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起天下潮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白夜呐
仿佛,这个世界,已经死了。
人们流下眼泪,痛苦的哽咽,想要伸手挽留,却只剩下一片虚无。
白衣小将就这样来到了军营的中心,与迦楼的战神面对面。
迦楼战神并没有像别的将士一般哭泣,他没有可以失去的人了。如果说,白衣小将带来了生离死别的痛苦,那迦楼战神,便是一直在这份痛苦里煎熬之后变得麻木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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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没有互相致敬的问候,也没有虚情假意的寒暄。
白衣小将看见迦楼战神眼里仿佛被焚烧的虚无,忽然一切都明白了。
他说:“不打了。”
傅雨说:“好。”
迦楼战神退兵了。
白衣小将成了英雄,万民都欢呼着他的名字。
南宫。
迦楼战神败了,国内一片沉寂。
不过数月,终于有人忍不住出声声讨。
什么战神,只是一个废物。
带着几十万大军,居然拦不下周国一人!
有辱国威!
废物!滚出迦楼!
他们忘了,当初动乱的迦楼国,民不聊生,饿殍满地,是这个人,给了他们和平的机会。
**啊,就像一个破了洞的葫芦,当它空无一物的时候,似乎很容易就能满足。
可是,当他真的得到了什么,就再也无法填满。
迦楼的人民,一开始,只想能在战乱中存活,后来想要有口饭吃,之后又觉得土地太少,养不活家人。
最后,他们说,他们要俘虏,来给他们种地。
他们要女人。
他们要食物。
他们要烈马。
他们要财富。
他们要看邻国的刁民扮作猪狗逗他们开心。
他们什么都要。
他是他们的战神,这一切,要他来给。
失败的战神,再也无法成为人们心里那个战神,就算是“战神”这个称号,也不愿意留给他。
于是民间出现了众多的挑战者,他们要挑战战神,他们要成为新的战神。
可是战神从不露面,他没有徒弟,没有孩子,没有传人。只有贴身侍卫的一腔热血,拦下了那群追梦的疯狂少年。
“战神派手下欺压百姓啦!”
居心不良者,自古有之。
“辱战神者,等若辱国。”战神是沉默,可这朝堂从来都是喧哗的。
那个爱民如子的皇帝,忽然露出了血腥的一面。
这时人们才想起,这位帝王,曾经的太子,也是从尸骨堆里爬出来的王者。
一将功成万古枯,动荡年代脱颖而出的人,怎会心慈手软。
挑战战神的人不断被拦下,这次不是战神的护卫,而是守护疆土的士兵。
“辱战神者,等若辱国。”
暴力永远是最具威慑力的警告,京城最大的坊市,挂着十二颗滴血的脑袋,每一颗脑门儿上都贴着这样的文书。
战神不能惹,皇权不可辱,帝威不可触!
迦楼有个战神。
传说,他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而邻国大周,有个荒唐的皇帝。
皇城南郊,玲珑塔顶。
这里,永远都只有黑夜。
他说,往后余生,满目荒凉。
只是这一句话,便了断了光,了断了
第十一章 大梦十年觉(二)
七月廿二,白露。
鸿雁来,玄鸟归,群鸟养羞。
“听说南宫将军不喜刀戮。”修颜涾显然是个标准的儒将,不披甲胄便一身书生气。他平淡冷静,嘴角一直微微带着无奈的笑意。没有人知道他在无奈什么,只是那样的笑,并不像南宫那么令人讨厌。
所幸,这两名少年将军,身上都没什么战场上浸泡出来的杀伐气焰。
南宫并未回头,斜靠在座椅上,古井无波:“那又如何。”
“这个地方血腥味太浓了。”
“没关系。”南宫也笑着,斜扬嘴角,好像是讽刺的讥笑。
有什么值得他讽刺呢有什么是不值得的。
这个世界,每一件事都那么嘲讽。
