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的白泽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峰雪打火机
雒雁说着便飞身一跃,借着齐坤臂膀的力量向上飞去。
随着倩影腾空,火把一挥,一排白茧遽然落地。
“小越,小越你醒醒”只见雒雁奋力抱住一个茧稳稳落下,慌乱拂去纠缠的茧丝,满眼哀伤地呼唤着。
段越慢慢睁开了眼睛,见到面前这张冷静却焦急的脸,蓦地泣不成声“雒雁姐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救我呜呜”
齐坤解开的那个茧里,赤皱着眉头的包子脸也冒了出来,与对面的卓展四目相望,竟兀自啜泣起来“呜呜呜呜卓展哥哥,呜呜呜我好臭啊”
见她还有心情嫌弃自己臭,卓展突然吊起的心又转瞬落地,他一把拉起赤,拽了过来“要臭一起臭喽。”
旁边,段飞、壮子、盘长、易龙和他的隐土邦小弟们,也相继醒了过来,周遭顿时一片熏天恶臭。
“怎么回事”
“这什么味儿啊,我去,臭死了”
“大彪,这特么比你早上起来没刷牙就跟我说话都臭”
“滚一边儿去,再臭还能有你这泼猴一周没洗的腚沟子臭”
“你闻过”
“”
齐坤正要挥着火把去烧最上面那个小小的茧时,却被卓展制止了“哎,齐坤大哥,慢着”
“咋的,这小家伙不是你们的人”齐坤诧异地回头望向卓展,心想卓展怎么变得这么不近人情了,连个小孩子都不愿出手相救了。
卓展看出了齐坤的疑窦,但离啸这个情况,一时半会儿也实在解释不清,他只能仰望着那个白色的茧,无奈道“死亡,是他一直以来的愿望。如果能就这样毫无痛苦的死去,哪怕是意志消亡也好,只要他能不再痛苦,便是万幸了。”
齐坤望着卓展烁动的目光和复杂的神情,虽搞不清楚到底是怎样的情况,但也明白自己不需要再多此一举了。
“对面是不是你们的人放出来的都没气了。”雒雁已将对面洞壁上的茧也烧下来几个,但里面的人已蜡化,任凭如何踢踹,都一动不动了。
卓展闻声赶忙跑了过去,但脚下一软,却差点儿摔倒。看来自己蜷在这茧里已有段日子了,如果再不出来,恐怕没多久也会动弹不了了。
火光一照,对面这些假商人,每个人身上几乎都有致命伤,看来被吊上去之前就将死了。虽不知道他们经历了什么,但从他们凝固的表情也能猜到,他们必是在极端恐惧中死去的。
“没救了。”齐坤一一检查着这些人的尸体,叹息道。
“喂,我说,咱们能不能先上去,要是那些大虫子再来,可就得再嗝屁一次了。”易龙指了指上面,一脸苦相。
易龙说的没错,多耽搁一分,危险也就多一分。毕竟他们已经被这各种各样的虫子给搞怕了,被缚在茧里多日的众人早已腹空体虚、疲累不堪,若是再发生个什么意外状况,真的应付不来了。
众人依次顺着齐坤和雒雁留下来的绳子爬了上去。
上面虽是荒漠沙暴,但重见光明的一行人还是如获新生般,整个人都神怡心旷起来。只是这身恶臭的酸水遇风就干了,渍在皮肤上,实在不美好。
齐坤和雒雁的旄马分别给受伤的赤和壮子骑了。
其他人虽没有旄马,但他们走在这砾石遍布的戈壁滩上,还是足下生风、疾步流星,也不顾脚底板下传来的生疼和酸顿了,权当是免费的足底按摩了。
刚过了龙脊背,往东去时,他们却发现了醉汉老酒的那辆小拉车。只不过上面拴着的不再是桑桑,而是之前老妪抱在怀里的那只酸枝大鸟,只不过这只大鸟已经被风吹日晒成了鸟干,活活成了一具标本了。
