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的白泽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峰雪打火机
众人相视,疑惑地摇了摇头。
花将皱了皱眉,喃喃道“也许是陈年往事,谷里人都知晓,就没当做什么特别的事吧。不过我从小就被爹送到了诸次山,没见过这荼掌门,也没听过他的故事。直到后来我二姐嫁到荼家,我被送到于阳城,才见到了这位传说中的大人物。当时我看他第一眼就吓了一大跳,回去问我娘,才知道这些旧事。”
“别铺垫了,快说怎么回事呀,听你这慢条斯理说话啊,就跟斟仲一个样,急死个人呐。”壮子抱怨道。
花将点了点头,讲述了一个令人唏嘘的故事。
据花将的娘说,荼以鱼他娘在老家那边有个相好的,定了娃娃亲。后来因战乱,情郎被征兵入伍,上了战场就再没回来。一对鸳鸯就这样被战火拆散。
战乱中百姓的日子是没法过的。在饥饿的驱使下,爹娘狠心拿她换了两石粮食。
就这样,荼以鱼他娘便被荼以鱼他爹给领走了。
后来,西山和中山的战事扩大,波及了西山东部的大部分地区。于是,荼以鱼他爹也成了难民,带着荼以鱼他娘,以及刚出生不久的荼以鱼,背井离乡,往西北地区逃难去了。
谁知他们路上竟遇到了他娘少时的那个情郎。
原来当年他并没有死,而是因为自己断了一条胳膊一条腿,觉得配不上荼以鱼他娘,才一直没回家乡,让家人误以为他已经死了。
活下来的他在一个小城池的打铁铺帮工,虽不富足,但也够温饱。
这一见不要紧,本已平静过日子的荼以鱼他娘却不淡定了,非要留下来照顾老相好的余生。
这让两个男人都很尴尬。
老相好以她已嫁人生子为由拒绝了她,第二日便收拾东西悄然离开了小城。
于是,他娘只能跟着他爹再次上路,来到了这世外桃源,阴晷谷。
安家后本该好好过日子的他娘,却始终无法从旧情的执念中走出来,天天寻死觅活的。并把情郎拒绝她的原因归结为她已生了孩子。这怨恨,自然就落在了幼小的荼以鱼身上。
荼以鱼幼时遭受了不少来自母亲的迁怒,但生性坚韧的他都咬牙忍了下来。
荼以鱼长到六岁时,他娘再次怀孕,精神状态也似乎好一些了。身为毒师的爹爹也因阴晷谷特殊的水土条件开始种植毒株药草,家里的日子一天比一天好了起来。
然而就在这渐渐明朗的愿景中,意外却发生了。
那日,荼以鱼他娘临窗择药,却忽地瞥见了那已消失了多年的情郎,他竟也来了阴晷谷。只是他身边,多了一个娴静的女子,看样子应该是他的妻子。
荼以鱼他娘没有出去相见,似乎是不想被他发现自己那隆起的肚子。
她怔怔走向后院,看着正帮着爹爹在化药池旁拌药的荼以鱼。多年前的情景再次浮现在眼前。
她着了魔似的冲了过去,抓起幼小的荼以鱼就丢进了药池。
荼以鱼他爹大惊,赶紧跑过来抓起掉进药池的荼以鱼。
然而荼以鱼的半个身子已经浸到了泡着毒草的药水中,待他爹将他捞上来时,他那半个身子已被腐蚀枯朽,半边脸也毁容了。
荼以鱼他娘打那以后就被他爹关了起来,不见日月。后来生下荼以蝉后,她便因长久来的积郁成疾,一命呜呼了。
孩童的世界是简单空明的,像白纸一样单纯。然而一旦滴上了墨点,就会迅速晕染扩散,变成一潭深不可测的深渊。
荼以鱼正是如此。
那件事对荼以鱼的打击是毁灭性的。他从此不再信任任何人,变得多疑、记恨、阴郁又善妒,极端自卑,又极端自负。
