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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手遮天,一手捶地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容九
我拍了拍屁股环顾着堆满树叶的大坑,未见何尖锐的竹尖,这陷阱并非用来捕捉飞虫走兽,但如此高度也不见能够借助攀爬之物,若无人发觉饿死在荒山上的可能性还是不小的。
我试着喊了两声阿左阿右……果然没人。我还抱着他们尤为忠心护主宁愿过劳死也要偷偷跟着我的侥幸呢……看来当真跑去睡了啊……
我叹了叹,今时尚且如此,遑论当年。
还那么小的襄仪除了一个劲的哭喊唤人救命,傻乎乎的用小手挠着石壁还摔得屁滚尿流,别无他计可施。
更糟糕的是,眼见太阳落山,天色漆黑,山林晚间更为清冷,我也只能蹲坐着抱紧双膝,一边发抖打颤一边抬眼看着满天星辰,哭哭停停哭哭。
直到听到一个男孩的声音:“谁在下面哭?”
我仿若听到天籁一般打了个激灵,带着哭腔道:“我,我在下面!”
一个脑袋从上头冒了出来,却因月光微弱看不清样子,“你是谁?”
“我是……”那时警惕的想,若是贼人如何是好,遂道:“我乃……宫中宫女……不小心跌下至此……你,你可能救我?”
那男孩喔了一声,道:“可以啊。”
我喊:“那你快跳下来啊!”
男孩:“……我手上并无绳索,你等我下山去取……”
我急问:“你下山再上山最快需得多久?”
“两个时辰。”
这么久让我一个人呆着?若有路过的老虎狮子将我吃了怎么办?我慌了:“不行。不行不行不行不行,你,你得留下。”留下如果有野兽或许先把你吃饱了就不用吃我了。我如是想。
男孩无奈道:“我的轻功不足以跳下去救你上来啊小妹妹。”
“可,可我一个人,会害怕,会冷,会困,这么冷这么困,如若我睡着了,就醒不来了。你,你留下来看着我,陪我说说话,待天亮了,太阳出来了,我暖和了,你再去找绳子,好不好?”
一件厚棉袄盖在了我的脸上。
男孩道:“穿上吧。你分明就是不敢一个人,借口还真多。”
言下是同意了。
我喜滋滋的穿上袄子,这才暖和了不少。抬头往上望去,那个男孩似乎坐在坑边,露出一点点衣角,许久没有动静,也不知在做什么。
我想了想,道:“诶你,你这么晚,为何会在山上?”
他道:“诶什么诶,没有礼貌的小姑娘。”
我:“可你又没有告诉我你的名字。”
他道:“叫名字也没大没小,小妹妹,喊我一声大哥哥便是。”
这分明是在占人便宜。我不示弱地道:“凭什么?没准你比我还小呢。”
他哈哈笑道:“我十七了,你呢。”
我哼了一声。
他见我没反应,又探出黑黑乎乎的脑袋,道:“没话说了吧?还不喊声大哥哥?”
“我不喊。”我很有骨气仰头,“我可不是随处认哥哥的女孩子。”
“那我不救你了喔。”
“……就不喊。”
“那我走了。”
“……”
……
“大哥哥大哥哥大哥哥!”
而后是爽朗的笑声,“真是个淘气的小姑娘。”
我再哼了一声,不安分的在坑里转来转去,却又听他道:“你,老实呆着,不然累了就真的要睡着了。”
我嘟着嘴,心道真不公平,凭什么他的角度看的我一清二楚。再一思量,我还蒙着纱呢,他也瞧不见我长什么模样,又不禁得意起来。
夜正长,我坐着无聊,道:“大哥哥,你给我讲故事吧。”
或许是听我喊的很顺耳,他语气大好道:“好啊。”
我乖乖仰头。
“从前,有一个小女孩,爬山跌到一个陷阱里。”
我:“……”
他:“……”
我咬牙道:“……然后呢?”
