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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莞打工妹:一朵飘零的花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房忆萝
当天我就不坐在冲压机旁了。庄科长写了外出单,姜萌先是带我到位于生活区的“卡拉ok室”找碟,只有两张民族舞的碟片还坏掉了。后来我们又去了fy镇找,虽然找到了几张民族舞的碟片,并没有合适的音乐。
正当我失望之余,从一家不起眼的音像店里传来了谭咏麟的那首《水中花》,我立刻象被施了定身法一样,沉醉在这熟悉而陌生的旋律里。
“凄风冷雨中,多少繁华如梦,曾经万紫千红,随风吹落;蓦然回首中,欢爱宛如烟云,似水年华流走,不留影踪。
我看见水中的花朵,强要留住一抹红,奈何辗转在风尘,不再有往日颜色;我看见泪光中的我,无力留住些什么,只在恍惚醉意中,还有些旧梦。
这纷纷飞花已坠落,往日深情早已成空,这流水悠悠匆匆过,谁能将它片刻挽留;感怀飘零的花朵,城市中无从寄托,任那雨打风吹也沉默,仿佛是我。
啦。。啦。。啦。。”
我心中不由一动,当即拉着姜萌直奔那家音像店。
当拿到那张老旧的碟片时,我的脑海中很自然地浮现出这样一幅画面:一个身着淡蓝色纱裙的女子,长发飘飘,手拿一枝血红的玫瑰,在暗夜中独自舞蹈,那女子,该让多少同性因她心碎,多少异性对她怜爱啊。
姜萌却有些担心:“公司是20周年庆典,《水中花》既不歌功颂德,又不欢乐喜庆,可能不太适合春节晚会的主题吧。”
我无奈道:“适合春晚的舞蹈可能不适合我呢,不过你要是坚持,我也可以换别的。”
她想了想说:“这样吧,我回去问问庄科长,他要是说行就行。”
正好庄科长写的两个小时《外出单》也到时间了,要知道,上班时间,一个普通操作员要想得到一张《外出单》比登天还难,我可不想因为迟回去断了后路,只好恋恋不舍地放下蝶片。
没想到回去和庄科长一说,他竟然连连称赞,还建议道:“一个人跳舞太单调了,人多力量大,你就在车间找几个女孩子,跳一个群舞吧,怎么样?”
确实,我并不是专业舞蹈演员,要是单人表演,观众很容易看出动作僵硬,如果是群舞,因为动作协调统一,即便僵硬,也流畅自然得多。虽然群舞不能更好地突出个人,我还是点点头。
那段时间,为了对舞蹈更多一些了解,下了班我就到街上寻找关于民族舞的书籍和碟。我很快发现一个问题,如果一群女孩跳舞,音乐却是男声伴唱,总感觉很别扭。虽然我非常非常喜欢《水中花》的歌词,最后还是忍疼割爱,决定到时候消音。
庄科长为这次春晚可是下足了功夫,为了方便排练,专门抱了一台dvd放在冲压三科的会议室。他还履行承诺,特许我每晚有两个小时的练舞时间,这两小时算加班。
我很是感激,为了给他争面子,更重要的是为了给自己争机会,更加勤学苦练了。民族舞中最基本的十字步和莲步是早就会了的,剩下的只是编舞,这也难不倒我。我又请庄科长买了一些民族舞碟片,从中撷取一些优伤、凄凉的片断注入个人体验,然后保留简单易学的部分,把稍有难度的动作去掉。
不过短短的三天时间,我己经七凑八拼地编好了《水中花》。然后我再跟着屏幕上的动作,一点一滴地学起。对于我这个没有任何舞蹈基础的人来说,并非易事,有时一个动作要学大半天姿势才能到位。我不厌其烦,举手投足,都力争做到最好。
庄科长对我的表现非常满意,我很快在车间挑选了七个容貌清秀、身材苗条、长发披肩的女孩子参加排练。
也许对于别人来说,这次春晚不过是一个可有可无的点缀,可对于我,却是一个改变命运的契机,我要紧紧抓住这个契机。所以对于一等奖,我是志在必得!
