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命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少夷君
九知摇了摇头,对巫礼报了一个勉强的笑:“请给我点时间,等我好好想一想。”
晚间自然是被留在了巫山中,巫礼贴心地安排了三间树屋与三人。
巫族世代居于百丈高的参天树上,高低错落的树屋佐以树藤,看起来别有趣味,他们还在树间开辟出平台来,以供嬉闹相聚。
九知坐在略高的树枝上,看着下面平台上的巫族人凭空变出火焰又收走,逗得那些孩童惊喜地大呼小叫。
不由得又想起那个叫英渡的孩童来。
树梢突然动了动,她想也不用想,便知道朝良落在了她旁边,果然,片刻后朝良开口道:“还不睡?”
温和的语气让九知浑身一酥,她懒洋洋地对他道:“不想睡。”
“晚睡不好。”他就那样站着,九知偏过头去看他,他的轮廓在火光中清晰而温柔,让她有片刻的失神,回过神来时已见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看我看入神了?”
九知白了他一眼:“你有什么好看的。”
朝良笑着摸了摸脸:“难道我不好看?”
他笑起来真是要命,九知别开了目光,突然看见他背在后面的手中捏着什么东西,便问道:“你拿着什么呢?”
朝良把手挪了出来,九知看到他手中攥了一大把枯荣草,开着淡黄色的小花,咦了一声:“你从哪儿来的这么多枯荣草。”
他看了她一眼:“别人送的。”
九知随即恍然大悟,巫族的女子向来通过赠送枯荣草来表达爱慕之情,朝良手中握着的不是枯荣草,而是巫族女子满满当当的爱慕之情。
她啧啧说道:“你收了这样多的枯荣草,便不怕还不清这些情债?”
朝良手间一顿,神色在火光明灭中有些不甚清晰:“我如今做的事情,正是在还债。”
不知道他说的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九知歪了歪头,看他从袖中拿出乾坤囊来,将那把枯荣草放了进去,九知讶异地道:“你还要把这些枯荣草带回去?”
他淡淡道:“带回去,给你熬汤。”
“又是熬汤!”九知哀嚎,朝良熬的汤那叫一个难以入口,她揪着树皮,作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对他道:“枯荣草也能熬汤?你别骗我!”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枯荣草是巫族特有的药草,朝良一早便思索着到巫山来一趟,这回陪同陶吴来却是歪打正着。
他这句反倒将她问住,九知细细回想了一下,这百年来确实未曾出现过这种情况,但不代表现在及以后不会有,当她把这种想法表达出来后,便收到他不容拒绝的回答:“必须喝。”
“哦——”九知拖长了声音,阴阳怪气地对他说道:“遵命——”
朝良被她的精怪的神情逗乐,却未妨她突然凑近,那一张生动的脸近在咫尺,她乌黑湿润的眼中映着巫族不灭的火光,字句从那瓣鲜艳的唇中吐出,格外香甜:“朝良君啊,你为何要救我?”
她是说一百年前。
朝良退后一步,那近在眼前的艳骨让他呼吸都沉重起来,有了距离,他才一如平日里的从容稳重,他看着她,道:“恰巧路过而已。”
九知嗤地一声笑了出来:“那样大的雨,你告诉我你只是偶然路过,是你傻还是我傻?”
但朝良依旧是很肯定地说:“确实是路过。”
九知微仰着头看了他很久,才移开目光,低声道:“好,你说过的,你不曾骗我。”
她又坐了回去,夜幕中的星光落在她肩上,将她衬得瘦削而料峭,她的侧脸落在他眼底,像是一幅画,她说:“我知道孔雀羽在哪里。”
九命 第6章 乌鸦
朝良却是毫不关心的模样:“哦。”
九知腿一荡眉一挑,仰起头来看着他:“你就哦一声?”
