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莞打工妹:一朵飘零的花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房忆萝
我理解地点点头,不解地问:“兴盛职业病这样泛滥,还有人去吗?”
她苦笑道:“工资高呗,我辞职时,每个月都能拿到一千一百五十块了。在别的厂,普通女工很少拿到这么高的工资。”
谈话间,己经来到她的出租屋前。这儿离樱之有好长一段距离,但有好多出租屋,以前应该是本地人的聚集地,现在都出租给外来工了。正是下班的高峰期,很多和我们年龄相当的打工仔打工妹出入其间。有的人己经端着碗吃饭,有的人正在房间里开始炒菜,有的人正提着菜走在回家的路上。
不知为何,我感觉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淡淡的、说不出的怪味儿。
薛雪的出租屋是在二楼,她打开房门,一股热浪就迎面扑来过来,刚才那股怪味儿就更浓了。我吸了吸鼻子,脱口而出:“好大的怪味。”
她用手一指:“你到阳台上看,隔壁就是我以前做过的兴盛厂,这房间正好和油漆车间挨在一起,味道能不大吗?”
我望着那一溜矮矮的房子,惊讶极了:“油漆里含有甲醛及很多有害气体,非常影响人体健康,上面没有人来查吗?”
她撇撇嘴:“没办法查的,油漆车间的门白天锁着,油漆工在宿舍睡觉,都到半夜才开始工作。”
我失声大叫:“怎么可能没办法查?兴盛虽然很大,但这个车间也不小啊?”
她笑笑:“有什么办法?现在味道还不算什么,到夜里才让人受不了呢,就是把门窗关得死死的,油漆味还是能跑进来。”
我不解地问:“明知如此,你为什么还要住在这儿?”
她叹了一口气:“还不是贪图房租便宜。阿新的爸妈都是下岗工人,每月只能拿到350块钱,除去房租水电,所剩无几。孩子刚满月我就出来了,现在在家跟着爷爷奶奶还好,明年就要上幼儿圆了,一家老的老小的小,哪样不需要花钱?”
我知道触到她痛处了,赶紧闭了嘴。
房子并不小,但除去一张单人床、一张小茶几、煤气罐、煤气灶、锅碗瓢勺和油盐酱醋,便不剩多少空间了。房间和阳台有一道门隔着,阳台很狭小,旁边是一个卫生间,卫生间还是敝口的。环境这样差,我都不知道夜里怎么睡?
但再差的环境也比流落街头要强!
话话间,薛雪变戏法地从茶几下端出中午吃剩的半碗清炒辣椒、一个透明包装袋里还剩几根萝卜干、一碗剩饭。因为我的到来,她又炒了一只土豆丝,还在高压锅里做了一碗米饭。她似乎有些羞愧于饭菜的简陋,但对我来说,却犹如雪中送炭。在这个陌生的地方,一个刚刚认识的朋友不但把我领回家,提供住的地方,还做饭给我吃,这份情意,让我万分感激!
吃过饭冲完凉,随便聊了几句,我很自觉地将阳台简单清理了一下,拿着一床半破的席子铺在阳台上。阳台上正好有两块砖头,垫在席子下当枕头,倒也合适。
但我睡不着,深圳八、九月份的天气,正是最闷热的时候,并且蚊子多得吓人。大约11点的时候,阿新回来了,我赶紧装睡。又热蚊子又咬,装睡也需要很大的毅力。
我听到薛雪向阿新解释阳台上为什么多了一个人,阿新倒是没有异议。只是他上卫生间的时候,虽然装睡,我也感觉非常尴尬,因为了卫生间是敝口的,而我的脚,正对着卫生间的门!
好不容易等他上完卫生间并洗涮完毕,忽然感觉空气中的怪味骤然大起来,并伴随着一阵紧似一阵的“唰唰”声,根据刚才薛雪所讲,我知道这是隔壁的兴盛厂油漆车间开始工作了。因为味道太大,阿新很自然地将房间和阳台之间的门关上了。
我烦躁地躺在阳台上,闷热的天气、刺鼻的油漆味、一阵紧似一阵的“唰唰”声、围绕着我“嗡嗡”乱叫并不停撕咬的蚊子,象四座大山一样压在我身上,我强烈地体验到什么叫生不如死!