明明讨厌杀戮,却喜欢来这个修罗场。
明明讨厌杀戮,却做了军人,四处征伐,战功显赫。
一将功成万骨枯,已是将军的他,夜里不缺亡魂索命。
修颜涾对着南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果然不愧是我朝最年轻的将军。”
南宫并不清楚这莫名其妙的赞扬是在说什么,不过他也不愿意去深究。对他来说,修颜涾只是泛泛之交,他一向懒得和不感兴趣的人说话。
一个是镇东车骑将军,一个是京城卫将军,本就没什么交集。
战乱年代,未满二十的二品将军,并不罕见。邻国迦楼的战神傅雨,早在十七岁便在朝野更替中,当上了一品大将军。
周围的观众忽然欢呼起来,有钱的商贾,有权的高官,还有那些纨绔子弟,此刻都放下了身份和矜持,近乎发狂的嘶吼,释放衣锦华帛压抑的暴躁。
乱世之中,草木皆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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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世初平呢又有几个人洗得净指尖的血腥。
南宫皱了皱眉,他不喜欢喧闹,尤其是自己处于喧闹之中。但他更不喜欢高调,所以只是一身布衣坐在人群中。这个世界有太多的事让他不喜欢,所以他总是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
修颜涾看了他一样,不自觉的又露出了无奈的笑容:“怎么了”
“太吵了。”
“你真的不适合为将。”
“我也这样觉得。”
“哦为什么”
“因为为将之人都没有什么幽默感。”南宫委屈的说。
“哈哈……哈哈哈哈……”修颜涾像大笑不止,过了很久才勉强平息下来,一边喝茶一边以手抚膺,“你说的没错,曾经的军中真的没有什么幽默感。不过现在你做将军了,就开始有幽默感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说着说着又自顾自的笑了起来,举杯发现杯中的茶已经喝完了,顾不得形象抓起茶壶揭盖就喝,边喝边笑,终于呛到了。一口茶水喷出,全淋到前面的胖子的秃头上。
胖子锦衣华服油光粉面,一看便知不过民间富贾。他感到头上一热,停下欢呼转身怒目而视,刚要破口大骂,却看到两张带着慵懒却有没有表情的脸,隐隐透露一股让他难以呼吸的压抑,忽然想起来现在风头最火的两个年轻将领,一瞬间什么怒气都被压了下去,讪讪的笑笑,转过身去,将心中的不快都转化到虎吼里去。
南宫将腰间的酒壶取
第十二章 大梦十年觉(三)
一炷香后,南宫身无繁饰,着蜀锦长袍,束青玉横腰,恍如书香世家的公子,玉面荣冠,信步来到比武场的后台。
阔剑女子并没有什么花俏的招式,不同以往比武场的豪杰总会用各种各样令人血脉膨胀的杀戮手段来吸引目光。看见对手袭来,仅仅是手腕翻转,轻松的挥动那把目测过百斤的巨剑,随后拍向来人,直接击飞。
去年,南宫从战场上回来,因为心软放过了军中内贼,导致十万大军中计被困。虽然他凭借一己之力带领大军脱困,却拖缓了支援的步伐,导致前线大军溃退,损伤惨重。
南宫戴罪立功,带领百名亲兵于峡谷要道拦下两万敌军,让后方有了休整的机会。谁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只是那百名亲兵,全都在此役中陨落。唯有南宫五日后只身回营,衣不染血,飘逸出尘,仿佛仙人下凡。
然而等待他的不是嘉奖和赞赏,而是父亲有贪狼之名的白离尧盛怒之下的耳光。
“我大周天朝三万精兵好汉,就因你的妇人之仁,白白牺牲。他们都是我白离尧出生入死的弟兄,他们的妻人是我的姑嫂,他们的父母是我的叔伯,大周的天下是他们用生死换来的,却因你这孽畜枉死,我还有何脸面回去见大周子民!”
