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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起天下潮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白夜呐

    长安坊市星罗棋布,大街贯穿纵横,案发现场三点相连合为一线,在修颜涾脑中出现了一张熟悉的棋盘。

    “回龙征”他猛然想起情报里南宫和傅雨在前夜交手时的画面,在南宫身畔金色棋盘上的黑白双子共同交织出回龙征之势,和如今三个案发地点在长安城的布局如出一辙。

    他睁开双眼,向身旁待命的长安卫道“通知南宫将军,即刻出发兴庆宫。晋纳刺客的下一个目标在此地。”

    长安卫点头称“诺”,飞奔出镇安令。修颜涾整齐军备,御马狂奔。

    同一时间,长安东市以东的道政坊。

    一名妙龄女子身着白衣,走走停停,四处闲逛。

    她的鼻梁高耸,似乎不是此地风貌,却说着一口标准流利的长安官话,与一家瓷器店掌柜杀价几个来回。

    直到终于拉扯出一个双方都满意的价钱,掌柜故作无奈叹气道“姑娘伶牙俐齿,做得一手好买卖,小老儿由衷佩服。这件紫砂茶壶,就按姑娘给的价,交个朋友,混个脸熟。”

    女子欢快笑道“掌柜的会做人,本姑娘下次还来你这儿采买好物件儿。”

    掌柜却苦笑道“小老儿敬谢不敏,姑娘如此会做买卖,多来几次,小老儿的店就要被姑娘搬空。只忘姑娘念在小店实诚,多介绍些公子俊彦和闺中密友前来照拂。”

    话语中似乎是挖苦,其实是在暗示小姑娘今天占了大便宜。这份心思伎俩,老掌柜用德得心应手。

    女子拍拍手道“好吧,既然这么为难你,那就不买了。”

    说着转身就走。

    掌柜也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女子竟然能听不懂他的弦外之音,说走就走,只恨人世险恶,一不小心就掉进自己挖的坑。此刻他恨不得给自己两耳光,耍的什么小心思弄巧成拙,让到手的买卖溜走了。

    “姑娘留步,留步。”

    说着掌柜追出店铺,然后呆立当场。

    只见那个刚才还活灵活现的白衣女子,此刻站在东市大街上,目光呆滞,一动不动。

    只有胸口处,慢慢溢出殷红,浸透白衣,宛如在寒冬腊月的大雪中,绽放的梅花。






第四十三章 断刀斩长安(九)
    


    长安一百零八坊,如同一张睥睨天下的棋盘,威严而工整。

    其中北镇安令便坐落在太极宫含光门前的太平坊内。

    北镇安令负责督查长安治安,南镇安令负责皇室的安全。但自从神农建立大周以后,一直没有真正的皇室需要保护,皇宫内也只有一些前朝留下的老太监和嬷嬷因无处可去,神农又不喜滥杀无辜,才鸠占鹊巢,享受着太极宫的高墙大院。老太监和老嬷嬷们除了每日清扫皇宫,为朝会整理书卷器物,便没有其他司职,也无伴君如伴虎的丧命忧患,日子比前朝清闲了许多。

    前朝的掌印太监陈知规如今依旧是掌握着天子玉玺。虽说是前朝玉玺,但是神农称帝后不理朝政,更不会再节外生枝去造什么大周国玺。如今的大周只认张家令不认皇家令,陈知规手中的玉玺,连一个象征都算不上。

    可他每日,仍旧会怀抱装着修罗玉玺的皇帝奉天宝函走出皇城,来到朱雀大街上,静观新的长安,是否真的长安。

    西面一骑插着令旗的快马飞奔而来,马蹄声由远及近,稳稳停在陈知规面前。马上身着绀青锦衣的青年人利落翻身下马,对着含笑望着他的掌印太监拱手一礼。

    陈知规手捧宝函,对着青年人躬身行礼后道“修将军,可是要进皇城找张丞相”

    青年人正是长安卫将军修颜涾,并没有平日的温和笑容,正色道“晋纳刺客入京行凶,正欲前往兴庆宫,烦请陈貂寺通告宫中值人,撤出兴庆宫。”

    陈知规笑道“有修将军在,长安还能如何不得长安,奴才们都是贱命,为守皇城而死,既是死得其所,便是死则死矣。”

    修颜涾道“我大周没有奴才,也无贱民,请陈貂寺莫在有此言。”

    陈知规依旧面容慈祥道“老奴做了一辈子奴才,哪能说改就改。当了五十年的走狗,如今才当十年的人,还没习惯该怎么做人。”

    修颜涾不愿与他多说,与其说是不喜这些自命下贱的阉人,不如说是不愿意面对如今大周中遗留的修罗旧制。这些无法出宫重新做人的前朝遗民,就像是崭新华服上的破烂补丁,无论新装如何得体,都无法让人觉得看着舒服。

