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处特工皇妃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潇湘冬儿
今日是春宴,也就是民间俗称的新年,不同于大夏皇宫的热闹喧嚣,朔方宫里却沉浸在一片死寂的安静之中。厨子们费尽心机做出来的菜色无人品尝,只有夜行的风偶尔带走一点香气,在冷寂的夜色中轻飘飘地散去。
阿精进来时的脚步稍稍重了些,惊醒了上面独坐的男人。
燕洵眉梢轻轻一挑,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大殿里灯火闪烁,男人的脸在暗影里看上去有几分灰白。
“陛下,”阿精跪在地上,沉声说道,“风爷来信了。”
燕洵似乎喝了酒,酒杯倒了,洒在了衣襟上,一股淋漓的酒气顿时蔓延开来。
他接过信,静静地看起来,眉心一如既往地轻轻皱着,眼神平静。
燕洵对面摆了一张椅子,以及一套明净整洁的餐具。阿精知道他是在等谁,他也知道,那个人可能永远也不会再回来了。
更漏里的沙子又滴下一星粉末。燕洵缓缓抬起头来,短短的几十个字,他却看得很慢很慢,似乎要将每一个字都深深刻在心里。
过了许久,他将信件放在桌子上,用酒壶压住,举起银箸,缓缓吃起饭来。
“陛下,”阿精皱眉说道,“饭菜已经凉了,属下叫人来给您换一桌吧。”
燕洵不说话,只是静静地挥了挥手,示意让他下去。
阿精有些着急地继续道:“陛下最近身体不好,大夫说了,不宜吃凉食。”
燕洵却不抬头,一口一口吃得很慢,每夹一道菜都很认真。跪在地上的舞姬站起来,脚下一踉跄,险些摔倒,却还是急忙为他将离得远的菜轮换过去。烛泪一滴滴落下,像是蜿蜒的血,外面的风铃发出清脆的声音,丁零零的,很是悦耳。
他就坐在那里静静地吃饭,难得的是竟将舞姬们递来的菜肴都吃了个干净。烛光照在他身上,在光洁的黑曜石地板上投下一条长长的影子。
阿精突然觉得有些心酸,恍惚间想起了两年前,在云碧城的那间别院里,楚乔醒来之后吃的第一餐饭,也是同样平静和清冷,同样味同嚼蜡,举杯停箸间都是哀莫大于心死的酸楚。
阿精眼眶发涩,酸酸地疼。他不明白,为什么那么多艰难的日子都挺过来了,那么多苦难和辛苦都熬过来了,却要在目标达成的时候退缩却步?为什么会走到今日这样的局面?
可是他不敢问,只能像一个傻子一样静静地站着。
“咳咳——”主位上的男人突然开始咳嗽,起初还很轻,可是渐渐地声音越来越大,在空旷的大殿上回荡着,有着那么深的疲惫的味道。
舞姬被吓坏了,急忙掏出帕子递过去,另一名舞姬双手颤抖地倒着酒。
燕洵拿过帕子,捂着嘴咳,身体弯了下去,像是一只弓背的虾。
一名舞姬突然“啊”的一声叫起来。燕洵斜着眼睛转过头去,目光极尽冰冷。那名舞姬怯怯地缩着脖子,深深地垂下头,再也不敢抬头看他。
“陛下,您是不是受了风寒?属下这就叫传御医。”
“不必。”燕洵的声音带着几丝疲倦,可是仍是他一贯的样子,冷清清的,连多余的一句话都不会多说。
“倒酒。”他淡淡地吩咐道。
另外一名离得稍远的舞姬紧张地抬起头,声音几乎都在颤抖,却仍鼓起勇气轻声说道:“皇上受了风寒,还……还是不要喝酒了吧。”
燕洵微微侧过头来,眼神很是玩味地看着她,眸中带着几分寒意。
跪在地上的舞姬害怕地对她猛使眼色,生怕她的大胆会连累到自己。
那名舞姬被他盯得浑身发抖,却还是大着胆子说道:“皇上,喝……喝酒伤身的。”
——“喝酒伤身的,而且也误事,只有没用的人才会借酒消愁。”
一串清脆的声音突然回荡在脑海里,燕洵微微一愣,思绪一时间飘了好远好远,沿着时光回溯上去,看到了江水那一头洁白的浪花。他想了想,竟然缓缓地点了点头,说道:“嗯,那你去沏茶来。”
舞姬今年不过十六七岁,开心地连忙点头,蜜色的纤腰露在外面,像是一尾皮肤柔软光滑的小鱼,转身就跑去了茶水间。
大殿上再一次沉寂下来,燕洵对着阿精淡淡说道:“你先下去吧。”
阿精微微踟蹰,轻声道:“陛下真的不用叫御医过来看看吗?”
