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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四当官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卓牧闲

    “韩老弟,二少爷,你们是来驰援扬州的,以我之见,只能进,不能退”

    “进”张光成惊诧地问。

    “对,我们只能进”韩秀峰指指对岸,沉吟道“林凤祥就派了两师贼匪扫荡城东各镇的团练,并命这两拨贼匪去攻泰州。这两拨贼匪拢共五千多兵,其中一千多兵已沿运盐河去了泰州,眼前两千多,剩下的两千多兵要守仙女庙、湾头、大桥等镇,还要分兵去各村征集军资转运粮油,换言之,对岸贼匪兵力空虚,我们去对岸反而稳妥些。”

    “要是刘金昌率兵追过去呢”

    “追过去令尊大人那边就轻松了,泰州也就能保住。至于我们,大可往北去高邮,或渡河去邵伯。要是刘金昌不追,我们就扫荡他留在对岸的那些贼匪”

    张光成越想越觉得有道理,不禁笑道“这个主意好,反正我们有的是船,在河上他们拿我们没辄。”

    “他们也有四十多条船,我们真要撤,动作一定要迅速,绝不能被他们给追上。”韩秀峰想了想,接着道“接下来的半天最难熬,只要能熬过去,我们就没啥好担心的了。”

    “再守一下午应该没问题。”

    就在三人商量怎么熬过眼前这一关之时,虎子等家人已拖着徐瀛退到了白塔河东岸。

    徐瀛本打算跟贼匪决一死战,却怎么也没想到那些青壮竟如此贪生怕死,他一连砍了几个也没挡住青壮们四散逃命。遥望着对岸那一面面迎风招展的大旗,想到张之杲那个老家伙一定守在大旗下,徐瀛羞愧不已,瘫坐在河边就是不愿意去对岸。

    “老爷,贼匪追的紧,离我们不到两里了,再不过河就来不及了”

    “不去,老爷我就算死也要死在这边”

    “东翁,你要是殉国了泰州怎么办”师爷回头看看往这边逃命的百姓,急切地说“我敢打赌,张之杲那个老鬼只是虚张声势,等贼匪一到他保准跑的比兔子都快。并且只会往北逃命,不会回泰州守城。现在不是跟他置气的时候,一定要以大局为重”

    “老爷,您要是过河,还能做监军。只要有您在,他张之杲就不敢临阵脱逃”虎子急切地说。

    “做监军,老爷我现而今是败军之将,哪有脸去做他的监军,就算厚着脸皮过河,他老爷我的话他张之杲也不会听。”

    “顾不上那么多,先过河要紧”

    师爷使了个眼色,虎子猛然反应过来,不管徐瀛高不高兴,就这么一把将他背到肩上,随即跑下坡冲上船。

    徐瀛气得咬牙切齿,揪着虎子的辫子怒斥。虎子强忍着痛就是不松手,等师爷一上来就让船家撑船。

    守在岸上的衙役看的清清楚楚,急忙去跟知州大老爷禀报,张之杲一接到消息就带着家人赶到河边,远远的拱手问“徐兄这么快就回来了,下官给您的那一千青壮呢”

    “跑了,一见着贼匪就全跑了”徐瀛阴沉着脸没好气地说。

    “跑了”张之杲故作惊诧地问。

    “这能有假,本官难不成还会骗你”

    “这么说仙女庙丢了”

    “不光仙女庙丢了,泰州也岌岌可危。张之杲,贼匪距此不到两里,不是本官长贼匪志气灭自己的威风,就你带来的这些青壮别说阻截,恐怕一见着贼匪也会跑得一干二净。听本官一句劝,现在回防泰州还来得及。”

    “徐兄,您是打算让下官跟您一样临阵退缩”

    “你”

    张之杲看着徐瀛灰头土脸的样子,心中一阵畅快,竟转身指着大旗下的一口棺材,义正言辞地说“正如徐兄所说,贼匪来了下官不一定能挡住,但下官一样不会临阵退缩,就算死也要死在白塔河边,贼匪想犯我泰州就得从下官的尸体上踏过去”

