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上簪

第十八章：洞内现金鳞
    “嘣嘣——”

    恍惚中似有人正在劈砍什么东西，嘈杂的声音一阵一阵地传了过来。尹若水眼皮一睁，这才悠悠醒转过来。

    醒来之时，周围环境早已变了，此时此刻，她正横躺在河边，边上叶落凡手里拿着剑似在劈砍木头，河中之水仍沸腾不息，热气缭绕。尹若水不由怔仲，一时竟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

    “你醒了！”见她醒来，他这才抬眸望了她一眼，随即便又低下头去，手中宝剑连劈数次，方将一根粗木砍断成两半。

    “我明明记得自己昏迷前尚在沼泽地中，为何一觉醒来就到了这儿”见好好的一把宝剑在他手中竟堕落成一柄斧头，尹若水不由又是一怔，少顷方缓过神来，话题却是落在了他处。

    “我在此处等了你许久也不见你出来，担心你一个人在林中遇难，待穴道一解，我便寻思着进去找你，谁知刚进去就见你晕倒在地，便将你救出来了。”

    “你”她不由诧异，“当时我尚未渡过沼泽地，里头又有瘴气，凭你一己之力如何将我救出”

    “瘴气虽骇人，然只要屏住呼吸，短时间内通过尚可勉强撑住一二，我便屏住呼吸沿着绳索一路攀爬，后又见你所伐之木上附着青蒿之叶，我便猜想林中必植有青蒿，返回一寻果真被我寻到。青蒿可解瘴气，想来是你我二人命不当绝！”

    话至此，他垂下手中宝剑便浅笑开来，似有感于劫后余生。

    虽他说得轻巧，然尹若水一瞧自己与他衣上均是泥渍斑驳，便可知当时情势何等危急，他不顾自己性命独闯沼泽地只为救她出去，这份情谊可见一斑。

    思及此处，尹若水心中便是一暖，抬眸望他许久，方道出一声:“谢谢！”

    叶落凡眉梢微地一挑，疑惑般瞥她一眼，似未料到向来淡漠看似无情的她会如此，随后才平了下来，嘴角微勾，绽出浅浅笑意，并未将此事置于心上，举起手中宝剑作势又要砍木。

    “我来帮你砍吧！”

    好好一把宝剑被他当成斧头实在不像话，如今尹若水已恢复体力，闲坐一隅亦是无趣，索性接过他手中宝剑便自顾劈起木头来。

    那宝剑一到她手里立时寒光焕发，锐气十足，剑起剑落间，一根粗木已被劈为数根整齐划一稍细些的木头，木头斜面不但不见半点毛刺，反而光滑似曾磨合过。

    木头劈好后，二人便开始制作木筏。至完成之时已过午时。

    河中之水愈发滚烫，二人虽立于木筏之上，仍能感觉到热浪自水底阵阵袭来，热得他二人身上衣物尽为汗水浸湿，内心更是焦躁不已，谁都无心开口说话。好不容易筏过山洞，洞内竟是一片漆黑，待他二人愈往里行进，黑暗更甚，渐渐地竟将身后洞外投射进来的些许日光抛得愈来愈远。

    尹若水心中莫名不安，借着火光四处张望，始知这是个天然的溶洞，洞口虽小，洞内却十分宽敞，一路朝前蔓延，岭巆不知深几许。顶上怪石嶙峋，水浸山石，一滴一滴自顶上滴落，落在河面上时便发出“滴答滴答”的脆响，衬得洞内一片寂静荒芜。

    “奇了怪了，这个洞怎生如此之大，竟似没有尽头。”

    不知往里驶进多时，尹若水总算开口打破了沉默，心中有些不安，尤其是当她愈往里驶入发现里头便愈黑，洞内似再无出口之时，心下更是惴惴。然就此调头返回，她又着实不甘，只得将希望寄托于前头，手中划筏动作不落半点。

    叶落凡似已看穿她心中所思，突道:“愈往里走愈黑，不见丝毫光亮，怕是洞内已无出口，不如就此原路返回重新寻找新的出路”

    “不成！且不论你我如何九死一生好不容易至此地，亦不论怪林中方向难辨，危险重重，原路返回是否走得出去，若真就这样回去了，之前所做一切努力岂不白白浪费况且怪林中其他三个出口有何危险你我皆不知，怪林之外又有官兵追捕，便是走得出去，亦不过是去送命！继续往里驶进，兴许会有所发现。”

