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有德,公子止步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客子流年
“公子?”书言是当真给惊着了,自家公子一向喜怒不形于色,可现在脸上的愤怒却是丝毫不加掩饰,难道公子和那个姑娘真的没什么?那没事靖安公主送个丫头来做什么,这不是毁了公子的清名吗?而且公子也是,怎么似乎一碰上那位公主殿下的事就变得特别奇怪呢。
“公子,管事还等着您吩咐呢?”书言硬着头皮回道。
“一个丫头,自然是该做什么做什么了,还用得着我吩咐吗?”谢谦之口气冷淡至极,没有留丝毫余地。书言想起刚刚看见的那位姑娘的神情,心中暗暗唏嘘了一番,看来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咯。
偌大的桌子只有四个人就坐,谢谦之这顿饭吃得是食不知味。
“谦之,明年的文举准备的怎么样了?”谢相突然开口问道。
“回父亲话,孩儿尚在苦读,不敢松懈”谢谦之放下碗筷,低头道。
“二哥的才华还有什么好担心的,爹你也真是瞎操心”谢弘不在意的打趣道“我看与其操心这个,还不如和娘去商量商量哪家的姑娘不错,明年给二哥来个双喜临门才好。”
“你这小子才闯下了祸,现下又不安份了是吧”谢夫人笑骂道“你二哥最是有分寸的,倒是你,整日里胡闹,我看才真要找个媳妇好好的让你收收心。”
“谨谢不敏!“谢弘急忙答道,一副避之不及的耍宝模样让身边布菜的婢女强忍住笑意。
“那个宫女是怎么回事?”谢相的神情看不出喜怒,口气却有些重“王家姑娘的事确实是委屈你了,你娘这些日子也在操心你的婚事,你做事素来是最有分寸的,莫要因小失大。”
“是,孩儿知道了。”谢谦之的神情仍是再恭谨不过,但细看来脸上的笑容却有些僵硬。
“嗯”谢相应了声,目光也转回正幸灾乐祸的谢弘身上“还有你,别忘了明年的武举,你可是押上了自己的命!”
“是是是,儿子知道了”谢弘点头如小鸡叨米,一如平时打算插科打诨的混过去却听见谢相忽然说了一句。
“靖安公主的婚事看样子是准备定下了,明年的杏林春宴怕是要热闹了,你自己多上些心。”
靖安公主吗?谢弘难得认真的思考着,他的婚事拖到如今已经是托了他大哥的福了,京中适龄的女儿家多半已嫁做人妇,其余的一个个十三四岁的他可真是下不去手,如果是靖安公主的话,想起那个半嗔半怒的女子凑合着过日子说不定也不错,谢弘并不是太排斥的爽朗一笑,再没有答话了。
谢夫人不免欣慰的笑了笑,其乐融融之下,也就没有人注意到此刻谢谦之的神情。谢弘,改变了前世的命运之后,父亲竟打着让他尚公主的念头吗?可是谢家已经有个皇子,却让谢家的嫡子求娶太子的胞姐吗,父亲究竟在想些什么呢?
