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四当官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卓牧闲
“这一切全是他搞出来的,你说他该不该打!”韩秀峰拿起私印,在写好的两封落款处和信封上盖上,旋即抬头道:“长生,你再进去看看,再去帮我劝劝她们,逝者已逝生者如斯,任雅恩死了但她们的日子还得往下过。”
潘二很想说我一个大男人怎么劝,可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微微点点头走出了书房。
任雅恩死的如此突然,让韩秀峰想起许多人和事,刚到进城陪杜三去兵部等着掣选时,那些跟杜三一起被掣选上广西缺的武官几乎全死了;一起查缉私盐的绿营外委张大胆被抽调去江宁,迄今杳无音信,估计也是凶多吉少。后来守万福桥,又战死那么多兄弟。一张张面孔浮现在脑海中,有记得名字的,大多连名字都想不起来了。
韩秀峰越想越难受,再次拿起笔,把还能记得的几个名字写了下来,生怕将来忘了,又在名字后头注上籍贯等履历。就这么一个人在书房里闷坐大天黑,直到小伍子过来喊吃饭,韩秀峰才缓过神。
“四爷,我们不大会做饭,也不晓得合不合您口味。”小伍子晓得他心情不好,连说话的声音都比平时低。
“我先进去看看。”韩秀峰长叹口气,径直走进内院。
余三姑已经哭得哭不出声了,失魂落魄地瘫坐在佛龛前抽泣。
任钰儿一见着他就爬起来,梨花带雨地说:“四哥,我爸在书院教书教好好的,以前也没听他提过要补缺要做官,你为何要帮他补这个缺,为何要让他做这个官都怪你,要不是你,我爸就不会死!”
“钰儿,对不起,你说得对。要不是我,你爸也不会英年早逝。”
“我爸死都死了,现在说对不起有什么用。”
“是啊,人死不能复生,现在说啥都晚了。”
“我恨你,我……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任钰儿越说越难受,再次跪倒在地跟余三姑抱头痛哭。
看着她们悲痛欲绝的样子,韩秀峰凝重地说:“三姑,钰儿,我晓得你们难受,其实我一样难受,但现在不是难受的时候,任院长的遗体还在嘉定,得赶紧去收敛,赶紧让他入土为安。”
“四爷,他……他说走就走了,我和钰儿以后咋活”余三姑一边哭一边锤着地问。
“我已经帮你们想好了,”韩秀峰回头看看潘二,低声道:“我帮你们给顾院长和王千里他们写了一封信。今天太晚了,你们等会多少吃点东西,明天一早跟长生一
第四百一十七章 总得有个人去交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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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韩秀峰送走悲痛欲绝的余三姑和任钰儿以及潘二、陆大明等人,便打起精神问起江海关的情况。
“江海关衙门被会党捣毁的第二天,英吉利领事阿利国就发布告示,说目前海关行政既陷于停顿,他们就没有遵守海关规章和缴纳关税的义务。还跟他们英吉利和花旗国的侨民公布了个《在海关行政停顿期间船舶结关临时规则》的章程。”伍德全这些天全在帮着打探消息,提起这些如数家珍。
韩秀峰低声问:“章程上究竟咋说的”
伍德全连忙道:“禀韩老爷,阿利国的章程上说他们的进口商、航运商和货运承办人应缴纳的税额,要向本国领事馆缴纳,由他们的领事馆代为征收保管税款。”
“洋人在我们的地盘上收税”
“不光收税,还发布告示说城里的会党是一个什么有尊严的政权,不管会党的人有多少,占的地方是大是小,说他们将严守中立,就是两不相帮。”
“犯上作乱的会党居然成了啥子有尊严的政权,简直岂有此理!”