“那不然呢?”他斜斜觑了她一眼,九知在口中包了一股气,脸就鼓了起来,嘴角往下垮,片刻后才道:“在狄山以北。”
狄山以北住着一个昔日的天神,唤作奢比尸,兽身人面,性情极为残暴。
当年奢比尸不满天界的种种律令,甚至带领下属想要攻占天界,统御众仙。眼见着快打到了三十三重天,远古的神君们早已隐退红尘每天过着喝茶钓鱼睡懒觉的日子了,所谓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把日子过,众仙哭天喊地的去各个神君府前拜会,神君们都觉得烦不胜烦,不过就是个破落户而已,如今后辈们的不争气让这些享受生活的神君们纷纷痛心疾首。
但就这么让这群不肖的后辈们被打败也不是个办法,最终十四缺一的十三个神君们一合计,就把天府神君给推了出来,才将这叛乱的天神给一举剿灭,还了三十三重天一个清静。
这被称作是第一次神界大战。
奢比尸所带领的军队几乎被杀了个干净,而他躲藏到了狄山以北,至今八荒都流传着那时候天府神君的风光事迹,道是天府神君一出手,一步杀十个都没有问题,一路从三十三重天杀了下去,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然而天府神君并不是一个贪图虚名的人,杀干净了作乱的军队后,连招呼也不打一个,踩上云头就回了紫微幻境去找紫微帝君下棋去了。
天界又恢复了往日的高高在上与宁静,时日一久,众仙家们也忘了这个昔日作乱的天神。
如今这个神界的破落户,改了个名字,叫做长离。
那是九知曾经的恩人,曾经的师父,也是曾经杀了她的人。
想着长离那一剑的决绝,九知的手不自觉地放在了心口,她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往事如一潭深水,一旦沉溺其中便无法自拔,她需要一双手来将她从这潭深水中拉出来。
思绪沉浮间手背传来的触感如玉石般冰凉,九知蓦然睁开眼,朝良正略略倾着身,修长的手覆在她的手背上,看着她:“怎么了?”
她吐出浊息来:“没事。”
然后抽回了手,胸口被覆压的感觉却并未退去,九知低下头,看到朝良那一只手仍然停在之前自己扶着的地方,颈下三寸,柔软动人。
“喂!”
“嗯?”那人坦然地看着她,仿佛并没有什么不对劲,九知咬了咬牙:“能不能请阁下将阁下的尊手拿开?”
话音才落,就听见陶吴气喘吁吁的声音:“九知哦!朝良哦!我刚刚知道了……咦?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陶吴的手还尴尬地举在半空中,看着眼前的景象,有些讪讪地说道:“我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
九知面皮一红,一把推开了朝良的手,用脚勾起身旁垂下的树藤,纤巧的身形一晃就随着树藤荡入了夜色中去。
陶吴看九知离去后,八卦地凑到了朝良旁边,贼兮兮地问道:“我是不是打扰了你的好事?”
朝良看了陶吴一眼:“怎么说你也是与天地同寿的神兽,怎么越来越为老不尊了?”
“你也好意思说我么,万儿八千年没见过了,如今混成了一个小狐狸的贴身奶妈,”被朝良的眼风一剐,陶吴立马改口,“说真的,那时候我见到你在这小狐狸身边,我还真是吓了一跳。”
“有什么好惊讶的,”朝良道,“命数定下了而已。”
“命数?”陶吴搓着手,“你翻过司命的命薄子了?哦也是,毕竟司命是你手把手教出来的,他给你看也是应该的,这么说这小狐狸的命格你也瞧过了,怎么样?”
说道这里时,陶吴的神色有些不忍:“不是我说啊,这小狐狸之前真的挺惨的,四海八荒估计也没谁了。”
“我都知道。”
听朝良这么说,陶吴一惊:“你怎么知道的?”
朝良没有答话,陶吴又自己给自己圆了回来:“哦对,你看过司命写的命薄子,知道是应该的,所以你也看到你自己会救她这件事情了?”
“没有。”朝良往九知消失的方向看了一眼,“那命薄子是空的。”
“空的?”陶吴又结结实实的吃了一惊,琢磨了片刻后道,“这不该啊……”
“有什么该不该的,”朝良收回目光,巨大的参天树被风吹得作响,他的声音比夜色更沉,破开风声传入陶吴耳中,“万事有因便有果,因果循环,从来都算不清。”
次日九知起来的时候,发现陶吴那一张棱角分明的脸正在眼前,惊得将枕头一抽就打在了他身上。
陶吴一边躲一边道:“我想稚英了!”那枕头是玉制的,打在身上也是实打实的疼。
九知散着发,连鞋也忘了穿,抄着枕头就追了出去,咬牙切齿地骂道:“你想稚英了为甚么要进我的房间?”
“睡不着觉啊,想来找你聊聊,没想到你睡得像死猪一样,叫也叫不醒,我就只有等你醒了。”
“那我还得谢谢你的善解人意?”
“朝良不也进了吗?也没见你说他!”
陶吴牙尖嘴利起来九知完全不是对手,她只能红着脸将枕头朝离自己不远的陶吴扔了过去:“去你的!”
