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莞打工妹:一朵飘零的花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房忆萝
用脚指头都想得出,这是学校借机向学生敛才。虽然学生及其家长都明了学校这样做的目,但社会上太多的“霸王条款”早就让他们见怪不怪了。除了被动地承受无处不在的不公平、不合理,还能做什么呢?
我忽然记起昨天在火车上,附近几个人谈论时说的几句话,现在想想,不是没有道理的:“房改是把你腰包掏空,教改是将二老逼疯,医改为你提前送终,社改让你喝西背风。”
无论我们愿意不愿意,所谓的教改以后,教育产业化,己是不争的事实。
还有,我们现在实行的是九年义务教育,那义务教育到底是什么样的义务呢?如果按照本义来理解,义务教育就应该算是免费教育,可事实又是怎样呢?事实就是,九年义务教育之后,学费发出了突飞猛进的变化。
要是弟弟明年考上高中了,就要到县城上学,每年学费都得1500元,另外住校还要生活费。一学期下来,最少也要2500元,一年就要5000元。所有这些,岂是普通农村家庭承受得起的?所以,一直以来,这是压在我和妈妈心上的一块沉重的大石头。
“再穷不能穷教育!”我实在不知道这条标语到底指的是什么意思!
这个世界上,有多少东西是我无法理解的啊。想到这里,我使劲地甩了甩头发。但无论如何,想象即将见到三年没见的妈妈和弟弟,心里还是说不出的激动。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下意识地加快了步伐。
刚一进村,我便看到几个小孩子在玩耍,但他们都认不得我了。一个个睁着纯净的眼晴,好奇地看着我。有一个调皮的男孩大声问:“你是谁家的亲戚?”
我又好笑又心酸,很遗憾来时匆忙,竟然没有买一包糖果。大约是男孩的声音太大了,很快有几个中年妇女和老人过来,我一一和他们打着招呼。他们亲热地拉着我的手,几乎是异口同声地说:“海燕,快回家吧,你妈可想你了。”
这一刻,我飘浮三年的心终于落了下来:我回家了!
虽然村子变化不小,但因为盖平房时,我家没有多余的钱到村外买好的宅基地,我家的新平房是还是建在老房子的地基上的,所以很轻易就找到了。站在家门口,望着三间整整齐齐的平房,我深深吸了一口气,轻轻推开家门,大声朝敝开的房门叫道:“妈,我回来了!”
但走出房间的的,却只有弟弟海鸥。我这才想起,今天是周六。
海鸥比我在家里高了一头,己经长成一个帅帅的男孩了,面容清秀,衣服整洁。看到他,我觉得所有在外面受的屈辱和白眼都有了回报。
海鸥看到了,惊喜地叫了声“姐”,便一把拿过我的行李箱和塑料袋,大步向房间走去。这小小的动作让我差点流下泪来,不知道有多久了,没有人这样关心和体贴过我了。
我跟在后面问:“妈妈呢?”
弟弟刚才还阳光灿烂的脸一下阴了下来:“姥姥姥爷被计生办的人抓去了,妈妈刚去给他们送饭了。”
我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姥姥姥爷都快七十岁了,他们也敢抓?”
弟弟见怪不怪:“比他们更老的也有抓的呢。”
我立刻朝村委会所在地走去。原来的村委会边上竖起了一幢小楼,这幢小楼就是现在的村委会办公楼。小楼外墙贴着洁白的瓷砖,富丽堂皇,非常漂亮,旁边那些平房都被比了下去,至于那些年代久远的老房子更显得灰头土脸。
我正不知如何是好时,看到妈妈提着一个蓝子,双腿僵直地从村委会走出来。妈妈老了,还不到五十的人,头发竟然半白了,背似乎也驼了。人瘦很走,走起路来,轻飘飘的。我赶忙迎上去,轻轻叫了声:“妈,我回来了。”
妈妈愁苦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海燕,这几年长高了,也瘦多了。”
我焦急地问:“妈妈,姥姥姥爷要什么时候才能放出来啊?”
妈妈叹了口气说:“你舅舅舅舅妈什么时候回家流产了,他们就什么时候放人。要是不流产,就要交齐两万元钱,他们才会放人。”
我试探着问:“要是交齐了两万元钱,他们还会要舅舅舅妈流产吗?”
妈妈干脆地说:“交了钱当然就不要流产了。”
我气愤地说:“他们这不是明摆着想要钱吗?”
妈妈无奈地摇摇头:“有什么办法,总不能看着你姥姥姥爷受苦。你舅舅舅妈正在借钱,反正这钱早晚都得交。就算现在不交,以后孩子上户口也是要交,晚交不如早交。”
我无言了,这就是所谓的利国利民的计划生育,现在不但完全背离了本意,却成了当地政府赚钱的工具!
