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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四当官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卓牧闲

    “谢仲霁兄提携,一切全拜托仲霁兄了。”

    “都是同乡,何必如此见外。”

    ……

    与此同时,韩秀峰在潘二和大头的搀扶下钻出轿子,只见福建会馆大门两侧全是人,有文官有武官,有身穿青布长衫背着包裹的胥吏,还有许多连兵器都没了的差役和绿营兵丁。张光成把总捕的铺司兵也派来了,守在外头随时准备帮新任盐运使传递公文。

    让他倍感意外的是,居然有好几个熟人。

    富安场盐课司大使黄之继、安丰场盐课司大使王玉礼和几个文官正围在一个从四品话,同样刚钻出轿子的韩宸楞了楞,急忙整整官服迎上去行礼。

    “二少爷,那位是谁”韩秀峰下意识问。

    张光成凑他耳边道:“运同孙家淦,也就是驻东台的泰州分司。”

    运同是盐运司同知的简称,跟盐运司通判(运判)、副使(运副)分驻淮安、东台和通州三地,管淮北、淮中和淮南的二十三个盐场,也就是常说的淮安分司、泰州分司和通州分司。

    一个盐场跟一个小县差不多,要是搁太平年景,盐课司大使的油水远比一个上县的知县多,而运同、运判和运副分辖那么多盐场,所以有“运同官职同州牧”之说,换言之,他们相当于一个知府!

    想到韩宸身为盐课大使,见到顶头上司自然要去拜见,韩秀峰正琢磨着自个儿又不是盐官,用不着也跟着去,一个熟悉的面孔跑过来惊喜地喊道:“韩老爷,可算见着您了!没事吧,伤的重不重”

    “原来是郭通,吓我一跳!”

    “我吓您一跳,您吓我一跳还差不多。”郭通看看韩秀峰的腿,随即扶着他胳膊道:“韩老爷,您说您堂堂的州同,不在泰州城里静养,跑海安去做什么。我家老爷早上还念着您,说您有伤在身行动不便,打算让我下午去海安探望,没曾想您这就来了,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啥子说曹操曹操到,曹操是奸臣,我是忠臣好不好!”

    “瞧我这张嘴,真不会说话,您不是曹操那个大白脸,您是红脸关公,”他乡遇熟人,郭通激动不已,一边搀扶着韩秀峰往里走,一边兴高采烈地说:“我们一出清江浦就听说您打了个大胜仗,老爷开始还不信,说您是巡检,没那么快做上州同,直到在袁家花园见着钦差大人才晓得万福桥的胜仗真是您打的,我家老爷别提有多高兴,说段大人要是晓得会更高兴。”

    “运气,运气。”

    “我在扬州城外见过贼匪,行军打仗靠的可不只是运气……”

    郭通兴高采烈,喋喋不休,在外面等候的所有人全惊呆了,连张光成和韩宸都没想到韩秀峰不仅跟新任运司有交情,而且交情竟如此之深。

    韩秀峰不晓得外面的人是咋想的,一进院子就凑郭通耳边道:“郭通,我和角斜场盐课司大使韩宸带来了几船东西,有吃的有用的,晓得你这儿人多眼杂也就没往岸上搬。长生和大头你是认得的,等会儿你带几个人跟长生和大头去城外码头把东西搬过来。”

    “自个人,搞这么客气做啥!”

    “我是晚辈,孝敬长辈是应该的,韩大使也不是外人,他跟我是同乡。”

    “这么说那个韩大使跟段大人也是同乡。”

    “这不是废话吗。”

    “瞧我笨的,一时间竟没转过弯。”

    郭通嘿嘿一笑,正准备叫人去里面通报,韩秀峰看着跪在堂里的那个武官好奇问:“郭通,那位咋回事”

    “您不认得”

    “我是文官,哪会认得武官。”

    郭通把他扶进左边的一间厢房,一边示意另一个家人去通报,一边解释道:“那人姓冯,叫啥名我忘了。只晓得是盐捕营都司,官居正四品,深受皇恩却贪生怕死,还没见着贼匪就扔下部下逃命去了,前天在仙女庙被雷大人擒获的,又被押解到这儿来交由我家老爷发落。”