那玉枕眼看着就要砸中陶吴的后脑勺,横空伸出一只手来,拎着陶吴的后领将他拽得一偏,玉枕擦着陶吴的耳朵砸在了树干上,将参天树都震得抖了一抖,陶吴看了眼自己的救命恩人,感激之情油然而生:“哎呀朝良!这么巧,你也在这里?”
朝良将陶吴的后领放开,朝九知看去,她玉白的脚背露在外面,小巧的脚趾在晨光中显得剔透圆润,他将她上下打量了一遍,道:“怎么这样就出来了?”
九知瞪眼看着陶吴,陶吴立马举起双手来扮无辜,表示自己什么都没有做。
“好了,”朝良叹了口气,对九知说道,“回去把衣服穿好再出来。”
她衣领都是微敞的,方才的剧烈跑动让她胸口连绵起伏,朝良的目光略略往下移,就看见了一抹沟壑。
九知抬脚就蹬,却蹬了个空,只能竖着眉对他道:“看什么呢你!”
朝良眼底带了些笑意:“你说我看什么?”
“臭不要脸。”晨起的小狐狸一贯都带着起床气,这会儿笼统撒在了陶吴和朝良的身上,她黑着脸走过去把那玉枕捡了起来,与朝良擦身而过的时候,听到他说:“下次不要再光着脚出来了。”
“嗯?”九知疑惑地看向朝良,朝良勾起嘴角,一把将她横抱了起来,九知低呼一声,一拳打在了朝良的肩上,怒道:“你放我下来!”
“别动。”她软软的胸脯就抵在他,发怒时的眉眼太过生动,让他忍俊不禁。朝良转了个方向,九知偏头看去,参天树高有百丈,树干外空落落的让人腿脚发软,她不由自主地搂紧了朝良:“你干嘛!”
“你再动,我就放手了。”
九知抬起头来瞪了他一眼:“你敢!”
她虽然是这么说的,但还是更加贴紧了朝良,奸计得逞的朝某人低一声,将她横抱着走进了树屋中,将她放在了床沿上,四处看了看,问道:“你的鞋呢?”
小狐狸坐在床沿上晃着白嫩的脚丫:“不知道,昨晚困死了不知被我踢到哪儿去了,床下有没有啊,你找找看。”
她分明是故意的,朝良盯了她一眼,她却弯眼看着他笑,笑得他最终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俯下身去在床下找到了她的鞋履。
他的手握住了她的脚,九知下意识的想要闪躲,却被他牢牢握住:“别动。”
霎时就红了脸,九知又一抬腿,才将脚从朝良掌中挣脱出来,她从床上跳了下来,蹲在地上自己就开始穿鞋:“我自己会穿!”
待她手脚麻利的把鞋穿上后,一抬头就看到朝良的目光,她瘪了瘪嘴:“看什么看哪你。”
“没什么,”朝良站了起来,相思灰的袖口滚落垂下,“你是不是不想替巫族人寻孔雀羽?”
九知蹲在地上埋头看着脚尖,良久后才点了点头。
“好。”朝良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他轻轻地摸了摸她软软的头发,“不想去就不去。”
“真的?”九知抬起了头,“可我……”
“你不知道怎样去拒绝,我替你拒绝。”朝良看着她,“快穿好衣服,我在外面等你。”
待九知和朝良叩开巫礼的树屋门时,巫礼正在吃早饭。
巫族人不记仇这一点让九知觉得很好,否则就是看在一百四十年前她将巫山闹了个底朝天的阵仗,她此刻怕是已经又被五花大绑丢进地牢了。
巫礼看了二人,热情洋溢地将他们迎了进去,添了两副碗筷:“有什么事边吃边说吧。”
九知唔了一声,摆手道:“不用了…”
“这有什么好客气的。”巫礼拉着她坐了下来,纵然她现在作出一副好相与的模样,九知却未曾忘记巫礼之前往她身上落雷咒的狠辣手段。她求助般往朝良那里看了一眼,朝良咳了一声,对巫礼说道:“巫礼长老,我们是来辞行的。”
“辞行?”巫礼拉着九知的手僵住,不可置信地看了眼朝良,又看了眼九知,九知脸上就写着尴尬二字,巫礼动了动嘴唇:“九知大人不准备帮我族找回圣羽?”
