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的白泽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峰雪打火机
白蓝儿是不知道的这些的,但白蓝儿的这番话,却让他们清晰意识到了,他们是属于两个世界的人,彼此终究会从对方的生命中消失。这很可怕,也很混蛋。
卓展被问得哑口无言,一向冷静的大脑此时竟一片空白。
“我我们”赤怔愣地咬着自己薄而透明的指甲,如鲠在喉,难言片语。
白蓝儿盯着赤,蓦地垂头,豆大的泪滴啪嗒啪嗒掉落在盘长的肩膀上。
盘长将手搭在白蓝儿的手上,肩膀簌簌抖动着。
一旁的花将实在忍不住了,竟也兀自啜泣起来,举起手中削了一半的木杖,猛地打在石桌上,嘶吼起来“他们爱的这么辛苦,还不是因为盘长哥是白帝的血葫芦”
“花将,你说什么”
“花将,你也知道”
“我怎么不知道西山宫城,人尽皆知”
“血葫芦是什么”
一石激起千层浪。
花将的一句话,令所有人都错愕不已,迷茫地盯着白蓝儿和盘长,等待着那个看似很可怕的答案。
一声苍老的叹息,九婆直了直佝偻的腰身,无奈地说道“还是让我说吧,什么是血葫芦你们可知道,白帝为什么能生命力旺盛、活到一百二十岁”
众人哑然,迷茫地摇了摇头。
“哎那是因为,他长生的药引,就是血葫芦。”
随后,九婆讲述了一个令所有人都震惊不已的事实,它是那样荒唐,却又真真切切地发生了。
数十年前,白帝从一大荒术士那得到永葆生命力的秘术。然而这种秘术,却需要最优质的血葫芦做药引。
制作血葫芦的方法很简单,也很难。
就是选取体格健魄且没有巫力的男性幼童,豢养起来,每月用术士特制的汤药喂养。这种汤药很霸道,药性极烈,就是把人体百年的生命力缩短并集中到短短的十几二十年内,每次喂药后身体反应都极大。
为保持旺盛的生命力,经过药物喂养的孩子,体内的血长年都是滚热的,不畏严寒,且自愈能力极强。但这种透支寿命的做法又是致命的,大多数幼童都会因为承受不住而死亡。真正活下来的极少极少,所以每一次,白didu要豢养几百个孩子,以备不测。
以那大荒术士的方法,白帝每十二年进行一次续命,每次使用一个血葫芦。而盘长,正是白帝下一次要用的血葫芦。
听完九婆的叙述,卓展恍然大悟,心中困惑已久的疑问迎刃而解。
怪不得,他们一天要当成一年过,一个时辰也舍不得分开。怪不得,壮子一句“秀恩爱死得快”的玩笑话,他们会那么大的反应。怪不得,盘长一个普通人,没家世没背景,却能住在宫城里跟公主一起长大。怪不得,盘长一介凡胎,居然数九寒天上身却依然出汗。盘长那么汲汲于长生果,宁愿两人分开那么久也要去诸夭之野,原来都是为了能跟能蓝儿长厢厮守。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卓展只觉鼻子一酸,赶忙仰了仰头,努力收住了。
得知真相的众人都悲不自胜。
赤双手掩面,已哭成了个泪人。
段越更是将壮子肩膀洇湿了一大片。
段飞气得难受,胸膛一起一伏,强抑制住内心的悲苦与怒火。
“九婆,白帝下一次续命是什么时候”卓展面色阴沉,墨瞳如渊,一字一顿地问道。
“今年,三个月后。”
九婆的话仿佛一道惊雷,瞬间把所有人都击懵了。
众人悲悯地望着白蓝儿和盘长,谁也不愿意相信这样的事实。
“蓝儿姐姐,那你和盘长大哥为何不逃,与其蜗居在这清冷的山下草庐,不如远走高飞,管那么多干什么”段飞愤恨道。
白蓝儿摇了摇头“盘长哥是唯一一个活到成年的血葫芦了。父王豢养的其他血葫芦,要么未满十二岁,血气不旺;要么满十二岁后显出了巫力,做不成血葫芦了。如果我们跑了,父王就轮到父王死了。”
“更何况,我自从冒死要跟盘长哥在一起的那天,就跟父王承诺绝对不逃。不孝不义之事,蓝儿做不到”白蓝儿说完又是一阵凄然。
“哼,那该死的老东西也真放心,就这样让你们住在山下,也不派兵把手,万一你们有个私心,跑了呢”壮子疑惑道。
“呵呵,”九婆冷冷一笑,沉声道“白帝若是有这份仁德,便不是百岁人帝白招拒了。还不是蓝儿心善,自愿埋了毒。”
花将听九婆这么说,心下一惊,赶忙走到院门口,斜眼瞄了瞄外面不远处那两个兵士,轻轻关上了院门。
这九婆原本是白帝派来传送和监督盘长喝药的药师,但长时间跟这对夫妇接触,让她不禁被这对苦命鸳鸯挚烈的爱情感染了,渐渐生出了同情心。所以每次来送药,见到他俩爱得苦哈哈的样子都寸心如割,天长日久,难免忍不住对制造了这一切的白帝有些微词。
