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深雁归来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东方暮落
李妈打断翠禾的抱怨:“你快去,小天估计这会刚出门,你把情况给他说明,试试能否请王爷出面,借一个大夫来,这也是没法子了。”
翠禾忙出去寻人。
李妈见程云深趴在床上,头发散落遮在脸上,便伸手给她撩起。
“啊!”乍见程云深的面貌,李妈惊叫出声,不由抽回手,捂住嘴巴。
程云深的眉眼像极了当年的苏贵妃!
李妈下意识地朝门外看了一眼。夏末的过午安静的只有蝉鸣声,叫的人心颤颤。她再次伸手,将程云深的落发缓缓的挑到耳后,终于长长的舒了口气——好在,整个五官没那么像。
李妈做到床边,拿起一旁的巾帕,轻轻拭去程云深脸上沾染的些许血红和泥土,仔细看去,眼前的姑娘面容姣好,虽不是那种一眼惊艳的,却盛在干净白皙,五官恰如其分,就算放到楚王府的各色莺莺燕燕里,也不落下风。
指若青葱,想来也是千娇百贵的养着,此时刻,黑发长直地铺陈在血染的床单上,有种异常的动人心魄。
李妈忙挪开眼,将薄布单搭在程云深身上,见地下床脚边一小片破烂衣角,还想着是柳枝干活粗拉,便顺手捡起,打眼一看,不由眉头皱起。
只见这布料低劣,花色俗烂,衣服针脚粗歪,她向来眼光老辣,一看便知程云深年约双十,可这料子却全然不像这个年纪的姑娘会穿的。
又想到之前衣服垮挎的挂在程云深身上,无版无型的样子,再看这胳膊,竟由些许细长的划痕,刚结结疤,不是新伤,但也没有太久,似是经历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李妈叹了口气,好在天气没之前那么燥热,要不然伤口化脓生虫更难好。
不一会,柳枝打了水来:“嬷嬷回来了。呀!这姑娘好漂亮。”
李妈对她没好气:“干活就要有干活的样子,你看看,这溅了血沫子的破布,都半晌了,还扔屋里!”
柳枝哐当一身,撂下盛满水的木盆,水应声撒到外面:“嬷嬷好大脾气!来泉庄这四个
第九章 沧海桑田多变幻
李妈又想到了王婆子。
当年,因自己是被皇后安排过来的,开始并不被王莉所喜,她跟同样出自将军府的唐嫣然要好,只是没几年唐嫣然嫁给了北武门的侍卫李兆威,她才渐渐接纳自己。
说是接纳,也只是说得上几句话而已,从认识王莉起,她那股子高傲劲从来没消失过,也不知道她高傲的底气哪来的。当年还能说是因苏贵妃受宠,后来呢
李妈觉得王莉总是认不清现实,也接受不了境遇的变化,还嫌弃自己到哪都谨小慎微,明明李兆威最初有意求取,却因唐嫣然对他有意,竟拱手让人。
尤其是后来王莉听说,李兆威升职侍卫长,唐嫣然儿女双全、婆家爱重,总替她可惜:“小苒箐,你看看,这些原本都是你的。”
还有后来,王妃把她跟前的大丫鬟卫楠,许给了外院打理铺子的管事张和当继室,在那不久之前,张和还曾对李妈示好,这才有王婆子骂:“好好地婚事,平白让人抢去都不敢言语。”
哪里是被抢去的,不过是比较之下,更有利可图。
王莉总是看不透这一点,势力眼的是人之本性,哪分男女。
李妈摇摇头,想得头疼,反而不想计较这些。
人啊,还真是难得糊涂,看得清才更痛苦。
李妈摸了下自己的鬓间白发,双眼微涩,转眼竟到了这等年纪,双十年盛不言而今后,过三不堪回首当时己,身边有儿孙满堂,也有斯人已逝,自己依旧孤身一人。
想想,人之剧变,不过短短几年几天几时,甚至一刻一分一秒。
曾以为,只是换个地方生活,以那时深厚的情分,断不会生疏到哪里。
起先,联系也算频繁,直到一日某个寻常的午后,恍然惊觉,竟已有时日未曾通音信,乍提笔也找不到可以说的话,终于从自身的经历谈起,然而封了信笺,一时竟不知寄去哪里。
那个人,那些人,此后真的就只能活在记忆里了。思及至此,终至此!潸然落泪人不泣,只道当时是寻常......
“都起来吧。”李妈收回目光,忍下心底淡淡的悲凉,轻声说道。
翠禾站起身,跪得有些腿麻,没站住,身子晃了一下,她忙扶住门缘,一听身后传来说话声,她回首一看,院门口竟来了位女医,身后跟着背箱的女童,不由惊喜:“嬷嬷,赵女医来了!”
这下,李妈顾不得感怀,直直的站起身,迎到门口:“可算来了!前边可还好”
赵怡儿脚下匆匆,紧绷的脸上透出疲惫,她微微颔首:“嬷嬷,我得快点回去!”
