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莞打工妹:一朵飘零的花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房忆萝
我随声附和:“还很贵,我293元,刘军180元。”
淑芬不满地“哼”了一声:“这也算贵?之前我们做婚检那阵子,我和五福花了小一千元呢。检查出了问题,还得托熟人周旋才能登记,又要多花了一笔钱。要是女方怀孕了,就要打掉,不打掉就不给登记,就算生下来也要罚款,不交罚款就别想上户口。要不是现在取消强制婚检,没有人去做了,才不会这么便宜呢。”
听了这话,我暗自庆幸现在不强制婚检了。
第二天,拿着和昨天几乎一模一样的照片再去医院时,医院问明这次是在青松照相馆照的,便说合格了。我实在不明白,为什么几乎一模一样的照片,昨天的不合格,今天的就合格了?难道这位医生是火眼金星,她能从几乎一模一样的照片中辩别出某种不为人知的差异来?
因为表格昨天就填好了的,医生分别问了我们的身高、体重、家族是否有遗传病等等,便让我们去验血,我还要附带验尿。
我正要离开,刘军忽然问医生:“验血主要是验什么?”
医生头也不抬道:“验你有没有乙肝。”
刘军看了看我,犹豫着又问:“要不要验溶血?我是o型血,听说o型血的人以后生小孩会出现溶血,是不是这样?”
医生狠狠瞪了他一眼:“别说我们是镇卫生院,就是县人民医院也没有,你要到省医院才能验了。”
刘军尴尬地笑了笑,无奈地随我走了出去。
去化验室的路上,遇到一位护士,她热情地向刘军打招呼:“刘军,你身体不舒服吗?看的什么科?”
刘军尴尬地望着她,半天也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我同时停住脚步,疑惑地望着他们。护士这才看到我,又看了看刘军,张了张嘴,刚想说什么,刘军赶紧拉着我,快步走开了。我意识到什么,试探着问:“你们以前认识?”
他支吾道:“嗯,同学。”
一听是同学,我便释然了。验血验尿完毕后,刘军在外面等,我有些心虚地单独走进了妇产科,好担心被医生查出流过产。
妇产科里有几个挺着大肚子来引产的妇女,这几个妇女的肚子都很大了,有一个看上去都快生了似的,大约都是b超检验出是女孩,所以才来流产的吧。女医生正对着一个唯唯喏喏的孕妇大声喝斥:“我不会给你做手术的!都七个月了你还要引产?己经流过三个女孩了,你不要命了吗?”
那个女人哀求了好一会儿,女医生再不理她。她只好艰难地站起身,抬起头来,一脸的眼泪。我好同情她,没有生男孩,不但要承受婆家人的巨大压力,要承受别人的轻视,最重要的是,老了没人赡养呢。
排了好久的队才听到医生喊:“做婚检的那个跟我来。”
我赶紧站起来跟她进了里面的一个手术室。除了我和医生,手术室里还有一个刚刚流过产的妇女脸色苍白地躺在旁边的手术台上。
医生面无表情地问:“有过性生活吗?”
我犹豫了一下,本来想说“有过”,但看到手术台上的那个妇女大睁着眼睛,茫然地瞪着天花板,我只好心虚地改口:“有。没。过。”
医生不耐烦了:“到底是有还是没有?”
我只好硬着头皮说:“没有。”
医生便命令我脱掉裤子趴下来,屁股要高高耸起。虽然我脑袋后面没长眼晴,但我知道,就象小狗刨土似的,那样子要多难看有多难看。虽然我经历过许多让我感到羞愧的事,但眼下的场景,依然让我羞愧难当。
医生戴好手套走过来,我感觉有什么东西从屁股后面伸进我的身体,又疼又涨又难受,真是度秒如年。再次起身,我看到医生把手套扔进了垃圾篓子,才知道刚才伸进我体内的是她的手指。
我暗自松了一口气:“谢天谢地,没有仔细查。”
所有检验项目宣告完成,结果都会汇总到一起,三天后我们直接来拿结果就行了。
刘军沮丧地说:“没想到真的只是走走形式,早知道这样,我就听你妈的话,不来了。”
我咬了咬嘴唇,心里五味俱全。
婚检结果三天后才出来,一切正常。我对这个结果半信半疑,除了验血验尿验生殖器外,别的都只是走走形式,不正常也正常啦。甚至连验血,我都不知道抽我们的那管血,到底有没有真的检验。我们村以前有过这样的先例,一个患有严重乙肝的男人,向女方隐瞒了病情,想通过结婚“冲喜”的迷信形式让自己恢复健康。婚检时竟然通过了,结果结婚不到一年,便因病情加重撒手人世,女方这才恍然大悟,悔恨不己。女方一生就这样毁掉了,不但年纪轻轻成了寡妇,还背了个“克夫”的恶名,后来只好匆匆嫁了个年老的光棍。
据说强制取消婚检后,很多相关部门都在呼吁恢复婚检,还列出了很多很多不知真假的统计数字。与其做这么多表面文章,还不如反省反省人们为什么如此漠视婚检吧。
东莞打工妹:一朵飘零的花 151.第151章
当然,人微而言轻,这些都不用我去关心。我要关心的是,登记后,我怎么向刘军解释那子虚乌有的一万元?刘军会不会真的和我结婚?结婚后,我们能不能天长地久?
