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命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少夷君
横琴将这番话说完,突然瞧见九知的神色有些不对,本是粉雕玉琢的一张小脸变得毫无血色,不由得担心地问道:“怎么了?”
“没,没怎么,”九知勉强撑出一抹笑来,对横琴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担心,“原是这般,你是如何知晓这件事的。”
横琴笑道:“当初朝良君在离天阵结成后受了很严重的伤,险些危及仙元,是我去替他看的症状,当时东君与士衡君也在,那二位便将事情原委告知了我。”
果然是士衡那个大嘴巴,九知默默地想,突然又觉得眼角有些涩,心口的大石落下了,却空落落地,教她茫然极了。她此前气昏了头,不明真相便对朝良说出那样的话来,想来定是伤了他的心。
她长叹了一口气,总觉得无可奈何,但她现在有更要紧的事情要做,顾不上太多儿女情长。
九知瞥眼去看陶吴,他仍旧是一副生闷气的模样,在旁边抿着嘴,九知从凳子上跳了下去,蹭蹭蹭跑到陶吴身旁,拉了拉他的衣角。
陶吴正在生气间,并不是很想理她,别过头去当没瞧见。
她又跑到了陶吴脸正对着的那一旁,头顶的发柔柔软软地,编了两条辫子在耳旁,俏生生地,她乖巧地喊他:“陶吴——”
真是要把人心都喊化了,陶吴再是不乐意,也软下心肠来,故作冷漠地往下看了她一眼:“做什
么?”
她笑道:“你别生气呀。”
陶吴嘴角一抽,那甜得令人牙疼的笑就映在眼底,让他的火气消了大半,对着这张脸,他在生气也只能憋着,铁青的脸色好看了许多,九知见状又对他张开了胳膊,笑眯眯地道:“要抱抱!”
这起子事情她许久不曾做了,往前她就是这样对帝神撒娇耍痴的,但看似威严的帝神意外地吃她这一套,后来她年长了一些,于身量上而言这一套便不再适合,如今又成了孩童时期的自己,九知觉得该对陶吴试试这一套撒娇管不管用。
哪晓得真的管用,陶吴脸色浮现出谜一般的红,别扭地将她抱了起来,她用两只手扳过陶吴的脸,直视着他的眼睛,说道:“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但是陶吴,你觉得我会怕这些么。当初帝神为我起名为破军,便是有先破后立的意思,贪生怕死,胆怯懦弱的日子我已经过了百余年,如今是时候将这些困住我的阻碍给尽数斩去了。”
她眼底有暗色的红,像于血海中盛开的红莲,妖冶且肆无忌惮:“我心煌煌,鬼蜮难伤。”
陶吴的嘴唇开了又合,像是有话要说,却归为缄默,她那样坚定的神情,让他劝阻的话语都卡在了喉中无法说出,最终他神色复杂地对她道:“答应我,保重好自己。”
九知点了点头,笑道:“这是必然的,我有多么爱惜自己,你难道不知道么?”
陶吴瞪了她一眼,她知道爱惜自己才有鬼!但见她心意已决,若是强行将她带走,到最后又成了当年朝良将她困住的那种结局,陶吴清楚的知道那时的她有多么不快活,他还是妥协了,无奈地道:“你知道就好。”
又再叮嘱了她几句后,陶吴对横琴道:“我们走吧。”
横琴点了点头,与九知道别,女童头顶的发很柔软,横琴俯下身去拍了拍她的头顶,语气温柔地道:“好好照顾自己。”
九知笑着道了声好,并催促着他们:“快走吧,指不定长离什么时候就回来了。”
陶吴还是不放心,九知看他那副欲言又止地模样,好气又好笑地跺了跺脚:“还不走!等着我撵你们么?”
“好好好,我们走了,你万事要小心啊。”陶吴嘟囔道。
“我知道,你放心吧。”
她微笑着看着他们离去,良久才缓缓出了一口气,将此前设下的结界都撤去,出门寻长离去了。
在离开忘北宫后,横琴突然想起来,问走在自己身旁的陶吴:“你为什么不希望九知是破军啊?”