李妈一听,是不太好的意思,忙与翠禾和柳枝让出屋门。
赵怡儿不多言,抬脚进屋直奔床去,一番把脉看伤,问道:“嬷嬷,这是谁包的用了哪些药”
“是商统领!这是他刚才用的药。”李妈闻言,忙中有序的打开药箱,将商正初用过拿了出来,连用空的纸包也留的分毫不差。
赵怡儿“嗯”了一声,没多言,打开药包嗅了个遍,又试了下程云深的额头,回身提笔在备好的纸上写方子,让银屏去配,然后从自己的药箱里拿出剪子纱布药水之类,将渗血的白棉布换下。
李妈一旁看着,只见赵怡儿手法娴熟,包扎整齐,年纪不大的姑娘,见了血肉眼不眨眉不皱,着实令人钦佩。
柳枝已经看得目瞪。
翠禾还好,确是打心底承认,这比商正初包扎的好看多了,怎么形容呢,大概是一个像屠宰场,一个像手指在跳舞。
“赵女医真厉害!”
第十章 随遇而安少比较
没等银屏跑进屋,赵怡儿已收拾好,走了出来。
她站在廊柱下,见紧随而来的大丫鬟一脸惶惶,匆匆行礼道:“王妃又昏过去了!稳婆说胎位不正,赵女医快过去吧。”
就算院里候着的大夫不能进,屋里还有一个宋女医,哪里用得着急请她,分明见情况不好,临阵推诿责任。
赵怡儿眉头一皱,轻声道:“银屏儿,还记得我给你说过的,华佗先生的故事么”
这话问的突兀,听得银屏一愣,华佗先生可真算不得善终,思虑的片刻,她没顾得上答话,抬眼怔怔的看着赵怡儿。
赵怡儿怜爱地看了眼银屏,道:“这世间既从不缺名医,也不缺讳疾忌医的病患,和不明就里的亲眷。可悲的是,为医者,常常与天争他人之命,却争不过自己的命运。”
赵怡儿长身玉立,瘦弱的身影,隐隐透出顶天立地的气势:“可我,总奢望再争一争,哪怕只有极少的可能,就算失败了,也不愧天地!我们走吧!”
李妈听后,朝赵怡儿行了个大礼,道:“赵女医慢走。”
“李嬷嬷,告辞。”赵怡儿颔首,回道。
李妈将人送出院,又站门口目送人走远。
“是不是王妃......”见李妈走过来,柳枝连忙禁声,进屋一通收拾。
李妈只觉身心俱疲,静静地坐在院里的石凳上出神。
翠禾几次添茶见水不见少,便轻轻劝道:“嬷嬷安心,仔细石凳凉了肚子,咱回屋等着吧。”
李妈回神,见天色昏暗,道:“掌灯了啊!”
“嗯,程姑娘烧退了,停会再喂一次药,晚上烧不起来,过几天就好了。”翠禾搀着李妈起身,一边安慰她,道,“您别多想,我娘疼了两天两夜才得我幼弟,一出来就八斤重,最后也都好好的。”
“我记得你是很小进了王府的。”
“嗯,我娘生了四个姑娘,才得了个儿,疼得跟眼珠子似的,家里好的都紧着他,只是人多嘴多,便养不起了,我娘想送进宫给的银钱多些,跟着贵人吃喝也好的。”
翠禾扶着李妈回屋用饭,用陈述一般的语气,缓缓道:“只是大姐快到许人的年纪,能得些彩礼,二姐大我两岁,能干活也能替她看着幼弟,四妹不到年纪,这不就轮到了我。”
“你是个好孩子。我跟你差不多,也是很小便入了宫,到年纪时老母早就故去,哥哥家的嫂子想我去大户人家当妾,我没应,说是贵妃看重,留我在身边当差,便把发放的银子给了他们,算是断了关系。”
翠禾不由吃惊。
李妈拍了下翠禾的手,看着她正色道:“你也不用觉得是自己的错,以为是自己多吃了家里几碗饭,便心里愧疚,自己省吃俭用,也要把钱留给家里。上次你四妹来,我无意碰见了。”
翠禾听了,顿时眼里发酸,泪无声而下。
从前她对旁人说家里人记挂,每月来王府看她,其实不过是来拿她刚发的月银子。
被李妈看见那次,她跟四妹吵了一嘴,起因便是,四妹听她说被罚到山庄别院,以后月钱不能及时给,便说她笨,“被人从内宅赶到外院就算了,又被撵到了庄子上,还能指望你什么!”