九知默然片刻,后道:“巫礼长老,我有我的难处,孔雀羽在狄山以北,恕我直言,巫族若是想要寻回孔雀羽,怕是比登天还要难。”
“狄山以北,狄山以北,”巫礼将这个地名念了几遍,愕然道,“难道是在那位曾经的天神手中?”
继而便是良久的沉默,事与长离相关,九知每提起一回心口的那道剑伤便会隐隐作痛。巫礼见她不愿说,也不再追问,但只是叹了口气,对九知说道:“九知大人可还记得英渡?”
“自然是记得,他后来如何了?”
巫礼笑着摇了摇头:“他仅活了四十岁,便转世了。”
巫族没有死亡这一说法,所有的死亡都是转世,英渡是圣童,在巫族人的认知中,他的魂魄自然是转世到了下一任圣童身上。
“我能见见他吗?”九知抿着唇问道,她说的自然是转世之后的圣童,巫礼点了点头,便起身带着他们往圣坛走去。在去的路上巫礼看着朝良突然说道:“不过说来也巧,英渡那孩子成年后的模样和九知大人身旁的这位真君有几分相似呢。”
朝良神色淡淡地没有说什么,九知的眼睛却亮了起来,她一直对朝良的真身十分好奇,奈何却从未见到过,她凑近巫礼,并对她说道:“是吗?这是朝良君,巫礼长老你能看透他的真身是什么吗,我用我贴身的这尾凤羽来同你换。”
说着她就开始从怀里掏那尾凤羽。
那尾鲜艳的凤羽拿在手里,九知抬起头来看到朝良面无表情的看着她,有些奇怪地道:“你这样苦大仇深的看着我做什么?”
九命 第7章 圣童
随即她挥着凤羽对巫礼道:“喏!这凤羽稀罕吧!我捡到的,快告诉我朝良的真身是什么,我就同你换。”
巫礼失笑道:“怎么,九知大人尚不知自己身旁这位瑞气千条的真君是……”
她话说了一半就被朝良轻飘飘的眼神给堵在喉中,后半句话硬生生给咽了回去,九知却还在追问:“是什么?”
巫礼咳了两声:“是……是乌鸦……”
“乌……乌鸦?”九知被呛了一下,转过头去看了眼眉目端正得不能再端正的朝良,不可思议地问道:“巫礼长老确定,他是一只乌鸦?”
巫礼正因为自己胡诌的那句话而暗自咬着舌头,又听九知这一问,不知该怎么回答,只能干笑着不说话,这时候那位浑身上下都是瑞气的真君淡淡开口说道:“对,是乌鸦。”
九知觉得朝良是乌鸦这件事情足够她笑一年。
哦不,也许是一百年,待走到圣坛前时她肚子都笑疼了,一边揉着脸一边靠在半人高的木桩上:“啊哈哈哈哈,你竟然是乌鸦,怪不得……怪不得你从来不愿给我看你的真身。”
巫礼痛心疾首地上去劝她:“九知大人,您这都笑一路了,也该笑累了,歇一歇吧。”
一边说着巫礼一边瞟了眼方才“承认”自己真身是乌鸦的那位真君的脸色,看起来倒不似在生气。巫礼暗自松了口气,不过说实话这位真君皮相真是顶尖的好,能成仙者大多从骨子里就与旁人不同,巫礼琢磨着,看这腾腾瑞气,担怕这位不仅仅是个真君吧。
可不在上界好好待着,往这乱得不能再乱的八荒来做什么?
这厢巫礼百思不得其解,那厢朝良瞥了九知一眼,问道:“很好笑吗?”
“还行还行,”九知露出两排整整齐齐的牙来,“怪不得你喜欢穿一身灰扑扑的衣服,乌鸦么,不就是灰的嘛!”
巫礼在后面都替九知捏了把冷汗,要是她知道她面前的这位可是八荒难得一见的……她还能笑得出来吗?
越想巫礼对朝良就越肃然起敬,甚至已然有些心潮澎湃,但她却只能憋着,因为方才这位朝良真君又顺了一道喜怒不辨的眼风给她。
真君这是让自己保密吗,难道真君不喜欢九知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
巫礼肃然地对朝良回了一个遵命的眼神。
奈何朝良没有看到,他抬手拍了拍九知的头顶,眼底有笑地道:“好了,以后慢慢笑,你不是要见一个人?”
巫礼捂着心口在后面倒抽了一口气,哦哟,真君这语气里满满的宠溺,真是不得了!
“哦,对对对!”九知立马转头对巫礼道,“英渡他就在这里面吗?”