第三百四十章 重建盐捕营
    两江的绿营兵有好多“山头”,大致可归纳为“三督、一巡、一提、二镇”。

    三督是指两江总督、漕运总督和江南河道总督的督标、漕标和河标;一提指江南水陆提督的提标;一巡是江苏巡抚的抚标;二镇便是苏松镇和狼山镇总兵的镇标,共九十一个营,五万五千余人。

    许多没来过两江,尤其没来过扬州的人不晓得的是,两淮盐运司不但有一个盐捕营,连狼山镇辖下的三江营早前也是运司衙门的。

    韩秀峰暗想姓冯的虽贪生怕死临阵脱逃,但落到要被究办的田地也真够冤的。因为他虽为正四品都司,可他的盐捕营本就不是用来剿匪平判的,而是专事查缉私盐的。并且包括他这个都司在内拢共才两百多号人,让他怎么去跟贼匪打

    就在他琢磨着姓冯的会被怎么发落之时,郭沛霖快步走进厢房,一见着他就笑容满面地说:“志行,看你这气色应该没大碍,害得我还在为你担心。”

    “秀峰见过郭大人,秀峰……”

    “别别别,别动!你腿上有伤,还是坐着吧,何况你现而今是功臣,连圣上都晓得你。万福桥那一仗打得好,连我脸上都有光。”

    “郭大人,您别再夸了,再夸秀峰真会脸红。”韩秀峰苦着脸道。

    郭沛霖坐到他面前,笑看着他问:“为啥脸红”

    韩秀峰一脸尴尬地说:“别人不晓得,郭大人您一定是晓得的,贼匪是退兵了,不过不是秀峰打跑的,而是被朝廷的大军惊退的。要不是琦大人亲率的援军及时赶到扬州城外,秀峰能不能活着见到您都两说,可不敢贪天之功。”

    “张之杲可不是这么说的。”

    “他是他,我是我。”

    “好一个他是他,我是我。”郭沛霖满意的点点头,拍着大腿感叹道:“志行啊志行,我一直以为人做了官就会变,没想到你没变,还是我认得的那个韩志行。”

    “郭大人,我就是我,我咋会变!”韩秀峰一头雾水。

    “不说这些了,说正事。”外面还有一大帮人等召见,运司衙门虽说是移驻其实是要重建,郭沛霖新官上任忙得焦头烂额,没那么多时间跟韩秀峰叙旧寒暄,开门见山地问:“志行,听说你想告病,想致仕回老家”

    “嗯,行李都收拾好了,也全带来了,就在城外码头的船上,可是上头迟迟没消息。我托人打听过,人家说新任藩台不敢管,钦差大人又不想管我这事。郭大人,在江苏我只能求您了,您能不能帮帮忙,帮我问问。”

    “被贼匪吓破胆了,不敢在此久留,连官都不想做了”郭沛霖紧盯着他问。

    韩秀峰可不敢跟眼前这位耍花枪,苦着脸道:“郭大人,我娃从出世到现在也没见过我,我可不想让他没爹。再说我都伤成这样了,对得起朝廷,对得起泰州的百姓。”

    韩秀峰要是找别的借口,郭沛霖会毫不犹豫拒绝,可他一开口就净说大实话,让郭沛霖反而不好拒绝,沉默了片刻起身道:“志行,你执意致仕我不但不能阻拦还得帮,只是伤筋动骨一百天,就算想回老家也用不着这么急。以我之见还是先静养一段日子,等腿上的伤痊愈再说。”

    等腿上的伤痊愈再说,而不是等腿上的伤痊愈再走,韩秀峰听出郭沛霖有些言不由衷,连忙道:“郭大人,我可以边走边养伤,可以坐船、坐车甚至坐轿!”