“所以要去跟洋人交涉。”伍德全苦笑道。
在徐师爷看来洋人插手江海关的事是很棘手,但韩四能想到问这些绝对是一件好事,禁不住问:“韩老爷,您想通了您愿意署理江海关监督”
“徐叔,你家少爷身份尊贵,自然不能因为跟洋人交涉弄得身败名裂。可洋人就在这儿,想赶也赶不走,现在更是明目张胆地插手我们的关税,你不去他不去,总得有个人去跟洋人交涉,就像你昨天下午所说,我韩秀峰本就是捐纳出身,用不着顾及什么名声。”韩秀峰说的轻描淡写,脸色却很难看。
徐师爷尴尬不已,急忙拱手道:“韩老爷,让您受委屈了。”
“江海关监督可是天底下最肥的缺,不是谁想做就能做上的,我一点也不委屈。”韩秀峰端起杯子喝了一小口茶,又淡淡地说:“等制台大人命我署理江海关监督的公文一到,我就换上官服去租界跟洋人交涉。不过在此之前,得找到江海关衙门的那些帮办委员和税吏,不然我哪晓得找哪些洋人收多少关税。”
在伍德全看来只要韩老爷能走马上任,那江海关的税银自然会交给“日升昌”办理,顿时欣喜地说:“那些委员和帮办委员好找,他们全躲在美租界的旗昌洋行。四爷,
第四百一十八章 这个竹杠有的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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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跑马厅叫上大头,沿着稻田中的小路往北走,一直走到吴淞江(苏州河)边。吴淞江两岸全是粉墙黛瓦的民宅和商铺,江面不宽,江上泊满了船,不过大多是渔船,像一个大镇,比跑马厅那一片儿热闹。
韩秀峰三人从最近的渡口过江,一上岸就是花旗租界。放眼望去,好多地方都在建洋房,已经建好的也不少,有花旗人的船厂,那一大排竖着高高烟囱的据说是花旗人的铁厂。
小伍子之前跟姓林的二鬼子来过花旗租界,甚至去过卖鸡爽有股份的旗昌洋行,轻车熟路地陪韩秀峰来到洋行门口。
花旗租界离上海县城远,中间隔着法租界和英租界,守卫没那么严,路上见不着几个背着洋枪的洋人,但旗昌洋行这一带守卫很严,有七八个洋人在外面巡逻。
韩秀峰没急着进去,示意小伍子拿着名帖先去通报,就这么在门口等了约半炷香的功夫,一个身穿灰色儒衫和一个穿着绸褂的中年男子迎了出来。
“江老爷,黄先生,这位便是韩老爷。”小伍子微笑着介绍道。
身穿绸褂的中年男子上下打量着笑而不语的韩秀峰和扛着扁担的大头,随即探头看看二人身后,确认就来了这三位不速之客,这才拱手道:“江之昇见过韩老爷,外面不是说话的地方,韩老爷里面请。”
“韩老爷请。”身穿儒衫的男子躬身作了一揖,旋即退了半步伸出胳膊。
“这就叨扰了,”韩秀峰拱手回了一礼,提着青布长衫的下摆跟了进去。
旗昌洋行的大厅没英吉利人的祥茂洋行大,管事也全是洋人,伙计大多是中国人,听口音大多是从广东来的。韩秀峰跟着他们穿过大厅走进后院儿,赫然发现后面也是洋房,不过看着像是库房。
沿着两栋大库房中间的巷子再往里走,一片偌大的花园映入眼帘,花园中有一栋白色的小洋楼,十几个穿着便服的人站在小洋楼的门厅前紧张地看着他们这三个不速之客,不用问都晓得他们全是卖鸡爽的家人和江海关的税官税吏。
江海关委员江之昇突然停住脚步,拱起手小心翼翼地问:“敢问韩老爷来上海有何公干”
小伍子刚才给他们看的名帖里夹着一份盖有两淮盐运司副使官印的公文和一张来前填写的兵部勘合,这些文书会党是伪造不出来的,何况想假冒朝廷命官没那么容易。韩秀峰意识姓黄的不是担心他是假冒的,而是担心犯上作乱的会党杀到这儿,不禁笑道:“秀峰原本是来办粮的,没曾想粮没办成竟遇上了会党作乱,正准备打道回府,又接到抚台大人差人送来的公文。”
