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莞打工妹:一朵飘零的花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房忆萝
我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是说真的?”
他惨然一笑:“我知道这对你很重要,若不去一趟山西,你一辈子都会有遗憾。虽然,我并不认为你可以找得到齐怀义。”
我苦笑道:“其实,经历过这么多,对于找到齐怀义,我早己经心灰意冷。但哪怕还有万分之一的希望,我也想争取。倘若这万分之一的希望都破灭了,我才会死心。”
他爱怜地把我搂进怀里:“你和我一样执着,偏要等撞到南墙才会死心。”
我好奇地问:“你以前也撞过南墙么?”
他摇了摇头,却什么都没有说。
我当即打了个电话到三叔家,让三婶喊二叔接电话。二叔去年在广州白干了一年,直到现在,连一分钱工资都没有领到,回到家后,连吓带累就病倒了。病好后,背却再也直不起来了。这样的身体,就算他再想出来找工也没人要了,只好在家喂兔子、编苇席勉强度日。
二叔气喘吁吁接了电话,着急地问:“海燕,你在那边还好吧?”
我鼻子一酸:“二叔,我还好。”
二叔疑惑道:“那你找我,有事吗?”
我小心翼翼地问:“二叔,我爸以前遇难的那个煤矿,在山西哪个地方?”
二叔恨恨道:“山西省大同市梁沟村,到死我都记得这个地名。”
我又问:“爸爸所在的煤矿叫什么名字?”
二叔口气十分无奈:“那是一家小煤矿,很多小煤矿矿主怕起名字会引起太多人注意,反而有风险。所以,根本就不起名字。”
我有些失望,一个连名字都没有的小煤矿,当地政府怎么可能知道呢?不知道这个煤矿,就更不知道齐怀义了。
没想到,我和王磊一说,他却很有把握道:“这个你放心,小煤矿之所以能够存在,就是因为和当地政府有着千丝万缕和联系,否则,无法生存。不过听说那地方乱得很,我们不可以这样贸然前往。”
我为难道:“那怎么办呢?”
他想了一想道:“你以前不是做过采编吗?不如我们冒充记者去吧,听说那边假记者满天飞。”
我点点头。
接下来的时间里,我和王磊分别照了相,然后联系假证贩子,之前有过做证假的经验,所以这次做起来得心应手。我不但做了假记者证、假采访证、假工作证,还作了假身份证。假身份证上,我叫王海燕,王磊叫杨磊。因为我在某新闻权威机构的东莞专题部呆过,所以我们办的证件,都是以那家新闻权威机构的名义。本身名字也很响亮,无形中也想给自己壮壮胆。
王磊很快请了假,一个星期后,我们坐上了前往山西的列车。
10月30日上午十时,我和王磊来到山西大市,然后坐上一辆公车前往梁沟村。从车窗向望去,几十公里沿线的群山被挖得千疮百孔。
但公车是不通梁沟村,所以到了镇上,我们只好雇了一辆出租车。刚一上车,司机便笑着问:“你们是不是记者啊?”
我非常惊讶,我们做的假记者证,除了假证贩子,就只有我们两个知道了,司机眼晴难会透视?
王磊却镇静地问:“为什么你要说我们是记者?”
司机得意道:“我的车经常被记者包,一听你们是外地口音,我就知道是记者无疑了。”
东莞打工妹:一朵飘零的花 277.第277章
原来这样,我这才松了一口气,连声说:“对,对,我们就是记者。”
在通往梁沟村的路上,我看到一幅热火朝天的运煤场面:一辆辆来自全国各省的大吨位货车满载着黑黑的煤炭,缓慢地行驶在弯弯曲曲的山路上,路上撒满了一道道黑色的煤屑,己经看不清原来的路面。在一个煤检站附近,等待检查的运煤车更是排成了一字长龙,向后足足延伸了两公里。
望着煤检站忙碌的工作人员,我同情地说:“这些工作人员虽然不象矿工那样下井,但每天都和煤炭打交道,乌烟瘴气的,应该也很辛苦吧。”
司机却冷笑一声:“他们辛苦?这就说错了,好多人都争着想进煤捡站呢。想当煤检站站长,除了必须在煤炭公司或当地政府里有关系,至少还得花个100万才能当上。就是当一个管五六个人的斑长,也得花10万以上。”
王磊也吃了一惊:“这么贵?”
