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起天下潮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白夜呐
傅雨雪放下酒杯,望向正在收拾灶台的傅洪雷,他虽然年幼,却很懂事。
这让傅雨雪很欣慰。
“这杯酒,我可以喝。”傅雨雪说。
村长捧着酒杯,不敢抬头看他。
“这样的方式,对于我这样罪孽深重的人来说,是个不错的归宿。”傅雨雪还在说。
村长的眼睛快要落入酒杯里,呼吸有些急促,就像被人掐住了脖子。
“可是,我还有些事放不下。”傅雨雪说。
村长就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就像一条被救起的落水狗,喘着粗气说:“你放心,老夫自当好好照顾洪雷。”
“他不需要你照顾,他会照顾好自己。”
“那……”
“我希望常小芸一家能活下去。”
村长听明白了,他要的是“常小芸”一家,而不是“陈老实”一家。
傅雨雪继续说:“我需要你一个承诺。”
村长看着他,没有回答。他没有傅雨雪这样的自信,也做不出果断的承诺。
傅雨雪仿佛看出了他的疑虑,道:“你相信熊王大仙”
“旱情没有结束之前,我们只能相信熊王大仙。不论是真是假,乡亲们需要一个希望。”
“即使这个希望,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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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意义”
村长没有说话,他知道这个希望多么愚昧,就像倾家荡产的赌徒,如果再给他一锭金子,他也不会好好去做生意。因为生活在绝望中的人,为了那渺茫的希望,可以赌上一切。
可他还能相信什么相信自己埋头苦干,好好种地,明年地里就能长出粮食
饥荒致死的人他见过不少,他也害怕,明天,饿死的就是他那七岁的孙儿。
“我只要你给我一个承诺。”
傅雨雪说。
酒是刚热好的酒,暖气从手心里传来,遍布全身。村长盯着这杯酒,他不是好酒之人,否则也不会把这壶难得的好酒送人。酒里掺着道士给他的药粉,道士说,这是雄黄,能将这蝎子精的法力禁锢。
他沉默了很久,傅雨雪也沉默了很久。
两人就这样静静的不说话,村长的挣扎浮现在脸上,这样的决断,他做不出来。
傅雨雪不动声色,只是静静的看着傅洪雷忙碌的背影。
就好像,那个小小的身子,即将从他的世界里离开。
“好!”村长的声音打破了沉默,“我答应你,我会保住常小芸一家。”
他心中已经做好了决断。
他要舍身取义,为自己的孩子留下一个好名声。
他答应了傅雨雪,他会遵循自己的承诺,死而后已。
死而后已。
死而后已。
只要自己死了,那他依旧是个君子,他的大儿子,依旧可以继承父亲的好名声。
他知道自己是保不住常小芸一家的,尤其是傅雨雪死后,更没人能保得住她们。
他会向乡亲们公布这个消息。他为了保护乡亲,对傅雨雪做了承诺。他为了守护自己的承诺,会跟着傅雨雪一起死去。
他已经七十多岁了,在这个年代,他活的够久了。
他在这个位置也够久了。
只要自己大儿子得到村民的支持,他死而无憾。
他以为他做出了这样的承诺,傅雨雪会笑。
可是傅雨雪没有,只是有些失落的叹了口气:“我终究还是个自私的人。”
村长以为他要反悔,隐隐觉得松了一口,却见他忽然举杯,将杯子里的酒一口吞入腹中。随后更是将整个酒壶提在手中,一饮而尽。
“我还有些话想和我儿子说,请自便吧。”
村长失魂落魄的离开了傅家,想到即将面临的一切,很难觉得轻松。