但遗憾的是,因为太多人参加排练,庄科长便取消对我“排练算加班”的优惠政策。因为没有这项优惠,其余七个女孩子总是想多加班,迟迟不肯离开自己的工作岗位。就是姜萌,虽然当初是主动请缨要示参加排练的,但因为不是主角,便也懈怠起来。
这些女孩子虽然长得都不错,但和我一样,大多是从农村出来的,来深圳后又一直呆在厂里加班加点,几乎都不会跳舞。又因为害羞,动作上更放不开。我不但要一个动作一个动作地纠正,还要东跑西跑召集她们准时参加排练。虽然很累,有时还要遭受对方白眼,但我仍然咬着牙坚持下来了。
经过断断续续的排练,八个人的步调基本一致了,这让我长长松了一口气。春晚的前一天,节目名单终于张贴出来了。当我看到名单上赫然出现“编舞杨海燕、领舞杨海燕”的字样时,焦虑多日的情绪终于得到了缓解。
春晚那天,庄科长从部门活动经费中拿出300元,让我和姜萌专门到镇上的文化中心租借演出服。镇政府广场上其实经常有文艺演出,有时还请一些过气明星和二、三线歌手。但每当有这些演出活动时,便有保安将广场封住,坐在广场上的也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一般打工者根本进不去。相对政府各阶官员来说,镇文化中心应该算做清水衙门了,所以没有演出的时候,他们就把演出服向外出租,可以捞取一些外块。
文化中心离樱之厂很近,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还不知道这里另有一翻地天呢。虽然这些演出服并没有在舞台上那样光彩照人,甚至有些脏,但也是琳琅满目,令人目不暇接。
我竟然真的挑到了八套低胸宽摆蓝纱舞裙,虽然纱裙很透,但不能露的地方都很好地掩饰了,这让我放下心来。纱裙每套出租一天35元,八套就是280元,另外还剩20元,我们又跑到花市,好说歹说买了八支玫瑰花。





东莞打工妹:一朵飘零的花 200.第200章
我们八个人略施粉黛,换上淡蓝色纱裙后,互相看着对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晴!平时在车间,这些人清一色穿着工衣,戴着工帽,表情茫然,动作机械,土里土气,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雕出来的冲压件,很难分得清彼此。但是现在一打扮,一个个完全变了样,漂亮得惊人,绝不比那些当红女星差!
元月中旬的天气,在内地己是寒冬腊月、大雪纷纷了。深圳虽然谈不上滴水成冰,但穿着纱裙的我们还是被冷得直打哆嗦。我们只好挤成一团,象八只受伤的小兽一般,彼此用身体取暖。
我以为自己会怯场,但一点都不。前排坐满了日本人、台湾人、香港人、大陆人,这些都是公司的各层领导。我从后面看着他们的头颅,心中暗想:哪一颗头颅的主人会喜欢并提拔我呢?
轮到我们的节目时,八个女孩一手提着妙裙,一手拿着玫瑰,甫一出场,便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当我们走上舞台上,更是赢得了满堂的掌声。我清楚地看到,前排那些刚才还昏昏欲睡的各级领导们,此刻也象被人注入了兴奋剂,个个目光炯炯!
当《水中花》的乐曲响起时,仿佛整个演出现场都笼罩在一层哀伤的氛围中。每一个音符我都细心研磨,每一个动作我都融入个人体验。在裙袂飞扬和长发飘飘的舞蹈中,我甚至以为这个歌词所写的就是我的一生!不,是我们八个女孩的一生,甚至于,是所有瓢零在异乡的女孩的一生!
当舞蹈结束时,踩着最后一个音符,八个女孩把手中的玫瑰花瓣扯了下来,立刻,血红的玫瑰花瓣纷纷扬扬,飘在我们的秀发上,飘在我们的纱裙上,最后舞台上一片缤纷。
在经久不息的掌声中,我知道我被更多的操作员记住了,被一般职员记住了,更重要的是,一定也被坐在前排的各级领导记住了。
受到掌声的感染,其余几个女孩子也很兴奋,唧唧喳喳议论能否得奖,完全忘记了当初我是怎么死乞白赖求她们参加排练的。好在我伤痕累累的心,对于人情冷暖,早己经泰然处之。
回到后台,脱了纱裙,换上再普通不过的水洗蓝牛仔裤,上面配着高领白色小毛衣。牛仔裤和小毛衣都是紧身的,使我原本就很苗条的身材更显流畅。虽然我的衣服都不好,但无论什么衣服穿到身上,都很合适得体。更何况这套衣服是我为领奖特别准备的。
一切准备就绪,我安静地站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紧张地等待最后的结局。我甚至想象在舞台上手捧奖杯,该以怎样的神情面对观众。