谢谦之一时猜不透,也没有心力继续往下猜,他全部的心神已经落到了靖安的婚事上,明年的杏林春宴啊。他是想一步一步的慢慢来,可是已经没有那么多的时间了,哪怕她对他还抱着未知的敌意,他也必须步步紧逼了。
公主有德,公子止步 第三十三章
伴随着王俭太傅的一声下学,凌烟阁里的哄笑之声瞬间被引燃。
“笑笑笑,有什么好笑的!”谢弘捂着眼睛拍桌怒道,这个该死的袁向松,打哪不好偏要打脸,真是丢死人了。
“哈哈,谢弘你这回是又碰上袁家的两兄妹了?”张鹏远不厚道的又开始揭谢弘的伤疤“今年这是第几次了,打不过就躲嘛,没事还送上去给人教训,你这才消停了几天啊。”
“你懂什么,人家这是兄弟情深。”王显拍拍谢弘的肩膀调笑道。
“滚!”谢弘一抖肩膀把王显的手震下来“躲什么躲啊,本来就不是我大哥的错,我凭什么要躲着他们袁家啊。那个袁向松,有本事当着我大哥的面说那些话去,小爷我就是看不惯怎么的了。”
“可你大哥耽误了袁家姑娘这么多年也是事实啊。”张鹏远撇撇嘴,谢弘一看他那副抱着手臂事不关己的模样,心里就火大了,卷起身边的一本书劈头盖脸的丢过去。
“那能怨我大哥吗?我就不信他袁家暗地里就真的清清白白。”谢弘挑眉道,只是原本潇洒自如的动作如今怎么看怎么狰狞“再说了,袁家又不是不能退婚,是他们自个儿要耽误的,这可怨不了旁人。”
“这么看袁家的姑娘对你大哥也是一片痴心了,她十六岁跟你大哥定的亲吧,你大哥走了有三年,算起来那姑娘都二十了,便是退婚了,再想寻着一门称心如意的亲事,我看悬!”王显摇摇头,脸上尽是惋惜之色。
谢弘听他这样一说,脸上的忿忿不平也渐渐消退了几分,随手将东西一收拾“我去太医局里看看,要是看到我二哥,就让他先回去吧。”
“去吧去吧,顶着这么张脸出去不定得吓坏多少小姑娘。”张鹏远摆摆手“至于你二哥,刚看到和太傅去书房了,等他回来嘱人跟他说一声就是了。”
“知道了,你下去吧”听了下人的回话,谢谦之点头应道。
“来看看,这是不是你要的书!”王俭捻着胡子将手中的书卷递给他,谢谦之含笑接过看了,点点头连声道谢。书房里卷帙浩繁,书目众多,若不是王俭,只怕得一番好找。
“谢弘又跟袁家的小子打架了?”王俭边整理书案上的卷籍边笑道。
“老师也不是不知道,何必多次一问呢。”谢谦之无奈摇头,谢弘的性子这两年算是收敛了许多,可一旦碰到袁家少爷用他大哥说事,整个人就像被点燃的炮仗一样。
“这倒叫我想起你大哥了,可惜当初挨揍的啊可一直是袁家的小子!”王俭打趣道。
“嗯“谢谦之应了,正想告辞,突然被王俭翻出一张纸吸引了心神“这是……”
不由自主的伸手将那张纸抽了出来,熟悉无比的字迹,端正的卫夫人簪花小楷,一笔一画尽得精髓,可是不该啊。
“靖安公主上次罚抄的论语,不是没写完嘛,前几日补上来的。”王俭并无看出他的异样,仍是笑道“虽说殿下有时是胡闹了些,不过近来确实懂事了不少啊,不说其他,这字便是突飞猛进了,若不是亲眼看她写出,我都要疑心她找人代笔了。只是今年这祸事也是一桩接着一桩,听说公主今日玉体抱恙,又告了假。”
不该啊,这虽然是靖安的字迹但绝不应该出现在此时啊!手指和目光频频流连在那一行行熟悉的字迹上,谢谦之心中的疑团越来越大。
虽说谢弘并不是个拘泥小节的人,可顶着这样一张脸确实也嫌丢人,看见路上无人就以袖掩面快走一阵,碰上人多那就是一番好躲了。如此这般躲躲藏藏、磕磕绊绊,到太医局那是费了好一番功夫,偏巧还赶得不是时候。
“这是怎么了?”看着以往热热闹闹的太医局今日竟然这般规整,谢弘随口问了下身侧的药僮。
“靖安公主抱恙,这会儿正在正堂呢。”太医局里的药僮显然是和谢弘很熟了,看了看他挂彩了的脸“谢少爷要是没什么重伤,就和上几次一样直接去拿些活血化瘀的药膏吧。”
“哎,什么叫没什么重伤啊。”他这么说那谢弘可不依了,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怎么,公主殿下来了爷就不是爷啦!要说公主殿下也是,抱恙的话宣太医去芳华殿不就行了,没事兴师动众的来太医局做什么!”