    还有一点她并未告知于他，那便是她体内毒素一日甚过一日，若未能赶在毒素侵入心脉之前寻到阎王愁，届时她便要葬身异地，如今已过大半月，距离漠河药谷所在却仍有数千里，实在是容不得她再浪费时间于此地。

    她一番话倒是分析得有板有眼，然他到底放心不下，毕竟此洞太大，路程遥远，一来一回便要耗费不少功夫，若到时真找不着出口，浪费心思不说，还会白白错过最佳返回时机。

    思及此处，他便问:“若然继续行进亦无收获，届时应当如何”

    他这个问题却是把她给问住了，她又何尝没有想过洞内别无出处的可能，然事到如今她唯一能做的便是硬着头皮继续往前驶进，期待生路便在前方，毕竟这已是所有选择当中最好的选择了。

    沉默片刻，她才答道:“若真如此，届时只能原路返回了



第十九章：凶兽九头蛇
    尹若水见他先是惊喝，面上继而浮出诧异之色，又愣愣盯着方才“石头”掷去方向半天不语，端地莫名其妙，刚要询问他怎么了，然话语未及说出口，她就突地注意到身下地面温度似没有之前那么烫了，忙起身奔到河边，伸手一试，河水竟亦不似先前般灼热。

    “水没那么烫了……奇怪，之前河水尚且如百沸滚汤，怎么现在就变了呢”

    叶落凡此时亦已行至河边，俯身伸手入河，河水果然没那么烫了，然温气尚在，手久置河中到底有些不适。

    “确实奇怪，此处明明无甚特别之处，偏偏河水温度冷热变化极不寻常，莫不是水底有何异物”叶落凡百思不得其解，想不通河水为何会自动升温降温，心中虽有此猜疑，到底没有十足的把握。

    相比起他的谨慎，尹若水倒是不怎么放在心上。如今水温降下来了，她就可以潜入水里寻觅出路，不至于待在这里等死。

    如此一想，她便毫不犹豫地踏步往河里走去，起初还觉得有些不适，渐渐地便习惯了水里的温度，任由河水一点一点地沒过自己的膝盖。

    “尹姑娘……”看着她往河里走去，叶落凡到底有些不放心，然刚唤了她一声，见她回头疑惑地看着自己，一时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踟躇半响才道:“你小心一点。”

    “放心，我水性很好的！”她扬唇微微笑了笑，见已至深水处，腰身一俯，这才就着水底方向潜游而去，俄而消失得无影无踪。

    叶落凡目光仍落在河面上她方才所在之处，那里水波不兴，平如镜面，又安静得有些不同寻常。

    叶落凡不由自主地盯着河面看，不知过去多久，黑暗之中，原本平静无波的河面突地自一点向四周荡开了一层涟漪，涟漪一层推着一层，往外散去，散去，继而又恢复平静。

    叶落凡看得奇怪，正兀自纳闷之时，河底骤然发出一声闷响，水下似有婴童受了伤，继而哀声大啼而起，在这近乎完全封闭的洞内久久传荡不息。原本平静的河面随着这一声大啼立时如镜般碎裂开来，旋即河面绽出一巨大漩涡，水流绕着圆圈快速转动，气氛骤然变得极其怪异与紧张。

    眼见变化仓促生起，尹若水又不知所踪，叶落凡再按捺不住，冲着河水便大喊:“尹姑娘——尹姑娘——”

    喊声未歇，河面陡然溅起朵朵浪花，那浪花足有数丈高，来势汹汹，狠狠拍打在岸上，生生将火光浇灭了，洞内戛然陷入黑暗当中，然他来不及做出回身点火的反应，视线在触及眼前情景之时，他便彻底惊呆了！

    一庞然大物猛地自浪花丛中闪现而出，大半个身露在水面之上，远望而去，只见那庞然大物上半身约有数十丈长，体宽数尺，头呈三角状，双目赤红，浑身金鳞闪闪，似龙非龙，似蛇非蛇。那怪物似在追逐何物，忽而潜入水底，忽而把头探出河面，忽而翻滚，忽而盘旋。