婚姻登记证明我妈早就找村委会写好了,其实所谓的证明,就是交50块钱拿的一张纸。纸上写着同意我结婚的字样,然后盖上村委会的公章就行了。刘军的证明早在婚检前就办好了,所以拿到婚检结果的第二天,我们就走进了民政局。
民政所在一幢上世纪的一排平房里,看上去比较破旧,和税务所、镇医院等等机构建筑物虽称不上天壤之别,却也是差了不止一个档次,大约是清水衙门的缘故吧。当看到门牌上“民政所婚姻登记处”处的字样时,想想只要在这里登了记,和刘军的关系便受到法律的保护了,我的一生就要和这个叫刘军的男人紧紧相连,心中由然而生一种庄严感来。
偷眼向刘军看去,他的眉头皱得紧紧的,一付心事重重的样子。我知道,他和我一样,这桩婚姻,也不是他想要的。象我们这样,各自打着如意算盘走到一起的夫妻,婚姻到底能持续多久?
刚走到门口,迎面从房间走出一对喜笑颜开的小夫妻,他们每个手里拿着一张大红的结婚证,手挽着手,喜气洋洋的。刘军大约是受到了感染,竟破天荒冲我微微一笑。我被这笑激励着,毫不犹豫地迈进了房间。
负责登记的是一个极具风韵的少妇,态度还算温和。除了我们,房间里还有两对小夫妻在填表。少妇扫了一眼我们的身份证、户口薄和村委会证明,问我们:“有没有照片?”
我赶紧把前几天在青松照相馆照的结婚照拿出来,连声说:“有,有,是在青松照相馆照的。”
我原以为这次万无一失了,谁知少妇却轻言细语道:“结婚证一定要数码照的,再到隔壁重照吧。”
刘军疑惑道:“可青松照相馆明明写着‘身份证、结婚证等等证件定点照相馆’呢。”
少妇好脾气地说:“那是以前,现在都要数码照了。”
我还想坚持:“可是我们婚检的照片就是在那里办的啊,医院说可以。”
少妇依然微笑道:“我们是民政所,和医院不一样。”
我们互相看了看,只好沮丧地走进隔壁房间照相。
房内有一个长相端正的男人,我怀疑是刚才那个少妇的丈夫。他正在给另一对夫妻拍照。墙壁上贴着许多结婚证,有夫妻二人合影的,有半身的,有全身的,还有单人的。
刘军疑惑地问:“怎么还有单人的,结婚证上好象没有单人照的吧。”
男人温和地说:“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你们总要留个纪念吧,反正又不贵。”
我最怕的就是花钱,听他说不贵,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男人态度十分友好,耐心地教我们摆着各种姿势,拍了五张照片。取了照片,男人又给我们一个相册和装结婚证的盒子,自始至终,他面带笑容,十分热情,我本想问他这些多少钱,看他这样子,也不好意思再问什么。
令我惊讶地是,回到登记处,少妇竟然要我们交209元。也就是说,除9元的结婚证工本费外,另外还要交200元。这两本元分别是:五张照片,每张20元共计100元,其余100元是相册、装结婚证的盒子、《新婚须知手册》及一个光盘。虽然我们明知这是不合理的,但今天是大喜的日子,也只好忍气吞声了。我想别的夫妻,也是和我们一样想的吧。
交了钱,少妇便分别给我们一张表让我们填。我们填完,她认真核对了一下,准确无误后,便推出一盒大红色的印泥,叫我们把大拇指按在印泥上,再把手印分别按到两张填好的表上。
不知为何,刘军仿佛没看到那盒印泥一般,眼晴不住向门外望瞟,眉头皱得更紧了。他今天的表现,实在让人生气,我一狠心,决定自己先按。谁知我的手指刚刚按在印泥盒上,就感觉身身旁人影一闪。抬头看时,却发现刘军正惊慌失措地往外跑。
我简直是愤怒了,厉声尖叫道:“刘军,你干什么?”