由《水中花》引起的高潮己经平息下来,人们投入到更加狂热的抽奖活动中。老员工们早就透露,彩电、dvd、相册等等奖品,大多是几十、几百元,其实并不值什么钱。但对于我们这些普通打工者来说,即便不值什么钱,如果能幸运抽到,春节带回家,实在也算是很贵重的礼物了。
我手中也拿着一张小纸条,小纸条上写着抽奖号码,如果这个号码和各级领导抽中的号码相吻合,便可以领到奖品。我也很希望能抽到奖,但奖品虽然多,但相对于一万五千名员工来说,也是杯水车薪,所以大多数人还是失望的,我当然也是其中之一。
所有的奖品都领完了,然后由主持人宣布节目获奖名单时,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优秀奖、三等奖、二等奖及一等奖名单相继出炉,但都是榜上无名,这完全出乎我的意料。我的大脑一片空白,正在这时,主持人再次朗声宣布:“特等奖,表壳工厂冲压三科民族舞《水中花》,请冲压三科派代表上台领奖。”
我激动的同时也一下子懵了,为什么主持人要说上台领奖的是冲压三科的代表而不是领舞杨海燕?这个舞蹈从编舞到排练可是花费了我不少心血呢!还没等我明白过来,就看到庄科长一个健步跃到舞台上,理所当然地接过奖杯,举在头顶,笑得合不拢嘴。
我努力多日的劳动成果怎么成了庄科长的了?我有一种被人戏弄的感觉,但从小到大,我被人戏弄得还少吗?想到这里,我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沮丧地随着人流离开演出现场。
同宿舍的人也陆续回来了,个别得到奖品的兴奋地大声叫嚷着,没得到的只好望洋兴叹。我为她们、也为自己悲哀,我们想要的其实并不多,几十、几百元都能让我们兴奋很久。可为什么想要得到这几十、几百元都这么难呢?而有的人,得到百万、千万甚至亿万都易如反掌?
看我进屋,熟悉或不熟悉的人纷纷向我道贺,甚至连蓝凤看我的目光也不象以前那样充满敌意了,我心里这才微微好受了些。但对被提拔,己经不象之前那样信心满满了。我委曲地想,难道永远没有出头之日了吗?真要一辈子做一线工人吗?我一直对自己说,要坚强一些,不要对未来绝望,但这时,我真的感觉到了绝望!
特等奖有600元的奖励,600元要当于我二十多天的工资,当然不算少。但平均到八个人的头上,只能分到75元。庄科长倒也爽快,分给其余7个女孩各70元,分给我110元。另外,他没有忘记自己的承诺,果真从部门的活动经费中拿出100元奖励我。如果是我第一次来东莞时得到这210元奖金,我会高兴得疯掉的。但是现在,我清醒地意识到,这210元只代表今年可以多汇回家210元,对我的命运没有任何改变,我仍然只是一个普通的操作员,所以我并没有因此懈怠,反而比以前更加努力操作我的冲压机。
一拖再拖,厂里终于发了今年的最后一次工资。过年开学,海鸥又要交学杂费了,每学期仅学杂费这一项就是一千多,还不包括学校强制购买的“价高物廉”的校服、铺导教材以及对学生根本没用的各种读物。所以,我把身上的钱全部寄回家了,只留下50零用钱。
寄过钱后,我拔通了舅舅家的电话,妈妈正好也在,听说我只寄了一千元回家,有些不高兴:“那点钱不够的,海鸥一学期的学杂费就是一千呢,还有生活费呢?”
我赶忙道:“要是没钱你先问舅舅借,过年很快就发工资了,发了工资我马上寄回家。”
我妈的口气这才缓和下来:“海燕,我知道你在外挣点钱也不容易,不是妈妈心狠,实在害怕海鸥这辈子也象你一样给毁了。”
我委曲得真想掉眼泪,但又怕她担心,赶忙说:“不会的,只要我在,绝不会让海鸥象我一样。”




东莞打工妹:一朵飘零的花 201.第201章
她这才放下心来,叹了一口气:“别只顾着挣钱,你也该多想想自己的终身大事了,人家大维又谈了一个对象,听说明年五一结婚呢。”
我心里一沉,但还是强装镇静地说:“我们己经分手了,他结婚与我无关。”
她喃喃道:“那就好,那就好。”
我正想放下电话,她却又问:“陈刚从国外回来了,前几天来我家要了你的电话,他是不是对你有意思?”
我埋怨道:“你怎么能这样说!陈刚心里只有丽娟!”
她似乎也很委曲:“丽娟都嫁两年了,现在还没和家里联系,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她这样说丽娟我很生气,便匆匆挂了电话。好长一段时间,我脑海中只有一个想法:“大维要结婚了,真的是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再也没有回头路了!不但没有了回头路,前进的路又在哪里呢?