一直到天快亮时,油漆车间的“唰唰”声才嘎然而止,油漆味却久久没有散去。天气却清凉起来,忙碌了一夜的蚊子也去睡觉了。但刚刚迷迷糊糊睡了一下,薛雪就把我推醒了。
阿新是个瘦弱的大男孩,很友好地和我打着招呼。三个人轮流洗涮了一下,便匆匆出了门。为了省钱,阿新要去厂里吃早餐,我很奢侈地花两块钱买了四个“狗不理”包子,薛雪两个,我两个,津津有味地吃起来。
东莞打工妹:一朵飘零的花 190.第190章
“普工招聘点”其实就是樱之厂的生活区大门。早上的生活区大门极为热闹,在外面租房子的员工们,穿着代表不同工场、不同颜色、不同职位的服装涌入厂内,这些人都是步履匆匆、目不斜视,象潮水一样涌进工厂。
我和薛雪也拿着《录取通知书》汇入人流。入口处站着一个理着平头的矮个子男人,男人五十多岁的年纪,态度谦恭,很是斯文儒雅。他站在门口,对着涌进工厂的人流,一个劲儿地鞠躬,嘴里不停地说:“早上好!辛苦了!”
我小声问走在旁边的薛雪:“刚才那人是谁啊?”
薛雪“嘘”了一声:“我以前来找阿新见过他,听说他每天早晨都站在那儿,是樱之厂的总经理,日本人。”
我惊讶极了,回头再望那个矮个子男人,他还在那儿一个劲地鞠躬呢。我不由感慨万分,以前看到的战争片里日本人一个个都是穷凶极恶的,没想到这个日本人似乎还挺谦和的样子。无论他是虚情还是假意,做为总经理能做到这点,真的很值得敬佩。
再想想我们的那些官员,不要说一万五千人的工厂总经理了,就是那些稍微有几个臭钱的暴发户,那个不是财大气粗、昂首挺胸,根本不把普通人放在眼里的呢?更别提对自己的员工行礼问候了。
工厂内传来《运动员进行曲》那熟悉的旋律,薛雪告诉我,虽然早晨是8:00准时上班,但全体员工7:30就要到操场上集合,若有迟到或不到的,都按正常上班奖惩条便处以相应罚款。一般是跑步20分钟后打卡进入车间,然后再开10分钟早会。
果然,7:50,《运动员进行曲》便停止了。到8:00,保安检查了录取通知书就放我们进去了。金自立己经站在讲台上,看到我们,微笑着招呼:“早上好。”
我们也学着他说:“早上好。”
今天培训的主要内容是《公司概况》和《厂纪厂规》。讲课之前,金自立拿出一块长方形的白板,白板上方写着“樱之五金厂组织架构图”,然后就是一些小方格和箭头,还写着职务及人名。
“组织架构图”这个名词,是我打工三年第一次听说。
樱之厂主要生产表底、表壳、电镀及成品手表的装配,从手表配件到成品手表,具备完整的一条龙生产线。共有行政及财务中心、品质管理中心、表壳工场、表面处理场等等30多个部门,各部门还设有科、组及班等等。
厂内最高负责人是总经理田中成,副总经理也是清一色的日本人名,中国人做到的最高职位是经理级别。在组织架构上,我很意外地看到王磊的名字,竟然是技术一部的副经理,只是不知道此王磊是否彼王磊。姓王本是中国三大姓之一,名磊更是极常用的一个字,不知有多少重名重姓的呢。
为了增强员工的向心力和归属感,厂内还设有阅览室、投影室、电视室、卡拉ok室、生日晚会、蓝球厂及各种娱乐设施。更让我意料不到的是,还有一份企业内刊《樱之人》,每周出一期。
所有这一切,对于以前总做车间“机器”的我来说,是多么新奇啊。我的视野似乎一下子开阔起来,预感到一个崭新的、完全不同于以往的打工生活即将呈现在我的面前。
但我高兴得太早了,接下来严格的《厂纪厂规》及《奖惩条例》让我倒吸了一口冷气。
无论是《工衣管理规定》、《厂服管理规定》、《宿舍管理规》还是《车间管理制度》等等等等,都以罚款为最终手段。甚至连厂服钮扣没扣好、厂牌戴反、被子叠得不整齐都在罚款之列。罚款最轻的是五块钱,记大过一次竟然是300元!所有这些规定,均由所属主管及6s稽核员监督,一有违反,立刻开具罚款单并在当月工资中扣除。