    “说的比唱的都好听,张之杲,你骗得了别人还能骗得了我”

    “下官有没有骗人,河边的差役和青壮心里跟明镜似的。徐兄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他们一样心知肚明。”张之杲懒得跟徐瀛废话,随即回头道“王班头,徐老爷一路跑回来一定很累,还不赶紧找个地方送徐老爷去歇息。”

    “遵命”

    “张之杲,你想做什么”

    “大战在即,下官可不想有人在此动摇军心,徐兄,请吧。”

    败军之将,没任何威严可言,何况知州大老爷下了令。一帮衙役二话不说,就把徐瀛和徐瀛的幕友家人架走了。

    张之杲刚才说得冠冕堂皇,其中早做好了跑的准备,之所以差人把徐瀛架走,就是担心徐瀛留在这儿碍事,他正准备差人去对岸打探贼匪到底到了哪儿,就听见有青壮喊道“大老爷,大老爷,贼匪来了,贼匪来了”

    众人抬头一看,对岸果然出现了贼匪的旗帜。

    张之杲一刻不敢耽误,连忙走到家人们身边,打算再等等,再看看。旗帜越来越近,贼匪前锋的身影也渐渐映入眼帘,转眼间就冲到了河边,见桥没了,河上又没船,鸟枪又打不着对岸,只能停住脚步。

    “老爷,现在怎么办”一个家人紧张地问。

    张之杲躲在棺材后头,边看边喃喃地说“别慌,没船他们一时半会儿过不来。我们再等等,等贼匪找到船再说。”

    东岸的泰州一千多衙役和青壮紧张到极点,个个做好了贼匪一找到船就逃命的准备,胆小的已经悄悄溜了,张之杲装没发现一般由着他们溜,把被软禁在不远处破庙里的徐瀛急着团团转。

    宜陵不比万福桥,更没仙女庙繁荣,船本就不多,而且早被张之杲差人赶走了,没走的也被拖到了东岸,一口气追杀到白塔河边的太平军将士见一时半会儿过不了河,干脆留了一百多个士兵在河边对峙,大队人马先去镇上歇口气。

    没想到这一对峙竟对峙到下午,就在张之杲觉得贼匪应该找到了船,或已经收集到假设浮桥的材料正准备带着家人逃命时,对岸的贼匪突然不见了

    。




第三百三十七章 靠山来了
    刚刚过去的半个月,韩秀峰过得从来没如此惬意过。

    从万福桥回来时路过泰州都没进城,马不停蹄赶到海安,被顾院长、余青槐和王千里等士绅拉着一连喝了三天大酒,又被韩宸接到角斜场看海、吃海鲜,今天又来泰坝苦力们的新家看看他们安顿的咋样,直到韩宸的堂弟韩博追过来说,原打算留在扬州城外碰碰运气的周兴远和之前派往清江浦打探消息的苏觉明来了,才意犹未尽地回到盐课司衙门。

    周兴远不管多落魄也是举人出身,何况曾做过一任知县,韩宸以礼相待,正坐在花厅里陪周兴远喝茶说话,苏觉明不敢在官老爷面前放肆,老老实实的站在一边。

    一看见韩秀峰,韩宸就起身笑道“志行,快坐,周先生等你多时了”

    “让周兄久等了,罪过罪过。”韩秀峰拱拱手,看了看欲言又止的苏觉明,随即坐下笑问道“周兄,琦善大人可不是陆建瀛那个短命鬼,他现而今手握重兵,圣眷正浓,你要是能在琦善大人那儿谋个差事,想起复并非难事,咋跑我们这穷山僻壤来了”

    “一言难尽,一言难尽”周兴远摆摆手,一脸尴尬。

    “志行,周先生这么远跑来看你,你这是说什么话。”韩宸忍不住笑骂道。

    周兴远连忙道“无妨无妨,裕之兄有所不知,我跟志行不光是老交情,还是打出来的交情,没啥不能说的。”

    躲了这么久清闲,韩秀峰很想知道扬州那边的战况,更想知道致仕的事上峰咋还没准,连忙道“周兄,角斜离扬州太远,我们又没再往那边派家人,消息闭塞的很,能否告知一二”