“没然后了。”他道:“因为她再也没有爬出来了。”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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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气的直跺脚,正欲开骂,脑袋却被什么热乎乎的东西砸中,伸手摸下来,竟是块烙饼,还略有些烫人,头顶上方传来声音:“生火替你把烙饼烤热,吃便不惧冷了,不冷不饿倒不妨一歇。”
我咽了咽口水,先前一路顾着害怕倒不觉得饿,此刻见着吃的方感到饥肠辘辘,便也顾不上思虑天上掉下来的馅饼会不会是陷阱了,不稍片刻一块大饼就纳入腹中,股股暖流亦随之涌上心头。
我乖乖的平躺在树叶堆积的铺盖之上,不由猜测这上边的大哥哥是何许人,虽说他特爱吓唬人,但总算会偶尔有一搭没一搭的与我对上几句,让我觉得自己并不是一个人呆着,不安与恐惧何时溜走都浑然未觉,这般看来,应当是个心肠不错之人。
想着想着便睡着了。
待我醒来的时候天上星辰圆月早已不再,眼睛里接收不到一丝光亮,几番睁眼闭眼毫无差别,我几乎以为是自己瞎了。
我喊了几声:“大哥哥!”
悄无声息。
我吓得站起身,高声喊道:“大哥哥!你在吗?”
依旧死寂一般,四周静的仿佛没有一丝活物。
他走了。
恐惧顺着黑暗蔓遍全身。
他居然趁着我睡着的时候走了?
我下意识用手背一遍遍擦拭着滑出的眼泪,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可黑暗无止境的吞噬,哭泣如何止得住?无穷的委屈汹涌而来,终于我蹲□,忍不住嚎啕大哭了起来。
哭了许久,许久,直到哭得头昏脑胀之际,耳边传来哗啦啦的声音。
我应声抬起头,却让强烈的光刺的双睫生生闭了回去。
原来不知不觉我竟哭到了天亮。
待慢慢适应,再度睁开眼,我看到了无数枫叶辗转在光芒之中,犹若红蝶飞舞般翩翩落下。
随之,一道身影穿透了光亮自洞口纵身跃下,湛蓝的布袍飘荡在半空为无数光华萦绕,那风情当真是瑰丽的不可方物。逆着光虽看不清来人的样貌,可我知道,是他。
一时间,我心如擂鼓,眼里眸中尽是被迷惑住的纷乱,任由一片片枫叶落在发髻间,肩旁,心尖尖上。
那时候我私心里想,倘若时间能够在这一刻戛然而止,该有多好。
可……现如今眼见记忆生生卡在这儿,叫我情何以堪。
命运再不堪也得让我回想起这么多年来那磨人心扉的大哥哥生的是什么模样吧。
我靠着石璧叹了叹。
天亮了宫里来接我的人却不见我的人影,只怕当下康王那边的刺客又该蠢蠢欲动了吧。若是现在生火制造出烟让人发觉我的踪迹,第一个找到我的人,是敌是友呢?
不能冒这个险,这个赌注太大了。
可仅凭我一人之力,又如何逃离这个山洞呢?
我心烦意乱的跺了跺脚,为何其他事都能考虑周全,却回回因为什么大哥哥什么回忆自乱阵脚自己让自己陷入危机里呢?
我无助的仰着头,看着上方朗朗晴空,忽然很想问问天,为何这样风和日丽的时节,心底会涌出层层悲凉?为何让我忘却年少时曾经深深爱过的人?为何让我后来紧紧依赖的人忘却了我?为何回到了家却感受不到一点亲情的温暖?为何连最后一丝丝的友谊与信任都要摧毁?为何在经历了这么多事后,我还得不到片刻的安宁?为何总要逼我到这般境地,还让我想不到找不到可以依靠的人?
我拽着胸口,低下头,只觉得满肚子委屈没有地方可以吐没有地方能够倾诉,我真的很想很想问问老天爷,可不可以,赐一个人来救我,不论是谁,不论是男人还是女人,老者还是孩童,不论是谁都好,哪怕只有一个,一个可以真诚待我,可以为我的难过而难过,为我的喜悦而喜悦,至少让我不要觉得这个世上唯有我孤身一人。假若真有这样一个真心爱我的人,哪怕半年后毒发身亡,我亦无怨无悔。
我这般想着的同时,又一次听到了树叶哗哗的声音。
与记忆力一样的声音。
然而我怔怔的看着跟前一片片红枫落地,却没有抬头的勇气。
我害怕只是一阵风刮下来的树叶,我害怕这些只是一场空欢喜。我等了等,只等了一瞬,却像过了千年万年,直到听到了那一声嘶哑而低沉的呼唤:“公主。”
熟悉到令人醉心。
我不可置信的抬头,仰头,等着早已模糊了的视线逐渐变得清晰,清晰到可以看清眼前这个人的容貌,清晰到……看清了十三岁那年,同样是这个洞内,同样的这个人。
这个,拥有着一瞥即可醉人的眼睛,风雅到极处的男人。
这个,趁着我睡着的时候连夜赶下山取绳子赶回来救我的男人。
这个,替我擦干眼泪后像变戏法一般把糖塞进我嘴里取笑我是胆小鬼的男人。
这个,与我许下厮守一生的诺言却让我在枫树下等了整整一夜却等不到的男人。
这个,让我足足思念了五个春秋却再度出现扰乱我人生的男人。
这个,让我费尽心思用尽计谋抢来却一次次冷淡我令我流泪的男人。
往昔如潮水般涌之不尽,他用宽厚的手掌拂过我的脸,像是吓坏一般,又像是怕吓坏了我,有些不知所措的问:“为什么哭?哪里摔伤了么?哪里疼?”