就在小板车的十米开外,横躺着老酒身首异处的尸体,衣服也被扯个稀巴烂,看样子,是被人翻过了。
老酒尸体已经开始腐烂,腹部也开始胀气了,看样子死了有五六天了,算日子,估计就是卓展他们被吊成茧的那个时候。
老酒的死法跟巫师老衣很像,从断颈处风干的血肉和骨碴可以看出,凶手的下刀利落狠绝,就是奔着夺命来的,丝毫不留余地。而且再看老酒扑倒的方向和断颈的斜度,种种迹象都表明,行凶者是用左手使刀的。毫无疑问,这是断了右臂的蚩虬干的了。至于他从老酒身上找到了什么,又拿走了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然而令卓展在意的,却并不是蚩虬对老酒的杀戮,而是小板车上那个变成鸟干儿的大酸与。
回想在黑石堡时,老酒看完这是酸与大鸟的奇特表演后,就对桑桑爱理不睬的了。每每众人都集中在一层大厅里吃饭的时候,那老酒总是有意无意地关注着这大鸟,丝毫不避讳对它的喜爱和觊觎。
老妪和笨蛋夫妇在花苞中没有得手,之后这只酸与大鸟也消失不见了。到底它是怎么辗转到了醉汉老酒的手中,卓展是不知道的。但他知道的是,出现在暗河中的桑桑的尸体,以及他背后的那道刀伤,并不是意外。
可能一开始,老酒就打算让女丑的子宫变成桑桑的墓地,也可能是他得了这酸与大鸟后才萌生出这个想法。不管怎样,处理了桑桑的人,都不可能是别人。
想到这里,卓展脊背不禁一阵寒凉。
在女丑的子宫里经历的那些倾轧、算计、伪装、反水、杀戮,都不及眼前这一幕来得震悚。
不见鲜血,未闻悲鸣。
最后这辆空荡荡的只剩一只大鸟的小板车里,已经写好了最冰冷的人性。
多年相依为命的饭票关系,看似无坚不摧,然而却在一只多才多艺的大鸟出现后瞬间失衡。小桑桑倾尽所有仍被放弃,世界上最可怕的就是努力过后换来的不是惊喜,而是意外。
没有价值,就注定会被替换。这最简单明了的道理,却透着无比冰冷的凶光,不近人情,又不容质疑。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如果只剩下这条准绳,那么就会变得像老酒和桑桑那样,可悲又可叹。
大鸟标本被魏子解开扔了,小板车用来拉易龙他们身上带着的那些东西了。众人就这样跟在两匹不紧不慢的旄马后面,拉着吱吱悠悠的小板车,再次向着白于山出发了。
不远处的黑石堡仍旧坚挺地矗立在暴虐的风沙中,像是高高在上的魔王,睥睨着这混乱的诸生百态。冷面如一,不悲不喜,不理不睬。
因为下一个六十年到来的时候,还是会有这么一群人,住进来,调侃着,笑骂着,试探着,筹谋着,伪装着,算计着,争夺着,背叛着,伤害着,杀戮着
无休无止,精彩绝伦。
卓展他们一路插科打诨,开着齐坤和雒雁的玩笑,倒也不亦乐乎。
过了登葆关大风口后,他们在胥城洗了澡,换了衣服,又买了三辆雅马车。
与齐坤和雒雁在胥城道别后,他们便顺着官道,过泾水,穿断头谷,朝着白于山辚辚而去了。
疯狂过后的诸夭之野一片寂寥,再无人烟。
几个月后,在先前木鸟落下的那个洞口,顺着绳子爬上来一个小男孩。
是的,离啸又没死成。
死亡,对他来说,到底还是太奢侈了。
离啸抬头看了看昏黄浑浊的天,摸了摸瘪下去的小腹,肚子饿了。不,确切的说,是一直饿着。
赶紧走出这荒漠,去吃点东西吧,趁着自己还能动弹之前,趁着这身皮囊还没烂透之前。
这样想着,离啸便再次上路了,漫无目的地上路了,为了吃一口自己喜欢吃的东西,为了下一身人皮。
他就像一颗孤独的种子,再次随风散在茫茫天际,缱绻飘零,悠悠荡荡。
