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四当官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卓牧闲
韩秀峰指指椅子示意他坐下,饶有兴致地问:“吴大人是怎么出来的”
想到“卖鸡爽”已经不再是道台了,想借帮着营救的机会抱“卖鸡爽”的大腿没用,不如借之前帮着做过几天通译的由头好好巴结眼前这位,林庆远连忙道:“禀韩老爷,花旗领事领事接到我们昨天帮吴大人带出的信之后,本打算从停泊在黄浦江的兵船上派两百兵去城里把吴大人抢出来,可又担心这么做有碍‘中立’,有损他们花旗国的声誉,还会给人留下话柄。所以早上临时决定改派霍尔和史密斯去探望,让他们见机行事。”
“后来呢”
“后来我就跟他们一道进了城,先去见刘丽川。刘丽川既念吴大人是同乡也害怕洋人,就帮我们跟广东会馆的那些看守打招呼。我们赶到广东会馆,让吴大人脱下官服,换上现在这身,就这么大模大样走出会馆。
广东会馆的看守全是广东人,自然不会阻拦,还问要不要帮着护送出城。我们晓得福建帮想杀吴大人,担心碰上福建人,就婉拒了他们的好意,在城里转了几圈避开巡逻的会党走到北城墙,用去前带的长布条翻墙出的城,然后去离北门不远的晏玛太家借了一顶轿子,就这么让轿夫抬着吴大人回来了。”
“这么说很顺利”
“是蛮顺利的,不过那会儿心里真没底,霍尔和史密斯不怕,毕竟他们是洋人,就算被福建帮发现他们也不怕。我跟他们不一样,我怕得要死,到这会儿我的腿还在抖。”
“这倒是,吴大人得好好谢你。”
“韩老爷,我……我开始也不知道霍尔和史密斯会这么把吴大人救出来,以为他们是喊去做通译的。要是晓得他们会这么干,我打死也不会去。”
看着林庆远心有余悸的样子,韩秀峰心想那两个花旗人胆子真不小,花旗领事让他们“见机行事”,他们居然就这么把“卖鸡爽”从乱党窝里带出来了。与其说是胆大,不如说是莽撞。
正不晓得该说点啥好,外面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传来洋人的口令声。韩秀峰走到窗边望了望,只见来了几十个洋人!不是在跑马厅操练的那些洋枪队,而是正儿八经的花旗兵。他们训练有素,步伐和持枪的动作整齐划一,在一个头目的号令下,转眼间就把花园围得水泄不通。
大头和陈虎虽然跟长毛拼过命,却从来没见过这阵势,一时间不晓得该如何应对,就这么在张光生的提醒下紧握着洋枪守在门厅前。
在中国的地盘上,居然被一帮洋人的兵包围,被洋人威胁,韩秀峰越想越窝火,冷冷地说:“林先生,劳烦你去帮我问问,他们想做什么。”
林庆远也被吓坏了,魂不守舍地说:“韩老爷,花旗领事马沙利就住在隔壁,他应该是担心您锁拿吴大人,所以才派兵来的。”
“先去问问。”
“是,小的这就去。”
也不晓得是不是有洋人撑腰,“卖鸡爽”突然间有了底气,林庆远刚走出书房,他就在黄芸生的陪同下跟了进来,一进门便拱手笑道:“让韩老弟久等,罪过罪过。”
“吴兄何出此言,坐,我们坐下说。”
“韩老弟,吴某被刘丽川、李绍熙和李仙云等乱党所蒙蔽。上海失陷,袁知县殉国,江海关被捣毁,吴某难辞其咎。本应赶紧去向巡抚大人请罪,但吴某不能就这么走!”
“吴兄有何打算”韩秀峰笑看着他问。
一想到刘丽川等人,吴健彰就恨恨地说:“我把他们当同乡,他们却没把我当同乡,不光犯上作乱还想害我性命,此仇不报誓不为人!韩老弟,能否帮吴某在向帅和许大人面前美言几句,让吴某将功自赎,帮同官兵收复上海,剿灭这帮乱党!”
被同乡坑的滋味儿不好受,韩秀峰相信他这番话是肺腑之言,故作沉思了片刻,抬头道:“吴兄,不管您信不信,秀峰从未想过要抢江海关监督这差事,不但没想过甚至避之不及,可现在想不做这监督不成。既然一定要做那就只能硬着头皮做,而秀峰又没吴兄
第四百二十一章 通夷之才(二)
吴健彰既想报仇更想在朝廷平乱大军赶到前做点事将功赎罪,把家小送到宝顺洋行安顿下来之后,便陪着韩秀峰去见美、英、法三国领事,结果他进去了韩秀峰却被拒之门外。
传话的通译退还名帖时说,按例领事官、署领事官与大清朝的道台同品;副领事官、署副领事官及通译官与知府同品,公务应需,衙署相见,会晤文移,均用平礼。换言之,你一个从五品的署理江海关监督不但品级不够而且连衙门都没有,别说见领事,连见通译官的资格都没有!
韩秀峰一连吃了三碗闭门羹,只能打道回府。
吴健彰跟三国领事交涉完回到旗昌洋行后面的公馆已是半夜,见书房的灯还亮着,急忙请守在书房外的张光生通报。
“韩老弟,我也没想到他们竟如此不近人情,这不关我的事,我真没想过要挟洋自重……”吴健彰一进门就急切地辩解。
韩秀峰不快归不快,但从未想过要迁怒于吴健彰,若无其事地笑道:“吴兄多虑了,秀峰岂能不晓得跟洋人的交道不好打,他们要是通情达理就不是洋人了。”
“韩老弟,您通情达理,知道洋人的交道不好打,别人不知道!”
