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逢引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苔花小开
巫咸篇(15)
一副陌生的场景突然涌进他的脑海:冰天雪地中,一位妙龄少女,身着红色斗篷,在树挂冰凌之间流连忘返,赞叹歆羡。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好奇专注却又灵气逼人,转盼之间,竟风情无限。霎那间,天地失色,他的眸子里只剩那一片白一抹红。他的世界发生了奇异的变化,不知道是因为曾经的一片死寂,而重新有了生机色彩;还是因为这些色彩,其他旁的,才模糊成死寂的背景……
“公子”念念轻唤道,打断了他突如其来的遐想。
“嗯”岳天回神,轻轻地将竹简放下,环视房内。
门窗紧闭,房内已没有阿三。念念捧着茶,双手递呈到胸前。
“你”岳天接过茶,偷偷地瞥了一眼她身上那波如蝉翼的红纱,迟疑地问道:“为何来此”
还做如此打扮是想通了还是别有所图
念念一如既往,并未因为他的偷瞄而心慌意乱,尴尬难堪,只轻声说道:“阿三哥调我来此处,伺候公子。”
阿三她只是因为命令而来
先前的窃喜与得意,在听到回答后轰然倒塌。那股刚入口的甘露,顿时变得淡而无味。
还妄想甚么呢他并不是世人眼中的天之骄子,纵然富贵,也有人视之为粪土,唯恐避之不及。于世人,他是冠玉;于她,他却犹如尸塞。
他为自己感到悲哀与羞耻,在矛盾与纠结中,他破釜沉舟般地问道:“你可想好了还是想走”
半蹲在侧的念念似乎未想到他旧问重提,闻言怔怔地看向他。
岳天将茶杯放置她的托盘之上,双手假装不经意地缩回薄衾之中,紧紧攥着。
“是。”念念回神之后,沉吟片刻后不避不让地回答:“若公子执意要我近身伺候的话。”
手在暗处发着抖,岳天极力压抑着自己,平静地问:“为甚么!”
念念眼中闪过一丝伤痛,随即低下头去,朗声道:“不为甚么。请公子成全!”
成全成全甚么你与那个修仙者还是成全不见我你要我成全,那谁来成全我
喉间隐有血腥,岳天提了内力全力压制。
不能让她看见他的狼狈!他的感情,未曾来得及发芽便冰冻致死。他的尊严,或许可以保留些许。
“你想要走,也行。不过,你是侍寝婢女,把你的分内之事干好,再论别的。”他憋了半天,终于想起了那个他曾经不屑一顾,不太高明的,连自己都觉得有些龌龊下流的主意。
念念又抬眼看他。
那双眸子太过澄澈清亮,他一时之间,竟不敢直视,只慌张地躺下,面朝里侧,扔下一句话:“今夜侍寝,明早便放你离开。”
身后半晌没动静,躺在床榻的岳天,双眼紧闭,心痛得如同被人拉锯一般。一时希望她知难而退,不再抱离去的念头;一时又自哀自怜,为人高傲的他,竟会落到如斯地步。
他竖起双耳,一丝一毫也不曾放过。脚步挪动的声音,放置托盘的声音,紧接着,薄衾轻掀,一股淡淡地香气自背后传来,萦绕鼻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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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咸篇(16)
浑身一颤,他双目圆瞪,一股莫名的复杂得他完全分不清的情愫,强烈而剧烈,完全将他支配。
是挫败,他居然从来没赢过;是侥幸,但愿如阿三所说;是报复,或许得到后,便不再那般魂牵梦绕。
凭借着那股莫名的情愫,他开始攻城略地……
从始至终,她眉目清冷,无动于衷。
他那满腔的孤勇与盲目的热情,如火铁入水,烟消云散。
心灰意冷,捏住她的下巴,他质问道:“我破了你的童身,你不恨我”
那个下方一直不为所动的,清冷的人轻轻地睁了眼,淡然答道:“**短暂,精神永存。况且,双修可以采阳补阴,也不见得是坏事。”
“若是其他人呢”
她依然淡然:“无妨。”
无妨
他眉头一皱,见她面色半分未变,神情不似作伪,便颓然倒下,半晌方问道:
“你与那个修仙者君衣,是否已双修”
念念似乎没料到他会问及此,冷漠的神情终于有了些松动,好奇地看了一眼身侧的他,摇头道:“他是个好人,并未对我无礼。”
“哼,”岳天冷哼一声:“你们都喜欢参道修仙,难道不曾双修房中术”
念念神情如冰:“道法自然。不在意自己无法改变的,并不意味着就会主动追求。”
“是么”岳天嗤笑一声,似乎不信。
“奴婢奉命侍寝,公子不妨一试。”
淡漠,坦荡,泰然。她如此神态,似乎当真有几分修仙的模样。
好!好!好!