转眼,一年一度的春节又到了,厂里放半个月的假,因为有订单要赶着做,不回家的人可以报名加班。假期加班费是1比1。5,正月初一、初二和初三是国家法定假期,加班费是1比3。很多原本准备回家的人为了想赚加班费,就不回家了,甚至有人还退了好不容易拿到手的火车票。
在深圳,我并不认识什么人,连个去处都没有,正发愁怎么过春节呢,听到这个消息真是大喜过望,当即报名加班。原想整个假期都加班的,可惜初一、初二及初三因为加班费太高,得不偿失,全厂一律放假,这让我和很多想多赚加班费的人极期失望。
虽然是过年加班,但饭菜却比正常上班时更加粗劣不堪,并且时常是冷冰冰的。对于挨过饿的人,只要有口饭吃,我己经不再挑剔了。更重要的是,如果不吃饭,肚子会饿,没力气干活。我仍然象在金秋厂那样,把菜和饭混在一起,然后用开水泡一下,再放上一大匙辣椒酱,竟然也吃得津津有味,辣椒酱可真是个好东西。
大年三十没有加班,反而让没有去处的我无所适从。厂里破例加了餐,每人一只鸡腿、一颗苹果、一罐可乐,可惜很多人领了这些东西便三三两两去外面聚餐了。远处的鞭炮热火朝天地响着,益发显出饭堂的冷清。其实如果我脸皮厚一些,也可以找个去处的,曾有好几个女孩子邀请我和她们一起过春节,但我总感觉那些邀请中带着敷衍的成分。这主要是我来樱之厂的时间太短了,平时也不喜欢凑热闹,和她们的感情都很淡。
好在我己经习惯了寂寞,从我出来打工那天起,过年就变成了准备忍受寂寞,变成了对一年碌碌无为忏悔,变成了对新一年的恐惧,丝毫找不到小时候盼星星、盼月亮的欣喜感觉了。异地的孤独苦闷再加上对故乡亲人的强烈思念,就象一张巨大的网,牢牢地捆绑在身上,我使劲地用嘴咬、用手撕、用脚踢,最后总是徒劳。
想到这里,我深深叹了一口气。鸡腿是我最喜欢吃的,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却一点胃口都没有。正在我对着鸡腿发愣时,忽然听到有人诧异地叫起来:“杨海燕,大年三十你还在饭堂吃饭?”
我抬头一看,是一个相貌平常的男孩,我知道这个男孩同是冲压三科的,但并不知道他的姓名。偷眼望去,男孩的厂牌很旧,姓名岳震,厂牌号码是20010519093,原来是2001年入厂的老员工了。只见他手里拿着几个塑料袋,袋子里装着鸡腿、苹果和可乐。我勉强笑道:“一个人打这么多东西,是不是走后门了?”
他老实地说:“不是,我拿别人的饭卡来打的。宿舍几个没回家的人合租了一间房子过年,你要是没地方去,也过去玩吧,都是冲压三科的,还有好几个没地方去的女孩子。”
岳震在车间里既不象化强那样喜欢指手划脚,也不象小志那样活泼可爱,我对他并没有太多留意,正想拒绝,忽然意识到他的普通话中带有明显的湖南口音,于是问:“你是哪里人?”
他说:“我是湖南的。”随即又补充道,“我们一起过年的同事很多,有湖南的、江西的、河南的,还有你们四川的。”
湖南人?该死的齐怀义也是湖南人呢,虽然我知道用这种方法找齐怀义未免太可笑,但总比守株待兔强得多。所以我毫不犹豫地说:“恩,我跟你去。”边说边把还没吃的鸡腿、苹果及可乐分别塞进他手中的塑料袋内,然后小心翼翼跟他出了厂门。
之所以小心翼翼,实在是深知流言的力量。倘若有好事者将我和岳震大年三十走在一起的消息传播出去,不知道要演化成多少个版本呢。而在这个厂里,随时随地都可能有我的老乡,再传到家乡,我就又罪加一等了。
不能离得太近,但又不能远到让他感觉我特意回避什么,这就要巧妙地保持一定距离,不近不远,不亲不疏,非常别扭。
好不容易走到出租屋所在的路口,见到四个治安员,在路口一字排开,逐个检查暂住证,连挺着大肚子的怀孕妇女都要严格盘查。不远处站满了没有证件的人,另有两个治安员在收钱。不肯交钱或没钱的,就被关押在另一个小过道里,前后都有戴钢盔、手持铁棍的治安员守着。
想起前几次的经历,查暂住证对我来说就象一场恶梦。我头脑立刻空白,腿肚子都吓得抽筋了,再也顾不得和岳震保持一定距离了,赶紧挨到他身旁,沮丧地说:“虽然扣了我的钱,但厂里并没有发暂住证给我,我们还是绕路走吧。”
岳震却无所谓地说:“绕路走太远,年底了,说不定那条路上也有治安员守着呢。我们都戴着厂牌,樱芝厂的厂牌就是暂住证,你放心好了。”
我知道,这个时候,“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反抗是徒劳的。看他说得那样胸有成竹,我只好颤抖着双腿,半信半疑跟在他身后,排在未被检查过的那一字长蛇阵后面。天似黑未黑,很多人都急着回去过除夕,再加上周围此起彼伏的鞭竹声,等待检查的打工仔打工妹们个个牢骚满腹。
“我靠大过年的,却天天都要查这劳什子!”