“埋毒”卓展心中惶然,面色一沉,转向蓝儿“蓝儿姐姐,九婆说的可是真的”
白蓝儿哀婉地点了点头,撸起了自己左臂的袖子。
只见一条青黑色的阴影顺着她的手腕处向上延伸着,阴影周遭的血管都是黑紫色的。
“天呐”段越惊恐地捂住了嘴。
盘长瞥到这条毒线,大手一把捂住了脸,再次呜咽起来。
“解药一个月服一次,化蛊阁调的,不过老身请命,亲自来送。”九婆有气无力地说道。
“这不怪父王,这是我自愿的,唯有这样,我和盘长哥才能过得安生、自在”白蓝儿喃喃低语道,眼帘低垂,一种不言自明的苦意呼之欲出。
赤捂住自己疼痛不已的心口,难以置信地摇着头“天底下竟有这样做父亲的蓝儿姐姐,之前你说你父王同意了你和盘长大哥在一起,我还好生羡慕你,现在想来”
“是啊”卓展低落道,心里反复出现白帝将“最疼白蓝儿”这种话挂在嘴边的画面,胃里一阵翻腾,恶心到想吐。
白帝,也许他在白蓝儿小的时候确实疼爱过她,也因此得到了她的爱。但当他同意将女儿嫁给盘长,却依旧想要用盘长做药引那一刹那,他已经不是一个父亲了,也不配再拥有来自女儿的爱了。而盘长,一直跟为他牺牲了这么多的白蓝儿在一起,该有多么的锥心蚀骨。
想到这里,卓展不禁黯然神伤,悲戚地看向盘长“所以,这就是你请命去诸夭之野的因由”
盘长点了点头,咬牙说道“争取,尚有余地,不争取,就只有死路一条。总归要死,为了蓝儿,我为何不拼死一搏只是造化弄人,我竟没”
“盘长大哥,既然事实如此,那在诸夭之野,你为何不告诉我们”壮子气愤道。
“是啊,要早知如此,我们拼了命也要帮你寻来那长生果的”段飞慨然道。
盘长抬起头,感激地看着他们“我就是怕你们这样,才不敢实言相告。女丑的子宫变幻莫测、危机四伏,行差踏错,便会性命不保。我怎么能为我的一己私欲,让你们为我去送命”
卓展深知事已至此,多说已是无用。不过令他在意的,确实另一件事,一件凹糟的难以让他说出口的一件事。
卓展任何细小的变化赤都看在眼里,此刻卓展犹豫不决、一筹莫展的样子更是难逃她的眼睛。
赤悄声走到卓展身边,摇了摇他的胳膊“卓展哥哥,从刚刚开始,你就不对劲了,你到底怎么了”
卓展抿了抿嘴,刚想开口,想想又算了,沉重一声叹息,一拳捶在自己的大腿上。
“哎我说卓展,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啥毛病,不带这样的啊。”壮子不耐烦道。
“是啊,卓展,想到什么就说啊。”段飞也催促着。
卓展环顾了一下众人,期期艾艾,欲言又止,纠结了半天,还是艰难地开了口“其实其实哎盘长大哥,并不是唯一的血葫芦”
第二百四十四章 昨日之事多烦忧
“什么卓展哥哥,你再说一遍”
“卓展,真的假的”
“哎不是,你凭啥这么说啊”
一时间,院内众人无不错愕惊骇,着急地催促着卓展,快点儿解释。
盘长腾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双手紧攥,手心里全是汗。白蓝儿则怔愣地盯着卓展,浑身瑟瑟颤抖起来。
卓展环顾着焦躁的众人,长出一口气,低声道“这不是明摆着吗,以白帝那种贪婪、自利的性子,如果没有后手,能这么痛快的放盘长大哥去诸夭之野诸夭之野本身就惊险万分,去的人也个个都是虎豹豺狼,稍有不慎便会丢了性命。六十年前的惨痛教训,他比谁都清楚。”
众人恍然,但又实在想不明白白帝为什么要这么做。
九婆茫然地摇着头,心想这不可能,自己的药炉从未给其他血葫芦送过汤药,但又觉得卓展说的不无道理,一时间竟无法辩驳。
“既然有其他血葫芦,那为什么白帝要藏着掖着那用其他血葫芦就好了嘛,为什么还要自己的女儿埋毒,受这样的折磨”花将不解地问道。
“那是因为,盘长大哥是最好的血葫芦,不到万不得已,白帝,还是会用盘长大哥。他之所以放盘长大哥走,是他吃准了盘长大哥这份执念,因为任何勇猛都不如执念来得管用。”卓展认真说道。
“怎么会只为优中取优,就连自己女儿的终身幸福也不顾忌吗”段越泪眼婆娑地问道。
“九个儿子,十万大军,这些他都舍得,还有什么可顾忌的”卓展不平道,深眉紧锁。
“如果是这样的话”花将低头沉思道,咬着嘴唇,稍顷,猛然抬头“我倒是想起一个地方”
“什么”
“白于山北边,白虎军大本营,有一个地牢,那里关着的人从来没放出来过,也没新人再进去。我一直都觉得奇怪,但也没在意。军中兵士很少去那个地方,倒是那些术士经过常去,有一次我还看到了荼以鱼。现在想来,怕不是”