司机回头望了望那些工作人员,羡慕地说:“贵是贵了点,但只要能当上,一年捞回十倍是不成问题的。”
听得我们目瞪口呆。
很快看到梁沟村,远远望去,整个村庄和土地都被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黑色。天空很是阴暗,甚至连空气中都飘拂着黑色的颗粒。不一会儿,我就感觉脸上很难受,用纸巾一擦,雪白的纸巾立刻就黑了,仔细看去,是一粒粒细小的黑色颗粒。王磊更惨,不但脸上附着一层淡淡的黑色,原先雪白的衬衣领口变得白一块黑一块的。
不但我们,过往的村民个个脸上象像被涂了黑灰,看不清原来的肤色。可以想见,这儿的每一个空气分子里,不知要包裹着多少个煤炭颗烂呢。
但和这样恶劣的环境格格不入的是,路上不断有三菱、现代等各种名牌的高级越野车穿梭其间。从身边驶过大卡车,进去的全部是空车,出来的全都满载着煤炭。沿途停靠铲车、挖土机寥寥无几,远处的山上则不时腾起一团一团的尘土。
司机下了个结论:“看来今天上面没有来检查的。”
王磊奇怪地问:“你怎么知道?”
司机得意地说:“你没看到路边就这几台铲车、挖土机,要是遇到检查或取缔等大行动,铲车、挖土机就闲在路边了。”
原来如此,检查或取缔一来就停工,一走就复工,那检查或取缔还有什么意义?
梁沟是一个小山村,村外500米处便是连绵起伏的小山。在村口,我们付钱下了车。远远望着那些小山,想到爸爸他们就是在这里遇难的,我的眼泪立刻就涌了出来。
正在这时,一个三四岁的小女孩怯生生走到我们面前,大大的眼晴盯了王磊好一会儿,竟然清晰地叫了声:“爸爸。”
大约是在外面呆得久了,小女孩的脸上也有一层薄薄的煤灰,但从小脸的轮廓来看,长得非常清秀。我大吃一惊,不相信地望着王磊:“这是你女儿?怪不得你答应陪我来呢,原来这儿是你的家?”
王磊的脸立刻涨得通红:“我怎么会是她爸爸?肯定是她认错人了。”然后蹲下身子,和谒地说,“小朋友,我不是你爸爸,你认错人了。”
没想到,小女孩竟然天真地问:“爸爸,你不记得我了吗?我是童童啊。妈妈说你今天会回来,叫我来这儿等你呢。”
我真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怪不得他一直不找女朋友呢,怪不得他总说不能给我幸福呢,原来他己经有了老婆女儿了,并且还是山西的!我感觉自己的心一点点往下坠,嘶哑着声音说:“你还想狡辩,你若不是,小女孩的妈妈怎么会叫她过来等你?”
王磊苦笑道:“我真的没骗你,我怎么可能是山西人呢?你要是不信,我们就去见见小女孩的妈妈吧。”
尽管我气得浑身发抖,但还是点了点头。除此以我,我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
小女孩兴奋地拉着王磊的手往村里走,一边走一边还大声叫道:“我爸爸回来喽,我爸爸回来喽。”
村里人见了,都奇怪地望着我们。我感到无地自容,自己这样算什么呢!有那么一刻,我真想转身就走,但即便走,我一定也要走个明白!
很快到了一户人家,这户人家和村里其余人家一样,都是土坏房,但收拾得很干净。
刚一进门,女孩便兴冲冲地喊::“妈妈,爸爸回来啦。”
很快从屋内走出一个二十七、八岁的少妇,少妇面容轮廓和童童一样清秀,只是非常憔悴,眼圈红红的,显然刚哭过。令我惊讶的是,童童妈竟然穿着一身孝服!
王磊歉然道:“我们是过路的,是童童带我们来的。”
童童妈把童童拉回身边,眼圈又红了:“对不起,自从她爸爸走后,她一直要找爸爸。我就骗他说,爸爸出远门去了。于是,她每天都到村口等,看到又高又瘦的男人,总喊人家爸爸。”她的声音极为沙哑,显然是哭坏了嗓子。
我和王磊面面相觑,立刻明白了什么。童童这时又从妈妈身边跑回来,抱着王磊的腿直喊他爸爸,王磊爱怜地抚摸着她的头,从包里拿出一盒巧克力递给她:“童童乖。”
这时,门外有小朋友叫童童,她妈让她出去和小朋友玩,但她仍然依偎着王磊不肯离开。最后还是她妈左哄右哄,她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出去了,还不忘回头对王磊说:“爸爸,等我回来啊。”
望着她小小的背影蹦蹦跳跳地走了,童童妈眼泪又流出来了:“她太小,还不知道,她的爸爸,早在两个月前,就被埋在矿井里了。”
我情不自禁地叫起来:“矿难?这儿又出矿难了?”
