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上簪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穷穷独立
那时虽年仅十五,她却似早已料到此生多舛,听到师父这番话,张口便问:“师父,易水寒待我向来极好,但徒儿担心,若将来他有负于我,届时我又该如何自处”
“想当年你师父我一心系于你师伯,纵然被他所负,仍不舍离他而去,更为成全他一统江湖霸业而犯下诸多杀孽,以致悔恨连连。若水,你是个聪明的孩子,若有朝一日见负,万万不要学师父这般,及时抽身而去,才是对彼此最大的慈悲。”
当时一知半解,如今懂时已历尽沧桑,只是,二十多年来的感情哪里说断就能断的,抽身而去,又谈何容易。
“师父,你若是还在,那该有多好……”她喃喃低语,仿佛在梦中遇见了那位温和宽厚的中年妇女,眼角却滴下一颗晶莹剔透的泪珠来。
“唉,若水,你这又是何苦”
对面忽地传来一声轻叹,竟是不知何时多了个人,只见那人黑发白袍,正凝视着对面桌案上那人儿玉瓷般的面容,手臂微抬,五指修长,轻轻落在那玉颊上。
指腹抚过之处尽是柔软和冰凉,他心中微地一疼,嘴角笑意却又不自禁地轻轻漾开。
握惯了剑的手到底不习惯这样的轻抚,又似怕惊醒了梦中人,很快便有些眷恋不舍地收了回来。起身卸了长袍,往那人儿身上一披。回座时又是一声轻叹。
翌日,尹若水一觉醒来,眼皮微地一抬,便见对面端坐着一名男子,不由一惊,刚想开口询问,对面那人却先开了口。
第四章:真假乾坤图
云霄阁西厢内院,素琴横卧石桌,案后端坐一女子,柔荑轻抬,十指青葱轻拢慢捻,指腹下琴弦如柱,妙音如水,潺潺细流。水流半途似遇暗礁,切切私语骤然变成急雨嘈嘈,如风过松林长啸起,又如铁骑战沙场四面楚歌。叫人闻之蓦然心紧关切,待要凝神细听之时,琴音又突地平缓下来,似水已过暗礁,悠悠流向深处,余音袅袅。
一曲方歇,院内曲径处忽地响起掌鸣。易水寒满面春风,徐徐步至案前。
“不过半日不见,扶风琴技是越发的好了。”
柳扶风丝帕掩唇轻笑,命人收走素琴,方道:“易大哥,你就知道笑话奴,早知你回得这些早,我就不该弹琴的,也免得被你笑话。”
“扶风琴艺超群,谁敢笑话”他嘴上这么说着,到底没再就着这个话题继续说下去,腰身一曲,便自顾坐了下来。
柳扶风见他面上略有惨色,抬头四顾又不见尹若水踪影,心下有些许了然,却问:“阁主可找到尹姑娘了”
易水寒略一点头:“找是找到了。”
“怎的,她不肯回来”她一听他话头,心下便彻底明了,微地一叹,“尹姑娘此次寻图历经一载,如今好不容易平安归来,又为何迟迟不肯归,莫不是乾坤图尚未得取”
“那倒不是,乾坤图已经取回,只是她向来无拘无束惯了。也罢,她既欲在外玩闹几日也无妨,左右已至云霄阁地盘,料想也出不了什么事。”
他似乎对此不愿多说,从袖里摸出一漆金木匣,便自顾打开来看,只见里头装着一方叠得四四方方的绸缎,抖开来一看,上面白缎黑字画着各类线条地标等。
易水寒只瞟一眼,眼神便瞬地黯然。
柳扶风见之,不由大感好奇,出声询问:“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乾坤图似乎跟普通的地图没什么不同呀。”
易水寒似在沉思,听到她话并不立马回答,沉默片刻,方道:“乾坤图本身就是一方地图,只是该图并非真的乾坤图。”