    叶落凡一时又惊又诧，盯着河面看了许久，才注意到河水之中似乎有个小小的人影。那人影极其灵动，时而直直沉入水底，时而翩然探出水面，时而左右游移，时而旋转回环，既似在躲避身后怪物的追捕，又似在引导逗弄怪物。

    那怪物似恼怒至极，大吼一声，藏于水下的身子猛地拼命摆动撞击开来，激得河水四溅，隐约间河面下似有无数黑影朝那人影扑去。水下那人影再藏身不得，只得迅速自水里直身飞起。然那人影刚从水里纵起，河中倏忽窜出无数个脑袋，似一道道闪电般朝着那人影齐齐扑去。

    叶落凡原以为方才藏身于水里的黑影乃由无数怪物组成，及至此时此刻见此情景，始知那些怪物与原先那只怪物乃是一体，只是分成了不同的九个脑袋罢了！

    叶落凡不由大感震撼，呆了半响才总算缓过神来，见那人影于半空中虽飞腾纵跃自如，然与怪物相比到底势力悬殊，兼之赤手空拳，左支右绌间好几次险为怪物吞入腹中。

    “尹姑娘，快接着！”叶落凡不敢多想，急忙回身拾起地上宝剑，朝那人影所在方向便用力一抛。

    尹若水见他抛剑而来，伸手便要去接，谁知一时分神，那怪物竟张大嘴巴，自她头顶袭来，眼见将要将她生生吞入腹中，边上叶落凡霎时吓得面如死灰，大喊一声:“尹姑娘，小心——”

    尹若水练功二十余载，反应能力自是一绝，手一握住剑柄，趁怪物袭来之时，偏身举起宝剑便是横锋一劈，剑锋直刺怪物脖颈上的金鳞，只听“苍啷”一声，火光四溅。那金鳞坚硬非常，她奋力劈砍，竟仅撬掉其中一二片！

    那怪物勃然大怒，九大巨头骤然血口大张，竟齐齐朝她喷出火来！

    “这到底是什么怪物，竟会喷火”尹若水本就诧异，见此怪物竟会喷火，更是惊骇得目瞪口呆，半天才缓过神来，见恶火连连喷来只得四处逃窜，一边不忘问同样忙于躲火的叶落凡。

    叶落凡初见怪物生有九头之时，便已猜到一二，此刻见怪物能口吐火龙，更是确定了心中的猜疑，此时听到尹若水询问，便答道:“我若未料错，此怪物应是上古凶兽九婴，世人亦称之为‘九头蛇’。传说九婴生于天地初分之时，因阴阳之元气氤氲交错而化生为九头蛇身，居深山大泽之中，能喷水吐火，叫声如婴啼，兼之有九头，故称‘九婴’。初入此处之时，我便觉可疑，如今总算弄明白了，原来是九婴在作怪，河中之水才会时烫时冷，怪林中四时如春怕亦是此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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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连夜过凶水
    叶落凡立时呆了，足下一顿，竟再动弹不得，唯有瞪大双眼又惊又骇又悲又怒地看着前方怪物，怎么也想不到，不过眨眼功夫，活生生的一个人儿竟成了怪物腹中之物。

    如今同伴已死，木筏已失，凭他一己之力断难逃离。冥冥之中，他似已看到地狱之门朝他打开。生死存亡之际，他不但无丝毫惧意，反倒生了鱼死网破之心，再次拔足便要冲去以肉相搏，谁知就在这时，原先正耽于美食的九婴骤然仰头大吼，庞大的身躯剧烈扭摆挣扎，撞得整个山洞摇摇晃晃，山石自头顶纷纷跌坠，河水四处飞溅。

    九婴似痛苦至极，又似在极力摆脱什么，血口大张，竟将方才吞入之人吐了出来。

    “尹姑娘！”叶落凡又惊又喜，不顾九婴在侧，拔足便扑到尹若水身前，伸手刚要将她抱起，然一触碰到她的身子，他整个人便是一颤。

    尹若水身子冰冷，似已死去多时，全身尽是猩红血液，抱在怀里只觉又湿又黏。

    “尹姑娘……”他喉咙一阵干哑，一时竟有些吐不出声来了。

    那个天不怕地不怕、越挫越勇的女子，就这样死了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你，你武功不是很厉害的吗，怎么说死就死了……你，你还没有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呢，怎么可以就这样死了……”