    “既然可以坐船、坐车甚至坐轿,那你咋不走”

    “不敢啊,这不是等上头的消息吗。”

    “你还晓得要等消息,所以说这是急不来的事,别胡思乱想了,听我的,先在泰州住下,一切等伤养好了再说。”

    “可是……”

    郭沛霖新官上任,正为手下无人可用犯愁,岂能就这么让不但知根知底而且勤勉能干的韩秀峰致仕回乡,笑看着他道:“志行,别可是了。我晓得你是个闲不住的人,这样吧,先一边养伤一边帮我招募编练兵丁重建盐捕营,等盐捕营重建好伤也养差不多了,到时候再回去。”

    韩秀峰可不敢上这个当,脱口而出道:“郭大人,我是文官!”

    “文官怎么了,你这个文官好像没少干武官的事,乡勇编练的不是挺好的吗,万福桥那一仗打得不是挺漂亮的吗”

    “那是被逼出来的,那是没办法的办法。再说我是泰州州同,又不是运司衙门的盐官。郭大人,我可不敢耽误您的大事,您还是另请高明吧。”

    “另请高明,你让我请谁在这儿我就认得你,也就相信你!”郭沛霖脸色一正,接着道:“至于你不是我运司衙门的官员,这好办,等会儿我拟一封公文差人给扬州知府送去,让他给你委个差。”

    “委啥差”

    “委你来运司听用的差。”

    韩秀峰越听越不对劲,愁眉苦脸地说:“郭大人,我不要啥子差委,我真不想做官了,我就想回家!求求您看在段大人的份上帮帮忙,让我早些回乡吧。”

    郭沛霖意识到再和声细语他会蹬鼻子上脸,声色俱厉地说:“大敌当前,国难当头,要是个个都想辞官,个个都想回老家,贼匪谁去剿更何况你韩志行躲得了一时,难不成能躲得了一世要是不把贼匪剿灭在江苏,等他们杀个回马枪去犯湖广,再犯四川,到时候别说你躲不掉,连你家人都会跟着遭殃!”

    “郭大人,这个道理我懂,可我有我的苦衷……”

    “你有多苦,再苦能有徐瀛苦”郭沛霖狠瞪了他一眼,恨铁不成钢地说:“你和张之杲干的那些事真以为别人不晓得,徐瀛忠君报国,为守泰州把全家老小都押上了,结果殚心竭虑做的那些准备全便宜了你们,而他自个儿却落了个贪生怕死的骂名。要不是琦大人和雷大人明察秋毫,甚至会被朝廷究办!”

    “郭大人,冤枉啊,啥叫我和张之杲干的那些事,我一个有名无实的从六品州同巴结徐同知还来不及呢,借我几个胆也不敢陷害他。这分明是神仙打架,小鬼遭殃。”

    “你可不是小鬼,你是一肚子鬼!”说着说着,郭沛霖忍不住笑了。

    韩秀峰不认为郭沛霖真会因为徐老鬼责怪他,忍不住问:“郭大人,张之杲他们做的是有些过,不过也是事出有因。琦大人和雷大人那边咋说,会不会因为这事究办他”

    “不管泰州到底是咋守住的,只要守住了就是天大的功劳。他张之杲不会被究办,但也别指望朝廷会封赏。”郭沛霖笑了笑,接着道:“你跟他不一样,你的封赏少不了。”

    “我不要啥封赏,我就想回老家。”

    “你小子有完没完了,别不识抬举!”郭沛霖脸色又变了,用不容置疑地语气说:“刚才那些话跟我说说没啥,要是传到居心叵测的人耳里可不得了。先在这儿歇息,等会儿设宴给你庆功,记住,别再口无遮拦。”

    “郭大人放心,那些话我也只敢跟您说。”见郭沛霖转身要走,韩秀峰急忙拄着拐杖站起身:“郭大人,还有件事。”

    “啥事”

    韩秀峰从袖子里掏出一叠银票:“您刚到任,正是最缺钱的时候,这一千两是我的心意,这两千两是角斜场盐课司大使韩宸孝敬您的。”

    运司衙门被贼匪给占了,衙门的那些税银就算没被刘良驹卷走也进了贼匪的“圣库”,郭沛霖初来乍到是要啥没啥,各种开销却不少,正是最缺银子的时候,也不跟韩秀峰客气,接过银票问:“你认得韩宸”