我舅舅只有一个儿子,今年8岁了。舅舅和舅妈是上世纪九十年代中期结的婚,当时正是计划生育最为严格的时候。那时候,乡里负责计划生育的人,经常于半夜时分,出期不意地带一伙治安员开进村庄,将所在村庄怀孕或生有两胎以上孩子的妇女强行带走,若有不服从的,则五花大绑扔到车上。有的流产上环,有的则直接结扎。若是当事人闻讯跑了,轻则将当事人家里洗劫一空,爬房推墙,牵牛拉粮。重则牵扯到当事的父母、兄弟、邻里。
据说,邻村一个在乡计划办工作的人透露,在“行情”好时,一夜就可以装进腰包近万元。虽然此话不知真假,但那个乡计划办的人我是认识的,不但自己生了两个儿子,对兄弟姐妹也网开一面,他的兄弟姐妹全都是两胎或两胎以上。家里也装修得象皇宫,这是人尽皆知的秘密。
据我所知,中国人口,官方统计是13亿,事实上,中国人口应该在16亿左右。多出来的三亿,就是没有户口的“黑户”。所谓黑户,大多是农村超生的孩子,因为交不起钱,政府不给报户口,有些因此连学都没法上。
这16亿人口中,城市人口仅有3亿,这3亿人口对只生一胎政策执行得比较彻底。但这并不是说城市人素质就比农村人高,而是因为他们都捧着所谓的“金饭碗”,若生多了,便有丢“金饭碗”的危险;最重要的是,这个“金饭碗”是终身制,不但在职时政府给予很好的医保、住房公积金、人身保险等等待遇,就是退休了,也有非常充足的养老保障。
东莞打工妹:一朵飘零的花 125.第125章
而13亿农村人口呢,更多地承受着几千年重男轻女思想的禁锢。若是没有儿子,不但要被人骂作绝户头,等自己老了,做不动农活了,女儿又嫁出去了,生活就成问题了,说不定什么时候死的都没人知道。再说了,若是儿女有钱有势还好,若是没钱没势的,连自家都顾不了,哪有钱去赡养父母?
我非常非常不明白,总是看到媒体在声色俱厉地谴责农村人思想顽固、多子超生、流掉女婴,为什么只知道盲目地控制人口数量,而不是从根本上解决农村贫穷、医疗和养老保障等等问题,借以彻底改变老百姓的生育念,提高人口素质,真正在未来社会实现人口、资源、环境、经济的协调和发展呢?
媒体不是常说吗?从法律角度上讲,天赋人权,人人平等。公务员和农民,都是国家的公民,只是社会分工不同,在人格上完全平等。可问题的关键是,为什么人格上完全平等的人,公务员一到五十五岁(女性五十岁)就可以退体了,在职时从来不需要交纳养老金,退体后却依然可以享受养老金和其它福利;只要做上公务员,一般只能上不能下,一直到出土为安,每个阶段国家都会负责,根本无须为生活发愁。
而农民哪怕到八十岁都还不能退体,更不能退体,并且养老也是儿孙们的负担。所以,养儿防老,便成为农村人老年后唯一的生活保障。
无论从体力还是劳动强度来说,农民付出的都最大,但所受到待遇,却是最差!如果再不多生孩子赡养,难道只能眼睁睁等死?事实上,即便多子,因为贫穷,几乎百分之九十五以上的农村老人,只要生病了,也只有等死的份了。
我不知道,这种花两万元就可以生孩子的规定,是地方政府规定的,还是有关政府规定的。如果是前者,那么这钱最终流向了哪里?如果是后者,为什么不从根本上解决农村的贫穷落后、养老保障等问题,而是治标不治本地重罚呢?如此简单的道理,我一个小女子尚且看得清楚,难道某些当权者就看不到吗?