“这小的可不知道。”药僮摇摇头,继续忙着捣药“不过听师傅说,当初那一剑没要了性命已经是殿下福大命大了,但是留下了不少后遗症,有个三病两痛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哦”谢弘的脸色变得有些讪讪,一张青青紫紫的脸看起来分外纠结,那一晚的事情虽然说就这么掀过去了,可在他心里终究还是一道过不去的坎,总觉得欠了人什么。
“去,上次用的什么药这次还给我拿点来。”谢弘敲敲药僮的脑袋,他应该去问候下吧,都到了这里了不去问候下实在不像样子吧。让他二哥知道了,估计又会说他目无尊上了不是?
“恭送公主殿下”太医局的人满满当当的跪在了两边,谢弘一个闪身躲在了人群后面,看向慢慢跨过门槛的靖安。样子确实憔悴了,眉头紧皱,难道真的有什么后遗症之类的?太医局这帮人都是干什么吃的,燕窝人参鹿茸紧着上啊。
谢弘这边想得入神,竟也忘了行礼,他个子又高,突兀的站在那里靖安想不注意都难。
“谢弘?”对着那张青青紫紫的脸,靖安辨认了好一会儿才迟疑的唤出他的名。
谢弘的袖子都已经举起来了,此时也只好讪讪的放下,袁向松,咱俩的梁子结大了!
“谢弘参见公主殿下,殿下金安。”
桌案上平铺着三页纸,空气中似乎还有墨香在隐隐流淌,桌案前的人维持着一个姿势不知呆了多久。
这些字都是靖安写下的,一张是去年的,一张是方才从老师手里抽出来的,还有一张在这具身体的记忆里是亲眼看她写下的。
“公主的字写得倒是极好。”
“想来公主也是爱字之人,习之不易。”
他当时是这样说的吧,谢谦之细细回忆着,重生时他只被那句庶子冲昏了头,现在细细回想,靖安实在有太多的不妥。
这样的字绝不是一朝一夕可以习得,没有数年的功夫绝不可能得其风骨。
是这个靖安不同于他记忆中的吗?是如同谢弘、王婉的命运一样被改变了吗?可是……
谢谦之的目光定格在第一张纸上,明明去年,靖安的字还是难看之极的。
谢谦之隐隐想到了些什么,却又摇摇头,眼里一片复杂之色。
宫人们虽然是远远的跟在身后,可谢弘脸上到底还是有几分难堪,一片青紫里透着几分绯色,靖安觉得她如果再看下去,保不齐连他的耳根都能红透了。
“咳!”谢弘握拳干咳了一声,才问道“殿下的身体听说抱恙,现在好些了吗?”
靖安停下脚步,疑惑的看向他:“我无事,倒是你,真的不进去让太医看看?”
“不用,这点小伤,嘶……”谢弘刚想咧开嘴笑笑,嘴角一抽就痛得不行了。
“是袁向松打的?”靖安想了想,记忆里也只有这个人和谢弘一直不对盘了。
“怎么连殿下也知道了!”谢弘揉揉脸,本来就憋了一肚子的气索性就豁出去了“谁让他总是说我大哥坏话的,这亲事能怨我大哥一人吗?袁家姑娘是耽搁了年华,可我大哥和自己爱的人却天人永隔了,袁向松总是一副债主的样子谁受的了啊!打量着那背后的龌龊事没人敢说就当没发生啊。”
靖安本是在静静听着,这段往事她上辈子也有耳闻,谢弘的胞兄,谢家的嫡长子为了一个死去的女子自请离京,那袁家姑娘也倔,硬是拖着不肯退婚,惹来她好一顿唏嘘。可听谢弘这样一说,心里却有些不舒服起来。
“你看见了吗?”靖安注视着他,很认真的问道。
“什么?”突然听见她说出这样一句话,谢弘像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般反问道。
“你看见袁姑娘动手杀那个女子了?还是,你有证据证明是袁家做出了这样的事呢?”靖安冷冷说道“只因为那个女子处于弱势,袁姑娘处在强势,那么无论她出什么意外都是袁姑娘的错吗?”