刘军没有回头,我赶忙追了出去。令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是,门外竟然站着泪流满面的彭方,我不由大吃一惊!
彭方头发散乱,膝盖上有两块新鲜的泥土的痕迹,好象是刚才跌倒过,看上去很是狼狈。她一看到刘军,就把自行车往地上一扔,自行车“咣当”一声倒在地上,车把砸到她一只腿。她脸上的肌肉痛苦地抽搐了一下,却没有停止脚步,迎着刘军就要往他怀里扑。刘军赶紧后退一步,避开她的身体。彭方扑了个空,身体趔趄了一下,差点儿摔倒。她讪讪地站在那儿,目不转晴地盯着他,哀哀地问:“刘军,你要和别人结婚了,你不要我了吗?你真的不要我了,是吗?”
刘军低声说:“对不起。”
彭方的眼泪流得更凶了,从她肩膀的下意识抖动,我知道她在极力压抑着自己,她可怜巴巴地说:“我什么地方做得不好,你告诉我,我改,我改还不行吗?”
刘军听了这话,神情甚是凄凉,长叹一声:“你很好,对我也好。”
彭方脸上出现一些希望的亮光,紧紧拉住他的手,乞求道:“那你不要和别人结婚好不好?你和我结婚好不好?”
刘军用力抽回自己的手,犹豫了一会儿,象下了很大决心似的:“对不起,我和你己经不可能了。两个月前我对你这样说过,昨天我对你说过,今天我还是这句话。”
彭方听了这话,呆了一呆,更加激动起来,声嘶力竭道:“我没有错什么你为什么还要抛弃我?我不嫌你家里穷,我不嫌你没有工作,我拒绝了那么多追求我的人,我一心一意对你,你怎么可以这样待我?你怎么可以这样待我?”说到最后,她痛哭失声。
她的哭声很快吸引了大家的注意,人们纷纷从房间里走出来。知道我和刘军关系的人都将探寻的目光移向我,我难堪极了,狠狠地瞪着他们。刘军飞快地扫了我一眼,脸色涨得通红,转回头冷冷地对彭方说:“我们己经分手了,我有权利和任何人结婚!”
彭方抬起满是泪水的脸,不相信地看着他,好久好久,她指着我,一字一顿地说:“好,你可以和任何人结婚,但输给她,我不服!我是一名正式老师,我做人清清白白。而她,不过是一个没有工作的人,一个可怜的打工妹,一个没结婚就跟别人生过孩子的人,我到底有哪点不如她?”
虽然她所说的,是有关我的流言蜚语中传播最广的版本,甚至还有说得比这更难听的,但当着我的面说这话,还是严重时伤害了我的自尊!如果说在这之前,我还能理解她的心情,我甚至想过,是否我该退出成全他们。那么现在,听了这句话,我真恨不得给她一记耳光!
东莞打工妹:一朵飘零的花 152.第152章
我心中充溢着一股无法言传的愤怒!彭方和我,我们相似的年龄,我们念了同样时间的书。不同的是,她初中毕业念了三年中师,而我是上了三年高中;她爸爸可以拿出一大笔钱帮她谋个教师的差事,还帮她转了正,而我爸爸早三年前被深埋在暗无天日的矿井下!凭什么,她可以不用外出打工,她可以清清白白做人,她可以有稳定的收入,她可以一辈子吃穿不愁,而我,什么也没有!什么也没有!
我越想越感到头脑发热,我心里只有一个疯狂的念头:我一定要和刘军结婚,我一定不要输给这个女人!
想到这里,我一个箭步冲到他们面前,厉声说:“刘军,你到底是要我还是要她?你可要想清楚了!”
刘军有些厌恶地看了看我,紧紧皱了一下眉头,又转回头,深情地看了看彭方。在那一刻,我感觉自己必败无疑了,我甚至产生了逃跑的念头,让这桩可笑的婚姻见鬼吧。但残存的自尊阻止了我的脚步,我站在那儿,大脑一片空白。在感情上,我己经受过一次伤害。我脆弱的心,实在是经受不起任何打击了。我象一个等待宣判的死刑犯,明知必死无疑,我还对结果抱着哪怕一线希望!