现在的结果就是,b超鉴定婴儿性别的行业便悄然兴起。在医院有门路的人家,就好说歹说找门路去做b超,在医院没门路的人家,只好给相关医生塞红包。若检查出是男孩就生下,若是女孩就流掉。
舅妈当年也是,头两胎都是女儿,全部在五个月时引产了。直到第三胎,才生了我表弟。和当时的许多妇女一样,舅妈刚生完表弟便被强制带环。每两个月就要进行一次妇检,若怀孕,计生办的人会立刻把孩子流掉。
好在表弟是男孩,舅妈多少安下些心来。但自交两万元就可以办准生证后,舅舅舅妈便坐不住了。毕竟,一个孩子太孤单了,也太没保证了。
半年前,舅妈按规定去计生办做妇检。计生办的人问她,为什么不生二胎?舅妈就说养不起,也拿不出两万元买准生证。计生办的人就说,她可以生二胎吧,少拿点钱,8000元就可以给她办准生证,也省得每年来几次妇检。
舅妈当即就心动了,回来后偷偷找人取了环,果然,很快就怀上了。五个月时,到医院找熟人b超一检查,竟然是男孩。于是她就让舅舅拿8000元去办准生证,但计生办的人死活不给办,并矢口否论他半年前说过的话,一定要舅舅拿两万元。舅舅舅妈哪里拿得出两万元啊,但又害怕计生办的人找上门来抓去流产,当夜两人就偷偷跑到远处的亲戚家,并将值钱的东西也转移走了。
计生办的人得知情况后,十几个人浩浩荡荡进入舅舅家,强行将我姥姥姥爷抓了起来。这么冷的天,就把我姥姥姥爷和另外十几个同样境况的老人家关在一间冰冷黑暗的小屋中。那小屋是原来的村委会,当年是姥姥姥爷那一代人出劳力盖起来的,现在却成了关押他们的场所。
因为匆忙,从被窝里被拽起来的姥爷连鞋都没来得及穿,只趿拉了一双泡沫拖鞋。关押期间计生办的人不提供吃喝,不提供被褥床铺。十几个老人就在那间小屋里吃喝拉撒,个个蓬头垢面的,不成个人形。
说到这里,妈妈一脸凄凉:“做孽呀,姥姥姥爷,没过过一天好日子。”
回到家,弟弟正在给我烧洗澡水。望着弟弟那稚气未脱的脸,我真是欲哭无声。我离开家时,弟弟还是一个什么也不懂的小孩子。真不知这三年,他是怎么陪伴着经常下不了床的妈妈渡过的。生活的磨难,己让他过早懂得世事的艰辛了。倘若生在有钱人家,他还是一个整天只知道玩乐的孩子。
因为我的归来,妈妈让弟弟去买肉买鱼,被我拦住了。相对于鱼肉来说,我更想吃家乡口味的小菜。当晚的饭桌上,我终于吃到了梦寐己久的麻辣和酸菜,不禁胃口大开,竟然吃了两碗米饭。
吃完饭后,我们一家三口坐在一起,细细叙说着我离开这三年村里的人和事,没有争执,没有芥蒂。这就是我想象中的家的感觉,我在异地被冰冻的心,在这样温馨的氛围中,一点点温暖起来。为了让妈妈和弟弟放心,我骗他们说,我一直在“金秋“厂做事,工作很开心,工资也高,一点都不累。这次是想家了,专门辞职回家的。说这话时,有几次,我看到妈妈欲言又止。当海鸥进他房间做作业时,妈妈终于说:“在那个厂那么好,现在又不放假,你为什么要回家呢?”
我一愣,故意撒娇在问:“我想你了,你不想我吗?”
妈妈却并不正面回答我,急急地问:“你要是回去,厂里还会要你吗?”
望着她期待的眼神,我嗓子里象是有什么东西堵住了,有些酸楚。但为了安慰她,我还是说:“不要也没关系,我还可以找别的厂呢。”
妈妈非常失望,坚持说:“原来那个厂多好啊,你为什么要辞职回来呢?你就放假再回来嘛。”
我怔住了,简直不相信这是我日思暮想的妈妈说的话。她大约意识到伤了我的心,叹了一口气:“不是妈妈心狠,实在是,你是家里的顶梁柱。你要是没收入了,那这个家,可就完了。”
我点点头,但我不想总是看妈妈的脸又变得愁苦起来。便故意转移了话题:“妈,刚才在路上我看到淑芬了,才多大的人啊,她怎么老成那个样子?”
妈妈说:“能不老吗?成天累得要死,忙时做农活,闲时编苇席。家里两个老人,她妈现在又是个病身子。自从她妈病后,她爸总是喝酒,每天醉熏熏的。孩子还小,招来的女婿虽然老实勤快,可这年头,老实勤快有什么用?农忙时做农活,农闲时就到曹菊开的鞋底厂打料,听说打料折寿,那可真是个拿命换钱的活。”
东莞打工妹:一朵飘零的花 126.第126章
我不解地问:“他妈以前不是承包了十几亩田种大棚疏菜吗?”