    “你们的心也真大,竟然一点也不关心。”周兴远看着二人好奇的样子,如数家珍地说“琦善大人和帮办营务的内阁学士胜保分驻在扬州城西北两面,帮办营务的给事中雷以诚驻仙女庙,曾征过回疆的老将陈金绶驻大桥镇一带,将据守在城里的贼匪三面合围,直到我动身来这儿也没正儿八经攻过城。”

    韩宸本以为朝廷大军一到就会攻城,以为扬州早收复了,一脸不可思议地问“琦大人虽初来乍到,但贼匪一样立足未稳,他为啥不攻城,为啥不一鼓作气收复扬州”

    “据我所知雷大人和胜保大人也是这么想的,他们几次进言急战破城,琦大人却认为应该持重,说大营初建,未学战阵,难以协同。说我大清承平已久,兵丁已无杀人之胆,打算稍迟数日,让麾下的八旗绿营兵丁先截杀奸细,以壮其胆。”

    “好一个持重,分明是怯战”

    “裕之兄,你是没去看过,如果看过就不会这么想了,贼匪早有准备,竟在护城河外砌了三道木墙,在墙外又挖了许多陷阱,而琦大人麾下真正能战的兵也就一万,可城内却有上万贼匪,这城不好攻。”周兴远想想又看着韩秀峰道“志行老弟跟贼匪交过手,贼匪有多难对付,志行老弟最清楚不过。”

    “贼匪是不好对付,”韩秀峰点点头,想想又苦笑道“围城的也好,守城的也罢,依我看他们全是投鼠忌器。琦大人赶到扬州城外时要是狠下心强攻,收复扬州并非没有胜算。贼匪要是趁琦大人立足未稳出城迎战,将朝廷的这一万多大军击溃也并非没有可能。”

    “狭路相逢勇者胜”韩宸下意识问。

    “嗯,兵力旗鼓相当,不就是比狠嘛。”韩秀峰轻叹口气,想想又问道“周兄,收复扬州是钦差大臣的事,我们管不着也不想管,就想知道现在江苏谁说了算。”

    “对对对,这才是正事”韩宸深以为然。

    “照理说两江总督最大,可新任两江总督怡良驻常州,江南的事都管不好更别说管江北;江苏巡抚你们是晓得的,这两个月已经换了好几个,杨文定被夺职之后朝廷命吴棠署理,可他根本来不及上任,只能由联英代办巡抚事,也不晓得他是真病还是假病,一直没到任。然后是倪良耀,现而今是内阁学士许乃钊署理。”

    周兴远顿了顿,接着道“杨殿邦一跑到清江浦就被朝廷革职了,现在的漕运总督是刚到任的江苏按察使查文经署理。”

    “查大人也驻清江浦”韩秀峰下意识问。

    不等周兴远开口,一直不敢插嘴的苏觉明忍不住说“韩老爷,查大人是从甘肃按察使任上被朝廷急调江苏任按察使的,我在清江浦的驿站里遇到您的一位同乡,他姓刘,叫刘存厚,原来在刑部行走,打算去钦差大臣向荣麾下效力。他去拜见过查大人,没想到查大人不但晓得您,还让刘老爷给您捎一封信,刘老爷急着去江宁,就连同京城的信一道交给小的,让小的捎给您。”

    “有信,你咋不早说”

    “您几位正在说话,小的不敢开口。”

    “赶紧拿来。”

    “哦。”

    苏觉明急忙从包裹里取出一叠信,韩秀峰歉意的笑了笑,当着众人面一封一封拆阅起来。

    有老丈人托进京赶考的举人捎到会馆的家信,有黄钟音、吉云飞、何恒的信,有温掌柜禀报会馆大小事务的信,有从未见过面的同乡刘存厚的信,再就是刚才说的新任江苏按察使署理漕运总督查文经让刘存厚捎来的信。

    韩宸没想到韩秀峰竟跟查大人搭了上了关系,一直强忍道到韩秀峰看完才急切地问“志行,查大人在信里说啥了”

