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明天下

    也就是说，洪承畴这个看上去权力很大的七省总督，基本属于光杆司令。

    皇上的谆谆期望还在脑海里面盘旋，准备离开京城前往湖广一带赴任的洪承畴，却发现自己彻底陷入到迷茫之中去了。

    此次协助洪承畴承担剿灭流寇重任的还有宋贤。

    宋贤也是刚刚被启用，一个多月之前出任工部右侍郎，当年洪承畴担任五省总督的时候，临时行营设立在西安府城，与身为陕西巡抚的宋贤之间的配合是很好的，后来洪承畴遭遇到惨败，宋贤也遭受到牵连，被免去了陕西巡抚的职务，只是没有被投入到大牢之中去。

    宋贤回家之后，过了一段悠闲的时光，两耳不闻窗外事，每日里就是饮酒作乐，可惜这样的时间不长，一个多月之前，皇上的圣旨抵达，宋贤不得不跟随锦衣卫来到京城。

    来到京城，宋贤才知道洪承畴被关押在刑部的大牢之中，虽然他与洪承畴之间的关系不错，不过他这个靠边站的工部右侍郎，在朝中根本没有说话的资格，不大可能给洪承畴帮什么忙，再说了，洪承畴的确是战败了。

    宋贤非常关心来自于中原的所有消息，他竭尽全力，甚至使用了一些手段。

    之所以如此的关注，是因为宋贤有预感，他觉得自己这一次的复出，怕是要参与到剿灭流寇的战斗之中去。

    中原的局势已经是一塌糊涂，甚至可以说是无法挽回，当李自成给皇上和朝廷写来文书，要求被册封为西北王，宋贤内心是赞同的，他认为朝廷当下没有实力去剿灭李自成部，大可以册封李自成，尔后皇上和朝廷甚至可以要求李自成去剿灭张献忠部，如此情况之下，朝廷能够得到喘息的时间，慢慢的集聚实力，待到实力足够的时候，再行剿灭李自成部。

    可惜皇上和朝廷压根没有理睬李自成。

    洪承畴复出担任七省总督，宋贤旋即被认命为兵部右侍郎，协助洪承畴作战。

    宋贤的预感完全准确。

    只是这个时候的宋贤，内心完全是悲观的，他看不到任何打败李自成的希望。

    离开京城之前，宋贤很想与洪承畴好好的谈一谈，可惜没有机会，再说了，京城的局限也略显紧张，朝中不少官员私下里议论，认为李自成部在拿下了西安府城之后，很有可能转头进攻北直隶乃至于京城，如果出现那样的局面，京城就要陷入到巨大的危险之中。

    一阵阵的秋风吹来，空气之中还带着一丝的燥热。

    马背上的洪承畴，看着身边的宋贤，叹了一口气开口了。

    “宋兄，你我都是受命于危难之际，这些日子我苦思冥想，没有想到很好的办法，流寇李自成已经攻陷西安府城，几乎掌控了整个的陕西，宁夏的卫所军队，悉数都归顺李自成，你我在陕西已经无兵可调，河南就更不用说了。”

    “还有山西，也好不到哪里去，昨日我听到传闻，包括大同等地驻守的军队，都是毫无斗志，若是李自成进入山西，这些军队怕也是归顺。”

    “皇上令你我前往湖广，调遣湖广各地的大军剿灭流寇，这是登天的任务啊，湖广剿总兵官左良玉，历来都不服从皇上和朝廷的调遣，张献忠部攻打武昌府城的时候，本应该死守武昌府城的左良玉，居然率领麾下的大军全部撤往襄阳府城一带，导致武昌府城被张献忠部轻松的攻陷，你我就算是抵达湖广的襄阳，也无济于事。”

    “四川总兵官秦良玉夫人，倒是能够信任，不过张献忠一直觊觎四川，我们若是调遣秦良玉部前往中原剿灭李自成部，张献忠一定会抓住机会大举进入四川，到了那个时候，秦夫人也无心与李自成部作战了。”

    洪承畴的神色不好，宋贤的神色同样很不好。

    马背上的宋贤，看了看洪承畴，也是叹了一口气开口了。

    “洪大人，您的分析很正确，可有些话下官是不得不说啊。”