    他在此地只是根据路程,算准了运送尸体的队伍会在此时经过。举目向东望去,果见远处三位长安卫带着专做苦力行当的脚夫拉着板车缓缓行来。

    修颜涾对着陈知规道“公职在身,恕不奉陪。”说罢就要向那一列运尸车队走去。

    “且慢。”陈知规却对修颜涾喊道。

    修颜涾耐心转头道“陈貂寺还有何事。”

    陈知规道“修将军,佛家有十八界,六根,六识,六尘。其实说穿了,不过就是眼中色,耳中声,鼻中香,口中味,身上触,脑中法。咱家年事已高,老眼昏花,听不得人世音,识不得人间味,只剩下这个鼻子,还能闻出点香气。”

    修颜涾道“陈貂寺有话直说,无须与本将打哑谜。”

    陈知规抱着宝函转身离去,边走边说“眼中所见,未必是真啊。”

    修颜涾并不如何将这些话放在心上,快步走近车队,却见车队上并不是先前禀报的二人,而是三人,多了一名鼻梁高挺的白衣女子。

    检查过三人胸口上的伤痕,和之前三人如出一辙,便命人送往北镇安令。就在盖上草席前一刻,修颜涾忽然心有所感,再次将白衣女子身上的草席掀开,凝视片刻。

    “果然”确认心中所料无误,翻身上马,直奔兴庆宫。

    兴庆宫位于东市西北,长安东门春朗门内,待修颜涾赶到时,南宫已等候多时。

    南宫见他过来,说道“你最好是有什么发现。”

    修颜涾道“本来只有一个发现,现在有两个了。”

    南宫道“你难道还想我问你是哪两个”

    修颜涾道“我只是不确定这两个发现哪个更重要”

    南宫道“那便是都不重要。”

    修颜涾想起大胖子魏宏业说的话“你何时变得这么讨厌了。”

    南宫道“一向如此。”

    修颜涾道“好吧,不说废话。我的第一个发现是,死者的身上,都有铁味。”

    南宫道“什么铁味”

    修颜涾道“铁器的味道,刀剑生锈以后的血腥味和甜味。”

    南宫道“本就是流血而死的尸体,有血腥味如何奇怪。”

    修颜涾拔出腰间佩刀,递给南宫“你闻闻。”

    南宫接过这把长安卫特佩雨林刀,凑到鼻子下面闻了闻,皱眉道“有味道”

    修颜涾又从怀中拿出另一把匕首道“你再闻闻这把。”

    南宫拔出匕首,却见刀刃锈迹斑驳,不用拿近就有一股铁锈气味“的确有一股味道,战场上经常闻到,你那把没染血的绣花刀却不太容易发现。”

    修颜涾道“所以我之前也没发现,虽然昨天的尸体也闻到过,但是在镇安令中有铁器锈迹并不奇怪。怪就怪在,今日有一具女尸,也有这样的味道。虽然说起来都是血腥味,但是自然流出的血和被利刃划出的血,味道还是不同。”

    南宫道“这又如何,既然是锐器划出来的伤口,凶器是铁器算不上什么大发现。”

    修颜涾道“除此之外,还有另外一种味道。”

    南宫道“你非得我问一句才答一句”

    修颜涾道“是女子香。胭脂香。”

    南宫道“你说了死者本就是女子。”

    修颜涾道“屠夫身上也有。”

    南宫道“凶手是女子”

    修颜涾道“非但是女子,死者身上会染上这种味道,说明死者生前和刺客有过贴身接触。”

    南宫道“然后呢”

    修颜涾道“我镇安令仵作验尸所得,刺客杀人时用的凶器虽薄如蝉翼,伤口却有五寸长。而这几名死者中,最胖的屠夫,前胸距离后心九寸有余。要造成这样的伤口,凶器的刃面至少应当是五寸长九寸深。这样的器物,如何当众杀人,却又无人看见。如果是远处用器弩射击,又如何回收凶器。而且我长安卫中两名死者,死前都在暗处监察,行止皆有记录,绝对没有和女子接触。”

    南宫道“据我所知,当时在场长安卫有三人,余下一人呢。”

    修颜涾道“神志不清,已被关押回镇安令监牢。”

    南宫道“可曾调查过他。”

    修颜涾道“身家清白,已入我长安卫七年。并无可疑。”

    南宫道“神志不清,是否会被人假扮。”

    修颜涾道“的确有可能,但是他的只言片语中,又有对昨夜所发生之事的明确叙述,案发时应当还是他本人。”

    南宫道“所以你现在的难题是不知凶器为何物”

    修颜涾道“除此之外,仵作提到死者伤口的皮肉并未外翻,说明出手速度很快”

    南宫打断道“没这么麻烦,如何行凶,用以何种器物,只要你能预料的下一次行凶地点准确,我自有方法查出。”

    修颜涾道“这就是第二个发现。刺客杀人轨迹,应当是你棋盘上的回龙征。”