雨湿轻尘,红枫纷落之时,似只有我与宋朗生在天地之间,云端之上。
眼泪好像怎么流也流不尽,心跳似乎越跳越强烈,我几番张了张口,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该说什么呢?
该说,你是否知道我才是当年的小妹妹,采蜜只是我派去知会你我会迟到的丫鬟?
该说,你是否知道我有多害怕多无助,这么久来你跑哪儿去了?
还是该说,你是否知道我再一次,再一次的沦陷,再一次想抛弃所有就这般与你天荒地老?
然后我感受到他颤着双臂紧紧的把我的脑袋裹在他的怀中,轻轻地道:“还好,还好你没事。”
我不自觉的环住他的腰,缓缓地开口:“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他疑惑的捧起我的脸,摸着我的头发,“为何突然对我道歉?”
眼泪再度涌了上来,我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唯恐这只是南柯一梦,有一种冲动不能自己。
我踮起脚尖,不再让他去拭我眼角滴落的泪,而是伸手搂住他的脖子让他略微弯下腰。
未待他反应过来我要做什么,我毅然的、用尽全身最后一点点气力,吻上了他的唇。
对不起,这么久以来没能认出你,大哥哥。





一手遮天,一手捶地 第二十九章 (完整)
我不晓得别人可曾有过这样的体会。
明明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明明经历了后来知晓了结局,可偶尔回想起当初,某个人,某一瞬,仿若那个稚嫩的自己从未改变。
十三岁的我仰头望着那个少年从天而降,生平第一次尝到了怦然的滋味。
那时我并不知道那叫心动。
当然,倘若蹦下来的是个肥头大耳,我首先确定这不会是一个言情故事。
由此可见,人世间所有的一见钟情都建立在良好的外貌基础之上,遑论我所见乃天姿之色,加之英雄救美的过程才自然而然的有了日后的死缠烂打及牵肠挂肚。
正因我亲历了第一印象的重要性,故而在蜜蜂蛰肿的包子脸消退前,我不能够揭下我的面纱。
我私心里幻想着一个桃花盛开的时节施好粉黛,在清风扬过时无意间让他看到我的飘起的面纱并惊为天人道:“未想你竟如此倾国倾城?”而我羞涩垂首,淡然一笑:“容貌不过是皮相,心灵才是至关重要的。”大哥哥为我倾倒,拥住我道:“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我满足的躺在他怀中:“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事实证明果然是我想太多。但凡一个正常点的男子都不会对一个十三岁的贫乳娃娃脸产生什么情愫吧。
可天底下无法用常理度量的事又何其多。
就在我好不容易等脸消肿即将把幻想付诸行动前,兴致问了句:“你我认识这么段时日,都不好奇我生的什么模样么?”
彼时大哥哥正在温书,一手持卷一手撑头,闻言连头也不抬道:“有何稀奇,早就瞧过了啊。”
我险些从椅子上摔下来:“看过?你看过!你什么时候看过的?”
大哥哥好整以暇地撇撇嘴:“第一天把你背回我家我就趁你睡着前掀开过了,满脸麻肿的,唉,我是不想伤你自尊心才没说的,你又何苦自讨没趣?”
我:“……”
他:“你这是什么表情?”
我:“你岂可偷窥我?你……你混蛋……流氓……无耻……”
他:“……”
我气急败坏:“你让我以后怎么出去见人!说啊!你说啊!”