刘军伤感地说:“彭方,你对我很好,一直很好。你为我做了很多,你不顾家人的反对和我交往。我这么长时间没找到工作,是你一直安慰我、鼓励我,如果不是你,我肯定不会坚持到现在。”
他的表白,让我的心一点点地冷下去,我甚至从眼角的余光中,看到周围人鄙视地看着我。
彭方这时也冷静下来,唏嘘道:“那你为什么还要和别人结婚?”
刘军苦笑道:“爱情和婚姻是两回事。你家为了给你转正,把钱都花光了,我家又穷,我是个男人,我也算念过书的人,我不可能没工作,我不可能一辈子被困在那几分口粮田上,我还要养爷爷奶奶爸爸妈妈,我己经26岁了,我不想再等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吗?所以,如果你爱我,请你理解我,我吗?”
说到这里,他往我身边靠了靠,低声说:“我相信你也会理解我的,是吗?”
我不易察觉地点点头,事到如今,除了理解,我还能有别的选择吗?
彭方现在己经不哭了,这个结果,我以为她会接受不了。没想到,她却苦涩地说:“我理解你,你要是早一点和我这样说,我也不会总缠着你了。只是我们的孩子,我要去打掉了!”
她竟然有了刘军的孩子?事情怎么会是这样?我知道我是输定了。
没想到刘军呆了一呆,却只是淡漠地说:“对不起,如果早知道我不会娶你,我就不会碰你了。”
彭方瞪了他足足有三分钟,眼光冷得要以杀人!但终于,还是转过身去,艰难地扶起了刚才倒地的自行车。她没有骑上去,她缓慢地走着,苍桑而疲倦。
望着她娇小的身影,我忽然感到鼻子一酸,恍若看到去年的我。那时候,沈洲走了,我带着肚子里的孩子,在纷乱的东莞街头无助地奔走。我偷偷去买早早孕试纸;我偷偷吞服堕胎药;我大出血差点死掉;我躺在丑陋的手术台上;我的孩子被扔进了血桶里。。这一切一切,象电影的镜头一样在我眼前闪过。
今日的彭方,和那时候的我是多么地相象!自始至终,我并没有爱过沈洲,我只是贪恋他那一点点的温存,但即便如此,他抛弃我重新将小颜拥入怀,我亦是生不如死。而彭方,她无疑是很爱很爱刘军的,正因为如此,她会比我更痛苦!还有就是,彭方未婚怀孕又被刘军抛弃的事一旦传出来,她同样名声扫地!
不,虽然我无路可逃,我不能把另一人女孩拖进和我一样的境地,我不能让自己成为杀害一个无辜小生命的刽子手!
这时,登记处的少妇不耐烦地喊:“快下班了,你们到底还要不要登记?”
刘军长长舒了一口气,好象完成一件重大任务吧,冲我勉强一笑:“一切都过去了,我们进去按手印吧。”
我断然拒绝:“不,你快去找彭方吧,你不能让她打掉你的孩子!”
他却无所谓地说:“打掉就打掉吧,这年头,打掉孩子的也不止她一个人。”说到这里,他别有深意地看了看我。
我不相信地望着他,真没想到,这个人,对自己的亲生骨肉和深爱他的女人竟是如此地无情无义!一想到倘若结了婚,我就要与这个无情无义的人生活一辈子,真让人不寒而栗!
我迟疑好一会儿,最终还是鼓起勇气说:“幸好还没拿结婚证,我们分手吧,这桩婚姻,从开始就是一个错误。”
这显然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他惊讶地问:“事情己经过去了,我不在乎你的过去你也不要在乎我的过去,我们就算扯平了,你为什么还要分手?”
我不想再多说什么,对旁边不停催促我们拿按手印的少妇说了声:“谢谢你,我们不办了。”然后径直走向我的自行车。
刘军焦急地跟在我身后,不住哀求:“你别走,我们去拿结婚证吧。转正过后我们就结婚,结婚后我一定会好好待你的。”
我嘲弄道:“如果我没猜错,这话你以前一定对彭方说过。那么,你现在好好待她了吗?”
他羞愧地低下头,沉默了好久才沮丧地说:“看来,我今年转正又没希望了。”
我面无表情地说:“这些都与我无关。”
他自知不可能让我改变主意了,绝望地站在原地。
我推着自行车刚走了几步,他也追上来,讷讷地说:“这段时间相处,我知道你是个好女孩。如果你没有到外面打工而是读了大学,我一定会爱上你的。”
我毫不客气地说:“谢谢了,但我要是读了大学,还会找你吗?”