    南宫道“你的传令官已经提过,不过你来的路上不是有新的受害者,她死于何处。”

    修颜涾道“道政坊与东市交接处,位于兴庆宫之南。”

    南宫抬手间,掌心绽放出一道道金芒,纵横交错,形成一个微缩的小棋盘。

    他挟子下落,在棋盘上标注出六名死者的方位。思索片刻,又根据实际建筑规模,将兴庆宫的范围,从一格变更三格。

    皱眉凝思片刻,忽然道“不对,不是回龙征。这不是棋局,而是奇门遁甲,五爻皆凶,九死一生。以案发之地为死门,死门在东,生门在西,坎一离九”

    南宫原地转动,直到棋盘和长安地势朝向相同,猛然转身“是镇安令下一个目标在镇安令”





第四十四章 断刀斩长安(十)
    


    北镇安令所在的太平坊南面是通义坊,这一排东领长安中轴线朱雀大街,北靠皇城的歌舞闹市,是真正的天子脚下,富贵人家。

    便在这样一片繁华中,那一栋宽不过十步的简陋宅院就显得格外扎眼,与周遭豪宅兰庭格格不入。

    院中一名少年郎,约莫十三四岁的年纪,正在熟练淘米做饭。

    算过时辰,待到锅中米糠蒸熟时,师傅就该回来了。

    他又从一坛老瓮中捞出一根腌渍入味的萝菔,滚刀切片,然后颇为细致的摆放在粗瓷碟中。犹豫良久,嘴上念叨着“师傅今日应当辛苦”,又从另外一口缸里抓了一把晒干的落花生放入碟中。

    忙活完这些,就坐到院子的台沿上,翻着师傅交给他的那本破书。

    这本书里的内容他早已烂熟于心,但师傅还是要他每日翻读一遍,说这是祖祖辈辈传下来的手艺,如何都丢不得。

    手中翻阅已经脱页的泛黄书籍,心中却早已神游千里。如今虽然一日两餐还是只吃得起米糠咸菜,可终究是有了一处遮风避雨的居所,再也不用在暴雨来临时,从相依为命的茅草屋里跑到邻近的土地庙去躲雨,晚上回来还要睡湿漉漉的草席。

    “师傅要回来了。今日同外地来的先生那儿学会了一句新的诗词,要念给师傅听一听。”少年郎虽然眼睛还在书上,心理却想着,师傅虽然听不懂那些咬文嚼字的陈词滥调,却总是在少年郎摇头晃脑念出诗文时,面露笑意。

    如今的日子依旧很苦,少年想要读书却只能在这座小院子里偷偷读,若是出门在外捧着书籍,就算如今大周的法度不会怪罪,还是会有人说三道四。

    但是真正挨过饿的人,总会格外珍惜有饭吃的日子。所以他并不觉得太过艰难,现在的日子,已经足够让他满足。

    少年是个孤儿,算来已有十年。十年之前,天下大乱,那时神农大军已至长安千里外的巨鹿城,不足一月便可攻入长安,无数长安百姓逃出国都,流离失所,少年郎就是那时在兵荒马乱中遗失荒野。

    那年他不过四岁,说起话来仍旧稚气未脱,还带着些奶味,在长安的郊野跌跌撞撞四处游荡。运气好的时候能从流民遗弃的家当中捡到些馊食烂菜,运气不好的时候就只能啃啃树皮草叶。

    一开始总是拉肚子,那些坏了的或者生的食物,进了他还未长大的稚嫩肚腹中,并不比吃下尖刀利刃好受。好多次肚子疼得在地上翻滚,幼小的脸庞上满混着眼泪的泥土,将他包裹成一个小泥娃娃。

    他总是在痛得失神时喊娘亲,却从未得到记忆里那个女人的半点回应。

    这是他第一次离开娘亲,从前只要他哭着喊娘,总会有个女人急匆匆的跑过来将他护在怀里,轻轻拍他的后背,心疼得念叨着“不哭,不哭,男子汉不会哭。”

    可是他还是喜欢哭,因为他知道,只要一哭,娘亲就会过来抱着他。

    只要娘亲抱着他,他就什么都不怕。

    可是这一次,他哭了很久很久,哭到昏睡过去,再哭着醒来,还是只有他孤身一人,被抛弃在这天地间。

    于是他从地上爬起来,自己擦干眼泪,自己拍着胸口哄自己。

    “不哭,不哭,男子汉不会哭。我已经是四岁的男子汉了,该我保护娘亲了。”

    也有路过的流民要将他带走,可他却咬住那些人的手臂,待人吃疼放手后,从人群中跑回山林里。他不能走,一旦走了,娘亲就找不到他了。

    然后继续像一只野猪一样在泥地里睡觉。他喜欢在睡在泥地里,被泥土包裹起来的幼小身躯,不那么容易被流民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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