“抚台怎会知道您在上海的”中年儒生忍不住问。
韩秀峰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笑问道:“敢问先生贵姓,官居几品,身居何职”
中年儒生意识到他还没资格发问,急忙躬身道:“禀韩老爷,晚生免贵姓黄,名芸生,道光十五年中的举,现为吴道台的幕友。”
“原来是黄先生,失敬失敬。”
“韩老爷,今日虽初次相见,但您的大名晚生早如雷贯耳。”
“黄先生听说过秀峰”
“万福桥大捷,阵斩长毛四百多,不但晚生听说过,连晚生的东翁都知道。”黄芸生这些天净忙着营救吴健彰,对吴健彰能不能活着出城心里多多少少有了底,所以不像江之昇担心会党,反而有些害怕找上门的来两淮运副,毕竟他的东家身为苏松太道兼江海关监督守土有责,现而今上海县城被会党占了,他的东家不但没殉国而且苟活,被朝廷晓得了那是要被究办的。
他越想越害怕,想想又紧张地说:“韩老爷有所不知,长毛攻占扬州之后,我家东翁便应狼山镇总兵泊承升所求,筹银雇了九艘花旗兵船随泊镇台去平乱。”
狼山镇总兵泊承升韩秀峰听说过,因为泰州营乃至以前的海安外委署都是狼山镇治下,晓得狼山
第四百一十九章 你已经不再是苏松太兵备道了!
姓黄的师爷服软,不等于“卖鸡爽”会服软,毕竟“卖鸡爽”有花旗人撑腰,据说跟英吉利人和法兰西人的关系也不一般,以至于有时候都搞不清“卖鸡爽”究竟是大清朝的官还是洋人的官。韩秀峰不敢掉以轻心,决定留下不回去了,让小伍子赶紧回去喊人。
能帮吴健彰作一半主的黄芸生事实上也做了两手打算,暗想要是来接管江海关的韩秀峰好说话,就送点银子花钱消灾;要是韩秀峰不好说话,那干脆破罐子破摔,等东家回来就让东家呆在花旗租界不出去,就算朝廷真要究办也不怕。
将来到底会怎样不晓得,但现在要以礼相待,要客客气气。小伍子前脚刚走,黄芸生就让吴家人准备酒菜,请江海关的几个委员和帮办委员作陪,为韩秀峰接风洗尘。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小伍子带着张光生、陈虎等十三个老泰勇营的兄弟,以及“日升昌”上海分号的三个账房先生和四个伙计到了。
陈虎等人戴上号帽,换上号衣,要么背着自来火洋枪,要么挎着牛尾刀,一赶到就开始把守花园、厅门。他们几乎全上过阵见过血,而且躲躲藏藏这么多天本就觉得憋屈,一个个杀气腾腾,把吴家人吓得魂不守舍。
江之昇等内务府派出的税官不但不怕,反而突然间有了主心骨,争先恐后给韩秀峰敬酒,变着法儿奉承恭维。
有那么多正事要办,韩秀峰不敢喝太多,婉拒了他们的好意,又吃了几口便放下筷子,把江之昇等税官叫到吴家人刚帮着收拾好的书房,事无巨细地询问起江海关的事。
看着守在外面的绿营兵,黄芸生真正意识到什么叫来者不善,上楼跟吴健彰的夫人商量了近半个时辰,抱着一个精美的木匣子来到书房前,等江之昇等人一个接着一个领命出去了,才请守在书房外的张光生帮着通报。
“四爷,黄先生求见。”张光生从袖子里掏出黄师爷刚给的门包忍不住笑了。
韩秀峰抬头看了看,一边接着给江苏巡抚许乃钊写信禀报江海关的情况,一边低声问:“你们全过来了,工地人不就没人了吗”
“四爷放心,我们来时伍先生已经安排人去了跑马厅,小伍子也回去了。”
“吴掌柜到现在还没消息”
“没有。”
乔松年的幕友徐师爷说“日升昌”上海分号的吴掌柜,在会党犯上作乱的前一天下午从松江回上海的,可是到今天都没见着人,韩秀峰心想吴掌柜估计是凶多吉少,暗叹口气放下笔道:“请黄先生进来吧。”
“遵命。”
………