陶吴原本明朗的神色变得晦暗起来,他嘴角往下一塌。
横琴面上掠过一抹悲伤的神色。
陶吴说:“帝神说过,破军的重生终将迎来死亡。”
九命 第68章 错怪
魔界有一座枯骨台,自下而上皆是由森森白骨垒成,九知微喘着登上枯骨台的万阶白骨后,看到长离的玄色袍角被呼啸的大风吹得鼓胀。
他似是在交待着什么事情,他面前的魔将用很憧憬的眼神将他望着,并一边点头一边应是,魔将的眼风不经意往后一瞥,就瞧见了裹着狐裘披风的她,略咳了声,对长离道:“君上,破军神君来了。”
长离转过身来,她的身影一入眼就像开出了花,他大步走过来将她抱起,九知很抗拒与他这样亲密,但长离死死锢着不让她挣开,她想了想便又作罢,如今同长离撕破脸并没有什么好处。她安安静静地坐在长离的臂弯中,问道:“薄朱寻到了吗?”
长离道:“快了。”
这听起来很是敷衍的样子,九知又问:“快了是还要多久。”
“就是快了。”长离漫不经心地道,随即将话头转了去,“怎么想到要出来了?这里风大,怕将你吹着,有事我们回去再说。”
披风是带着兜帽的,长离抬手将帽子翻过来戴在她头上,柔软的发顶被覆住,孩童清脆的声音响起:“长离,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在做什么?”
他嗯了声:“知道。”
她又道:“那你知不知道你还剩多少时日?”
他神色益发温柔,轻声道:“知道。”
那张稚嫩的脸上慢慢浮现出悲哀的神色,她伸出小小的手,压在他胸口,声音低低地:“既然你都知道,强行吸收十三圣物的力量,没有心玉石从中调和,你的魂魄已濒临崩溃,快要被圣物中的邪力所吞噬,这些后果你在当初想过吗?”
他毫不在意地勾了勾嘴角:“是啊,我都知道。”
九知蓦地被他这无所谓的态度激怒,拔高了声喝道:“长离!这不光是你会死的问题,你还会将六界都拉着与你陪葬,归于混沌之中,你就不能冷静一下吗?”
“你觉得我现在不够冷静吗?”长离眼中是缱绻的深情,语气温和而平静,“但我等不及了啊,破军……”
像是有悲伤的浪潮席卷而来,他声音里带着隐约的战栗:“我迫不及待想要见到你,将你唤醒,只有这样,你才能够醒来。”他埋下头去,用前额抵着她的前额,“你不愿意将你的心交给我,那死劫无可避免,我只能提前将你唤醒。但是有一点你说错了,我是想毁了六界,却不是为了我自己,当初是这六界拖累了你,我只要将这四海八荒拉去与你一同陪葬,你便再无所顾虑了。”
“你疯了!”九知咬牙切齿,长离眼角掠过飞扬邪肆的神采来,他忍不住亲了亲她的小脸,被她惊怒交加地躲开,长离愉悦地笑道:“你一早便知道我是个疯子,那为何还要将我从血海中救起来?”
他浑不在意她这幅孩童模样,拨开了白生生的狐毛去舔她的耳垂,呢喃道:“你看,你当时若是放生我在血海中自生自灭,那就没有如今的事情了啊。你和朝良也会是一对眷侣,他枯守着紫微幻境中的那一树白梅万万年,终是能等到你的归来,又或许他移情别恋,你又另觅新欢,当回你那高高在上的神君,渡尽众生,受世人敬仰。总之没有我,你该是多么的圆满。”
眼底盛着殷红的光,他弯起唇角:“可是我又怎会容许你的人生中没有我,你既然救了我,那就要对我负责啊,若不是因为你的怜悯与仁慈,我也不会继续苦捱在这世间,受诸般苦难折磨,爱而不能得,恨而不能忘。你让我经受这样多的痛苦,让我怎么能够放过你?”
他的声音越发地低沉蛊惑,像是只开在冥界的彼岸花,妖异馥郁:“所以我决定,我得不到你,也要拉着你与我一同毁灭。”眨了眨眼,“这样,你不就永远都属于我了么?”
九知有些齿冷,咬紧了牙槽,枯骨台上的风从她耳畔呼啸而过,像是夹杂着万千亡魂的哀鸣,她的神色渐渐软了下来,再看向长离时已是格外的平静,她开口道:“如此,你便开心了吗?”
“嗯?”长离缓而轻佻地看向她,她喉头哽了哽:“长离,生而在世,并非只能为自己而活,你还需要顾虑很多东西,比如薄朱,再比如那些安生于魔界将你奉若神明的子民,你的随心所欲会将他们都卷入一场无妄之灾中,你真的忍心吗?”