南宫跪在父亲面前,神色凄然,对着天地三叩首,而后也不知是对谁说:“从今以后,南宫的战场,再无生离死别。”
白离尧闻言,悲怆的怒火转为刹那失神,喃喃道:“你……决定好了”
南宫抬头,竟已泪如雨下:“父亲,你可知,这五日,我都见到了什么李家大哥为我挡箭三十七支,赵家兄弟被斩断双臂,仍以口含刀待阵。马家小子未满十四,我曾听他夜啼,上了战场,一样视死如归。还有陈氏父子,我犹记得出征前他们刚添了外孙,不到周岁,就丢了父亲爷爷……”
南宫的嘴里冒出一个个名字,称呼都是“大哥”、“兄弟”、“叔伯”,可见他对这些人多么敬重而亲密。话音不停,刚好一百人的事迹从他口中脱出,每个人死前的样子,都牢牢印在他的心上。
这一百人,无一不是为了护他而死,每提起一个名字,他的心都被刀绞一次。
直到最后一个名字落下,南宫才渐渐没了声音。
“他们,都是为我而死。那三万精兵良将,也都有妻儿父母,都是因我而死。南宫死不足惜。可是,南宫若是死了,人间战乱却不会因此而休。所以,父亲,请让南宫来做这世间最后一位刽子手,以我戴罪之躯,换大周百年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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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离尧沉默半晌,而后长长舒了一口气,似解脱似无奈,似放下了心事,似了断了挣扎。
“宿命呐。”
南宫双目含泪,对着白离尧再叩一首,颤声道:“这些年,父亲对南宫知遇养育,大恩大德,没齿难忘。只是,孩儿恐不能为您养老送终,甚者,还会引一世骂名。这份恩情,不敢寄予来世,只能亏欠于心。”
看着南宫清秀的面容,白离尧想起故人:“每次看到你这双眸子,便会想起你娘。总想着,你终归是像她多一分。后来种种,也只觉得性情上也像极了她。像她便好,像她便能安稳的过这一生。我辈沙场征战这些年,马革裹尸也不就是图子孙有个清平盛世。你可知老夫多希望你能长成那京城里的浪荡纨绔,在家惹祸总有老头子厚脸皮要下来的香火情,你却偏要来战场。你可知去年你意气风发披甲出城时,我被一众苟延残喘的老家伙痛骂了半年之久。就连你那开酒楼的赵伯伯,当了一辈子的生意人,也敢给老夫这个大将军使脸色,居然真敢让全京城的酒楼都不卖酒给老夫。
“天下八国,当将军当得连酒都没得喝的,也唯有老夫一人耳。
“可你终究,还是他的儿子。
“虽未见过你爹,可那毕竟是,陛下都敬仰的人。
“自然做不成那躺在别人的福禄上,安心享福的人。”
人老了,就喜欢唠叨。老人就这样絮絮叨叨的念叨,南宫就这样安安静静的跪着。
也不知说到了哪里,老人上前将南宫扶起,双手托住他的手臂,沉声道:“可你永远都是我白离尧的儿子!”
那日南宫只身星夜前往敌营,日落而出日出则返,待到天明时,敌军已退去。南宫随父亲回朝,战功赏罚之际,他已成为大周最年轻的将军。
而后和平的这一年,他每个月都会来一次王都的比武场。人们在这里寻求鲜血的刺激,他却在寻找安慰。
 
第十三章 大梦十年觉(四)
“第几天了”
眼前的青年忽然发问,没头没尾,奈何天却明白他在问什么。
十年的时间很长,长到可以彻底改变一个人。
长到可以忘记很多事。
可是这十年好像并没有在眼前这个人身上留下痕迹。
他还是那么年轻。
那么难以捉摸。
也对,十年前,他才十六岁。
十六岁和二十六岁,对于奈何天来说,没有什么区别。
在他眼里,曾经的太子,今日的皇帝,都不过是一个需要他照顾的孩子。
“第几天了”问题没有得到回答,他却不恼,微笑抬头,提醒着这位鞠躬尽瘁用心辅佐他一生的国师。
“算至今日,已经六十七天了。”奈何天回答,却不算恭敬。如果有一天,他和眼前这人说话需要毕恭毕敬,可能就是他该离开的时候了。
“已经两个多月了吗希望他这两个月能过得快活。”青年说,“他已经许久未曾快活过。”
随后,又自嘲笑道。
“我从未见他快活过。”
迦楼战神失踪了。
整整六十七天,杳无音讯。
知道这件事的人不多,除了掌管天下的威懿皇帝,和运筹帷幄的国师奈何天,仅有几名战神的亲信。这些亲信,既是近卫,也是战神传人。
可是没有一个人担心战神的安危。他想走,谁也拦不住。他想留,谁也赶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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