“就过年才查你,不查你他们拿什么过年?”
“抓了多少人?刚刚猪笼车又拉走一车,现在己经取消收容谴送,听说直接带派出所了。”
“不知道,反正赚得不少,每人200元呢。”
“厂里扣了我们暂住证费怎么不把暂住证发下来?”
“说不定是他们和厂里老板合伙分了。”
“上面总说取消暂住证,可一天都没取消过,孙志刚白死了。”
可牢骚终归是牢骚,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就连那些被查到的,还只是用细若蚊虫的声音抱怨几句,然后乖乖地站在一边等候发落。




东莞打工妹:一朵飘零的花 202.第202章
被查的人如果跑了,治安员就被拿着铁棍追,追上就劈头盖脸地打,然后不问三七二十一拥进猪笼车;如果不跑,治安员们也并不凶神恶煞,冷漠而懒散,一副例行公事的样子。我实在不明白,这和明火执仗的抢劫有何区别?
这时,又有一个年龄稍大的打工妹被扣住了,年龄稍大只是相对大多数打工妹而言,其实不过二十七八岁的年纪,她哭着哀求:“家里还有小孩等着吃奶呢,让我回去吧。”
两人治安员还是粗暴地把她送上了“猪笼车”。
查我的是一个高大壮实的治安员,我赶紧讨好地将厂牌递过去,他翻来覆去的看着,大约感到没油水可捞了,一脸不耐地挥手让我过去了。我如获大赦一般,刚想拔腿跑掉,岳震却在后面小声提醒:“不要跑,你跑了他们不以为你厂牌是假的,做贼心虚呢。”
我脚步一时没收稳,差点儿跌倒。
确定安全后我才敢回头,查暂住证的路口再次乱成一团,叫骂声和拳头声响成一片,不知哪个倒霉鬼又被打倒在治安员的铁棍之下了。
我问岳震:“好象前年我回家前就听人说过孙志刚,到底是怎么回事?”
岳震想了想说:“2003年在东莞被抓,送到收容谴送站被活活打死了。”
我不由胆战心惊:“太可惜了。”
他难过地说:“其实因为没有办暂住证被活活打死的何止是孙志刚一个人?只不过因为孙志刚是大学生,又正好被报道出来罢了。那没被报道出来的还不知道有多少呢?前几年深圳暂住证查得最厉害的时候,装人的‘猪笼车’半路起火,整整一车五六十个人都被活活烧死了,其中有一个人就是我老乡,那年他才刚刚20岁,都白死了。”
我叹了一口气,离乡背井,人人都有一本难念的经,打工的路上,真不知道还有多少人生的磨难和岁月的风霜在等着我们。
很快到了出租屋,果然,小小的房间内挤满了一屋子的人,热闹非凡。我立刻认出一个头发掉得看见头皮的中年女人,她叫汤燕英,是我们车间的qc。其余的我虽然叫不出名字,但上下班经常见面,都很面熟。汤燕英亲热地把我拉到她身旁:“杨海燕,我认识你,舞跳得很好。”
我很羞愧,女孩子们也赶忙给我摆上一套碗筷,一个男孩和岳震打趣:“你们真快啊,杨海燕才进厂几天?”
岳震连忙解释:“你们别乱说,我们是偶然遇到的,我看她大年三十还在饭堂吃钣,就邀请她过来跟我们一起过年。”
另一个男孩促狭地笑笑:“那为什么是你偶遇她而不是我偶遇呢?”
屋内人全都哈哈大笑起来。岳震立刻闹个个大红脸,我连心转移话题:“刚才被查暂住证了。”
汤燕英愤愤不平地说:“真是吃饱了撑的!暂住证被查了一二十年了,治安越查越差。有这时间,多抓几个小偷也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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