“不用。”燕洵静静地摇了摇头,神色很是平静,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阿精的眼睛轻轻瞟过桌面上那封书信,几个字跃入眼帘,他微微一惊,连忙弯下腰,轻声道:“陛下早点休息。”
再没有声音传来,阿精转过身去,抬脚走在空旷冷寂的大殿上,两旁的纱帐轻轻飘动,黑色的柱子上雕刻着五彩的祥瑞飞鸟,飞鸟的背上坐着两名女子,一人衣衫飘飘,大腹便便,显然是怀有身孕,另一人手持战斧,眉眼凌厉,竟是燕北的双神。
“皇上,喝点茶吧,呀!”身后突然传来少女的惊呼声,隐约带着几丝哭腔,“奴婢该死,把信弄湿了,奴婢该死。”
“没事,”低沉的嗓音轻轻响起,“拿去扔了吧。”
……
住进了诸葛玥于贤阳的别院……监视不得,吃了大亏……阿精默想着那几个偶然瞄到的字,森冷的味道从遥远的贤阳传来,一路飘进了燕北的朔方宫里。
沉重的殿门被内侍拉开,他缓缓走出去,夜色清冷安静,燕北的百姓们今年已经失去了欢度佳节的心情,战争、赋税、徭役、死亡、鲜血,几乎弥漫了整座高原,乌先生和秀丽将军的离去,更是让这个铁血的政权显得更加冰冷。死亡麻痹了人们的神经,他们只能小心翼翼地生活着,并将曾经的那些期许和念头,深深地压抑下去。
阿精一直走到九重宫门外,才拿到自己的佩剑。
门前的地面有些血腥,几具尸体随意倒在一角宫门的侧方,身上满是枪痕,被乱枪捅了个稀巴烂。
皇宫侍卫们正在将另外两具尸首抬上小车,对赶车的侍卫说道:“赶快拉走,待会儿天亮了大臣们就都来请安了。”
“怎么回事?”阿精问道。
“是大同的余孽。”一名出身于大同的士兵毫不避讳地说道,“已经是今晚的第二拨了,庄大人死后他们就越发猖獗了,明刀明枪的也敢往里冲。”
阿精缓缓皱起眉来,想必不是猖獗,而是一种绝望的自杀吧。大同有资历的首领已被陛下杀了个精光,几百年的老牌组织,这么多年都没人能够真正将他们消灭,没想到竟然终结在自己的发源地了。
“小心防范着。”
“将军放心吧。”
一名侍卫笑着说道:“我们当年可是楚大人亲自调教的,有我们哥儿几个在,一只蚊子也别想飞进去。”
11处特工皇妃 第217章
话刚说完,那人就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楚乔已经叛出燕北,怎能还称为大人呢?“将军,小的……小的……”
阿精没有说话,转过身静静地离去,月光照在他身上,泛着一片惨白的光。
整个燕北都在想念她,不独有那一人。
命运总是这样一往无回,如同离弦的箭,射出去了,真的就没有回头的余地了。
阿精微微摇了摇头,厚重的貂裘披在肩上,带来温温的暖意。
红叶是在黎明时分被雨声惊醒的,空旷孤寂的大殿上,她独自在榻上枯坐着,一身青蓝的绸缎宫装上沾着点点湿润的汗水,冷风吹来,寒意从脊背上顺着冰凉的汗一点点爬了上来。肌肤上生出一星细小的战栗,她轻轻搓了搓,却发现指尖更是冰冷一片。
床榻的另一侧,一封洁白的信笺静静地放置着,已经有些破损,可见已被人摩挲了无数次。