童童妈叹了一口气:“是呀,只是没想到,这次轮到我们了。”
原来,两个月前,童童爸所在的私人小煤矿发生爆炸。当时井下有63个有,只上来了两个,有61个人被埋在了地上。这61个人,有一个是当地居民,这个人,就是童童爸。
事故发生后,矿主并不组织救援,却为减少个人损失,急于向外转移原煤和设备。甚至为了推脱责任,还派人掐断了井下的电,致使绞车无法正常工作,井下即便有活着的人也上不来了。
13个小时后,童童妈才得到消息,当她匆匆赶到时,在现场没有看到一名身穿救护服的救援队员,更没有看到一名现场指挥人员,甚至连矿主都早己不知去向。后来才听侥幸从井底下爬上来的矿工说,事故发生后,县市两级政府及矿务局的人先后都有人赶到现场,但他们认为这是个非法小煤矿,不属于各自的行政管辖范围,又相继离去。
推迟救援一秒钟,都可能要了丈夫的命。童童妈和家人守在井口,心急如焚,童童的爷爷奶奶都哭昏过去几次了。一天一夜后,好不容易有救摇的人到了事故现场,但他们并不是急于救人,而是象对待罪犯那样把家属逐个审讯了一通。三天后,童童爸和另外九名矿工才先后被救出来,而另外一些人,还被埋在地上,也许,将永远被埋在地下了。
东莞打工妹:一朵飘零的花 278.第278章
说到这里,童童妈眼泪又流出来了:“他这一走,真不知道以后让我们娘儿俩怎么生活?”
我疑惑地问:“听说现在每位遇难矿工都有20万元的赔偿呢。”
童童妈摇摇头:“到现在还没有任何部门到我们家来过,事故的善后款连点眉目都没有呢。本地矿工还好,有很多外地矿工,连怎么死的家里人都不知道。”
听了这话,我的心,象针刺一样疼!尽管己经预知了答案,但我还是充满期待地问:“当地政府难道不管吗?”
童童妈苦笑道:“你没听说过‘官煤’吗?那些当官的都这些大小煤矿养活的,当官的就是煤矿的保护伞,稍和煤炭扯上关系的,个个肥得流油。当地政府要是有用,还会成现在这个样子吗?”
王磊叹了口气道:“你们不知道做矿工很危险吗?为什么还要做?”
童童妈揉了揉红肿的眼晴,无奈地说:“谁不知道危险?但没办法,上有老下有小的。以前童童爸一回家就念叨,矿主只顾多出煤,完全不管他们的安全。有几次,明明井下瓦斯超标,可矿主不听安全员的意见,硬是让他们干满工时再上来。有一次,煤矿生产时,正遇见市里来检查,矿主把巷道都封上了,让他们干完活再从老井口出井。其实,来检查的人,都知道这种情况,但他们装作不知。所谓下来检查,不过是借机问矿主要钱罢了。”
我难过地说:“童童还小,暂时不需要花什么钱。你们有大把的时间为她攒钱读书,为什么一定要下矿呢?”
童童妈酸楚地说:“我们这是煤矿村,靠山吃山,除了挖煤,这儿什么也做不了!可地下的煤越挖越少,环境越来越差,我们这些当地人却越来越穷。以前地里还长些庄稼,自从乱开乱采,庄稼地都荒了。不但庄稼地荒了,连房子都荒了,你们看那墙上的裂缝,一年比一年大,真让人担心。”
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果然,墙壁上有一条长长的裂痕,看上去很是触目惊心。王磊说:“这种房子很危险的,不要住人了,重盖吧,土坏房好象不要花多少钱。”
童童妈苦笑道:“重盖也是一样,村里很多人家的墙都出现了裂缝。听说是因为乱开乱采,地面下沉严重造成的。唉,以前价值一万五的房子,现在连一千五都卖不出去了。”
正说着,忽然远处传来一声炮响,接着,我就感觉脚下的地和面前的房子都震了一下。炮声刚过,一辆运煤车从墙外驶过,窗户被震得“嗡嗡”响。
我同情道:“住在这里真是活受罪。”
童童妈叹了一口气:“谁说不是呢,整天煤灰满天飞。为了不让煤灰进屋,我家窗户里外钉了两层塑料纸,夏天都不敢开窗户,院内的晾衣强上也不敢晾衣服。”她边说边愤愤地到晾衣绳上撸了一把,然后伸开手给我们看,她的手掌上,有浓浓的两道黑印。
王磊小声道:“你们告过那些矿主吗?”