妈妈撇撇嘴:“那是以前,自从不收提留款后,那些田都被村里有头有脑的干部承包了,哪里还轮到他一个失势的人?五福先是跟一个小建筑队在外面跑。他砌不了墙,只能当小工,被大师傅吆来喝去的,一天下来骨头都累得散架,到年底也不一定拿到钱。这不,自从曹菊回来办了鞋底厂,他就进鞋底厂了。曹菊,现在本事大了。”
妈妈热切地盯着我的眼睛,我惭愧地避开她的目光,故意没好气地说:“就算不进鞋底厂也不会饿死,还有口粮田呢。”
妈妈叹了一口气:“守着几分薄田,养着几头家猪,勉强度日。一有病有灾的,只有等死。人哪,又不是神,哪个能一辈子没病没灾的?再说他家还有两个老人,猫猫还有上学呢。这两年,你是不在家不知道,现在什么都涨价,就是粮食钱不涨,钱难赚啊。妈常想啊,要是你也能回来办个什么厂的,那才叫好呢。”
曹菊,我今天刚回家,便听到淑芬和妈妈不停地提她。妈妈说她时的语气让我很不舒服,我弱弱地反驳道:“曹菊的钱,听淑芬说是城里一个大老板给的。你也不想想,那个大老板,人家能无缘无故给她钱办厂?穷人多了,他怎么不给别人钱?”
妈妈提高了声音说:“你还别不服气,人家那也叫本事!”
我心里很不是滋味,暗想,当初我在东莞时,有那么多大老板在酒店开个房子等我。倘若我真的跟了他们中的某一个和某几个,妈妈也会认为我那叫本事吗?这个念头让我的心一冷,我实在没有勇气再想下去。
昨夜在火车上时,我对家的热望一点点冰冷下去。淑芬眼里成功的丽娟是把自己的一生托付给傻子高天,妈妈眼里成功的曹菊是把自己卖给城里的大老板。我不相信所有的女孩都是这样,想到这里,我问妈妈:“小英呢,小英是读了大学的,她应该去年毕业了吧?”
妈妈不屑地撇了撇嘴:“上了大学又怎样?今年暑假就毕业了,没钱没门路,连工作都找不到,现在还在她表姐的医院里住着呢。”
我简直惊呆了!初中毕业的曹菊做了鞋底厂的老板,大学毕业的小英却找不到工作?我喃喃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妈妈不耐烦地说:“不要总问别人的事,你自己是怎么打算的?”
我小心翼翼地说:“我这次回来,不想回去了。”
妈妈皱了皱眉头,犹豫了一下,象下了很大的决心似的,责备道:“你怎么就那么不安份呢?也多学学人家丽娟和曹菊,要找也找个有钱的。现在倒好,名声也出去了,什么也没得到!”
我立刻感到妈妈话中有话,颤声问:“妈,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吗?”
妈妈狠狠地瞪了我一眼:“你刚回家,我本想过几天再说,但我实忍不住了!你还要问我吗?自己在外面做了什么好事自己不知道吗?”说完便扬起了巴掌。
我吃惊地望着日夜想念的妈妈,真不相信这话是从她嘴里说出来的,我的双眼迅速弥漫了泪水。在外面,受到再大的伤害,我都鼓励自己,无论如何,我身后有疼爱我的妈妈和弟弟。我坚信他们会永远懂我的,但这一刻,所有的坚信在这一刻土崩瓦解。我只觉得膝盖一软,不由自跪在了妈妈的脚下,泪流满面。
妈妈愣了一下,叹了一口气,收回巴掌,扯过一条毛巾擦起了眼泪。
经过我再三追问才知,原来我和有妇之夫同居并被抛弃的事情,早就辗转从很多老乡的口中,在家乡传得沸沸扬扬了。事情传来传去,各个版本都有,最离奇的一个版本是,我跟那个有妇之夫还生了一个孩子,是个男孩!
事情辗转传到村里的时候,我成了别人口中的一个笑话。别人笑的并不是我跟有夫之妇同居的事情,而是笑我在这件事上,竟然一分钱都没赚到!那段时间,妈妈和弟弟出门,总有人指指点点,说着风凉话,最后还是住在邻村的大姨悄悄告诉她的。
我真是傻,真的!“金秋”厂有近万人,其中以湖南人和四川人为最多,不要说我们县,就是我们乡,肯定也有很多人在那里打工的,只是我不认识而己。我不认识他们,但做为高总儿媳妇丽娟的好友、孟姑娘的助理、ie主管沈洲的“情妇”,他们肯定是认识我的。
想到这里,我羞愧得恨不得有个地缝钻进去!我恨自己,不是因为我自己受到伤害,而是因为我把妈妈、弟弟、乃至爸爸和列宗列宗拖进了耻辱的沼泽!我们杨家在村里虽然人数不多,但一直是清清白白做人的啊!特别是我爸爸,他在世上,虽然贫穷,虽然老实,却把面子看得比天还大!