她的眼神有些冷寂,雨丝滴滴答答落下来,窗口的风铃发出清脆的声响,大殿上的帷幔轻轻飘起,像是舞姬柔软的腰。
形势危急,贤弟有三条出路。其一,取纳兰氏而代之,废幼帝,软禁长公主,杀晋江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掌控怀宋军权;第二,求娶长公主,以摄政王之名对抗晋江王,弃东域诸省,保京畿之地;第三,求救大夏,和亲联姻,但切不可招惹大夏皇族,以防国姓有变。此人需手握兵权,年纪相当,出身于大夏世家,背景雄厚,位高权重,并且为大夏朝野所忌。一旦婚书公布,晋江王必不敢贸然发兵宋京,只待春汛一过,江咏一代发兵东域,此危必解。
不用掌灯细看,一切早已烂熟于心。红叶静静地靠在床头,双眼如深井古波。其实还有一个办法,那就是燕北与怀宋联姻,既可解晋江王叛乱之危,又可为燕夏之战增添砝码,一东一西夹击大夏,互为声援。
然而,他终究还是不肯的,甚至,连想都没有想过。
手握兵权,年纪相当,出身于大夏世家,背景雄厚,并且为大夏朝野所忌。
这样的人,天下又有几个?
红叶微微挑起嘴角,扯出一个淡漠的笑来。
兄长,你终究还是放不下的。
大夏正与燕北开战,东北也有异族叛乱,国内党阀争权,皇室明显力不从心。怀宋和大夏多年无战事,关系比卞唐更加温和,兼且怀宋乃商贸大国,国库富庶,大夏绝不会放弃这个笼络怀宋的大好时机。
然而,这位手握一方重兵,兼任大夏司马高位,背有庞大家族势力,纵横青海的无冕之王,又怎会轻而易举地任人摆布?
两次燕北大战之后,天下谁人不知诸葛四少对秀丽将军的一颗痴心?
也许在一般人眼里,会有一番江山和美人的角逐较量,会猜测诸葛玥面对这样的诱惑会作何选择。她却知道,这场和亲注定不会成功,不是因为她对诸葛玥的了解,而是因为她对燕洵太过了解。
你怎会坐视情敌再得怀宋助力,成为怀宋的摄政亲王?你有此种建议,想必已经在心里确定那人不会任你摆布了吧。
这般做的结果,无非暂时拖延怀宋战局,并且离间了诸葛玥和大夏朝野的关系,将他推上风口浪尖,平白得罪大夏朝野百官和怀宋群臣。不仅如此,诸葛玥若是敢公然拒婚,那么诸葛一族在怀宋的所有经济贸易必然遭到怀宋皇室的打击,这样一来,诸葛玥在家族的地位将会一落千丈,哪怕他身为大夏唯一一位身兼长老院元老和属地藩王的实权人物,也会受到重创。
青海和大夏离心的结果,就是燕北游刃中心,对两方分兵击溃的大好时机。
这种种关节,她早已想通,却久久没有做出任何表示。
兄长果然不同凡响,四两拨千斤的几句话,就在大夏境内掀起一场瓢泼大雨,而他唯一没算到的想必就是他的玄墨贤弟,正是她——怀宋长公主纳兰红叶吧。
黑暗中,她微微眯起双眼,秀丽的眼眸中隐隐有风波流动。
所有的思绪和念头都在脑海中翻涌,她反复在想,他毕竟不知道玄墨即是红叶,如果知道,必不会将自己也当成谋算的棋子。
可是冥冥中,却有那么一丝苦涩难过。
毕竟,他在要求自己嫁给别人。
兄长智谋如此高绝,十二年相交,却如此粗心大意,此玄墨非彼玄墨,你竟从未看出吗?