“关血葫芦的地方”卓展、段飞异口同声道。
“这样,我师父那儿有白虎营的出入令牌,我想办法弄来,明天晚些时候,就去查探一番。”花将笃定道。
“不许去”一直情绪低落的白蓝儿厉声喊道,神色凝重“我虽不想盘长哥去送死,但也绝对不希望让别人替他死,这样太自私,也太可怕了。人家也是活生生的人,也有父母亲朋,凭什么”
一席话说得众人哑口无言,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个看似柔弱实则坚韧的女子。这究竟是怎样的心性和气度才能说出这样一番话,若换做旁人,遇到这样的转机,谁又敢说自己不心动
盘长跨步走到白蓝儿的身边,紧紧拦住她的肩膀,眼睛里充满了似水的柔情,却也有着如铁的坚毅“蓝儿说的没错,如果是用别人的命换我命,那我们还跟白帝有什么分别这样的事,我坚决不会做”
白蓝儿侧身握住盘长粗大的手,满眼温柔“虽然知道没有结果,虽然知道是悲剧一场,但我还是愿意不惜一切跟盘长哥在一起。从我们在这小院中成亲那天起,我便早料到会有那么一天。这样的结果,我不怕。能跟盘长哥有过那么多快乐的日子,我已经很知足了。最起码,我们奋不顾身地爱过了,就不后悔。”
听了白蓝儿这番吐露心声,赤和段越都感动到不行,不停流下的眼泪似要把自己淹没一样。
尤其是赤,推己及人,她又想到了自己和卓展。也许蓝儿身上的这份勇敢,正是她所欠缺的吧,自己活在这样的痛苦中,到底还是活该。
见到这副情景,花将有些怔愣,有些赧然,僵立在原地,一时间竟不知如何是好。
卓展见状,忙不迭上前,打破了这尴尬的沉默。
他一把拉过花将,急切道“哎,对了花将,有一件事,我需要你帮我去于阳城跑一趟。”
“哦,卓哥哥你说”花将猛然回神,抓住救命稻草一般,赶忙询问卓展。
“南城落花青驿馆有伙人,为首的叫易龙,你帮我给他传个东西”卓展说着便揽着花将的肩膀,走进了草庐。
九婆望着卓展和花将的背影,又看看眼前坚如磐石的盘长和白蓝儿,无奈摇了摇头,又是一声沉重得压迫人心的叹息。她缓缓起身,捶了捶酸麻的后腰,慢慢走向院门“走了走了,浑身难受。”
“九婆我送您。”白蓝儿赶忙上前搀扶。
九婆猛一抬手,打开白蓝儿伸过来的胳膊“不用。”
花将对这个偌大的于阳城早已熟门熟路,再不是当初那个转个身都会忘记走哪条路的乡野小子了。盏茶功夫,他便来到了于阳城最大最繁华的驿馆,落花青,找到了那个名叫易龙的年轻男子。
花将眉头深锁,暗自琢磨,眼前这男人虽生得标志,但气质实在太差,行为举止也实在是不得体。只见他盘坐在塌上挽着裤腿,一双白得反光得大脚丫子像两颗大薯蓣似的抱在胸前。嘴里还叼着根冒着烟的小白卷,也知不道是什么熏香,味道实在不好闻。
花将忍不住咳嗽了几声,眉头拧得更深了,随即赶忙翻袖兜,把卓展给他的一张叫“便笺”的东西交给了易龙。
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怪异符号,应该是什么暗号或密码吧。花将瞄了一眼展开的“便笺”,暗暗猜测。
见那男子看完一遍又看一遍,眉头越拧越深,小白卷越吸越用力,花将知道他在想事情,便安静地候在一边,没出声,生怕打扰到他。
角落里一个尖嘴猴腮的瘦子和一个刀疤脸大个儿在垫子上摔着一张张小方片,什么“你敢炸我”“一条龙”“俩王大不大”“你信不信我把你王八盖子给掀咯”这种听不懂的话一浪高过一浪,着实有点儿吵。
花将皱了皱眉,心里焦躁得慌。
“艹”突然,那易龙大喊一声,将嘴里剩下一小截的小白卷使劲在塌上摁着。
“龙哥,咋了卓展那人精又搞什么幺蛾子了
“妈的,姓卓的,是吃定我怕这个,不久前才把我支到崇吾山送那小丫头片子,现在又指使我去什么化蛊阁砸场子,还真特么把我易龙使顺手了”
“龙哥,咱不鸟他,爱去他自己去”疤脸大喊愤愤道。
“哎我特么也想啊”易龙长出一口气,拎起那张便签,对着阳光,用手指弹了弹。
“龙哥,那这回咱们到底去不去啊”角落里一个矮胖的黑小子问道。
“没看龙哥心情不好吗,当然是不去了,谁乐意天天给他擦屁股”尖嘴猴腮的小个子男人尖声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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