“既然你兄长另有心仪之人,那为何还要定下婚约?为何不和袁家姑娘说清楚?”
“如果是在定下婚约之后才遇见那个女子,为什么明知道自己有婚约在身还要陷进去?如果那个死去的女子对你兄长而言真的是不可或缺的存在,那就应该主动去退婚才是,不要跟我说世家联姻,利益攸关。鱼和熊掌不可兼得,既然他自己不遵守规定,那付出代价也是应该的!”
“你兄长应该怨恨的是他自己,是他毁了两个女子的一生。”
这样说似乎也有道理啊?原本谢弘心里就有些不舒服,这会儿是更难受了,嘴上却还是不服输:“可我大哥当时已经决定将那个女子送走了啊!”
“这么说的话她就是在你大哥的庇护下出的事了。”靖安冷笑“连自己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却把责任都推到别人身上,我看袁向松骂得挺对的。”
“哎!”谢弘指着靖安想说些什么,又像是被哽住了一般说不出来,被她一瞪,就讪讪的收回手指了,目光一转,不经意间却看见了灌木丛中的一角熟悉的衣摆,谢弘愣了愣才唤道“二哥?”
靖安也是一惊,耳边是轮椅滚动的声音,谢谦之的身影不疾不徐的出现在视线里,他看着自己,目光是前所未有的探究和锐利。
不是没有听过靖安对袁谢两家婚事的评价,只是那时的靖安说的却完全是另外一番话。
“谦之,这事除了袁家还有谁会去做,那袁姑娘真的是太卑鄙了,可惜了一对有情人就这么活生生的被拆散了,你大哥真可怜。”
谢谦之清楚的记得靖安是这么跟自己说的,可如今呢,她说的是“既然你兄长另有心仪之人,那为何还要定下婚约?为何不和袁家姑娘说清楚?”她说的是“鱼和熊掌不可兼得,既然他自己不遵守规定,那付出代价也是应该的!”
每一句听在他的耳朵里,说的是他兄长却又不全然是他兄长。
靖安,难道说……那些字迹反复在他脑海里浮现,他心中的念头正在一点点清晰,他的手几不可见的在轻轻颤抖,神情也越发的凝重,盯着靖安没有一刻放松。
他在想些什么?靖安被他盯得心里发毛,不自觉的向后退了一步。
“公主怎么了?”谢弘以为她身子不适,急忙伸出手扶住她的胳膊,谢谦之的脸色越发的难看起来,盯得靖安都觉得胳膊上隐隐发热,一挥手挣脱了谢弘的扶持,谢弘这才反应过来“谢弘冒犯了。”
“呵,你们谢家是一点都不把本公主放在眼里吗?你不参拜我姑且不计较,谢公子虽然有腿疾可是手没废吧,竟然也忘了见礼吗?”靖安还在为方才下意识的退缩而恼怒,说出来的话更像是带着刺一样。
谢谦之死盯着靖安,默默的,冷冷的,许久才克制住所有的情绪,低头,拱手。
“谢谦之见过公主殿下!”
还是这样漠然不屑的态度,靖安越发肯定她从梅香那里听来的话,都是这个人的借口了,幸好她一句都不曾相信,刚想抬手叫她免礼,却听见了巧儿的声音。
“殿下!公主殿下!”巧儿一路小跑,上前道“殿下遗落的帕子,奴婢已经找到了。”
“既然如此,那就回吧。”靖安的心算是放进了肚子里,也不想再和这人有过多的纠缠,转身就走了。
“恭送殿下!“谢弘低头道,待靖安走出很远才问谢谦之”二哥,你是得罪过靖安公主?”