    “宋兄，有什么话尽管说就是了。”

    宋贤略微的思索了一下，接着开口。

    “孙传庭大人惨败，以身殉国，十余万大军几近全军覆没，中原一带已经没有可以调遣的兵力，且南方流寇张献忠部占领武昌府城，正在朝着两广一带进攻，如此情况之下，皇上和朝廷应该要审时度势，休养生息，避免再战，让老百姓恢复，况且李自成写来文书，要求被册封为西北王，下官认为皇上完全可以答应下来”

    洪承畴对着宋贤摆摆手。

    “宋兄，你的意思我明白，李自成写来文书的事宜，其中的细节我虽然不是很清楚，但我也知道，李自成是图谋完全掌控河南、陕西以及山西等地，自行任命官吏，自行科考取士，且皇上和朝廷完全不得插手这些地方的事宜，这等同于公开的割据，如此情况之下，皇上和朝廷不答应，也在情理之中”

    宋贤皱了皱眉头，跟着开口了。

    “大人，若是李自成部接下来进军北直隶和京城，皇上和朝廷如何的应对。”

    “这个，不是还有京营的十多万军士吗，让他们镇守京城，应该是没有多大问题的，再说了，李自成若是真的敢于进攻京城，难道辽东与山东等地会不理睬吗”

    洪承畴的话语明显底气不足。

    宋贤有些愤怒了，看着洪承畴，一字一顿的开口了。

    “大人，下官说的都是肺腑之言，大人若是以朝中内阁官员的语气来应对下官，那下官什么都不说了，大人能够力挽狂澜，下官一定竭尽全力”

    洪承畴的脸色微微变化，说实话，他有些害怕，被关押在刑部大牢几个月的时间，时刻处于性命不保的境地，好多话就是想到了也不敢说，现如今虽然出任七省总督，不过性命时刻都捏在皇上和朝廷的手中，稍有不慎怕就不是回到刑部大牢那么简单了。

    “宋兄，你万万不要说这样的话语，你知道我刚刚从刑部大牢出来”

    洪承畴的回答，让宋贤也有些动容了。

    “大人，是下官心急了，当初下官被朝廷罢免回到家中，无事一身轻，压根就没有想过朝廷的任何事情，一个多月之前被召回京城，本来是不想赴任的，期盼着能够在家中养老，下官没有遭受到更大的委屈，没有想到大人的处境，这是下官的不是，不过局势已经到了如此危急的地步，下官觉得，若是继续不顾事实的妄想，最终的结局怕是异常的凄惨”

    洪承畴脸上露出了苦笑的神情。

    “宋兄，我是从刑部大牢出来的，我这个七省总督，麾下没有一兵一卒，难不成靠着你我二人去打败李自成部吗，我与李自成交过手，现在的李自成与以往根本不一样了，就算是我麾下有十万强悍的大军，都不敢说能够彻底打败李自成，朝廷让我前去剿灭李自成部，我还能够怎么做，难道宋兄以为我还会有什么好的结局吗”

    宋贤楞了一下，看着洪承畴，不知道说些什么了。

    洪承畴再次的叹了一口气。

    “宋兄，你是不是有什么好的办法，是不是我们能够调遣到大军对付李自成部啊”

    宋贤犹豫了一下，咬着牙开口了。

    “大人，下官觉得，不是无兵可调，就看皇上和朝廷是不是敢于下决心，若是下定了决心，调遣到大军，一定能够彻底打败和剿灭李自成部”

    洪承畴看着宋贤，面无表情的开口了。

    “宋兄，你的意思我明白了，这样吧，我们首先到山东去，尔后绕道山东进入湖广，河南与陕西悉数被李自成占据，我们也只能取道山东前往湖广”