整天埋头于毒株药草中无法自拔,甚至以身试毒。实在危及性命的毒,便去偷别人家的牲畜来试,就差直接去抓人了。
这种癫狂的投入,让他硬是靠着自己的微薄之力成了西山远近文明的毒师,并创立了化蛊阁。
后来随着荼以鱼的扬名,以及化蛊阁的壮大。他便带着化蛊阁的一众弟子搬到了王畿之地,白于山。阴晷谷的药田便交给弟弟荼以蝉打理了。
听了这个故事的众人无不感慨万千。
壮子忍不住问道“哎,花将,照你这么说,荼以鱼他娘那个老相好也在阴晷谷了,谁啊”
段飞白了壮子一眼,无奈道“你是不是傻,肯定早死了啊。你在谷里这么多天,见过哪个人是单腿单脚的啊荼以鱼那么阴暗记仇的性格,能让那个人活吗”
花将叹了口气,悠悠说道“段哥哥说的没错,那人的结局挺惨的。我娘跟我说的时候只是随口带过,但后来我问过我大姐。我大姐说,那个男人后来不知道生了什么怪病,浑身长满了蚕豆大小的水泡,睡觉都不敢躺下,又痛又养。后来他实在难受得不行,满地打滚,水泡破了,脓水流出,他也就死了。”
“咦好狠”
“也好恶心”
赤、段越相视着唏嘘。
花将脸色很难看,眉峰紧攒,低声说道“他家人比他还惨呢。据说他家娘子在他死后不久,手指、脚趾都开始变黑,后来就是整只手、整只脚,再后来四肢全黑了。黑了的四肢,血肉开始坏死,慢慢腐蚀殆尽,最后这个人就只剩下躯体和头了。据说她是照了镜子后被自己的样子活活吓死的,别提多恐怖了。”
“嚯,这没见血就被做chéngrén棍了啊,嘶”壮子骇然道,不禁打了个哆嗦。
花将点了点头,双目圆瞪“还有他们那个不满三岁的女儿,几乎是跟她娘同时,染上了一种怪病,不停地咳血,三天就死了。就连他们家养的一只大花猫,也是全身溃烂,被蚂蚁活活咬死。”
“我去,连猫都不放过,真是丧心病狂。”段飞愤恨道。
“不必说破,谷里的人也知道谁干的。从那以后,阴晷谷再也没人敢惹荼家,甚至连高声说句话都不敢。你们的朋友这次废了荼二当家的,真是在太岁头上动土了。”花将忧心忡忡道。
一直沉默不语的卓展忽然冷笑一声“呵呵,这样难惹的人物,你们花家竟然还敢跟人家攀亲家,也是为了利益不要命了。”
花将心中“咯噔”一紧,赧然低下了头。
“要么怎么都说利字边上一把刀呢。”段飞补充道。
“不过这足以说明这个荼以鱼有多难对付。连祁同渊那样磊落的人都不觉背后对他咒骂指摘,这个人得多么的阴险、可恶。”卓展凝重说道。
“他有什么可怕的,不就是会用毒吗咱们小心一点儿就是了。看他那副样子也没什么武力,卓展哥哥你随便哪一招就能要了他的命了。”赤不服气道。
卓展摇了摇头,点了一下赤的鼻子,轻声道“儿你不懂,人不可怕,因为看的见;心才可怕,因为猜不透。荼以鱼带走了斟大哥,无异于是抓了个能吓住咱们的人质。而且荼以鱼比咱们早一天到于阳城,定会抢先一步面见白帝,我不信他不会说些诋毁咱们的话语和传言。”
“靠,这个老灯,可真够阴险狡诈的。”壮子破口骂道。
“要不怎么说这回咱们对手难对付呢。”段飞低落道。
卓展抬头望了望扑棱棱飞过的乌鸦群,长长叹了口气“明知是陷阱还要去钻,这种感觉真是恶心。现在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第二百二十四章 最高贵的村姑
卓展一行人绕过诸次山,又北上过了富饶的盂山,顺着生水,一路向西。