“他们重要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他的笑容里蕴满了病态的执着,“我要和你一起死,又怕你在我死后再度重生去寻别人,我便只有将这天地都倾覆,才能将你囚在我身侧。”
多么温柔的语气啊,却瘆得九知骨寒,她咬紧了牙关,只觉得牙槽尽头都在泛酸:“你不该是这样的。”
“那我该是怎样的,”长离稍稍扬了声,满目柔光地看着她,“朝良为善,我为恶,朝良为光我为暗,这不是在最初就定下的事情么。”
九知小小的身体突然僵住,长离微微眯起了眼,他的声音缓而慢,像是被风洞穿的山石:“你也早就知道,不是吗?我是他涅槃之后的那一抷灰而已,他踩着我的灰烬飞上九重,而我只能堕入血海中饱经轮回之痛。”嘴角的笑像是饱蘸鲜血般,艳得刺目,他讥诮地笑道,“难道你当初救我,不是因为这个么?”
自己拼命隐瞒的辛秘被昭然揭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九知面色一白,长离尤为喜欢看到她的失态,但凡事关朝良,她总是这般,这让他恨得骨骼里都漫出痛来,像一把刀剖开了血肉,从白骨上刮下灰白的粉尘,都是寸寸心灰。他眼神冷下来,笑得越发肆意:“但你忘了,我与他本就是不同的,你怜悯苟活在烂泥中的我,就怎么没有想过与清流相比,我本就更宁愿挣扎于阴暗之中呢?强行将人划入被渡化的范畴中,这一点你与朝良真是相似到了极点,无怪乎你会喜欢他。”
九知心间一痛,喉头泛起血腥味来,她抿唇:“这么说来,当初是我做错了?”她想起那在血海中苦痛挣扎沉浮的身影,声音越发地轻:“把你救起来,是我错了?”
“不,你没错,你怎么会有错,”长离大笑道,“你若不救起我,我又怎会与你相识,这般般恩怨纠葛,我甘之如饴。”
九知觉得不可理喻,长离却企图封了她所有的退路,趁她还在愣神间便禁了她的修为,他弯起眼来:“所以嫁给我吧破军,然后与我一同赴死。”
长离捧起了她的脸,落下一吻:“这样我就能与你永远在一起了。”
被长离送回忘北宫的途中九知脸色一直很难看,长离却不以为意,将她交给了小清并嘱托将她好生照料,这一句入了九知耳内,她狠狠剜了长离一眼:“我不需要!”
“乖,别同我置气,”长离也不生气,“七日后便是你我大婚之期,你要养足了精神。”
随即便听到她格格磨牙的声音,这才是她,情绪向来外露,长离轻笑着离去,剩下小清和九知两人在屋内,小清近来本就觉得自己从前伺候的这位主子有些不一样,她战战兢兢地喊道:“殿下……”
九知板着脸:“你下去吧。”
“是!”小清如释重负地退了出去,九知慢慢地坐回了榻上,她的指尖触到柔软的被褥时突然一僵,她想起了昆仑巅的那间小屋了。
那是她在帝神逝去后头一回在温暖中入眠,那些曾夜夜潜入梦中与她厮杀纠缠的怨魂都再无踪影,只剩一树琅华摇摇欲坠。
她有些累,眼皮重得抬不起来,倒在榻上就睡了过去。入梦时如坠云中,她又不是孩童模样了,拨开层层叠叠的浓雾后果然得见那树遗世的琅玕,树下有一道人影,孤茕寂寞的模样,她的步子停住了,千回百转地一声从口中唤出:“朝良。”
那人转过身来,果然是朝良,一见是她便抬步走了过来,宽大的袖袍被风吹得扬起,她就站在原地看他走来,琅华万千都成了背景。
他站定在她面前,想要伸手去碰一碰她,又硬生生止住,良久才道:“抱歉入你梦中,我是迫不得己。”
九知摇头:“我也有话想要与你说。”她抢在朝良之前开了口,“是我错怪你了。”
是她未曾料到心玉石会破裂,她自以为将一颗心都托付出去,却没有想到会带来什么后果,濒死前的孤注一掷确实不大靠谱。她向来都是这样,听信一面之词后就再也听不下其他,如若当时肯听朝良解释,也必定不会出现如今的局面。她微微仰起脸来,看向朝良的眼睛深处:“该说抱歉的是我。”
叹息声从朝良唇齿间溢出,他终是敢伸出手来抚上她的脸,镜花水月也不过如此,她是沧海遗珠,他历经千难万险才重新将她捧在手中,朝良的手有些发抖,九知极为自然地将脸颊向他温热的手掌贴去,听他说道:“我寻到薄朱了。”
九命 第69章 无极
“你找到她了?”九知讶然,“她在哪儿?”
“在无极渊中,她去寻聿修了。”
九知一怔,“聿修?”