柳扶风大吃一惊:“你的意思是说,这张乾坤图是假的”
易水寒闻此略一点头:“嗯。”
柳扶风却有些疑惑:“可是,你又是如何得知这张乾坤图是假的呢”
易水寒也不瞒她,说道:“所谓乾坤图其实是乾图与坤图二图之合称,乾为天,坤为地,天数是瞬息万变的,而地理则永恒不变,因之,乾图也被称为天机图,坤图则被称为地标图。得坤图者能知具体位置,而得乾图者能解机关。此二图缺一不可,若是得了乾图,而无坤图,便只知机关而不知具体位置,实乃知而无用;若是得了坤图,而无乾图,知道具体位置却无法解除机关,则是去而无回。”
“乾图乃云霄阁镇阁之宝,自然不必外寻,唯有这坤图辗转流落多处,江湖各门派无不四处搜罗以资寻宝,然而江湖上真正知道如何分辨坤图真假之人寥寥无几,好在当年我父亲与尹师叔商讨寻坤图要义之时,我正好在场,故而知道如何辨别坤图真假,要不然都不知被骗多少回了。只是若水不知,我又不曾详告于她,这才害得她费尽心思好不容易寻来,却屡次被骗。”
说到此处,他似有愧意,微微垂下眸子就此沉默了起来。
柳扶风却是起了兴头,饶有意趣地问:“乾坤图内到底藏了何等宝物,不单本阁视之如命,就连江湖上其他门派也如此重视”
“此事说来话长。二十多年前,先皇次子臻王魏无求意欲谋逆,私底下网罗江湖奇能异士为己所用。其时,神剑阁阁主南楼庭为表忠心,倾尽全部心血冶炼出一样绝世神兵,传说得此神兵可得天下。后来魏无求谋逆失败,神兵不知所踪,人人只道神兵已毁,再后来也不知怎的,突然传出乾坤图一说,才知魏无求有先见之明,起兵兴事前暗地里大兴土木,于某处建造重重机关,以备自己谋逆失败时可以用以藏匿那把神兵,免得日后被他人所用,又怕将来家中后人寻觅不得,方才绘此二图作计。”
“既不想为人所知,那后来乾坤图又怎么会落到他人手里”柳扶风循循问道。
“昔日,乾坤图原由魏无求十八名亲信冒死带出,为护此图,十八名高手几乎全部死绝,只剩下最后一名尚有余息,然而身后追兵不断,眼见随时丧命于此,偏巧就在这时,我父亲与另一名江湖人士柳梅来无意经过此地,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就此救走那名亲信。那亲信为报救命之恩,临死之前特意将乾坤图交予我父亲与柳梅来二人。我父亲与柳梅来原是出生入死的结拜兄弟,因而对柳梅来向来毫无防范,谁知那姓柳的竟见利忘义,趁我父亲不备之时出手偷袭,企图独吞乾坤图。好在我父亲反应及时,这才躲过柳梅来的杀招,奋身挥剑杀敌。两人斗了三天三夜,始终不分上下,最后,我父亲只得带着乾图回云霄阁,而坤图则不幸落入柳梅来那奸人手中。”
“我父亲本无意于所谓天下神兵,但思及那亲信临死前的重托
第五章:柳扶风中毒
自醉仙居一醉,尹若水便夜夜醉宿于此,日日恍惚,不知时间过去几何,遑论今夕何夕。这一日案头醒来,惺忪间突地忆起易水寒与柳扶风婚期将至,心中虽悲伤不能自抑,到底强自振作,从袖里摸出一锭银子,胡乱掷于案上,这才携剑步出醉仙居。
外头日光烈烈,刺得她好生不适,下意识地格剑遮挡,待好不容易适应之时,不知不觉间已经步至长街,放眼望去,只见街面商铺罗列,人来人往,好生热闹。
她已一年多不曾回京城,这几日又日夜待在醉仙居内醉生梦死,此刻被现实一照,心底竟恍惚生出些许陌生感来,端地可笑。
尹若水轻轻晃了晃脑袋,刚把此念摒出脑际,耳边突地听到一声:“姑娘,买点胭脂水粉吧!”