抬头间,倦鸟归巢,黄昏落幕。
对于乡下人,太阳下山了,这一天就过去了。
这一天过去了。
这一世,也过去了。
第九章 迦楼有战神(完)
这一年的雪来得格外的早。
秋冬的交替,带着几分悲悯的突兀。
农家瓦房里,陈旧木桌上,放着一盘热腾腾的兔子肉。
直到热气慢慢消散,傅洪雷就将它端到锅里热一遍。
一盘肉,凉了热,热了凉,反复三日,锅里已经有了一股难掩的酸臭。
这是傅雨雪离开的第三天,傅洪雷已经三天滴水未进。
他在等,等爹爹回来。
他习惯了和爹爹一起吃饭。
爹爹是村里最好的猎人,可是他手艺奇笨,做出来的实物,不是咸了就是焦了。
爹爹做的东西,是不能吃的。三岁的傅洪雷就明白这个道理,于是在他挥得动饭勺举得起铁锅开始,就接过了四姨的做饭大任。
所以爹爹一定会回来,回来吃傅洪雷做的饭。
傅洪雷看着灶台上渐渐冒出来的热气,眼神渐渐变得迷茫:“爹爹,你快回来啊。孩儿好饿。”
真的好饿啊。
即使已经酸臭的食物,也美味得让傅洪雷心颤。
“咚咚”两声轻扣门扉,似是有人敲门。
傅洪雷欣喜的从灶台上跳下来,快活的喊道:“爹爹。”
爹爹回自己家,怎么会敲门呢。
可是这个傻孩子,又如何能想到这些。
来人自然不是他的爹爹,而是两个陌生人,穿着宽大的袍子,红黑相间,遮住了脸。
但是傅洪雷看得出,其中一人,留着灰扑扑的大胡子。
大胡子看到傅洪雷,竟有些难以自控的颤抖:“迦……迦楼大人!”
跟着似乎流下了眼泪,连忙用手拭去,然后拉着身边的另一个陌生人恭敬的跪下,施以全礼:“迦楼国师奈何天,恭迎大人归来。”
傅洪雷说:“你们认识我爹爹吗”
奈何天微微一顿:“迦楼天降圣子,迦楼大人的父亲便是那举头青天……”
“我爹爹叫傅雨雪。”傅洪雷打断道。
奈何天忽然看到灶旁被随意丢弃的那把没有刀刃的黑刀,惊道:“黑断刀!刀绝傅雨雪这些年,是傅雨雪收养了迦楼罗大人”
“傅雨雪是我爹爹。”傅洪雷固执的说。他是一个固执的孩子,而他最大的固执,就是他爹爹。
奈何天思绪转了又转,这些年来耗费气运算尽天命,都算不出迦楼所踪。直到三天前,还在打坐假寐的迦楼国师忽觉一阵心悸,紧紧追随那仿佛有意为之的感应,掐指演算后,竟算出迦楼确切位置。
他看着这个饿得脸色已经饥黄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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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身边人轻声道:“刀绝于江湖销声匿迹十二载,都以为已于十二年前的那场追杀陨落,竟不知已修得大成武道。这片州府十二年来清扫不下十次,我也亲自来过一次,却都没探查到丝毫契机。”
另一人轻轻点头,并未答话。
“时值国家兴亡之际,呈请迦楼罗大人回京护国。”奈何天头几触地,再次对少年跪拜道。
“我叫傅洪雷,是傅雨雪的儿子,不是你的迦楼。我要等我爹爹回来。”
奈何天正要出口,身边的人拉了他一下,示意他不要多言。然后两人就这样静静的跪在这里。
他们不是初出茅庐的愣头青,一个护国国师,一个迦楼太子,必然是心思机敏过人之人,才能被授予如此事关重大的任务。
奈何天二人不再说话,傅洪雷便不再问话。沉默良久,刚热好的饭菜又凉了,傅洪雷正要加热,忽然想起一事,推开门跑了出去。
“四姨!四姨!”傅洪雷跌跌撞撞的来到陈老实家,他想起爹爹离开前的嘱咐,心想这一定是爹爹在考验自己。只要完成了爹爹布置的任务,他就会回来。
可是当他来到熟悉的地方,却无法找到熟悉的面孔,陈老实一家,就像爹爹一样,在那个连喜鹊都会悲鸣的傍晚,离开了。