细数了一下,罚款项目竟然达七十八条之多!看来从此要更加小心翼翼才是。
因为不好意思太麻烦薛雪,今天的两顿饭我都是在外面吃的,每顿一块五毛钱,身上还剩下2。5元,正好够明天的早餐和中餐。如果体检正常,后天下午就可以正式成为樱之厂的一员,厂内包食宿,就不用花钱了。怕的是体检不合格,那就只好睡大街了。事到如今,一切听天由命吧。
最后一天,金自立又给我们培训了《薪酬制度》等等一系列和工资相关的制度。樱之厂的普工叫操作员,操作员新入职底薪为每月390元,调薪依据试用期表现,最高为s级,然后依次为a级、b级、c级及d级。s级可在底薪的基础上加50元,a级加30,b级加10,c级底薪不变,d级为试用不合格,做离职处理。
每年四月份全体人员都有一次调薪机会,调薪时亦按照此标准。
除了底薪和加班费,另外还设有绩效奖﹑全勤奖﹑长期服务奖,勤工奖﹑膳食津贴﹑夜宵津贴(夜班人员)﹑站立津贴﹑生活津贴﹑技能津贴﹑职务津贴(管理级人员)﹑房屋津贴(管理级人员)等等。
老打工的都知道这个道理,这些所谓的“奖”及“津贴”对工资的影响并不大。对于我们一线工人来说,是靠加班费挣钱。加班费高,工资就高;加班费少,工资就少。
在东莞,计时工资的加班费一般都是固定的,好点的厂是每小时两块到两块九,超过三块的工厂少之又少。差点的厂则是每小时一块五甚至更少,更差的厂干脆一分钱加班费都没有,整个是白干。就连很多颇具规模的大厂,也是每周七天工作制,周六和周日的工资算法与平时无异。所谓的劳动法,形同虚设。
深圳的劳动法似乎贯彻得彻底些。比如樱之厂,是五天工作制,周一至周五的八小时以外都算加班,加班费和正常班工资比例是1:1。5。周六和周未加班,加班费和正常班工资比例是1:2,国家法定的十天假期加班,加班费和正常班工资比例是1:3。
如此算来,周一至周五正常班八小时底薪共为:390(元)÷30(天/月)=13元;每小时为:13(元)÷8(小时)=1。625元。
周一至周五每小时加班费为:1。625(元)※1。5=2。4375元。
周六至周日每小时加班费为:1。625(元)※2=3。25(元)。
每年十天有薪假期每小时加班费为:1。625(无)※=4。875(元)。
虽然名义上说,樱之的加班费是严格按照劳动法的规定,但如果平均起来,每小时仍然没有超过三块钱,和东莞并没有什么区别。并且,为了将员工工资控制在一定范围,樱之厂还指定了“限制加班时间”的措施。即每人按不同级别有不同的加班时间,如果一个员工每月加班时间超过指定小时数,超过部分算义务加班。这样几近蛮横的霸王条款,不禁让我有些泄气。
东莞打工妹:一朵飘零的花 191.第191章
转念一想,才不过短短三天时间,我便学到这么多以前从未接触过的东西。金自立说这还只是开始,入职后还进行日语、电脑等等技能培训,并且如果表现好,还会有许多内聘和晋升机会。
我暗暗鼓励自己:一定要好好表现,争取成为人事文员!
下午三时,苗先婷终于拿着一叠类似身份证的东西走进培训室,这些东西就是我们等了三天的健康证。健康证有限期为一年,仅限于深圳范围内使用。但必须和《卫生知识培训合格证》同时使用才算有效。
我们这批一起进厂的是58人,虽然“小三阳”也能拿到健康证,但仍有7个人没拿到,这七个人全部是“大三阳”,还要去医院进行第二次检测,确定无事后方可上班。否则,只好与樱之无缘了。
好遗憾我和薛雪并没有被分到同一个部门,她分到表面处理工场,我和另外三男一女被分到表壳工场的冲压三科。我们很快领到的饭卡和厂牌,厂牌也是数码照,上面写把部门、职位、姓名、工号写得很详细。我的工号是2004090236,也就是说,我是2004年9月2日入职员工中的第36号。也算是一个吉利的数字,但愿这个数字能给我带来好运。