第八百五十六章 必要的选择（2）
    吴宗睿抵达山东济南府城的时候，山东巡抚吴宗坤早就做好了准备，将都指挥使司衙门专门进行了改造，设立为吴宗睿的临时行营。

    蓟辽督师府已经下达了命令，将山东作为了下一阶段的重心所在。

    后金的皇太极刚刚病逝，满人权贵尚处于权力的调整之中，刚刚登基的福临不过六岁的年级，不可能掌控权力，也不可能做出决定，做出决定的肯定是诸多的亲王，这就必然面临权力的重组，排名第一的礼亲王代善急流勇退，不愿意卷入到权力的旋涡之中去，剩下的睿亲王多尔衮、肃亲王豪格、豫亲王多铎、郑亲王济尔哈朗，都不可避免的卷入到权力争斗之中去，其中多尔衮得到了多铎与阿济格等人的强力支持，豪格则是得到了正黄旗和镶黄旗的全力支持，济尔哈朗的态度颇为暧昧，没有明确表示对豪格的支持，也没有明确表示对多尔衮的支持。

    多尔衮和豪格之间的争斗已经处于白热化的状态，后金只能够有一个人做主，主要承担辅佐福临的任务，其他人肯定处于从属的地位。

    因为济尔哈朗没有表明态度，所以这场权力的争斗，多尔衮已经占据了一定的优势。

    如此情况之下，后金根本无暇关注辽东的任何事宜，只要登莱新军不借机发起对后金的进攻，满人权贵就阿弥陀佛了。

    经过了仔细和缜密的分析，吴宗睿毅然做出了决定，登莱新军下一步的战略是稳固辽东的局势，朝着南直隶尽可能的扩充力量，同时密切关注中原和南方的局势，一旦李自成部发起了对北直隶和京城的进攻，则驻守山东和南直隶的登莱新军，就要开始大规模的集结，准备进入北直隶和京城作战。

    确定这样的战略，山东与山海关两地的作用骤然变得重要了。

    山东连接河南与北直隶，直接面对中原，登莱新军想要发起对、北直隶、京城和中原的进攻，其最佳的发起进攻地点就是山东了，当然山海关的作用同样重要，因为距离京城的距离不远，且为京城与辽东连接的关隘所在，能够迅速的驰援或者发起对京城的进攻。

    确定了登莱新军下一阶段的总体战略，吴宗睿对驻守辽东的登莱新军进行了小范围的调整，西平堡、义州和广宁三地驻扎五万登莱新军将士，监管当地的互市，时刻警惕八旗军的动静，水师则重点驻扎在觉华岛和旅顺，若是后金的八旗军突然发起对辽东的进攻，水师可以抵御后金八旗军，同时可以快速运送登莱新军前往辽东。

    锦州、宁远和觉华岛等地驻扎少量的登莱新军，山海关驻扎五万登莱新军将士，其余军士悉数前往山东。

    做好相关的部署之后，吴宗睿起身前往山东济南，他要开始指挥这一场即将到来的改变历史的战役了，依照历史的进程，最多还有八个月左右的时间，天下就要发生巨变，不要以为八个月的时间很长，其实一晃就到了。

    崇祯十六年八月二十五日，山东济南，都指挥使司衙门。

    炎热的夏季眼看着就要过去了，气候逐渐变得凉爽，不过和辽东的气候比较起来，济南还是算气候炎热的，进入厢房的吴宗睿，擦去了额头上的汗滴。

    跟随在他身后的是曾永忠、刘宁和吴宗坤等人。

    廖文儒依旧留在辽东，与辽东巡抚史可法一道，稳定辽东的局面。

    一行人刚刚进入厢房，还没有来得及坐下，牛犇就抱着一叠文书，急匆匆赶来了。

    登莱新军情报司的主要力量，同样搬迁到济南城，其办公的地点就在都指挥使司衙门的中间院落，这里的保密措施非常严格，一般人不允许进入。

    看见了转过身的吴宗睿，牛犇的脸瞬间有些红了，他这个着急的毛病总是改不好，只要遇见重要的事情，就无法完全抑制住自身的情绪。

    吴宗睿倒是没有在乎牛犇的举止，俗话说得好，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牛犇的性子本就有些急，这些年已经改变了好多，要求其彻底的改变是不可能的。

    “牛犇，有什么重要的情报。”

    牛犇将怀里的文书小心翼翼的放在了桌案上面，跟着开口了。

    “禀报大人，情报司获取到了三份重要的情报”

    吴宗睿点点头。

    “首先说你们认为最为重要的情报，说的尽量详细一些。”