他认输,他投降,他放弃!
不再执迷不悟,不再任意妄为,不再伤己害人!
“公子所言,是否当真”大约是见他沉默太久,素来淡定的她终于忍不住挑起话题。
“嗯”
“今夜侍寝,明早便放我离开。是否当真”
他侧身,看着那个双目熠熠生辉的女子,心中酸涩不已。靠近了些,将她身上先前撕碎扯裂的红纱轻轻拢了拢,温柔地点头:“当真。”
念念不解地看着他。
将她的衣衫整理好,又拉过玉兰色的薄衾,轻轻地为她盖好,掖好被角。
念念掀开被角,拉住他的手,眼角似有晶莹,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公子,奴婢也是当真的。”
他轻轻拉下她的手,塞回锦衾中,轻轻地抱着她,落寞地说:“明早便走罢!”
“公子!”那锦衾中的声音不似往日清脆,似乎有丝沙哑。
“得到你的身,得不到你的心,又有什么用呢”他苦笑道,用头蹭蹭她的额头:“睡罢!”
她乖顺地任他抱着,安静柔软地像一团棉花。
不知过了多久,一声雄鸡唱响,自遥远的天边隐隐传来。
他睁开眼,四周望望。夜明珠散发的柔光让人昏昏欲睡,怀中的人散发的体香,时时刻刻在提醒着,她可以随时是他的。但今夜一过,此情此景无论多美好,也再也与他无关。
没有想象中的心猿意马,他暗暗苦笑,坐怀不乱,自己何时也这般君子了
“放你离开,你会幸福的罢”他揣测道。
被窝里的呼吸一滞,渐渐由轻转重。
“那个君衣,我偷偷看过,是那个一身碧袍,头着木簪的那位公子罢长相俊美,温文尔雅,举止性情,确实强过我太多。”他哪里睡得着,只能一遍遍地发问:“放你离开,你便会与他一道罢”
巫咸篇(17)
“你们会去哪儿呢是在道观清修,还是要云游四方”
“清修,我便可以随时来瞧瞧。但你们未免无聊。”
“云游的话,或许更有趣些。可如今除了巫咸,再无安宁之所,战火连绵,你们如何保全自己”
眼角脸颊湿痒难耐,他忍不住一摸,不知何时已泪流满面。他勉励一笑,唾道:“岳家的香,竟会熏得人落泪。回头定饶不了阿三!”
一只手从锦衾中伸了出来,摩挲着为了拭了泪,又轻轻地缩了回去。
岳天欣慰地笑了,转而搂紧了那具娇弱的人形锦衾:“你素爱修道,难不成人当真有前世今生”
被窝里没有回答。
“自我十岁那年清醒,梦中总有一位红衣女子,看不清形容。但与你好生相似。我们前生,是认识的罢”
被窝里的人轻轻地颤了颤,仍未说话。
“念念,”他自顾自地说话:“你执意离开,可否告知我真实原因”
“如若前生我待你不薄,你能顾念我半分,便让我死心。若前生我对你不住,你便大可以不说,吊着我,让我此生郁郁寡欢,死不瞑——”
一双白皙的手再度自被窝而出,捂住了他的唇。
念念轻轻拨开一角锦衾,将头贴近了他的胸膛,轻声道:“公子,你可知这世上有一种东西,名为勿忘果”
岳天轻轻拿下那只手,捏在掌中,复问道:“勿忘果”
念念点点头:“勿忘果,生吃可一世不忘。若以灵力化入灵体,永世不忘。”
岳天一怔,半晌方问道:“你吃过”
怀中的女子点点头。
“那我们”他浑身微颤,不敢问下去。
她轻轻地别开话题:“公子,城东那郭家的女儿,端庄大方,温柔贤淑,其父兄俱在朝为官,手握重兵,是个做妻子的好人选。”
岳天揽了揽怀中的锦衾,默不作声。
“公子若不喜大家闺秀,城南那震南武馆的林家,小姐颇有些豪迈,想必合公子的胃口。”
岳天叹了口气:“你既放心不下,又何必将我推给别人”
被窝里的人顿时哑口无言。
“我软硬兼施,你油盐不进。”他苦笑道:“若对我有情,为何如此不近人情若对我无心,又何必处处为我着想”
被窝里的人似乎被戳中软肋,一时无语。
岳天也不计较,只轻轻地搂了她,先前的被冻得近乎开裂的心,犹如被注了春水,暖意融融。
原来,不是不爱!只是忘不了。
她不能,他便不逼。
既然她用过勿忘果,想必也不会轻易忘记他。
念及此,他心神逐渐放松,困意也慢慢袭来。
“公子,”被窝里传来模糊的声音:“来生罢。”
来生如何
他迷迷糊糊地想,正想睁眼,却后背一疼,提起的精神顿时涣散。
“公子,我走了!”一个温热柔软的东西在他额头一触即撤,念念的声音轻轻响起:“谢谢你!”