    九婴不知何时已潜入河中，危险暂时隐去，然他却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绝望，颤抖的声音在这方黑暗的山洞里回响着，带着一丝难以自抑的哭腔。

    自热河酒肆一识至今已过大半个月，这一路走来，他二人互相扶持好不容易走到现在，难道她现在就要弃他而去了

    此处距离漠河药谷仍有数千里，路途遥远，危险重重，难道她真忍心让他一个人去面对

    “尹姑娘，你怎么可以就这样死了……”他不由得万念俱灰，一时竟有些抱不住怀中的人儿，就在这刹那，怀中人儿突然微地一动。

    叶落凡猛地怔住，还以为是自己错觉，然动弹过后，怀中人儿便剧烈咳嗽起来，温软的身子在他怀里一颤一颤地。

    叶落凡立时缓过神来，狂喜如潮急急涌上心头，一时激动不已，他竟不由自主地紧紧抱住了怀中之人。

    “尹姑娘，你没死……太好了，你没死……”

    他激动得连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了，只得本能地将她抱紧，抱紧。

    他胸膛宽厚而温暖，似能驱散一切寒冷。尹若水被他抱在怀里，一时又尴尬又有些喘不过气来，只得虚弱地叫道:“松开……我快，快呼吸不了了……”

    听得此语，叶落凡这才急忙松开了她，又见她身上尽是血迹，不知哪里受了伤，伸手便要去替她查看伤口，谁知他手微一伸出，还没来得及触碰到她，她突地一声轻喝:“别碰我……我的血有毒……”

    “你的血怎么会有毒”叶落凡愕然，然一想到方才九婴将她吞入腹后痛苦难当的情景，心下便又瞬时明了。

    她体内所流之血含有剧毒，方才九婴将她吞入腹中后才会痛苦难当，急于将她吐出，她亦因此免遭一死。

    思及此处，他不由好奇心起，忙问:“不知尹姑娘所中何毒”

    “朝生暮死。”

    “啊！”他猛地一惊，一脸难以置信地盯着她，少顷面上诧色才渐渐淡了，“此毒剧烈无比，普通人一旦中此毒一日之内必死无疑，尹姑娘能将毒性延缓至此，想必有高人相助，只是体内剧毒一日不解，随时会危及性命。”

    “不错，我此行便是为了去漠河药谷寻阎王愁。”

    “原来如此，难怪尹姑娘一直要往北行。只是，你我既是同道，为何却从未听你提起过，莫不是你对我还有所顾虑”

    他这话不过随口一问，不料她听了竟突地变得有些严肃，凝视着他，问:“我可以相信你吗”

    叶落凡眉毛一挑，禁不住抬头望她，只见她亦在看他，目光深邃，面无表情，竟认真得教他一时说不出玩笑话来。

    “我自小便是泡在药缸里长大的，早已练就百毒不侵，你身上的毒于我无碍，我先帮你包扎好伤口，免得流血过多。”他笑笑，微扬的眉眼习惯性地映着几分淡嘲与无奈，却并不答她方才所提问题，微微垂下眸子从自己身上撕下一块碎布，便为她包扎起伤口，竟就此将方才话题抛至脑后。

    “你身上虽尽是伤痕，然皆不甚严重，想来应当是九婴把你吞入腹后有心折磨你，谁知你体内有毒，反倒害了它自己性命。”他边包扎便说，仿佛之前未曾发生过不愉快之事。

    他便反倒教她有



第二十一章：情自雪山生
    不出她先前所言，自洞内河塘一直往前潜游而去，约五六百米便可至对岸。

    许是厄运已过去，他二人一路游过来竟顺利得不得了，只是入夜后河水冰凉至极，在水里泡久了便冷得瑟瑟发抖，上岸后仍忍不住战栗。

    他二人担心九婴会随时跟来，便马不停蹄地连夜往北奔去，不知不觉间已将凶水远远抛在脑后，眼前尽是白雪皑皑，连绵的雪山高低起伏，在夜色中静静伫立，一眼望去竟不见边际。

    他二人一个身受重伤，一个生来身虚体弱，赶了半夜路，此时均已累极，实在走不动了，这才在一块积雪稍少些的干草地上歇息起来。

    先前所带火折子早已被水泡坏，二人身上衣物又尽湿透，含衣而卧，只觉冷彻心扉，偏环境恶劣，不得不将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