说完她才想起,现在的那个圣童,约莫已经不是英渡了。
朝良敏锐地捕捉到了她的失落,低声对她说道:“去吧。”
“好。”有时九知真的很想对朝良道一声谢,从他在百年之前的那个雨夜救了她之后,他便待她一直很好,她自己因之前的许多事情变得畏首畏尾,大多数时候都是因为她,她才会下定决心。
但那一声谢总是说不出口,报恩这个词实在是太重,她再承受不起。
巫礼带着她走入圣坛之下,里面竟然异常宏大,犹如一座殿宇,木柱上雕刻着巫族的图腾,生动有力,四面开了小窗,一个少年孤身坐在殿中,面前是空荡荡的桌案,神色寂静无波。
九知站在原地,她又想起地牢中英渡的眼神来,眉心微微叠起,开口唤了声:“英渡?”
她的声音在殿堂中回响,却未曾得到那静坐的少年的回应。
九知的眼睛渐渐适应了黑暗,她看清了少年平淡无奇的眉眼,像是一杯寡淡的水,丝毫没有英渡的灵气与鲜活,她略略垂下了眼睑,像是对自己说的一般:“还是没能……”
她转过头去对巫礼道:“你们认为他是英渡的转世么?”
巫礼道:“是的。”
“可他根本和英渡没有半分相似!”九知激动起来,她抬起手来指向那个少年,“你们竟然会认为这样的一个人是英渡的转世?真是可笑!”
“请九知大人冷静一点,”巫礼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冷,“英渡没有转世,转世的是巫族的圣童,请你收回你的话,这是对帝星转世的蔑视。”
对,转世的是圣童,英渡对于巫族人而言,也仅仅是某任圣童而已,或许旁人连他真实的名字都不会知道,更无从知道那个孩童取下圣童这个面具时候的天真与活泼,以及当她对他说起八荒的风景时,他眼中的向往。
他曾对九知说:“我不太想当这个圣童了,我想浪迹八荒,四海为家,你能带我去吗?”
她当时怎么回答他的来着,似乎是十分爽朗地笑着说道:“这有何难?”
如今来看,实在是难上加难。
九知抽了抽鼻子,突然想起一件事情来,她一把捉住了巫礼的手,问道:“圣童……圣童转世不是会带着之前的记忆吗?”
巫礼点了点头,但却踌躇了片刻后才道:“但是英渡转世之前,将自己的记忆一并封存了。”
“什么?”九知瞪大了眼睛,“他怎么做到的?”
“英渡他……不是个一般的孩童,这你是知道的,所以他能做到如此地步,一点也不值得惊讶,”巫礼道,“所以现在的圣童并没有英渡的记忆。”
刚刚燃起的希望又被浇灭,九知低低的哦了一声,转身就走了出去。
走出黑暗的坛中殿后,外面的日光亮得刺眼,九知眯起眼来,看到朝良正袖手立在之前自己倚靠着的木桩旁,见她出来,就向她招了招手。
她眼眶有些发涩,疾步走了过去,埋着头不说话,朝良察觉了她的反常,略略低下头来问道:“怎么了?”
九知摇了摇头。
朝良的声音更沉了些:“说吧,怎么了?”
她抬头来,那一双通红的眼实在是让人揪心,她嘴角抿得很紧,眼底是对自己强烈的厌弃之情,朝良瞳孔一缩,声音却放缓了:“慢慢说,我在这里。”
“我只是想对他说一声抱歉而已,”九知的指尖深深地掐进掌心,她突然爆发,侧过身一拳打在木桩之上,体内本来荡然无存的修为突然激涌而出,将木桩得粉碎,但她也被这股突然涌现的修为震得胸腔一痛,一口血梗上喉头来,又被她生生咽下。
朝良脸一黑,上前一步钳住了她的下颌,低声喝道:“瘀血你也吞下去,你是不是不要命了?”
他的手按在她的背心,缓缓施力,替她把方才被咽下的瘀血又逼了出来,尽数吐在了他的身上,她捉着他的衣襟,胸口传来的痛让她眉心都蹙起,她却还在笑:“我怎么会不要命呢,我……我怕死啊,再没有人比我更怕死了……”
九知低下头去,看到了他身上大片的血,血在灰色的衣料上变得浑浊而厚重,像是渗入了土中,滋养着白骨上开出的花。
“对不起啊,”她的声音太虚弱,“我将你的衣服弄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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