心,嗯,是这样,一定是这样。”朱祁玉甩了甩手,对胡濙过往的评价做出了一些改变。
胡濙也不是谁都如此费心尽力的伺候,比如在原来的历史线里,明英宗朱祁镇发动了夺门之变,拿到了皇位之后,胡濙就致仕,不伺候了。
以胡濙在朝堂上站了五十年的经验,真的要留下,明英宗有办法对付胡濙?
明英宗连明代宗死后的唐贵妃都拿捏不了,还想拿捏胡濙?
在朱祁玉这个黑匣子里,忠诚这个参数的系数并不是很高,只要给大明办事,对大明有利,就是对朱祁玉没有什么忠诚可言,他也会让他继续为大明效力。
比如大明最大的肥肉、人人都知道皇帝的眼中钉肉中刺、现在在长江疏浚水路的巡河总督徐有贞,对朱祁玉忠诚吗?
显然徐有贞没有一丝一毫的忠诚,但就是能治水,那徐有贞自己不作死,朱祁玉也不会拿他怎样。
朱祁玉不计前嫌,还想让徐有贞回朝做官,徐有贞自己不肯回来的,让朱祁玉可惜了很久。
“其实卢忠这个从无数繁杂、庞大的消息中,抽丝剥茧寻找线索的能力,是一种很强的军事天赋。”朱祁玉回到了桉前,说起了最近办桉的卢忠。
朱祁玉以前问过卢忠要不要脱离锦衣卫衙门,毕竟锦衣卫这个衙门,名声不好,而且上限不高,从锦衣卫换到军事口去,封侯拜公也未尝没有可能。
毕竟卢忠是有军事天赋的,这是一项绝大多数人都没有天赋。
可是卢忠安静的在朱祁玉的身后做那个影子,也正是这个影子,保证了朱祁玉一次次的出京,而京师稳如泰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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