但一切都己不可逆转,我为家人贫穷的尊严蒙上了奇耻大辱,连累父母兄妹三低九族都要遭受名誉上的贬损!我唯有放声大哭,虽然于事无补,但我好想眼泪能冲涮掉所有的耻辱!我的哭声很快惊动了海鸥,他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大约是妈妈并没有告诉他。
他站在我身边,不停哀哀地问我:“姐姐你怎么啦?你不要哭了好不好?”
我抬头看到他那张纯净的脸,那满脸的担忧,不由把他搂在怀里,哭得更凶了。海鸥越这样懂事,这样心疼我,我越难受。我的弟弟,我亲亲的弟弟,他还不知道,因为不争气的姐姐,他在背后,不知道被别人嘲笑了多少回!
妈妈的眼泪很少,只是望着我们姐弟俩,不停地叹气。我不怨妈妈,她是传统的中国女性,长期病痛、中年丧夫,辛苦了大半辈子,她的眼泪,早就流干了!
不知哭到什么时候,我才平静下来。我不知道我什么时候上的床,但我知道,我上床后怎么也睡不着。眼泪一次次涌上我的眼眶,我的脸庞湿了又干,干了又湿。我感觉我回到故乡了,回到亲人身边了,但故乡似乎又不是我想象的故乡,近在咫尺的亲人也离我很远很远。
寂静无声的夜里,我在黑暗中睁大双眼。我仿佛看到了我22年来所走的路,我一点点想着这22年来,别人对我的好。也一点点想着这22年来,别人给我的伤害。这次回家,我原本是想疗伤的。没想到,还没愈合的伤口却早就被人揭了起来,并重重洒了一把盐。这把盐预示着,只要我活着,我的伤口便永不会愈合!甚至连我的儿子、孙子也会活在这个阴影中。
在我们这个信息并不发达的村庄,很多人家都是几代十几代之前就住在这里的。我清楚地记得,小学时有一个男同学,他绰号叫“小花轿”,这个绰号来缘于他爷爷。在他爷爷还是一个七、八岁孩子的时候,村里两个老人在一起讲他太爷爷和太奶奶结婚时的情景。七、八岁的小孩子,正是多嘴多舌的时候,他爷爷就凑热闹地说了句:“我记得的,那时候我还看到花轿了呢。”
东莞打工妹:一朵飘零的花 127.第127章
对于一个想引大人注意的、调皮的小男孩来说,这本来没有什么,但却被两个老人传了出去,并从此他爷爷便被人称做“花轿”,真名倒没人记得了。我同学他爸爸先被人称为“小花轿”,后来他爸生了我同学,他爸便退休为“花轿儿子”,我同学便被人称之为“小花轿”了。
这就是传言的威力!“人言可畏”这四个字,没有谁比农村人理解得更为深刻了。有那么一刻,我忽然恨透了这所谓的家乡!
好在妈妈毕竟是妈妈,第二天起床时,她己经给我打好了洗脸水,并把饭菜做好了等我,象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妈妈不骂我不打我,却比骂我打我还让我难受。她望我时那紧皱的眉头,就象一把尖刀一样切割着我的心!
刚放下碗筷,大姨就闻讯赶了过来。大姨仍然象以前那样,因为家境好,人比较外向,话也很多,是个标准的“长舌妇”,我一直很不喜欢她。但出于礼貌,我还是和她打了个招呼。
大姨笑眯眯打量了我好一会儿,重点部位是脖子和手腕,又摸了摸我身上的衣料。摸过之后,她不屑地撇了撇嘴,下了个结论:“海燕没有坡上的翠翠挣的钱多。啧啧,翠翠上次回来,光是脖子上的项链和手链,听说都值好几万呢。”
妈妈原来愁苦的脸立刻就拉了下来,问我:“这几年,你存了多少钱?”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大姨就抢着道:“听说翠翠,存款有好几百万了,光存折就好几个呢!”
我不知该如何回答,两万和好几百万相比,实在寒酸到了极点。
妈妈则热切地盯着我,竖起了指头,一个劲地问:“一百万?五十万?二十万?十万?五万?”她问一次,我的心就收紧一次,但我实在不忍心看妈妈再次失望,在说到三万时,我勉强点了点头。
妈妈这才长嘘了一口气,总算还不至于太丢人。
这让我很是郁闷,我的妈妈,曾经是非常善良和宽容的一个人。我不知道,是什么让她变得象现在这样势利和斤斤计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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