一个断臂的男人还在陈老实家周围游荡,他头上长着癞皮,十分丑陋。
看到失魂落魄的傅洪雷,他先是吃惊,随后丑陋的脸上露出了阴毒笑容。
傅洪雷又回到家中,他不敢离开太久。他怕爹爹回来见不到他。
可是等待他的,依旧是那两个恭恭敬敬的背影。
看他们跪在地上,傅洪雷终究不忍心道:“你们起来吧。”
“可是……”奈何天正要说话,又被身边的迦楼太子拦下。太子从容起身,拍拍自己跪脏了的袍子,宠辱不惊,沉着依旧。
他是迦楼的太子,未来的国君。他的双膝,不能轻易弯曲。他代表的是一个国家。
他是天子,可以跪天,不可跪地。可以跪先祖,可以跪父皇,不可以跪子民。
但是偏偏,他只跪子民。
面前的人是迦楼,他能救万民,所以他必须跪他。
所以,眼高于顶的奈何天,看不起任何人的奈何天,愿意为了这样的太子,向迦楼跪下。
傅洪雷说:“爹爹跟我说过你们。
第十章 大梦十年觉(一)
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迦楼战神,名叫傅雨。
名字是自己取的,称号是皇帝赐的。
迦楼帝国的战神,就像迦楼国的皇帝,没有多少人见过,但所有人都知道。
他是战场上出生的恶魔,他是生吞恶熊的修罗。
他心狠手辣,残忍至极。十二岁那年,屠灭了他成长的村子。
民间的传言总是很不可靠,一件事有十几个版本。
但是,只要关于战神的故事,总是出奇的统一。
八岁,徒手搬山。
十岁,生吞恶熊。
十二岁,怒火屠村。
十四岁,一骑当千,战场奔袭,战无不胜。
十六岁,平定内乱,赐名战神。
从此以后,他便是迦楼的战神,是力量的象征。
他带来胜利的果实,足以让人忘却他曾经亲手灭了自己生活的地方。
迦楼的子民无时无刻不在谈论他,因为在这个动荡的年代里,他才是民众生活安定的保障。
乱世出英雄,而这,就是他们的英雄。甚至一度引领了迦楼人习武以练刀为尊的风气。
毕竟,他们的战神,就是用一把未开封的黑色短刀,为他们打下了这暂时的安定。
他是一面七尺长城,保护着迦楼帝国不受外敌入侵。
他是神。
东边,东海的尽头。来了一位剑仙。
这位剑仙,自大又张狂,自称不败。
仙山而下,从未曾败。
一个是剑仙,一个是战神。
一个未尝一百,一个百战百胜。
一个是仙,一个是神。
到底哪一个,才是掌控人间气运的霸者。
人们都在谈论他们的故事,迦楼的人民当然相信自己的战神才是人间最强者。
但是除此之外,东边的那群无知的渔夫,却认为剑仙才是从天而降的救世主。
话题在他们之间争论不休,可是风暴中央的两人,仿若未闻。
战神深居简出,剑仙神出鬼没。
天地间,到底谁才是第一呢
这个问题持续了很久都没有答案,直到有一天,迦楼国内传出消息,战神败了。
战神败了!
败给了邻国一名未及弱冠的小将。
据说,那名小将身处战场前线,却白衣飘飘,恍若惊鸿。
他一个人来到守备森严的迦楼军营,却无人敢拦。
他身上,有一种悲怯的力量,让每个见到他的人,都感觉到心寒。
他就这样来了,一步一步,仿佛踩碎了蝼蚁,仿佛踩踏了孤寂,仿佛踩灭了人间最后一丝温情,只剩下漫天黑夜里看不到希望的破碎黎明。
迦楼的将士看着他来,忽然酸楚涌上心头,仿佛看到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友在战后的废墟中马革裹尸,仿佛看到乡亲父老的坟头风烛凋零,仿佛看到心爱的妻子含泪诀别,永不瞑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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