手指蓦然用力,白皙的指尖将信笺团团握紧,低沉的嗓音缓缓吐出,“既然兄有此意,弟助你一臂之力,又有何妨?”
真煌一下子就乱起来了,就像是一锅沸腾的开水,怎么也无法看清里面到底有什么东西在翻腾。
怀宋的和亲文书下达之后,整个皇城一时间掀起了一股巨大的浪潮。
一国公主下嫁别国臣子,这在历史上也不是没有,只是,那都是在别国没有适龄皇子的情况下的权宜之计。而如今,大夏适龄未婚的皇子众多,赵彻、赵飏都是青年才俊,尤其是赵飏,地位更是稳固如山,大权在握,实乃大夏第一人。
而怀宋也是今时不同往日,纳兰和清年纪幼小,纳兰红叶掌权多年,名为公主,实为怀宋女皇。这个和亲的对象可不仅仅是一个和亲驸马,极有可能成为怀宋的摄政王。这样的情况下本不该引别国势力进驻,奈何怀宋内乱迭起,朝野不稳,急需外面的势力进驻威慑,如此一来,一切就显得合情合理得多了。
但是,当怀宋使节在大夏朝堂之上报出诸葛玥的名字的时候,整个朝野再一次震动。
两年前诸葛玥的死讯传回,雁鸣关下夏军大败,他的名声也就此跌入谷底。不想两年之后,此人竟然于青海迅速崛起,带着赫赫重兵返回故国,一跃成为满朝文武中最有权势之人,便是赵飏,也要对他礼让三分。而如今,怀宋公主自动送上门来,一旦诸葛玥成为怀宋长公主的驸马,那么诸葛阀的势力必将再来一次可怕的飞跃,手握本土封地、青海兵权、倾国之财,外有怀宋为助力,很容易就会崛起,而诸葛玥,也会一跃成为大夏的第一权臣。
然而,尽管有这么多可怕的后果,赵氏皇族却无法拒绝这个烫手山芋。
先不说国内的经济情况和西北的战事,就从之前的几次北伐来看,明显燕北和怀宋、卞唐之间是存在某种潜在联系的。如今秀丽将军楚乔离开燕北,卞唐的关系破灭,那么怀宋呢?如果大夏再与燕北开战,怀宋会有怎样的态度?而如果怀宋的长公主嫁与诸葛玥,那么这种情况会不会得到扭转?
即便明知前面是个无法看清的迷局,大夏也不得不走进去了。毕竟,目前所担忧的一切问题在西北战事面前都不算是问题,再有一个多月,冰雪消融,燕北的大军便又要叩关了。
当天下午,皇帝的圣旨、家族的密信,还有诸葛玥的私人情报消息,三路信使先后离开真煌古都,全都向着暖水岭而去了。
赵飏坐在大厅里喝着茶,阳光从外面照进来,洒在他年轻英俊的脸颊上,看起来英姿勃勃。
十六皇子赵翔坐在一旁,正在百无聊赖地逗弄一只会说话的鹦鹉。鸟儿上蹿下跳,不时轻啄赵翔手心里的稻谷,却并不听话地说话,气得赵翔时不时地骂它一句。
“十六弟,你对这事怎么看?”赵飏突然开口问道。
大厅里暖融融的,地上是厚厚的皮裘地毯,香炉里熏着上好的香料,赵翔头也不回,慵懒地问道:“哪件事啊?”