他:“喂,怎么被你说的我好像掀的不是你的面纱而是衣裳似的……”
我词不达意的跺起脚来:“女孩子家……嫁人前不能给其他男子看的!”
他:“…………那满大街露脸的姑娘是什么情况?”
我:“……她们是她们,反正我,总之……”
“那我娶你便是。”
屋内顿时鸦雀无声。
我脑子有些没转回来:“哈?”
大哥哥放下书卷,“那你嫁我啊。”
“嫁”字在我耳边回音无穷,我讪讪张了张嘴,怀疑自己幻听:“啊?”
大哥哥见我这般,反倒有些不自然的咳了咳:“反正你生这副模样在宫里当宫女也没前途,太子又看不上你,当完宫女年龄拖大了出来肯定也没人要,顶多嫁给杀猪的,你想嫁给杀猪的么?不想吧,那就嫁给我啊。”
“……”大哥哥你忽然把自己和杀猪的做起对比是发生了什么事……
他见我半天不答话,眼神飘到房梁:“不愿意就算了。”
“谁说不愿意!”虽然不知道前因后果,虽然心早已小鹿乱跳到无法控制,此时此刻却也顾不上其他,我忙举起手来,“愿意愿意愿意!”
“愿意便愿意,一直重复烦不烦。”大哥哥重新捻起毛笔,故作镇定的挥起杆,然后……什么也没写出来,是的,他忘沾墨了,我忙不迭的上前替他研磨,凑近处瞧方见他脸颊上涌起一道胭脂般的红晕,好看的不像话。他若无其事的重新沾沾墨汁,我鼓足勇气问道:“你为何想娶我啊?”
他不作答,默默书写。
我继续问:“因为我才学渊博?”
他手颤了颤,斜睨我一眼。
我缩了缩脑袋:“还是……娇俏可人?”
他继续无视我。
我不死心:“难不成你还有什么难言之隐?啊,该不会你有恋童癖吧?”
大哥哥“啪”的把毛笔放在桌上,瞪着眼,但依旧红着脸道:“因为喜欢,喜欢!你是蠢还是笨,不喜欢你我收留你这么久做什么?我是那种会娶不喜欢女人之人吗?”
我:“……”
我幻想对了结果,却没能料到过程。
虽然没有花瓣落下,没有清风扬起,没有美好俊逸的画面,没有感人肺腑的语言。
可是为何会比想象来的,更加,更为,幸福。
幸福来的突如其来,幸福又何其短暂。
眼见回宫的日子越来越近,分离近在咫尺。然则我并不难过,我知他必能考取功名,遵守承诺将我明媒正娶。
回宫前一日,我约他在我们初遇的枫树下见面,我告诉他我有话要对他说,他说他亦然。
我猜不出他要对我说些什么,可我想对他坦白一切,坦白我一直以来的隐瞒,坦白我不是宫女,而是当今襄仪公主。
那日,我穿上寻常民间女孩的衣裳,清清爽爽的撩开额发,梳着双髻,早早的便在枫树下等他了。
我自言自语的试着说了很多话,诸如“我不是存心骗你的”“我是怕你一听我身份吓的直接把我送回宫里”“我是真心喜欢你的”“其实我不丑,我挺美的”这些。
然而我等了许久他都没来。
起初我有些着恼,怪他迟了,心想待他来了一定要狠狠骂得他求饶不可。
可……直到日头落山,我依旧没能等到他。
父皇忽然造访山庄瞧我,太子哥哥忙差了采蜜找我,我虽担心着大哥哥会否让什么事给耽搁了,却也不能死等不走让父皇发现倪端,唯有让采蜜替我守着,自己先回玉龙山庄里去。
谁知,连同采蜜,也失去了踪影。
后来……
却也没有后来了。
大哥哥这个人就像从人间蒸发一般,不论我央求太子哥哥帮我找遍了漫山遍野,还是拜托小师父帮我寻遍国子监及今年科考之人,都杳无音讯。
初时确实日日哭啼夜夜默泪整就伤心成个泪人儿,也忘了多少次溜出宫跑回早已布满尘土的小木屋,只是那样一日一日的等下来,失落多了,期待没了,心境也自然淡了。
等到多年过去我已能笑着和当时的准驸马韩斐说起大哥哥的故事,用一句“每个女子心中都有段美好的回忆”作为结语,那时,我还以为我真的将这段过去放下了。
直到韩斐逃婚,所有人都紧张的看着父皇母后的脸色不敢妄语,婚宴场弥漫着一种恐慌时,我在气馁中垂首,正待转身回寝宫,却在一个回眸间从漫漫人海中望见了一道背影。