以前,我一直认为,只要足够聪明和努力,我一定会实现我的理想。但是现在,因为不断的挫败,我的所谓理想,早己灰飞烟灭,我越来越相信命运了。
厂服是两套冬装、两套夏装和一双薄薄的白尼龙手套,女孩比男孩还多了一只圆形的帽子。公司明文规定,男操作员一律要理平头,女操作员尽量留短发,若留了长发,一定要盘起来,并戴上帽子。虽然衣服和帽子质地并不好,但冲压科的厂服是浅蓝色,穿在身上还是很漂亮的。除此以外,我们还领到每天六块钱的饭票及一只红色袖章。袖章是三个月试用期内新员工必戴的,主要是和老员工区别并获得老员工的帮助。
当天的晚饭,我是用新发的饭卡在饭堂吃的饭。原本以为,这样的大厂,又是所谓的外企,每天六块钱的伙食费,一定比以前的那些本土、台资、港资企业要好。没想到的是,米饭虽然看起来雪白,但依然粗糙甚至带着淡淡的霉味,令人难以下咽。同样是一荤一素,荤菜中的肉星屈指可数。并且,普工打饭的窗口排得很长。
职员级以上人员则根据职位高低,分八人一桌、六人一桌、四人一桌。我眼巴巴地看着那些职员不慌不忙走向属于自己的座位,围桌而坐,面前是满桌精心烹制的佳肴,真是羡慕不己。
吃完饭,我就到薛雪的出租屋把行李箱拉回厂里,然后和另外三个分到冲压三科的女孩一起走进指定宿舍。令我万万没想到的是,宿舍竟然是160人的大通铺,双层床摆得密密麻麻的,床与床之间的距离很窄。我们四个人拿着行李,跌跌绊绊穿行其中,想找一个空铺。
虽然这么热的天,但很多床上还是支着蚊帐和床帘,衣服也都晾在床头,有的还“吧嗒吧嗒”往下滴水。天花板上的吊扇倒是在不紧不慢地旋转,但房间太大人太多天又太热,吹出的都是热风。
我很快看中一张空了的上铺,虽然是角落,但正好在一台吊扇旁。床头有一张卷在一起的破草席,还有一只半旧的花布包,花布包瘪瘪的,并没有太多东西。因为己经过了加班时间,所以宿舍里的人不是很多。
我问不远处一个皮肤白白的女孩:“请问,这床有人住吗?”
女孩说:“没有,原先住在那里的人今天辞工走了。”她的普通话带着浓重的四川口音,虽然很多人说“老乡老乡,背后一枪。”但遇到老乡,还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
我正发愁没钱买席子呢,现在正好省了。心里不由一喜,便将行李箱放在了上面,很自然地和女孩攀谈起来。女孩告诉我,她叫钱萍,刚过试用期。钱萍很热心,听说我身上一分钱都没有了,还把她之前一个老乡辞工时没带走的塑料桶和蚊帐给了我。
虽然塑料桶很旧,桶沿边缘还留有一圈可疑的痕迹,蚊帐也有好几个用透明胶粘上的窟窿,并不值几个钱,但却解了我的燃眉之急。
我把那个半旧的花布包挂在床头,然后将卷在床头的那个破草席铺在床上,支上蚊账,将行李箱放在一头,并拿出几件衣服做成一个枕头。短时间内一切俱备,我满意极了。从上次离开东莞到现在,将近一年的时间,我身心俱备,现在终于找了一份工作安稳下来,我一定要好好珍惜这份得之不易的安稳。
这两夜睡在薛雪家的阳台上,根本睡不着,我早就想好好睡一觉了。所以冲完凉,也顾不得天热,爬到床上,很快进入梦乡。
不知什么时候,一阵高声的尖叫把我惊醒,床身也在不停摇动。我知道是加班的人回来了,把头探出蚊帐,看到有一高一矮两个女孩站在我床前。我冲她们友好地笑笑,本想向她们做一下自我介绍。谁知高个子女孩却柳眉倒竖,手里抓住床头的那只花布包冲我尖叫:“是谁让你把我的包拿下来的?谁同意你住这张床了?”
我委曲地说:“总务部的人说有空床就可以住的。”
她更加怒不可退道:“这是空床吗?你没看到我的包放在这里吗?我的包放在这里,这张床就是我的了,你必须搬走!”
简直不可理喻!我也被激怒了,针锋相对道:“要是你把包丢在大路上,那条路就是你的了吗?”