“怀宋公主和亲一事。”
赵翔闻言登时转过头来,怒气冲冲地说道:“诸葛家那个老四运气太好,死了一趟带回了几十万的死忠军队,如今又有这么离谱的桃花运,简直气死个人。”
赵飏不动声色地说道:“只是运气好吗?”
赵翔没有听出兄长话里的意思,沉声说道:“按理说,怀宋公主若是要和亲,理应选十四哥你的,再不济也是老七,怎么能轮到诸葛玥呢?听说青海那边都叫他青海王,照我看,用不了多久,他就要成怀宋的摄政王了,将来怀宋的皇帝没准儿就姓了诸葛。十四哥,你说这样算不算我们大夏把怀宋兼并统一了?”
赵飏扑哧一笑,说道:“这样的统一法也够窝囊的,就怕将来的诸葛宋皇比纳兰宋皇更让人头疼。”
赵翔想了想,说道:“不过我看那诸葛玥虽然阴阳怪气,但是人还不算坏,也算是忠君爱国。”
“忠君爱国?”赵飏斜着眼睛打量赵翔,沉声说道,“你这么看他?”
“我曾经在尚武堂和他同窗过一段时间,此人心智坚韧,不和一般世家子弟同流,而且为人极有见解。我以为,他是王佐之才。”
“王佐之才?”赵飏摇头道,“他岂是屈居于人下之辈?不过就算他忠君爱国,忠的也不是你我这个君。”
赵翔面露迷惑之色,不解地看向赵飏。
赵飏也不解释,只是淡淡道:“此事绝不会这样简单,定是有高手在背后推波助澜,不过——”他突然冷笑一声,“大家都以为这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诸葛玥却未必如此以为,总算有人敢揭他的逆鳞了。我倒是想看看,这位青海王会对此事作何反应。”
风起青萍之末,或许一场风暴就要来了吧。那一晚,诸葛玥睡得很晚。天将亮的时候,他疲惫地靠在软榻上,神志轻飘飘地走远,依稀中,仿若又回到了梦魇中,看到一些已然忘却的东西。
冥冥中,他似乎看到无数光影在身边流转,冰冷刺骨,好似全身都被冻结了。
一只死青的手抓着他,拼命地带着他往前游,猩红的血涌出来,在冰水中晕散开来。
月九眼眶通红,拉着他奋力划水。阳光透过冰层洒进来,带来昏暗幽幽的光。他隐约听到了上面传来的声响,那般大,透过水流震荡着他的耳鼓,排山倒海,异常清晰:
“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知道,他们以为他死了,那是燕北的战士在对着燕洵叩拜。
那声音如同潮水一般越来越高,除了那个声音,他什么也听不到了。他一败涂地地输给了别人,从小到大,他从未输得这样凄惨,现在,他恐怕就要将命也搭在这儿了。
11处特工皇妃 第218章
声音渐渐远了,他的身体早已失去温度,血好像也要流尽了,四肢没有一丝力气。
突然,嘭的一声巨响猛地传至耳中。他抬头看去,却是月九在奋力地往上撞,用他的头,一下一下撞击着上面的冰层。
嘭!嘭!嘭!
声音如闷雷,一下一下敲在他的心口,鲜血顺着年轻侍卫的脸颊流了下来,可是很快就又溶散在水中。
月九的脸比雪还白,嘴唇没有一点颜色,像是刚从坟墓里爬出来的鬼。他用力地划着水,手脚都僵硬了,却还是不停地重复着那个动作,那般有力,一下,又一下,又一下……
那一刻,好似层层乌云上被打开了一个缺口,一道亮丽的阳光刺入了他心底,他猛然间苏醒了过来。那是他的部下,从四岁起就进了他的家门,一直以来,他们为他赴死都是理所应当的,他也从未觉得这有什么不对。可是那一刻,他却想起了很久以前那个女孩子曾对他说过的一句话,女子容颜清丽,冷冷地望着他,一字一顿地沉声说:“没有人天生就是奴隶。”
没有人天生就是奴隶……
嘭的一声,一股鲜血突然飞溅,即便是在水中,他仍旧可以感受到那股滚烫的血腥味。
他的身体骤然间又充满了力气,顿时游上去,推开满头鲜血的月九,手握着楚乔的匕首,一下一下用力地刨着。
“我不能死!”他低声对自己说,“我不能死,我还有很多心愿没有完成。”
肺好像要炸了,身体已然冻僵,伤口狰狞地翻卷着血肉,他却仍旧机械地在为生存而奋斗着。
我不能死!我不能死!我不能死!