那个如清风般舒逸的背影,那个午夜梦回一次次不肯回首的背影。
我的眼神不敢移开半分,仅仅只是那么一刻,却犹如滑过的五年春秋般漫长,直待他转过身来。
我才惶惶然发觉,那个人,那个拥有着高山仰止的容颜,那个英雄救美的传奇故事,那个会脸红会装镇定的大哥哥,从未有一刻离开过我的心。
我望着他的方向又哭又笑,若非凤披霞冠,我当真会不顾一切冲向前去,问他可还记得我,问他为何不辞而别,问他何以没能守约定,问他这些年究竟去了哪儿。
而后我才得知他便是坊间传的神乎其神的宋郎生。
因屡破奇案由一个小小的锦州县令升为知府,更在南疆皇子在锦州被杀一案漂亮的破获真相,免于一场一触即发之战。父皇对他极是赏识,感慨如今官场多是明哲保身之人,如此番智勇双全当以重任,便破例连升他三级,擢大理丞。
我心中雀跃难以言表。
于是乎蹦蹦跳跳的让父皇饶了韩斐。
父皇初时百思不得其解,何以夫婿逃婚我不仅不黯然伤怀还能如此神清气爽。
直到我缠着父皇问东问西问宋郎生当时是如何力挽狂澜,他顿悟了。
父皇认为我果断是相中了宋郎生的花容月貌起了色心见异思迁了。
虽然我很想解释,可仔细一琢磨,似乎确实是这么一回事。
大抵是出于对我的愧疚,毕竟韩斐这前逃婚女婿也是父皇他老人家选中的,没过几日,他便传见了宋郎生。
当时我也父皇在御书房助他批阅奏折,不料外边忽然有人禀报说宋大人已在门外等候,我来不及反应究竟是哪位宋大人,就眼睁睁的看着宋郎生踏入屋中,顷刻千树万树梨花开。
果然,父皇十分言简意赅毫无前兆的问他愿意不愿意当驸马。
我悚然一惊,但见宋郎生发愣的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父皇一眼,颇为失措的呆住,左右不知如何应答。
然后……宋郎生在我扑通扑通心跳紊乱的情况下,沉着的跪下来,拒绝了。
他说,他早已有了结发亡妻,妻子死后他誓终身不娶,此生心中唯有他妻子一人。
我仍记得我听他说完时的感受,浑身像是被多细细小小的针扎着,不算痛的锥心,也不至天旋地转,却莫名发现指尖在颤动。
可我尚且记得宋郎生此举算是抗旨不尊,记得父皇的护女心切以及他看着有人逃婚时的震怒,忙扯起笑脸推了推父皇,笑他怎么想到把宋大人招来当驸马,自己可是绝无此意,宋大人爱妻之心委实令人叹服,应当赞颂才是。
我顺顺当当说完便佯装若无其事的踩着台阶上了阁楼。
推开窗,用力吐出一口白气,这才发觉碧空徐徐飘下雪花,我拢着袄子,用手背揉了揉眼眶,不过一会儿便见宋郎生缓缓离开的身影,一瞬间觉得过去种种种种相思都犹如雪一般,飘下,落地,融化,消失无踪了。
我这才意识到,原来,这世上还有比两个相爱的人没能在一起更悲惨的结局——一个仍深爱着仍惦记着,而另外一个的心早已走到很远的地方把曾经都都抛诸脑后了。
如若从此相忘于江湖倒也罢。
然则我们总归要因公务打照面,行着君臣之礼,说着庙堂腔调,如他这般刚直正气的清流,与我这总替太子弟弟唱黑脸的公主又岂会和睦相处。
那些事端若论公义曲直他自是无可厚非的,可为了顾虑大局牺牲些许是早已是执政者的心照不宣,换做是其他人,压制他或是恩威并施总有法子息事宁人,可他是宋郎生,我又该拿他如何是好?
待到矛盾不断激化,他已经到了远远看到我就转身离开的程度,即便见着了也板着个脸一句废话也不愿多说,只怕在外人看来,他于我而言亦是眼中钉一般的存在了。
谁又曾想过,能让目中无人的公主殿下视之为眼中钉的家伙,正是因为她眼里心里唯他一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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