童童妈苦笑道:“告有什么用?他们是和‘上面’一个鼻孔出气的,走得可近了,根本就是蛇鼠一窝!前几年,村里曾联名写信请求‘上面’管一管,可送信的人还没到家,矿主就找到家了,然后当着大家的面,就把信撕碎扔了,还扬言道,爱上哪儿告状就到哪儿告!偶尔,上面也有人来检查。经常是这样,上面来检查了,不挖了,检查的人一走,又挖了。我感到很奇怪,为什么每次来检查,矿主都会提前知道呢?”
说到这里,刚才童童妈脸上的憔悴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无法言传的愤怒!
我小心翼翼地问:“既然‘上面’不管,也没得到赔款,那你们有没有想到直接找矿主呢?让矿主赔钱或让他承担事故责任?”
童童妈断然道:“那是不可能的!这种私人小煤矿,多如牛毛,他们除了向各级头头脑脑进贡,什么手续都不办。开这种煤矿的人,哪个没有后台?就比如童童爸这次出事,那个矿主把值钱的东西全部运走后,人就不见了。他平时和那些当官的走得很近,送礼都送小车。而出事后,那些当官的都说根本不知道那儿有煤矿,更不认识他这个人!”
听了这话,我寻找齐怀义的心一点冷下来,但我还是怀着万分之一的希望问:“六年前,四川有38个人在这里挖煤,瓦斯爆炸全部遇难。那个黑煤矿的矿主叫齐怀义,你听说过这个人吗?”
童童妈摇摇头:“这里矿主多得是,我一个都不知道。”
我不死心地问:“那死了38个人瓦斯爆炸事故,你总记得吗?”
她苦笑道:“没听说过,这里经常发生事故,有些黑心矿主因为害怕承担责任,就隐瞒不报,煤矿出事后直接把出口堵上,至于里面埋了多少人,鬼都不知道。”
我和王磊同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虽然如此,我还是决定去山上祭奠一下爸爸。在童童妈的指点下,我们沿着一条铺满煤碴的山路往上走。路上到处都是烟筒、铁管、啤酒等杂物。不一会儿,我们来到梁沟村附近的一个山头。眼前的景象真让人触目惊心:远处的一座大山被劈出一道深深的悬崖。悬崖旁边被开辟出一片千余平方米的空地,空地上停靠着五辆卡车,还有两辆铲车正在忙碌地装车。
离开悬崖边,我们拐了几道弯准备下山。眼前又是一处被削平的山头,两辆挖掘机正在轰呜着向山头深处挖掘,一片新煤层刚刚露出来。再向前走,站在较高的山上俯视,眼前的一座座山头都己被挖出了一个个深沟。山间平地上和河道里,是一个接一个的煤场。
站在被挖得坑坑洼洼的山上,我不知道哪里是我爸爸遇难地方。只好找了处正对着梁沟村的半山腰,遥望家乡的方向,跪了下来。
想着就是在这儿的地下,爸爸过了两年暗无天日的生活,我的眼泪,如断线的珍珠一般流了下来。我感到深深的自责,如果我初中毕业甚至小学毕业就外出打工,爸爸也许就不会被迫来这儿挖煤,如果他不出来挖煤就不会死啊,如果他不死,我怎么会没有爸爸!
自从爸爸走后,短短六年的时间,我却感觉象一个世纪般地漫长。在这漫长的一个世纪中,我经历过贫穷和挫败、背判和流产、谣言与死亡。我象一枚离开枝头的花朵,随风飘扬,从一个城市奔向另一个城市,从一个男人的怀抱流浪到另一个男人的怀抱。如果爸爸泉下有知,他会生我的气吗?一定会的!
我一边哭一边紧紧抱着一块石头,虽然我明知,这块石头是没有生命的,但我固执地认为,爸爸的灵魂附在了上面,我把它当成了爸爸。但石头上附了煤灰,我手一摸,就一手的黑。然后用这手再去摸脸,脸上也花花的一片了。
东莞打工妹:一朵飘零的花 279.第279章
不知哭了多久,我才终于停止了。冲着那块石头磕了三个头,在心里默念道:“爸爸,虽然我没有找到该死的齐怀义,但我己经尽力了。你放心,我一定会让妈妈安渡晚年,让弟弟走进大学校园!”