朝良点头道:“聿修与长离勾结之事我已经告诉了帝君,如今他被剥去仙籍,于无极渊静思,日前无极渊的守卫告诉我,夜半时有魔气在寿华野一闪而逝,他进去查看时便发现了薄朱。”
九知尚来不及震惊聿修如何又同薄朱有了瓜葛,但现下最要紧的是找到薄朱并将心玉石拿回来,将长离体内的十三圣物之力收回,避免六界之劫。她拉起了朝良的手便要走,且说道:“那我们快去无极渊!”
走了两步发现朝良并未动,她疑惑地回头去看他,朝良笑道:“这是在梦里,你要往哪里走?”
她这才想起这只是个梦,声音里添了几分着急:“那怎么办?若不快点将心玉石拿回来,我怕……”
唇被一只温热的手掌覆住,朝良嘴角勾起柔和的笑,道:“不必担心,一切有我。”
这是她听过最美妙的话了,向来都是她独自承担面对一切,遇上困难打落牙都往腹中吞咽,身上落下千百道伤痕都未曾落过一滴泪,如今在梦中听得他这句话却教她险些潸然泪下。九知眨了眨眼,想将眼中的涩意都消去,开口时话语间透着不容撼动的坚定:“不行,我一定要去,只有我才能够将心玉石压制住,薄朱强行将心玉石放进身体内必然会引来亡魂的反噬,再不快一些,恐怕她受不住。”
“好,”朝良随即便应下,“你现在身处魔界,修为又被封禁,等我将你救出来然后一同去无极渊。”
“不用,”九知道,她轻轻握住了朝良的手,“我体内有你的血,你可以将我的魂魄从梦中收去储于灵器之中,我看定光就很不错,那还是我当年以血肉铸造的,也不怕剑灵排斥我。”她笑了笑,“喝了凤凰的血,果然是要付出代价的。”
朝良眉头皱起:“不行,这方法有失稳妥,若你的肉身在魔界有所损坏,那你岂不是就成了游魂?”
“没事的,“九知对朝良歪了歪头,眼底有一闪而过的笑意,“长离会将我的肉身保管好的,我们去去就回而已,找到薄朱将心玉石拿回来就好。”见朝良仍旧抿着唇,她软下了声调,“你信我啊,我做事情都有分寸的。”
最受不得她这样的攻势,朝良的神情软下来,无奈看向她:“你做事情比贪狼更没有分寸,贪狼至少还晓得珍重自己,你呢?哪次不是恨不得将自己的命都豁出去,遍体鳞伤的回来,还说自己有分寸。”
她嬉皮赖脸地搂着他的手臂,道:“分寸这种事情,不是因人而异的么?旁人有旁人的分寸,我有我的分寸,若我和旁人一样了,那我还是我么?”
朝良被她说得反倒笑了:“当初不见你这般巧舌如簧,能言善辩,这么些年了,都是从何处学来的坏毛病?”
九知扬了扬下颌,她眼中倒映着点点的琅华,浮光跃金,她道:“你不知道的多了去了,万年过去了,我若还和当初那样,岂不是一点长进都没有了?你在万年前也并没有那样的冷漠形容呀,像我今生初初见你时,像所有人都欠你宝贝了似的。”
朝良突然沉默下来,只听得枝头的琅玕花被吹得簌簌作响,她的笑被他看在眼中,带着熟悉的矜贵与自傲,真是熟悉,他不由得叹息一声:“是啊,这六界众生都欠我的,你是因为他们才会灰飞烟灭的,他们都欠我一个你。”手抚上了她的脸,轻轻摩挲着,“你怎么就这样狠心,舍得离我而去。”
“不是的,朝良,”她摇了摇头,“我不是为了他们,而是为了你。”
那是她的私心,比六界八荒的安宁更重的私心,是他的存在。当年她选择用血肉将混沌裂缝填上,只是因为不忍见他永久封冻于冰雪之中。
他曾在无边无垠的黑暗之中给予她救赎,她辗转否侧,只能轻许此生。
但这一生与他相处的时光实在是太过短暂了,她尚来不及将自己处于懵懂之中的情感展露在他面前,便被突如其来的天劫给斩断。经历多少次生死她都未曾惧过,但那日她看着被封冻于冰雪中的他,头一遭被恐惧吞没了心智。
朝良总是说她不要命,她哪里是真的不要命,那些伤口于她而言仅仅是区区小事,养几日便好了,她仗着自己手中握着的力量胡作非为,逍遥恣意,不过是因为没有什么能够奈何的了她而已。
而她自己知道,若有朝一日将这份自傲消耗殆尽了,她终将迎来死劫。
死劫必死,在那张突如其来的风雪中她顿然领悟,这便是她的死劫,她一直畏惧着的事情,如今终于发生在她面前了。
然而她却是有选择的余地的,要么对此视而不见,反正因果循环,六界最终都是要从这场冰雪中苏醒的,天劫罚的不过是这些觊觎天道的神族,她只消躲起来,等到六界复苏时再出来,又是一条好汉。
六界毁不毁灭,与她有什么干系?