嘭!冰层整块碎裂,巨大的浮力顿时将他整个人拖了上去,阳光刺眼,清新的空气迎面扑来,他大口大口呼吸着,恨不得将肺都掏出来。
“月九!”他大声地喊,“我们有救了!”
他左右观望,却不见月九的身影,他又一头潜入水中,越潜越深,终于在湖底找到了月九的尸体。
年轻的剑客全身是伤,一张脸铁青一片,眼睛瞪得很大,头发散乱,上面全是血污。他费力地将月九拖了上去,然后用力压着侍卫的胸口,为他搓脸搓手,大声喊道:“醒醒!我命令你!醒过来!”
诸葛玥的一生之中,从来没有这般放肆地哭过,可是那一天,他却为一个家奴哭了,在苍茫的旷野上,哭得像是一只狼。
三天之后,他终于遇见了大难不死的月七。
忠心耿耿的侍卫带着潜伏在燕北的残余月卫已经在赤水附近找了他三天,因为下湖寻找而被冻死的侍卫多达二十多人。
然后,他们将垂死的他送上了卧龙山,半年过后,他终于大好,却等来了一个支离破碎的前程。
那一天早上,他面对着月七等人递回来的情报枯坐了许久,从太阳初升到太阳落下。老师走进来,看着他面前悬挂着的那张西蒙地图,淡淡地问:“你要往哪儿去?”
很多年不曾这样了,他抬起头来,茫然地说:“老师,我无路可走了。”
须发花白的老人慈祥一笑,然后伸出修长的手一掌击碎了地图上的西蒙大陆,静静说道:“既然无路,就自己开辟一条路吧。”
他疑惑地望去,大夏、燕北、卞唐、怀宋,全都在老师的这一掌下被震得粉碎,地图成了一个空空的大洞,只剩下塞外的犬戎、东南的海域,还有西方的一片苍茫。
“孩子,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你怎知这张地图只能画这么大呢?”
第二天一早,他又接到一个消息,蒙枫终于在上个月受到了大理院的审理,如今罪名敲定,已被发配青海流放,现在恐怕已经到翠微关了。
岁月的光影在前路化作一片奢靡,那些黑暗冰冷的日子,他手中的弯刀不停地挥出,发出强悍而凌厉的弧光,朝着命运的咽喉,一次一次顽强地抗争着。温热的血覆盖住他的眼睛,他却从那浓稠的鲜血中看到了生命的真谛。
第二天一早,突然有真煌的驿马冲进了诸葛玥的别院,传讯兵的脸上满是奔波的风尘,嘴唇干裂,披风抖一抖,都是满满的黄沙。
所有人的脸色都不好看,楚乔突然间明白了什么,静静地站起身来,离开了饭厅。
半个时辰之后,诸葛玥就要离开了。
楚乔一路送他到了北城门外的驿道上。天有些凉,楚乔穿了一件青色披风,一圈白色的裘毛簇拥着她光洁白皙的脸庞,看起来干净素雅,很是漂亮。
到了十里亭,月七等人识趣地退了开去,只剩下他们两人。诸葛玥一言不发地下了马,楚乔跟在后面,长亭外长满蒿草,柱子都落了漆,牌匾也歪歪的,看起来凄凉败落。
“我要走了。”诸葛玥转过身来,静静地看着她,语气平淡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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