    吴宗睿平和的态度，让牛犇逐渐的缓和下来。

    “是，第一封情报，是有关七省总督洪承畴大人的。”

    “从京城获悉的情报显示，洪承畴大人已经离开京城，与兵部右侍郎宋贤一道前往山东，洪大人负责统领陕西、山西、河南、湖广、山东、四川以及浙江等行省的卫所军队，只不过河南已经被李自成部完全控制，半个月之前，李自成攻陷陕西的西安府城，包括宁夏前卫、宁夏中卫和宁夏后卫等卫所的军队，全部都归顺了李自成。”

    “也就是说，洪大人已经没有办法从河南与陕西调遣兵力。”

    “山西的大同一带，包括延绥一带，几乎没有兵力可以抽调了，前任五省总督孙传庭，几乎调遣了这些地方所有的兵力，孙传庭战败，率领的十余万大军几乎全军覆没，所以洪大人同样没有办法从山西调遣兵力，至于说湖广，张献忠部盘踞在武昌府城一带，已经朝着两广的地带发起进攻，湖广自身难保，同样没有多少的兵力可调。”

    “剩下的就是山东、四川与浙江。”

    “四川行省的兵力，洪大人也是不敢随意调遣的，张献忠部早就觊觎四川，一旦洪大人从四川调遣大量的兵力，张献忠势必发起对四川的进攻，也必定能够拿下四川，洪大人可不敢冒险，如果他上任之后，还没有来得及作战，就丢失了四川，这个责任他无法承受。”

    “浙江行省的情况更加的特殊，张献忠部已经开始对广东和广西等地发起进攻，负责南方军事事宜的南京兵部尚书张四维大人，心急如焚，已经准备从南直隶和浙江抽调兵力，力求打败张献忠部，维护南方的稳定，所以洪大人想着从浙江行省抽调大量兵力，必须要征得张四维大人的同意。”

    “唯一剩下的就是山东了。”

    “情报司预测，洪大人和宋大人一心前往山东而来，最为主要的任务，就是想着调遣登莱新军参与剿灭李自成的战斗。”

    “中原的局势完全失控，南方的局势也不稳定，李自成部很有可能发起对北直隶和京城的进攻，张献忠部已经发起对广东、广西和福建等地的进攻，还可能发起对江西等地的进攻”

    说到这里的时候，牛犇看了看吴宗睿，他很清楚，吴宗睿的老家就在江西赣州的安远县，如果张献忠部发起对江西的进攻，很有可能波及到安远县。

    吴宗睿的脸上没有多少的表情。

    牛犇继续禀报。

    “情报司通过对诸多情报的分析，认为登莱新军的主要关注点，应该集中在北直隶和京城一带，至于说洪大人和宋大人前来山东，想要调遣登莱新军参与剿灭李自成部战斗的事宜，倒是不必理会”

    牛犇说完之后，曾永忠突然开口了。

    “牛将军，李自成攻陷了西安府城、拿下了几乎整个的陕西之后，给皇上和朝廷写去文书，要求皇上册封其为西北王，如果皇上和朝廷应允，李自成愿意出兵剿灭张献忠部，可惜皇上和朝廷没有应允，这件事情你是怎么看的。”

    牛犇略微的思索了一下开口了。

    “曾先生，情报司专门分析过此事，李自成的要求颇为苛刻，其一是皇上和朝廷不能够插手陕西、山西以及河南的事宜，李自成自行认命官吏，自行的开科取士，自行征收赋税，自行决定所有的事宜，其二是皇上和朝廷不能强迫李自成做不愿意做的事情，说到底，李自成就是想着成为中原的另一个皇帝，如此情况之下，皇上和朝廷自然不会答应”

    吴宗睿轻轻的摇头，看着牛犇。

    “牛犇，不管是情报司，还是你，想法都有些迂腐，此事说起来很简单，皇上和朝廷已经没有办法控制李自成，北直隶和京城时刻处于危险之中，李自成很快就要发起进攻，北直隶一带根本没有兵力可以阻挡，覆巢之下岂有完卵，如此情况之下，就算是委曲求全，暂时让出去一些权力，放下皇家的尊严，保住大明的江山，又算的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