也许某一天,风突然停了,他会落地,会生根,会发芽,会长成一棵参天大树,就像他爹那样。
不过,在这个时刻来临前,他还是要苟延残喘地活着,即便他那么向往死亡,即便他已无力喘息。
历时月余,诸夭之野上上演的这场群魔乱舞的玉望大戏终于落下了帷幕,以死的死、伤的伤、逃的逃终局。
结局并不枯燥,却也不出彩。
因为下一场戏,永远更精彩。
第二百四十二章 献丹取石
进了断牙坂,就是于阳城。
到了于阳城,易龙一伙便回到他们之前住的那家最气派的驿馆,吃肉喝酒,划拳猜闷儿,尽情享受着这阔别已久的花花世界。
卓展他们身上还带着不老丹,恐迟疑生变,不敢耽搁,连白蓝儿的草庐都没去,便径直上了白于山,进了宫,面见白帝去了。
金殿上的白帝盯着手中这粒梦寐以求的不老丹,双眸明亮,额面生辉。
让手下众术士巫医验明真伪后,便迫不及待地服下,连水都没喝。虽然噎得慌,但大喜过望的白帝已顾不得许多了,一心只想让这粒神奇的小药丸最快速度与自己的身体融合在一起,发挥出那心驰神往的奇妙效果。
他的肉身,从今以后,再也不会继续变老了。
荼以鱼和众术士都在场,错愕不已。
谁也没想到眼前这几个半大孩子,竟真的把他们这辈子都无望看上一眼的不老丹给带回来了。之前在长生宴上闹得最凶的那几个,更是讶异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荼以鱼更是如此,打卓展他们进殿开始就一直狠狠瞪着他们,浑身上下都在颤颤发抖,他完好的那半张脸,都快赶上另一半焦炭的脸一般黑了,手里的那根镶金手杖就快要把白玉地砖碾出洞了。
他心里算盘打得响亮,本以为把卓展他们引到危机四伏的诸夭之野,能借女丑之手杀了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自己不费吹灰之力。
可他没料到的是,六十年前,白帝九个觊觎帝位、精猛勇武的儿子带着十万大军都没做成的事,不成想,却被这几个毛头小子、丫头片子给做到了,还在白帝面前抢了自己的风头。荼以鱼现在已分不清自己心中升腾起来的这股子滔天恶念,究竟是深深的恨还是浓浓的妒了。总之,他恨不得立马抽刀,将这几个人杀之后快。
荼以鱼直到此刻才意识到眼前这伙人的厉害之处,实在悔不当初。这回,他们在白帝面前立了千古大功,是眼下白于山最炙手可热的大红人,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以后再想对付这伙人,恐怕要难如登天了。
众人都看见了荼以鱼那副恨得牙根痒痒的样子,心里莫名很爽,彼此相视而笑,很是扬眉吐气。
白帝将早就准备好了的江老的石刻赐给了卓展,并命人呈上了最上等的金银锦帛、铭鼎珠玉作为赏赐,还承诺要封他们做封疆大吏,跟他白招拒共坐万代江山。
卓展仅拿回属于自己的石刻,至于其他的封赏,都婉言谢绝了。
这个举动更是让那些挖空心思都想讨荣华的异人术士们惊得下巴都快掉地上了,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几个,不明白这几个孩子到底是脑子抽了,还是在诸夭之野给吓傻了。
拿回开图石的卓展也并没有想象中那样快慰,手心里这块来之不易的小小石头,太冰冷,也太沉甸了。
白帝看出了卓展有疑虑,微微一笑,开口说道“卓卿,若有胸中淤积块垒,但问无妨。”
卓展佩服白帝的敏锐与精准,就像离啸一样。离啸,是啊,又想起离啸了,也不知道他现在死得怎么样了。