怎么会与她没有干系,她的腿一步也迈不开,雪风似刀一般割在她身上,将她割得遍体鳞伤,她呆愣愣地看着眼前被冰雪覆盖的人,他的眉眼都快看不清了,被嶙峋的冰面曲折得分崩离析。她若是就这样走了,那他就会被永远封禁在这里了。
他若是不在了,那这个世间还有什么意义呢?
所以她才舍弃了自己的命,到最后才明白这都是一早就安排好了的,若不是她起意要了那一棵琅玕树,她与他或许再也寻不到任何交集,他依旧是万人敬仰高高在上的神君,而她继续当声明狼藉正邪不辨的帝神养女。
前尘往事算过都是笔笔的业债,她将话头止住,擦去泪,然后道:“现下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快些,带我去无极渊。”
她向来都是说做就做的性子,朝良也未怀疑什么,应下之后便将她的魂魄在梦中抽离,再醒来时,自己手中多了一团淡红色的光晕。
这便是她的魂魄了,脱离了*的魂魄都是脆弱的,极易四散,若是不小心丢了一魂一魄,那就会变得不完整,难以控制住自己的情绪,类似长离,便是缺失了一魄的典型。
朝良翻身起来,定光就放在他身侧,甫一沾到九知的魂魄时剑灵尚有些抗拒,但又觉得这魂魄格外的熟稔,醒悟过来后便从容接纳了,剑身一明一灭地闪着红光,朝良舒了口气,将魂魄收入定光中这是一件需要极强专注力的事情,不容丝毫的分神。他擦了擦前额的汗,试探着唤了声:“九知?”
“嗳——”直至熟悉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他才放下心来,他抬手握上定光的剑柄,感觉定光并不似以往的冰冷了,九知吃吃笑道:“你别碰那儿,痒!”
他问:“定光呢?”
“他刚刚正缠着我呢,被我打晕了,这剑灵怎么这么闹腾,让他安静一会儿,”九知的声音听起来格外的有精神,“走吧,去无极渊,你现在在哪里?”
朝良往四下环顾了一周,笑道:“你不认得这里了?”
九知用神识觑探,才发现这依旧是在昆仑巅上,是她曾经住过的那一间小屋,她哎了一声:“你一直就没走?”
“是啊,你在这里,要我去哪里?”
真是温暖又心酸的一句话,可惜自己现在是魂魄,不然早就眼红了,九知象征性地抽了抽鼻子,嘟囔道:“别说了,快走吧。”
朝良笑着应道:“遵命。”
无极渊与寿华野离得不远,途径寿华野时又见了那一片杜若花海,但如今早已凋谢了,九知在剑中看着这显着颓败之景的原野,不由得有些感慨。
但剑灵本就是与剑主人心意相通,她这一感慨,心思都被朝良摸透了,朝良抚了抚剑鞘,问道:“怎么了?”
九知啧了两声:“我在想,若是当时我没有贪心想去将那块心玉石挖出来,也许我就不会被长离发现后捉去了,也不会被长离将前世的记忆唤醒,再没有这样多的事端。”她又叹道,“若是我安安心心地待在你设下的结界中该多好,现在想想,那一百年可真是悠闲。”
朝良笑道:“哪里有那么多的若是,我困不了你一辈子,那一方天地能将你束住,你便不是你了。这都是早晚的事情,反之我遗憾的是未能一直守在你身旁,让你吃了那样多的苦。”
“那些苦也算不得什么,现在想想也就是当时有些难过而已。”路上行着也是无趣,九知与朝良许久都不曾这样心平气和地相处过了,是以她显得格外有兴致,絮絮叨叨地同朝良讲了很多,比如她潜入水下去取灵龟甲的事,她讲得绘声绘色,将那个阵法描述得天花乱坠,朝良突然道:“是在浊漳水中?”
九知懵了一下:“是啊,你怎么知道?”朝良又闭上了嘴不说话,九知恍然:“那阵法是你设的?”
模模糊糊才听到朝良一声唔,九知被气笑了:“你可欠了我三条命了啊!”
她本是开玩笑般的语气,哪知道朝良却突然道:“嗯,我记得,我都会还给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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