如此,也好!
他暗暗想道:就这样罢。
好好跟着那个人,他看不见,听不见,心便不会乱,不会痛。不用生离死别,不用肝肠寸断,他依旧风流倜傥,性情乖张;她依旧是面有胎印,花中奇葩。
他会假装她还住在那个小破院,浣衣纳凉,不苟言笑,如同他们从来不曾相识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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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心痛,很难过
玉壶冰心(1)
安香宫,地处仙界南端,对应下界的山泽湖泊,屋梁内外有氤氲之气,终日不绝。大喜之日,也不例外。
是日,云绕雾缭之中,隐约能见彩色的宝珠悬空而挂,霞彩纱在云气中随风飘荡,红绸铺就的地面,自宫外蜿蜒至宫内各殿。喜庆的红色,在水气的遮掩中,凭空少了几分热烈,多了一份朦胧。
仙乐奏响,天帝侍监吆喝开道的声音传来:“陛下驾到!”
先前不知散落何处的诸仙,纷纷聚集。素来狂妄目高于顶的应龙,偕同一身喜服的爱子青冥,也一同慌忙自内院而出,随众人一道迎拜叩首。
天帝一身便服,大手一挥,笑道:“众卿不必多礼。今日仙界大喜,诸位随意,不要因为君臣之礼,扰了兴致。”
众仙诺诺称是,随即平身簇拥着天帝入内。
安香宫正殿中,一众丫鬟仆人等又再次拜礼。
天帝落座后,示意众人平身后,微微地向殿下侍立的礼官点点头。
“迎新娘!”礼官喝道。
一抹纤细的身影,在梦香的牵引下,轻移莲步,聘婷而来。
那熟悉的身影,一步步朝自己而来,青冥神情未变,内心却澎拜不已。纵然盖头遮面,他也知那红绸下,是怎样绝世的容颜。带山初见,那双澄澈清亮的眸子,闯入他灰蒙的世界,自此,再也无法忘怀。
“夫妻交拜!”
上位坐着天帝,应龙,陆吾等人,可他心里眼里只有那个女子,旁的人,他瞧也不瞧。除了礼官的声音,外人的私语,揣测,交头接耳,他都听不见。双瞳似乎不受控制般,只落在对面那袭红衣上。身体,耳朵似乎都不是自己的了,迷迷糊糊又格外分明,按着指令,一板一眼地行礼。
轻轻地躬身,头冠触到她的凤冠霞帔,他又禁不住一阵心悸。
阿练,青要山下,我对你的承诺,迟到多年,总算是等到了!
你瞧,这一院的桃花,与青要的可有不同
你在巫咸时为我许下的来生,可还记得
这回,我不再食言,你也不会再走了罢!
“送入洞房!”礼官话音刚落,周围便喧嚣起来。
“不枉我来这一趟。青冥这小子,总算得偿所愿了!”阳古吊儿郎当的声音。
“应爱卿,令郎痴情,眼中竟无旁人。”天帝调侃的声音响起:“陆爱卿,如此乘龙快婿,可还满意”
“此等良缘,全仗陛下玉成!”应龙陆吾慌忙起身,预备行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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