心念闪电,卓展赶忙拂走跑偏的思绪,稍作正容,摇摇拱手道“帝君慧眼,卓展心中确实有个疑问,还请帝君释惑。”
卓展抬眼,见白帝荣光满面,笑态可掬,看起来心情不错,便大着胆子,试探地问道“此番我等前去诸夭之野,也交遇了其他觊觎长生果和不老丹的人。那些人大都目标明确,或是长生果,或是不老丹。卓展也得知了此二种神物不能同服,只是不知白帝为何”
白帝扶须哈哈大笑,强势打断了卓展“你是想问寡人,当初为何允诺这二者均可”
卓展注目凝视着白帝,微微颔首。
“那是因为,长生与不老,寡人都想要。虽不能同服,但寡人亦有能力回天。现在寡人靠着这些异人术士,能维持着长久的生命,但这副却日渐垂老。现得了不老丹,便不再担心肉身的腐朽,继续让术士们为我延寿便是。倘若你带回来的是长生果,那么我便再觅他法来续存这肉身。”
卓展心里暗骂着这个贪心的老东西,表面上却温和地点了点头,拱手作翻悟状“原来如此,白帝大德,上天护佑,今番能得此机缘,实属天意。”
跟各式各样的主子打交道多了,连卓展这样不善辞令的人都会随口就说出一些溜须拍马的客套话了。
不过这种话白帝也听得多了,过耳不闻,一看卓展就没走心。不过他今天心情太好了,并不介意这些细枝末端。
然而卓展这番话倒提醒了白帝一些事情,一些似乎被遗忘了的事情。只见白帝微微向前探了探身,白眉轻挑,觑眼凝视着站在最后面的盘长,摆了摆手“盘长,你过来。”
盘长微怔,阔步上前,拱手抱拳,掷地有声“父王。”
白帝面容未动,神色却蓦地明亮起来“盘长,这次的诸夭之行,你协助卓卿帮为父觅得不老丹,你,做的很好。”
“这是盘长分内之事,父王过誉。”盘长利落答道,剑眉微竖,似有隐隐的不安凝在其中。
“好,好啊,真是孝顺。今后,父王希望你这份孝顺也能细水长流啊,哈哈哈哈哈”白帝说完便仰头大笑起来。
不过这笑声又干又假,让人听了很不舒服。
盘长双目圆睁,头上竟渗出细细密密的汗珠。只见他迟疑了片刻,双手颤抖地抱握在一起,头垂得很低很低,艰难地从嘴里挤出一个“是”字。
白帝和盘长两人的对话明显话里有话,但卓展却实在猜不出其中之意到底是什么。
从女丑的子宫出来后,盘长就一直情绪低落,整个这一路上也是只字未言。卓展知道盘长想要的是长生果,不过既然白didu不在意是长生果还是不老丹,他又为何要如此执拗呢
原本卓展以为,之前盘长在长生宴上突兀的请缨行为,以及在女丑的子宫里表现出来的积极勇敢,都是为了在白帝面前请功,给白蓝儿挣回面子。可如今大功告成,盘长却没有一丝喜色,反而更加忧心,可见他并不是在汲汲于功名,甚至还在刻意回避着这份功名。这不由得令卓展在意起来,不免多看了他几眼。
既然是功臣,便是座上宾。白帝邀卓展一行入住宫。不过被卓展以草庐氛围更清幽、且去于阳城更方便为由,给拒绝了。
在场的明眼人都看明白了,从刚刚卓展一直在拒绝白帝的赏赐就可以看出,他是个彻头彻尾的怪人。此时再次拒绝白帝,白帝虽有微怒,但念在他们大功加身,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由着他们去了。
下山的这一路上,气氛都出奇的沉闷,并没有大功告成的喜悦与轻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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