尹若水闻言循声望去,只见一老妪胸前负一木匣,匣盖大敞,里头尽是胭脂水粉,端地是琳琅满目。
尹若水平日里虽不尚傅粉施朱,一时却也看得痴了,半响才缓过神来,道一声:“我向来素面惯了,不爱擦脂抹粉。”
那老妪也不急,随手拿起匣中一盒唇脂,便循循劝起:“姑娘不爱擦脂抹粉,也可买来送人。我这盒唇脂虽是街边货,却也是上品,买来送人最是合适。此唇脂乃以蜂蜡掺丁香、藿香等香料与朱砂制作而成,涂之芳香润泽,不知为多少女子所爱,前几日凤栖楼的姑娘们还一个个争着来买。价钱也不贵,姑娘不妨一试”
“凤栖楼的姑娘”听完老妪一席话,尹若水面色微地一沉,若有所思,忽地扬唇冷笑起,“我倒认识一人,原是凤栖楼头牌,明日正是其大婚之日,左右我无一物可送,不如买了这唇脂,料她‘一双玉臂千人枕,半点朱唇万人尝’,对这唇脂必然喜之若狂。”
一语既毕,尹若水这才付了银两买下那盒唇脂,兴然而归。
翌日,喜堂之上,新娘子柳扶风骤然晕倒,一派喜气洋洋的云霄阁顿时乱作一团。
“华神医,扶风究竟生了何病,为何无端端不省人事”云霄阁阁主自柳扶风晕厥后便紧守于床侧,见华神医把完脉后便凝神思索,一脸难色,不由开口询问。
华神医微地摇了摇头,半响才道:“柳姑娘气息紊乱,毒气攻心,显然并非病兆,而是中毒所致。”
易水寒闻此又惊又疑:“阁内一律饮食皆经过重重查验,况且今日我与扶风同饮同食,何以扶风中毒,我却没有”
“兴许此毒并非出于饮食,然而世间之毒无非从口而入,若非出于饮食,又该出于何处”华神医一时百思不得其解,既是问云霄阁阁主,亦是自问。
易水寒一时也有些怔仲,默了片刻,方启口问:“那华神医可知扶风所中何毒,可有法解”
“此毒所引发之征兆与寻常之毒大有不同,我一时竟也分辨不出究竟是何毒,想来只有寻到毒药方能解惑。”
两人探讨一番,始终无果,易水寒只好唤来柳扶风贴身丫鬟、西厢院侍从一干人等前来问话。
柳扶风贴身丫鬟见自个儿主人昏睡塌上,便已先哭得两眼红肿,待听得易水寒问及“今日你家姑娘可有何异样”之时,更是一阵呜咽,半天才答:“柳姑娘今日与往日并无不同。”
易水寒又问:“我且问你,你家姑娘素来喜食外头所卖蜜饯,今日可曾食之”
“柳姑娘说过蜜饯虽好,多食易肥,奴才还曾因此笑话过柳姑娘乃担心变胖后穿不下喜服,为此,柳姑娘已有月余不曾食之。”
“其他饮食可曾入口”
“自然不曾。”
“真是怪哉,毒明明从口中入,偏偏所用之饮食无一问题,难道真是老夫看错不成”华神医听毕贴身丫鬟所答之词,忍不住连连摇头,一时竟怀疑起自己的医术。
易水寒闻此便道:“华神医医术高超,断无错诊之理,怕只怕毒并非下于平时饮食之中,而在他处,只是我等暂时未能想到罢了。”
所谓一语惊醒梦中人,贴身丫鬟听此一言,恍惚想起一事,忙道:“要说柳姑娘今日与往日有何不同,倒的确有一处不同。”
易水寒与华神医听到此话皆是一凛,只听那贴身丫鬟说起:“柳姑娘平日里头化妆向来只用自己用惯了的唇脂,今日不知怎的,突然改用了别的唇脂。那唇脂颜色也是奇怪,看着平平无奇,涂抹在唇上之时,却比血还红。当时奴才瞧那唇脂颜色实在怪异,便劝柳姑娘莫用,可惜柳姑娘不听,说什么‘这唇脂颜色的确怪了些,但到底是尹姑娘所赠,若因此弃之,岂不辜负了尹姑娘的一番美意’。”
华神医闻言,便道:“是了,唇脂虽是化妆之物,然这唇脂涂抹在唇上,说话饮食之时均有可能不慎食入腹中,想来此毒极有可能是下于唇脂之内。”
易水寒心中不知该作何感想,只得命人将那盒唇脂取来验证。华神医看过后,更是证实了方才的一番猜想。
“果然不出老夫所料,此唇脂之内含有毒物,然此毒物与寻常之毒迥然不同,市面上亦不曾见过,老夫虽博览医书,竟一时也……莫非——”话至此,华神医瞳孔瞬间瞪大,显然是想到了什么。