黄芸生走进书房,等张光生从外面带上门,小心翼翼地把木匣子放到书桌上,旋即恭恭敬敬地躬身作了一揖:“韩老爷,您初来乍到,还有那么多家人和亲随,又要办差,一应开销不会少,这是我家夫人的一点心意。”
韩秀峰打开匣子一看,竟是厚厚的一叠银票,估摸着有万把两,又顺手把匣子盖上,一边示意他坐下说话,一边意味深长地说:“黄先生,许大人和吉尔杭阿大人再有三五天便到,除了这两位大人还有领兵的薛老爷、刘老爷和虎嵩林等营官,他们一样是初来乍到,他们身边一样有不少家人和亲随。”
黄芸生连忙道:“我晓得,等我家老爷脱离险境,一定会备厚礼去几位大人的行辕拜见,一定会准备酒肉和粮饷去大营劳军。”
在韩秀峰看来“卖鸡爽”不但是一个糊涂官,甚至是一个丧权辱国的大贪官,但至少懂洋文,晓得怎么跟洋人打交道。而满朝文武都惧怕跟洋人交涉,可现而今又不得不跟洋人交涉,所以觉得“卖鸡爽”被花旗人救出来之后就算被究办也不能靠边站,无论如何也得想办法帮“卖鸡爽”脱罪,把“卖鸡爽”留下来接着给朝廷效力。
再想到纸包不住火,“卖鸡爽”被乱党擒获的事想瞒是瞒不住的,现而今就帮“卖鸡爽”脱罪的只有总揽江南军务的向荣和署理两江总督怡良,韩秀峰又问道:“向帅和制台大人那边呢”
“韩老爷放心,只要我家老爷能脱离险境,自然会去打点。”
“晓得就好,这我就放心了。”
让韩秀峰倍感意外的是,他话音刚落,黄芸生竟拱手道:“韩老爷,晚生想代夫人求您件事,不知您能否成全”
“何事”
“这个宅子本就不大,夫人和小姐她们住这儿本就是权宜之计,现而今您要在此公干,她们再住这儿不方便,晚生打算送她们去宝顺洋行暂住。”
韩秀峰不认为吴家的女眷真会去宝顺洋行暂住,几乎敢断定“卖鸡爽”要是能活着出来一定会把家人送走。要是出不来,吴家的女眷一样会走。毕竟对她们而言,上海真不是久留之地。
想到祸不及父母、罪不及妻儿,韩秀峰一脸歉意地说:“让吴夫人给我腾地方,这怎么好意思呢。”
黄芸生急忙道:“韩老爷言重了,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韩秀峰心想我好说话归好说话,但绝不能让你觉得我好蒙骗,笑看着他轻描淡写地说:“黄先生,你家老爷还真是神通广大,不但跟花旗国人有交情,跟英吉利人的交情也不一般。要不是英吉利传教士雒魏林帮着奔走,吴夫人和吴小姐她们这会儿说不定还在城里呢!”
“韩老爷,您是怎么知道的”黄芸生忐忑不安地问。
“上海就这么大,只要稍加打探有什么打听不到的”韩秀峰反问一句,又无奈地叹道:“我大清朝的官员身陷乱党
第四百二十章 “通夷之才”
当着花旗人的面很多事不好说,吴健彰只能忐忑不安地先上楼去看家人。三个洋人得知韩秀峰是清国朝廷派来接管江海关的官,并且吴健彰已经不再是道台了,一刻不敢耽误,赶紧去告诉花旗领事。
韩秀峰乐得他们去报信,不然几个洋人领事怎会晓得江海关监督换人了,目送走三个洋人回到了书房。
林庆远一直以为韩秀峰是从江宁来的长毛,怎么也没想到如此年轻的韩秀峰竟是朝廷的大官,在张光生的示意下忐忑不安地跟了书房,一进门就噗通一声跪下了。
“韩老爷,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小的要是早知道您是新任江海关监督,打死也不敢开口跟您要钱……”
“不知者不罪,何况署理江海关监督也是这两天的事。我们刚认得那会儿我还是江海关监督,别跪着了,起来说话。”
“谢韩老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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