四妹原本指望翠禾,给牵线个管事的儿子,但这事儿一直没成,便落了个心里埋怨,每次来都催她抓紧,这次又催,说她不想嫁给东街卖肉的。
翠禾没忍住,回嘴说她:“卖肉的有什么不好,起码有你肉吃,管家
第十一章 梦里有时终须有
翠禾叫了几次柳枝,她睡得沉没应声,想自己反正是睡不着了,就由着她吧,又战战兢兢地瞅了眼程云深。
怕是肯定怕的,大半夜整这么一出,吓不死就算胆大。
程云深并不知道有这事,她只以为自己做了个的梦,梦里来了个婆婆找她说事。
也算不得说,梦里的场景,不似现实的对话,也没什么时空顺序,可就是心里知道。程云深组织了一下王婆的意思,大概是:
曾想成巾帼,怎料庭院深,花落春又开,困我于蹉跎。
此程多沉浮,繁华转头空,世事情易变,人多有不全。
余有簪一支,请君埋黄沙,了去前生愿,另起一尘缘。
劝后来儿女,出言慎思量,莫逞口舌快,平白惹祸根。
这段话肯定不是王婆说的,她原话是破口大骂式的诉冤。
程云深想自己这儿又不是公堂,不过既然人找她来了,就顺手奉上杯水,听人叨叨几句,好好送人走得了。
至于人是哪来的,杯是哪拿的,水是哪取的,谁知道呢,反正就一个梦,遑论真假。
王婆子还说她攒了一辈子的钱,藏柴房东墙角第二排砖里,要送她呢!
这能信吗!
也不知到底藏多少......
程云深梦里琢磨着,挂挂于心,想去看看,就睡得不怎么踏实了。
李妈也没睡踏实,下半夜被一个惊雷吓醒,再也没了睡意,黑灯瞎火的坐在床边,啥也没想,只是呆呆发怔的坐着。
突然,院门被拍的急促:“嬷嬷,快开门!”
李妈心咯噔一紧,顾不得披衣,趿拉上鞋子,匆忙跑出门。
仔细听,竟是柳絮!
“天儿爷刚回来,王妃生了!是个哥儿。”柳絮扯着嗓子道,“内院打罗了,这天儿到处听不见,爷吩咐我来给您说声。”
雷雨中听不真切,李妈急急拉着柳絮到回廊下。
柳絮又重说了一遍。
李妈原地转了几圈,才平复下来,道:“真是天佑大齐!老天保佑!”
她冷静下来,看柳絮脸上不见高兴,反而显得忧心忡忡,又慌慌问道:“可还有什么不对”
“就是血流的有点多。”柳絮给顾小天去送蓑衣,竟听来了不少,“哥儿八斤多重,不好生,王妃几次脱力,含了参片上了针,中间胎位不正,幸好赵女医厉害,揉着肚皮给转了过来,用手托了一下,就生下来了。”
“那怎么说血多”李妈没敢说重话,她年纪大却没生过,只听说过不少妇人血崩难产去了的。
生孩子向来是一脚踏进鬼门关,若不是娶妻生子留香火的传统,得靠着男的混口饭,堵住那悠悠众口,真不见得谁上赶着生。
就算生,哪个不是心里怕着,战战兢兢地听天由命。
“我听银屏说的,她让我给你院里受伤的姑娘捎带过来明天的药,怕她那边手忙脚乱忘了。”说着,柳絮拎出一提纸包,递给李妈。
怕被雨打湿了,竟是拢在袖子底下盖着的。
“我听她无意跟赵女医说了句,‘一般撕裂也没这么多血,别不是......’,又见我在那,没再说。说我也不敢听,紧忙地回来了,就是老觉得不踏实,跟您一说。”
李妈刚撂下的心又高高的提了起来,她是真怕被王婆子的乌鸦嘴说中了!
告诫柳絮道:“话到我这打住,听到没”
“晓得,我也就敢跟您说。”柳絮低声道,“您是没见,白日里三层四层的围着,这一生下来,人说散都散了,留了个几个丫鬟婆子收拾,还拦着王爷不让进屋,说什么晦气,都围着哥儿乐呵,生怕漏了打赏似的。对了,王爷说每人赏一倍月银!”
 
第十二章 命里无时莫强求
柳枝迷迷糊糊点头,被翠禾连扶带推的送走。
翠禾躺下,身子碰到床,立时困意袭来,不禁打了好几个个哈欠,刚想入睡,柳枝了冲回来,嚷道:“你说王妃添了个哥儿!”
翠禾嗯嗯两声:“你别错过领赏。”
说到领赏,翠禾沉睡之前的那一念,想着能给家里多攒下点,不由高兴,竟梦到了捡钱。
翠禾梦到无数的钱币从天而降,忙跑过去往兜里塞,兜不见底,一直塞不满了似的,心里便有些着急,怕被人抢,张手大把地往袋子里捞,捞啊捞啊......
“嬷嬷你看,她这是梦到什么了,笑得嘴都歪了。”柳枝取笑翠禾道。
李妈进屋来看程云深,见她脸上有了颜色,放下心,听柳枝打趣翠禾,也走过去看了几眼,又扯柳枝出了耳房,笑着低声道:“还能有什么,快出去,别闹醒她,让她多睡会,你去把程姑娘的药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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