谈笑间,不知不觉已遥遥可见一道黄土高塬巍然耸立在荒突的河原上,东来的夹水水道绕着高塬拐了一个大弯,似是被神猛然折断一般。这里便是断牙坂,西山王畿于阳城面门的一道天然屏障。
众人在花将的引领下,顺着一溜还算宽敞的山道上了断牙坂。刚一翻过断牙坂,一番奇异春色霍然呈入眼帘。
原本光秃荒芜、飞沙走石的断牙坂,另一面却绿树荫荫、生机盎然。杨柳桑榆似春天般点满了新鲜的嫩芽,一片鲜亮的绿。鸟儿虫儿欢快地鸣叫着,似是感念着这天赐的绿洲。溪水、瀑布潺潺流淌,浸润着肥沃的土壤和脆弱的生灵。
放眼望去,一片春来的惬意。
“哇噻这一块土坡上也有两个季节啊,怕不是海市蜃楼吧。”壮子揉了揉眼睛,惊叹道。
花将望着惊讶的众人,早已料到他们会有这样的反应,因为自己当时初到王城时,也跟他们一样。
花将笑着摇了摇头,指着远处介绍道“你们看,这高塬呈簸箕状,包围着对面的白于山,白帝的宫就在那白于山的山腰处,喏,闪闪发光的那个。”
众人顺着花将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正对面一座巍峨的翠屏山中间镶嵌着一座宛若明珠的建筑,阳光晃过,斑斓璀璨,竟有些耀眼。
花将紧接着又指着下面被高塬环抱其中的城池说道“这下面,便是西山的王畿,于阳城。荼以鱼的化蛊阁就在这儿。”
卓展望着这奇特的高塬环山、一山两季,双眸明亮,不禁赞叹道“当真是奇妙这高塬环抱嵌宫之山,宫殿又鸟瞰王畿之城,白帝坐山拥怀,放眼尽是春色苍郁、国兴民晏。到底是怎样的王者,才能拥有这等尊荣气派。”
花将得意一笑,煞有介事说道“卓哥哥,这你就不懂了吧。这断牙坂只是寻常的高塬,这白于山也是寻常的山巅,只是两者恰好呈环拥之势,白帝才把这宫城建在这个地方。一来这断牙坂遇到战事可做天然的城墙、堑壕,二来也便于管治王城,一举两得。”
赤不住地点着头“这可比我们南山的王畿焰城要安全多了,若焰城也有这道屏障,旧派三山的细作、军队也不会那么轻易就进去了。”
花将也对南山旧臣的叛乱有所耳闻,见赤是南山人,便没再继续夸耀西山王城的战事作用。
段飞见花将不再言语,赶忙追问“花将,你说了这么半天,也没说说这断牙坂和白于山为何会有这一山两季的奇异景色啊”
花将敲了下头,恍然道“哦,你瞧我,这么重要的事竟忘记说了。我刚才有说,断牙坂只是寻常的高塬,白于山也是寻常的山,之所以会有这一山两色,完全是人为做出来的。”
“人为”卓展不解,微微挑眉。
“是啊。”花将郑重点了点头,继续说道“这满山春色可是白帝召集了五百个植物系巫力者,两班轮值,日夜不休,将入冬后枯萎的草木生生用巫力催绿的。”
“我的天,五百人你们这位白帝怕不是把全西山的植物系巫力者都找来了吧。”段飞吃惊道。
“差不多吧。”花将点了点头。
卓展愕然,刚刚还因这玄妙景致赞叹不已的高昂情绪一下沉了下来。
赤见卓展神色突变,圆圆的包子脸一皱,轻声问道“卓展哥哥,你怎么了啊怎么突然间就不高兴了”
卓展转头看向赤,硬挤出一丝笑,沉声道“我没有不高兴,我又不是西山人,白帝爱怎么做,都是他自己的事,与我无关。只不过我觉得咱们即将要觐见的这位白帝,也许是个极端自私自利的妄人。”
“卓哥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花将闻言急忙反问,面露愠色。