谢谦之不曾说话,却一直望着靖安离开的方向。
公主有德,公子止步 第三十四章
秋雨寒凉,屋里的窗子开着,细密的雨丝随风飘进,模糊了纸上的字迹,浸湿了他的衣袖。湖里的荷花早已风姿不再,只剩下稀稀拉拉的荷叶在迎风摇摆。寒意绵绵无尽的从微湿的青衫渗入骨子里,谢谦之的脸色呈现出一种病态的苍白。
“吱呀”耳边响起门被推开的声音,他敲击着桌子的手指下意识的一顿,疑心着下一刻那熟悉的苦涩药味又会弥漫整个屋子。
“公子,我把梅香姑娘带来了。”书言的声音拉回了他错乱的记忆,昏暗的屋子里男子轻抬眉眼,瑟瑟的秋风鼓动着他微微湿润的衣袖,梅香越发的伏低了身子,唤了声公子。
“嗯。”谢谦之应了,看了看一脸好奇的书言道“你先下去吧,我有事问她。”
随着书言的离去,屋子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公子不是说有事要问吗?梅香跪了许久还未听见谢谦之的动静,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慢慢抬头看向背对自己的身影。透过被支起的窗可以看到远处天青色的天空,阴沉而静谧,靡靡的秋雨如烟似雾般的笼罩着大地。他独坐在窗台下,广袖的青衫被风鼓动,她只能看见他笔挺的背影,梅香猜想着那双如湖水般静寂的眼睛此时是否也染上了哀愁,否则这背影怎会这样的萧瑟而孤寂。
“我有些事想要问梅香姑娘,请姑娘务必据实以告。”谢谦之忽然开口,似乎是挣扎了许久之后才作出的决定,口气郑重无比。
“是。”梅香低头应答,神情恭谨而平静,宛如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侍女。
“靖安公主她在竹园摔伤醒来之后是否有什么异常?”谢谦之眉头紧皱,他反复梳理着自己的记忆,他的重回世间的契机是春宴重伤后在生死边缘徘徊,那静安呢,如果真如他所料一切的改变不单单是因为自己,靖安应该比他早回来吧。字迹是从今年开始改变的,靖安唯一的契机就只有在竹园摔伤的那一次了。
“异常?”梅香稍稍迟疑的重复道,当时她满心惊慌只怕帝后问罪,也不曾注意,如今想来,公主苏醒之后确实有许多不正常之处“当时,殿下像是被吓坏了一样,又哭又笑,甚至拔出剑自残。而后就是疯了一样的要见陛下和娘娘,还有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吗?”谢谦之的眼眶泛红,声音有些微的颤抖。
“嗯,好像自那次醒来之后,殿下她格外依赖太子殿下,也格外护着太子殿下。”
靖安她……回来了吧,靖安她回来了啊。哪怕是早就有了心理准备,谢谦之还是忍不住的颤抖,一双眼睛里满是仓惶无措,热气像是不断的向上翻涌,温热的液体叫嚣着要冲出眼眶。木质的轮椅在地上划过刺啦的声响,他的手慢慢的放在了左胸上,那里有个地方喜悦伴随无尽的疼痛而至,他却甘之如饴。
“公子!”梅香担忧的看着他消瘦的脊背渐渐弯曲,弯曲成极其痛楚的模样。
“下去吧。”她能听见的还是他轻描淡写的话语,她能做的还是只有遵从他的吩咐。
“是。”轻轻的拿起角落里的油纸伞,梅香转身走进雨中。
屋外的雨还在纷纷的下啊,这情形像极了他生命里最后的时光,整个帝都都快要被靡靡阴雨泡得发霉,他在屋子里一个人孤独的死去,他的心一生都活在阳光照不到的地方,而唯一闯进来的女子却被他扼杀。
谢谦之以为这场重生是上天的恩赐,无论她怎样退缩,他都会一步一步走向她,把她带回最初的地方。可到现在才明白,这场重生是残忍的剥夺,将那些支撑着他的记忆都一点一点的剥夺殆尽。
从漫天花瓣中笑着走向他的女子开始,从那句“你是何人?见了本公主为何不跪?”开始,从春宴上奋不顾身挡在自己面前的女子开始……
他还有多少记忆经得起这样残忍的剥夺,他还有多少勇气可以面对这样的剥夺?