    “他跟我是同乡。”

    “为人咋样”

    “可信也可用,只是听说贼匪进犯扬州,担心运司衙门的安危,来不及去东台跟孙运同禀报就擅自招募乡勇,命角斜场盐课司副使率乡勇跟我一道去驰援,孙运同可能会不太高兴。”

    “孙家淦不高兴,扬州失陷圣上还不高兴呢!”郭沛霖冷哼了一声,想想又说道:“你能守住万福桥,他韩宸功不可没,你让他不用担心,有本官在孙家淦不敢为难他。”

    “郭大人,我代他先谢谢您。”

    “别谢了,在这儿好好静养,我先去忙。”

    ……

    郭沛霖刚走不大会儿,张翊国竟跑了进来。

    韩秀峰探头看看他身后,下意识问:“张兄,你咋跑泰州来了”

    “我是盐知事,郭大人移驻泰州,我能不来吗”张翊国生怕外面的人发现韩秀峰的伤是装的,赶紧关上门。

    “营里的弟兄们呢”

    “韩老爷,我对不住您,我……我……”

    “到底咋了”韩秀峰急切地问。

    一提起这事张翊国就郁闷,气得咬牙切齿地说:“韩老爷,您走后的第三天,新任府台就赶到了万福桥,说雷大人那边不能没人听用,他手下也不能没人差遣,就这么把一营乡勇全抢走了。我本来是想拦的,可人家说陈虎陈彪和姜槐他们全是泰勇,又不是盐捕营的兵,您说我能怎么办。”

    泰勇营归泰州知州张之杲管,张之杲要听知府的,细想起来新任知府福珠朗阿抢人还真抢的理直气壮。韩秀峰正不晓得该说点啥好,张翊国又苦着脸道:“韩老爷,一营乡勇被抢走了,郭大人也不高兴,让我将功赎过,来您这儿听用。”

    “来我这儿听啥子用”韩秀峰哭笑不得地问。

    “招募青壮重建盐捕营!郭大人说了,粮饷由泰州分司和通州分司支应,我们不用再为粮饷操心。而且之前的都司、千总、把总、外委和额外外委一个不用,让我们物色合适人选,郭大人会具折保举。”

    “让我这个从六品的州同和你这个从八品的盐知事,物色正四品的都司”

    “韩老爷,正四品他也是武官,武官跟我们文官能比吗再说我们运司衙门的盐捕营跟镇标、河标的那些绿营不一样,别说那些个总兵、提督管不着,连藩台、抚台都无权过问,只有兼两淮盐政的两江总督才管得着。”



第三百三十二章 阻截 九
    伤亡数字清点出来了,守南墙的乡勇伤亡最惨重,阵亡十九个,伤了七十多个,阵亡的乡勇中有两个是不小心摔死的。

    西墙上别看打炮打得热闹,但打了近半个时辰,打掉上百颗炮弹,只打中了一条贼匪的战船,并且只是打中并没有打沉,既没人阵亡也没人受伤。东墙没有近战,只有一杆鸟枪炸膛,枪手被炸伤了。看着那一具具摆着营内的尸体,韩秀峰真正明白了啥叫一将功成万骨枯。

    为了鼓舞士气,李昌经和吴文铭让人支上两张桌子,让书办登记阵亡乡勇的名册,等把贼匪真正击退之后再抚恤。同时命哨长、什长们统计杀了多少贼匪,以便战后论功行赏。

    韩秀峰、张光成和周兴远则再次爬上箭楼,一边观察贼匪的动静,一边商量接下来该怎么守。

    “死了百十个兵,对贼匪而言算不上什么。他们刚才只是试图,现在晓得了我们的底细,等到他们做好准备再攻,我们守起来就没刚才那么轻松了。”周兴远见识过贼匪是怎么攻城,遥望着南边的贼匪营地忧心忡忡。

    “是啊,如果贼匪再攻,我们就算能守住也会伤亡惨重。”张光成刚才说“大捷”是为了鼓舞士气,现在说的才是心里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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