卓展笑了笑,定定看着花将“你觉得,兴师动众、费劲心思将全西山的植物系巫力者都找齐,制造了虚假的半边春色,若不是为了取悦他自己,还能为了什么”
“这”花将一时间语塞,不甘地低下了头,满面衰容。
卓展见状,拍了拍花将的肩膀,宽慰道“我说话直,你别往心里去。其实我无意质疑和冒犯你们的白帝,但我们现在面对的形势并不乐观,开图石很可能就在白帝手上,他的为人和品性很大程度上决定了我们的运数。对手是荼以鱼那样阴毒的人,我不得不防。”
“哼,能用荼以鱼那样的人当国药师,能是什么好鸟”壮子在旁边不屑道。
段越拉了拉壮子的衣服,又看了看花将,很是不高兴。
壮子撇了撇嘴,不再作声。
花将也不是钻牛角尖的人,见卓展说得坦诚,也不再沉溺于此。挥走乌云,重展笑颜,继续向他们介绍起这于阳城的种种乐事。
下了断牙坂,他们便来到了于阳城,沿着中街主路穿城而过,饱览着这西山王城的大好风光。
于阳城内街市繁华,食肆兴盛,商铺林立,人头攒动。
中街上人车马川流不息,随处可见穿行而过的商旅车货。络绎不绝的牛马车拉着粮食、木料、工具、布匹,往来行人在沿街的各色商铺里进行着讨价还价,一派百卉千葩的兴盛景象。
他们此行目的明确,因此并未流连于这于阳城的繁华,径直穿城而过,来到了白于山脚下。
白于山上,一片翠绿。放眼望去,遍是莽莽苍苍的高山密林,松树、柏树、栎树、檀树枝繁叶茂,绿盖如阴。山风吹过,夕阳荡漾,波浪推着波浪,一片绮丽的金绿色海洋。
弥漫的翠绿中,一道宽大的白石山路笔直射出,通向山腰上那皓曜的宫。
山脚下,五队精甲兵士守山而列。红焰灼灼的夕晖下,旌旗招展,斧钺生光,肃杀又壮美。
花将摘下腰间的令牌,抖了抖,灿烂道“我先上山通禀一声,你们得在此稍作等候了。”
“快点儿啊,这夕照日这么晒,多呆一会儿都能烘成干儿。”壮子抱怨道。
“呵呵,就你这厚度,老天得废多少柴啊,烘个一年半载也成不了干儿。”段飞拍了拍壮子肥厚的肚皮,调侃道。
“哎,我说段飞,老天烤不烤我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咋这么爱管闲事,小心未老先衰”壮子不服道,“我告诉你,我姥姥她活到了九十五,你知道她为什么这么长寿吗,就是因为她从来不管闲事。”
一听这话,段飞火气上涌,忙快语怼了回去“我太爷爷还活到九十八呢,你知道他为什么不管闲事吗,因为老年痴呆。”
“哎我擦,段飞,行啊,你学坏了。”壮子不忿,还要继续杠。
“你俩是杠精吗,一有正事就杠起来没完没了。都打住,打住”卓展制止道。
一旁的花将却看着他们狂笑不止“哈哈,哈哈哈哈你们这些外邦人说话也太有意思了,哈哈”
“不过啊,”花将擦了擦眼泪,强作镇定说道“我这趟上去啊,还真快不了。虽然我有令牌,不过是最低端的铜牌,仅过山门时无阻拦。要想面见白帝,要先递牌子给内廷司,再等候安排。所以啊,估计你们能上去的时候,也要天黑了。”
“我去,早知道咱们刚才就在于阳城找家驿馆歇着好了,这事闹的。”壮子扭着身子,发着牢骚。
“真要在驿馆住下,就别来了。内廷司一旦通禀,来客就得马上觐见,只能你等人家,人家白帝可不会等你。”赤挖苦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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