她更气了,想要反驳,却不知从何下手,站在那儿,脸涨得象猪肝,双眼似乎要喷出火来,好象要把我吃了一般。
虽然我没做错什么,吵架也占了上风,其实很害怕她不依不饶。果然,她吵不过我,便开始指桑骂槐地说一些难听话,矮个子女孩没有和她一起骂,却一脸失望。
她骂的那些难听话,对于历经劫难的我根本不算什么。我索性将纸巾捏成两个小球塞住耳朵,周围的世界一下子便清静了,很快又沉沉睡去。
第二天早上我才知道,昨晚和我吵架的高个子女孩叫蓝凤,就住在我下铺。洗涮时,钱萍悄悄告诉我,矮个子女孩就是蓝风的妹妹蓝灵。蓝灵也和我们同一个宿舍,她睡的床很破,动一下就东倒西歪的,还吱吱呀呀地响,好象要散架似的。床的位置也不好,扇不到一点风。再加上蓝灵又胖,夜里经常睡不着觉,上班就爱打瞌睡,己经因为打瞌睡被罚两次款了。蓝风本想用那个包给蓝灵占个床位的,没想到却被我抢了先。
东莞打工妹:一朵飘零的花 192.第192章
我很同情蓝灵,但一想到蓝凤的泼辣劲,我就更同情自己了。上下铺的关系,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以后的日子,真不知如何相处?但我没有时间想这些,因为起床铃、预备铃每隔一段时间就象催命一样响起来。
8:00,我们四个新员工准时被冲压三科文员姜萌带进车间。车间里散发着一股刺鼻的臭味,噪声也非常大,“咣当咣当”此起彼伏,简直震耳欲聋。这些“咣当咣当”声是一种圆柱形机器一开一合发出的,车间里排放着很多台这种圆柱形的机器,一眼望不到尽头。或黄或白的金属片从各个方向发出光来,大约这就是表壳吧。
姜萌把我领到一台圆柱形的机器前,对正在操作机器的女孩说:“你带带她吧。”因为车间嘈声太大,面对面的两个人说话也要大喊,否则对方听不到。
女孩友好地冲我笑笑,示意我坐到她身边。女孩叫李秀丽,李秀丽告诉我,这个圆柱形的机器叫冲压机,冲压三科主要冲压表壳。冲压机都很旧,后来才知道这些都是七、八十年代出产,在日本早就被淘汰的。
在冲压机旁,我看到巴掌大的一块不锈钢,也就是表壳毛件,经冲压机“咣当咣当”地几次加工后,就变成一个小小的、薄薄的表壳了。
李秀丽虽然只有19岁,但己经在这里做了两年了。别看她只有初中学历,懂得却很多。
冲压机旁边那个抽屉样的东西,叫冷却箱,箱里装满了冷却液,淬火后的表壳毛件要放在冷却液里冷却后才能冲压。冲压前,直接用镊子从冷却液中取出毛件,放在冲压机上。一个毛件变成成品于少要经过三四次冲压,有的大表壳要冲压十几次才能合格。
我疑惑地问:“这么麻烦,一天才能冲压多少个?”她没听清楚,我只好又大喊了一次。
李秀丽得意地喊:“车间里数我手脚最快,每天至少可以完成4000个以上的成品呢。”
她手上戴的白尼龙手套都变黑了,有一个地方己经开线。虽然用镊子取毛件时,她十分小心,但还是有些冷却液会滴下来。车间里弥漫的刺鼻臭味就是这些冷却液发出的。不但如此,黄黄的冷却液积小成多,流得满车间都是,早己看不出地板的原来颜色了。
冲压机斑驳的机体上挂着一张纸,是有关《表壳冲压安全操作规程》的iso9001文件。有了这些文件,再加上李秀丽的耐心指导,我学得很快。但她不太放心我开冲压机,于是我就负责拿镊子把表壳毛件放在冲压机上。
她喊叫着提醒我:“以后你单独操作,一定要专心,否则,手指很容易被压断的。很多人说樱之厂建厂20年,被压断的手指早就能堆成一座小山了。”
我差点窒息:一座小山,哪需要多少根手指头啊!
接受了三天的入职培训,我对樱之非常有好感。原本以为,日资厂在生活待遇、工作环境、防护措施等方面会比本地、港资和台资做得好。没想到,无论是生活待遇、工作环境还是防护措施,和别的厂大同小异。甚至于,还多了噪音。我上高中时便学过,噪音也是一种污染,甚至污染性更强。
当室内持续嗓间污染达到30分贝,就会干扰人类正常睡眠;人类若持续8小时在嗓音达90分贝的环境中,或持续半小时在噪音达120分贝的环境中,会令听力受损。所以国家标准规:居民区的环境噪音,白天不能超过50分贝,夜间应低于45分贝。若超过这个标准,便会对人体产生危害。
现在我就坐在李秀丽的旁边,说话都要用喊。我观察了一下车间里其余的人,下从普工上到科长,无论男女,一说话都拼命往对方面前凑,并且无话不“喊”。冲压三科的噪音能把人的耳膜震疼,绝对超过120分贝!
无论在哪个厂,坐在机器旁的日子就是一个字“熬”,12:00下班的铃声响起,终于熬过去了。李秀丽一边麻利地收拾着冲压件和毛胚件,一边提醒我:“记着,下班一定要关冲压机,否则罚款1000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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