靖安她回来了啊,揪心般的疼痛从胸口传来。
“就这么恨吗?呵呵……连恨都不屑了吧,是连恨都不愿浪费在我身上了吧!”青衫褶皱,谢谦之一下一下的捶着自己的胸口,涕泪纵横。
所以才会那么决绝的斩断在凌烟阁外开始牵绊的姻缘吗,所以才会挡在了太子颜的面前,谢谦之的生死爱恨都和你无关了是吗?
他等的靖安原来早就回来了,可是靖安她,靖安她已经放弃谢谦之了,可是靖安她已经有了更想守护的人了,可是靖安她竖起了高高的城墙。但是即便如此,如果他依然想要找回那道被他弄丢的光,唯一温暖过他生命的光,可能吗?
屋外的雨一直没停,从晨起下到夜晚,像是要把萧瑟凄凉渗透到每一个角落里才肯罢休。
昏黄的灯光下,女子跪立的身影倒映在屏风上,乌黑的长发散下顺着肩膀披散到地上。她不时翻动着面前的书页,眉心紧蹙。
“殿下!”巧儿轻手轻脚的进来换上一盏新茶,顺手拿过一旁的剪刀剪去多余的灯芯,挑亮了些烛光“殿下,很晚了,您还是早些安寝吧。”
“知道了!”靖安虽是应了,可翻动书页的动作却未停,反而越来越急躁,似是突然想起来什么,抬头审视着巧儿“昨日的事,你知道该怎么办吧。”
“奴婢会咽进肚子里的。”巧儿双手交握在身前,低头道。
“如果是母后问起呢?”靖安不意外的看见面前的女孩微微抖动了一下,目光越发的锐利起来,事关阿颜,她不得不慎重。
“皇后娘娘将奴婢给了殿下,奴婢的主子便只有殿下一人。”
“嗯。”靖安未置可否的点点头,注意力重新回到面前的书页上,心里的疑虑越来越多。所有的记录几乎都是无恙,阿颜的身子虽不像谢弘他们那样强健,但也不至于在短短的几年时间里就变成后来弱不禁风的模样。如果说是被母后父皇的先后离世打击到,而后又被繁重的政事拖垮,那至多也不过是一两年的事情。
而她所看到的阿颜呢,却如同风中残烛一样,每况愈下。
难道是王婉动得手吗?不,如果她自己可以动手,最后怎么会还大费周章的借她的手去杀阿颜呢?
如果不是王婉那又会是谁呢,在很多人的命运都已改变之后,那个人还会不会对阿颜动手呢?
这一夜靖安睡得并不安生,早起时眼底淡淡的淤青更是难掩疲倦。
“殿下,皇后娘娘请您前往安宁宫一趟。”靖安这边才用罢早膳,就有宫人前来通报。
靖安右眼跳了跳,本能的心下一惊,难道是被发现了。可是又想了想才意识到再过几日就是外祖的大寿了,母后多半是为了这事吧。
雨下了一夜,屋檐上还有雨水滴落,满地的枯枝残叶在其中荡起丝丝涟漪,宫人们正在清扫。
“那不是太子殿下吗?”身后眼尖的侍女扬声道,靖安抬头一看也顿下了脚步,心里不免还是有些忐忑,这么久了,也不知阿颜的气消了没有。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