易水寒见之,心中骤然生起不祥之感,忙问:“华神医可是想到什么”
“此毒名为‘朝生暮死’,实乃非同小可,一旦中此毒,若无解药,普通人一日之内必死无疑,届时
第六章:尹若水出走
似早已入夜,屋内一片昏暗,唯有屏风后一桌上静静燃着一柄细烛,烛光暗淡,照得桌前一人黑影憧憧。屋内寂然,唯有烛泪清吟。
尹若水缓缓抬起眼皮,见映在屏风上的那抹俊影,不由得有些出神。
屏风后那人似乎有所察觉,忽地开口:“你醒了”
尹若水并不答,却问:“我睡多久了”
“已一日一夜。”那人略地一顿,随即又问:“感觉如何”
“暂时还死不了。”
“唉,若水,你这又是何苦”那人听到此话,便是一叹,悠悠起身,便绕过屏风徐步走近床前。
不知是屋内烛光昏暗还是他久未好好休息之故,他面色瞧起来竟有几分苍白。
尹若水心下蓦地一紧,下意识地想要从床上坐起,手臂刚抬,才发现自己虚弱不堪,竟无半点气力。
她不由得大惊失色,忙问:“不是说武功高强之人可借内力以便施针后延缓毒性么,为何我现在却是四肢无力,几乎无法动弹”
“莫急,你之所以无法动弹乃因华神医施针前封了你的穴道,此时时效未过,难免如此,过了今夜便可行动自如。”
听了他这话,尹若水这才安了心,眼神空洞,呆呆地盯着房顶,也不说话。易水寒以为她还在担忧自身中毒一事,便道:“你且放心,我已遣人前去漠河寻阎王愁,无论如何,我都绝不会让你出事。”
不知她有没有将他的话听进耳里,眸光悠远地看着某处虚无的地方,突地喃喃自语起来,仿佛已陷入往事之渊。
“九岁那年,师伯师父命我俩过招,那时我学艺不精,压根不是你的对手,偏你怕我受师父责罚,屡次让于我,结果我一不小心,竟一剑刺向你胸膛,好在当时师父剑快,方才免了一难。当时虽是无心之举,我却永生难忘,以至后来每次练功之时,我皆不敢有丝毫懈怠,更不敢再与你过招,十几年过去了,也不知道如今你我之间到底谁略高一筹。”
“你若想知,等你好起,我们不妨再来一比,你道如何”他似也想起往事种种,嘴角一勾,禁不住微微笑起。
“好啊,师父常道自己虽是师妹,然剑术远超身为师哥的师伯,我倒是想看看,你我之间,是否也如此。”
“瞧你,每次论及剑术,你便跟个痴儿般。”
易水寒一脸春风笑意,笑话连连,她却不知为何,面上之色缓缓黯淡,竟不知又想到了什么不快之事。默了半响,才突地问了句:“柳扶风中毒一事,你可信我清白”
大抵是未曾料及她会有此一问,易水寒话至一半不由骤然停下,乌黑之眸微抬,只见她正静静地看着自己,眸中尽是期许。昏暗的烛光映得她轮廓分明,又如剑般清泠。
不容一丝疑虑,他薄唇轻启,应道:“信。”
他声音如水,缓缓流淌,不起半丝涟漪,偏偏就是这么简单的一个字,教她心头悬着的石头在一瞬之间彻底落了下来。
她深感欣慰,嘴角一勾,数日以来第一回由衷微笑。
次日一早,待易水寒再次来访之时,东厢房内早已是人去楼空,只余一方素笺,上书:此去一别两宽,勿挂,若水字。
易水寒放下手中素笺,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不知心中作何感想。
柳扶风见之,不由微叹:“尹姑娘深中剧毒,如今只身不知何往,若然在外头有个三长两短,那该如何是好……都怪奴,若非为了救奴,尹姑娘也不会中
第七章:路逢同行人
经过数日长途跋涉,不知不觉间已入热河境内,此时正是金秋,萧索凄清之感渐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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