王磊看我不哭了,赶紧打开一瓶矿泉水让我洗了脸。我这才发现,不但脸上满是煤灰,因为哭的时候张着嘴,连吐出来的唾沫都是黑的,这让我感到非常恶心。
不久,我们离开悬崖,拐了几道弯准备下山。眼前又是一处被削平的山头,两辆挖掘机正在轰呜着向山头深处挖掘,一片新煤层刚刚露出来。再向前走,站在较高的山上俯视,眼前的一座座山头都己被挖出了一个个深沟。山间平地上和河道里,是一个接一个的煤场。
整片山,除了满眼的煤炭和扑天盖地的灰尘,没有一点生机与活力。我感觉,这片山,完全废了!
我恨不得马上离开这个地方,我害怕在这儿站得时间长了,我们也会变成一堆煤!于是,我不顾浑身的疲惫,拉着王磊,越走越快。谁知,在经过山下的一栋小平房时,路中间忽然出来四五个人,拦住我们的去路。
我们正纳闷间,一个身穿黑色皮夹克的中年男人厉声问:“干什么的?”
王磊赶紧掏出假记者证:“我们是记者,这是记者证。”
“皮夹克”一听说是记者,脸色便缓和下来,神情却很不屑:“那东西,想办多少有多少,我懒得看,跟我来吧。”
我不免有心慌胆颤,王磊似乎也有些害怕,但形势所逼,我们只好硬着头皮跟他进了屋。“皮夹克”似乎很健谈,他告诉我们,刚才我们经过的那个悬崖下的采矿点,是由他们四五个人合伙开采的。他们雇佣一辆铲车,一天1000元;雇一辆挖掘机,一天1000元;一般开采一个煤矿,投资30多万就可以了。好的一吨卖180多元,次的只有三四十元。
我和王磊连连点头,装模作样地采访了一会儿,便起身告辞。“皮夹克”强行塞给我5000元钱。我拒绝了,没想到,他的脸却拉得很长:“我每年都要接待七八十批记者,有证件装备齐全的中央级媒体,也有小报小刊的记者,还有假记者,从来没有不拿钱就走人的。”无奈,我们只好收了钱,才得到脱身。
但我终窟还是不甘心,下了山,便依照以前做采编时的经验,查了114,拔通了镇国土所电话。电话是一个声音有些苍老的男人接的,一听我要找所长,便警惕地问:“所长不在,你找他有什么事?”
我礼貌地说:“我是记者,想了解一下六年前梁沟村一家小煤矿发生的瓦斯爆炸事故,当时死亡了38个四川矿工。”
他敷衍道:“这事你们就不要找所长了,我们所长不知道。这里小煤矿,遍地开花,死了几十个人,矿主不上报,我们怎么知道?”
我又问:“那家小煤矿的矿长叫齐怀义,请问你知道齐怀义这个人现在哪里吗?”
他干脆地说:“不知道,38人的煤矿,太小了,我们哪里管得过来!”
我急了:“这也不知道那也管不了,那你们每天都在做什么?”
他打着哈哈道:“上头让我们做什么我们就做什么,所长上班也不过是喝喝茶、看看报、签签字就可以了,你们想怎么报道就怎么报道吧,反正大头也不归我们拿。”
我单刀直入问:“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就是所长吧,这种不负责任的话,这可不象一个国土所所长说的!”
没想到,他竟然没好气地说:“你们不是得到好处了吗?还想怎样?”
得到的5000元“好处”,除了矿主和我们,没有别的人知道,这个国土所所长莫非会未卜先知吗?
但我知道,想从他嘴里问什么,是绝对不可能了。
在梁沟村一天的所见所闻,无论是遇难矿工家属、矿主还是国土所所长,都让我彻底死了寻找齐怀义的心!我终于明白,想找到齐怀义,无异于痴人说梦!退一万步讲,就算寻找到了齐怀义,又能怎么样呢?
我不得不承认,山西之行纯属多余!
坐在返回广州的火车上,回头再望一眼那些千疮百洞的山头,王磊难过地说:“任何对未来有责任心的政府都不会把自己的资源这样浪费!虽然日本资源相对匮乏,但日本是个有忧患意识的国家,他们懂得保护自己的森林、环境、海洋;美国虽然矿产丰富,但他们把阿拉期加的油田封存起来,禁止任何人开采!而中国整天躲在地大物博的沙发上做梦,珠不知,老祖宗留下来的东西正在被一部分利益熏心的不肖子孙拿来贱卖,但是国家居然没有强有力的保护措施。其实这种长久性的战略资源,应该收归国有,任何地方和私人都禁止开采,违者重处!可我们。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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