他立刻涨红了脸,匆匆说了句:“我要去找彭方了。”便跳上自行车,很快消失在我的视线里。
我不知道我是怎样回家的。路上遇到熟人,有的知道我今天是去登记了,还笑嘻嘻地问我要喜糖吃。可以想象得到,如果他们知道我没有登记,并且和刘军分手了,他们会怎样嘲笑和议论我。原指望嫁给刘军后,能让我在别人心目中的地位改变一下,没想到弄巧成拙,名声现在更臭了。
让我为难的是,我不知道如何向我妈解释。
我不知道我是怎样回到家的,一路上的人和物似乎离我很近,却又很遥远。妈妈和弟弟都不在家,这让我提到嗓子眼的心暂时放了下来。我一头扑在床上,万念俱灰。
生活己经将我逼得走投无路,我从没有感觉象现在这样绝望。奇怪的是,我很难过,大睁着双眼,却没有一滴泪。我不得不承认,我被谁抛弃了。从我生在农村的那天起,从我没去上大学的那天起,从我外出打工的那天起,我便被谁抛弃了。
东莞打工妹:一朵飘零的花 153.第153章
偌大的世界,为什么竟然没有我的立足之地!我在心里嘶喊着,并下意识地将手放在床沿上,本想紧紧抓住某种东西,但不但什么也没有抓住,手指却被破旧的床沿上一根木屑刺破了。望着手指上一股细细的、鲜红的血液渐渐从皮肤里渗出来,渗出来,最后凝成小小的一滴,掉在地上。看着那滴血,我在恍惚中嗅到了某种死亡的气息!
死,是啊,我有太多太多的委曲,只有死才能让我彻底解脱。死了,我就不需要向妈妈解释了,妈妈也不会再恨铁不成钢;死了,我就不需要向别人证实我的所谓坏名声,只不过是和一个不该爱的男人走在一起;死了,我就不需要再承担家庭的重担,用数不清的屈辱和血汗;死了,我就不需要为婚姻发愁,却始终遇人不淑;死了,我就不需要总是为未来着想,却一直不知道路在何方!
死,对于饱尝人生酸楚的我来说,反而是一种解税!正如古人说的那样:生无所欢,死又何惧!与其低三下四地活着,不如直接去死!
这样一想,我反而轻松下来。死有他杀和自杀,没有人杀我,我只好自杀。农村人自杀有很多传统的方法,其中上吊、跳河、喝农药最为常用,随着农药使用量越来越多,越来越剧毒,喝农药自杀这十几年来也成为农村妇女自杀的首选。
我很轻易地在灶房窗台上找到一瓶未开封的棕色瓶子,拿起来一看,竟是今年刚买的一瓶“甲胺磷”。“甲胺磷”曾经因其剧毒被广泛应用于稻田,是使用率较高的一种农药。但前几天妈妈准备喷洒时,听说稻田里的虫子,“甲胺磷”己经杀不死了,于是又在村委会的统购下,买了一瓶更剧毒的农药喷洒到稻田地里。
因为这些农药很毒,经常发生喷药的人被毒昏的事件。而喷农药时,从来不采取任何的防护措施,所以从兑水到喷药,妈妈从来不让我插手,都坚持拖着僵直的双腿自己去。想到这里,我心中涌过一丝温情。但这温情稍纵即逝,我耳边仿佛又听到她那象锥子一样尖刻的语言,死的心反而更加坚决了。
我将“甲胺磷”拿到自己的房间,穿着在东莞时最喜欢的那套淡蓝色套装,又洗了脸,然后将头发一根根梳理整齐,乌黑的头发象瀑皮一样披散在肩上。我望着镜中的自己,虽然历经磨难,但毕竟年轻,娇艳如花的脸庞依然闪烁着青春的光泽,得体的服装衬托出玲珑的曲线。我感觉自己不象是自杀,倒象是准备赴一场盛宴。如果,死亡也算一场盛宴的话。
我才刚刚23岁,多么灿烂美丽的年华,就象一株带着露水的花朵,本应绽放在青春的枝头,歌唱着爱情和一切美好的事物。而我,却要过早地凋谢了。
妈妈曾说过:“女人都是花命,开得快,败得也快。”如果每一个女人都是一朵花的话,那么我感觉自己是蒲公英,命如草芥,风一吹就没有踪影。想到这里,我死的决心更坚定了!
我留了一个字条在桌子上:“妈妈,我要死了,只有死,才能洗涮掉我加在你和整个家族头上的耻辱,才能证明我其实是个好女孩。如果真有来生,来生我一定做你清清白白的好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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