    “这信不是查大人写给我的,是我们的同乡,甘肃布政使段大人托查大人捎给我的,”韩秀峰放下信感叹道“段大人待我如子侄,远在甘肃还记着我,在为查大人送行时特意请查大人到任之后多关照。”

    “原来是段大人的信,哎呀,我韩宸说起来也是重庆府人,可直到今天都无缘去拜见段大人。”

    “都是同乡,以后有的是机会。”韩秀峰放下信,又凝重地说“还有一个噩耗,家岳在信里说顾老爷去年腊月仙去了,老人家走得很突然,事前一点征兆也没有。没有顾老爷的提携,就没我韩秀峰的今天,他老人家仙去三个多月我才晓得,甚至都没法儿去他老人家坟前祭奠,想想真愧对他老人家的在天之灵。”

    “志行,别这样,自古忠孝不能两全,别说有知遇之恩的顾老爷走了,就算就算家里有人仙逝,我们这些在外为官的一时半会儿也回不去。”

    “是啊韩老弟,谁让我们身不由己呢,只能节哀。”

    “唉,怎么会这样,”韩秀峰长叹口气,接着道“再就是向大人差家人去过京城,找到了黄御史和吉老爷他们,他在外领兵,少不了一些非议,想请在京的同乡帮着留意朝堂上的动静,帮着活动活动。”

    “我们人微言轻,而且也不是京官,我们可帮不上忙。”

    “黄御史和吉老爷倒不是想让我们帮向大人啥忙,而是担心我们的安危,让我们要是遇上啥难事就去投奔向大人,向大人一样是同乡,他一定会收留的。”

    韩宸这些年一直“孤苦伶仃”,看着韩秀峰手边那一叠信,不禁叹道“有同乡跟没同乡就是不一样”

    “是啊,这让我想起去京城前顾老爷说过的一句话。”

    “顾老爷说啥了”

    “出门在外,首重乡谊。”

    周兴远很是羡慕他们,酸溜溜地说“看样子我也得去找找同乡。”

    “周兄,你的同乡可比我们的同乡多,远的不说,扬州府就有好几个,比如清军总捕同知徐瀛,就是你们湖北黄陂人。”

    “去找徐瀛,韩老弟,你别开玩笑了,你们已经把人家得罪死了,他晓得你我有交情,才不会待见我呢”

    “周兄,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我可没得罪过他,得罪他的是张之杲,是李昌经,是泰州城里那些贪生怕死的文武官员。”

    “你以为徐瀛是傻子”周兴远忍不住笑道。

    韩秀峰也忍不住笑了,想想又好奇地问“对了,徐瀛现在去哪儿了,都在忙些啥”

    “他去了仙女庙,不但帮办营务的雷以诚驻仙女庙,新任扬州知府、江都知县、甘泉知县和仪真知县全驻在仙女庙,他身为扬州府同知自然不能离府衙太远。”

    “新任知府是谁”

    “福珠朗阿,满洲正白旗监生。”周兴远顿了顿,又如数家珍地说“新任江都知县姓李,名辉德,举人出身;新任甘泉知县姓谢,叫谢范卿;年前被革职查办的都棨森不晓得走了谁的门路,不但开复了而且接着做仪真知县。”

    “仪真都被贼匪给占了,这个县太爷有啥做头。”

    “韩老弟,提起仪真我想起件事,张翊国之前不是说太平贼匪的仪真守将黄德生想归降吗,八成是走漏了消息,探报说前些天黄德生被斩了,现在的贼匪守将姓吴,叫吴孝如。”

    “就晓得这个姓黄的很难成事”

    韩秀峰话音刚落,周兴远接着道“新任江宁布政使姓陈,叫陈启迈,道光十八年进士,曾做过直隶布政使,驻徐州,办理江北官军的粮台事宜。淮扬道还是曹文昭,还是驻清江浦。”

    韩宸身为盐官,禁不住问“新任运司是谁”

    “郭沛霖,我来前刚到任,扬州不是被贼匪占了吗,他只能移驻泰州,运司衙门就设在离州衙不远的天后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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