“吴兄大可放心,许大人和吉尔杭阿大人那边我会帮着解释,有我在,他们不会误会您的。当务之急是关务,是税款!”
“我知道,我明白,可这事真棘手,真不大好办。”吴健彰无奈地坐了下来,连说话的声音都有气无力。
“美、英、法三国领事咋说”韩秀峰坐下问。
“花旗领事倒是给了我几分薄面,答应让花旗商人按旧例结关,之前所欠的一万余两税款这几日也会缴齐。英、法两国领事不太好说话,他们说要严守中立,说要是按旧例让两国商人给我们缴税,那就成出尔反尔,就不是中立了。”
“他们代征,但税款不交给我们”
“也没说不给我们,只是说先代征,先存在他们那儿。”
“朝廷正指着税款充饷呢,洋人可以拖,我们等不起。”韩秀峰提醒道。
吴健彰岂能不知道朝廷正等米下锅,苦着脸道:“韩老弟,英法领事不松口我也没办法,怎么说也说不通,他们就死咬着要中立。”
“那咋办”韩秀峰紧盯着他问,就差在脸上写着这差事要是办不好,朝廷的那一关你不好过。
韩秀峰急,吴健彰更急,想了想咬牙切齿地说:“英法商人不给我们缴税,那我们就去他们的船上收!”
“咋收“
“韩老弟,我不光跟他们交涉税款怎么收,也跟他们交涉过恢复监督署的事。监督署现在住了几十个英国兵,说是防止乱党再去砸抢,其实是不想交还给我们。一时半会儿要是要不回来,好在我们一样有洋船。明天一早我再去交涉,他们要是还不把监督署交还给我们,我们就去船上办理关务,去江上按旧例收税!”
“我们有洋船”韩秀峰有些意外。
“老弟有所不知,为查缉走私,监督署前年斥资购置了两艘洋船,一艘叫‘羚羊’号,一艘叫‘羊神’号。”吴健彰从张光生手中接过茶,接着道:“道光二十九年,为攻剿江匪海盗和打捞救难,商船会馆联合山东、宁波等商船同业会禀请设立了船捐捕盗局,筹银购置了‘太平’、‘铁波’两艘火轮。这四艘洋船还在,并没有被乱党抢走。”
韩秀峰没想到朝廷这边还有四艘洋船,下意识问:“船工水手呢,船工水手在不在”
“全在,不但有船工有水手,也有会操炮会放枪的船勇。”提到剩下的这点家底,吴健彰又激动
第四百二十二章 天怒人怨
郭沛霖巡视完各场回泰州的第三天,就接到两江总督怡良差人从常州送来的公文,原来分巡淮扬兵备道并兼理漕务的曹文昭六月底病死在任上,曹文昭死时怡良就打算让他去署理淮扬道,可朝廷选任的两淮盐运使庚长迟迟没到任,两淮盐务不能没人管,就这么拖了一个多月。
扬州久攻不下,贼匪还分兵去犯京城,皇上震怒。
怡良的日子和琦善一样不好过,思前想后决定命郭沛霖在署理两淮盐运司的同时署理淮扬道,并命道署移驻泰州,就近筹集粮饷、招募兵勇,帮同总揽江北军务的钦差大臣琦善收复扬州、瓜洲和仪真等地方。
道署跟运司一样移驻泰州不是一件小事,郭沛霖一刻不敢耽误,一接到公文就率幕友和吉大、吉二等亲随赶赴清江浦,等把道署的胥吏差役连同官印、公文和账目带回泰州时,赫然发现城外驻满了官兵,城楼上挂满了恐怖狰狞的人头,城里更是人心惶惶,以至于百姓都不敢轻易出门,放眼望去曾经热闹非凡的大街上变得冷冷清清。
“城外的兵从哪儿来的”仪仗一抵达天后宫,郭沛霖就钻出轿子问出门相迎的家人郭通。
“禀老爷,城外的那些兵是徐老爷从江北大营请来平乱的。”
“平什么乱,泰州有人犯上作乱”郭沛霖下意识问。
“老爷,这事小的也说不清楚,要不我去喊个晓得内情的人来跟您禀报。”
“喊谁”
“小的去喊海安的王千里王老爷。”
郭沛霖一边示意幕友们带道署的书吏衙役去安顿,一边惊诧地问:“王千里来泰州了”
郭通急忙道:“城隍庙修好了,徐老爷打算明儿个去拜祭,前几天就差人知会了城里城外的士绅,海安那边的几位士绅也知会到了。听王老爷说顾院长和余老爷抽不开身,所以他一个人来的。”
盐捕营在海安操练,但那边只有梁九等武官,光靠梁九显然不行,所以郭沛霖上次从海安回来前曾委托顾院长、王千里和余青槐帮办营务,王千里到了泰州自然要来运司衙门禀报。
见郭通欲言又止,再想到城隍庙重建落成这么大事,顾院长和余青槐身为本地有头有脸的士绅居然托辞不来,郭沛霖意识到去清江浦这些天泰州不但出了大事而且有隐情,不动声色点点头,快步走进内宅。
没想到刚走进内宅左侧的书房,留守泰州的幕友杨先生便拿着一份公文跟了进来,看杨先生的神色就晓得不是什么好消息。
“敬之,什么事”
“东翁,韩运副回不来了,他们刚到上海就遇上天地会余孽犯上作乱,不但上海县城被乱党占了,连嘉定、青浦等县和川沙厅都被乱党给占了。署理江苏巡抚许乃钊许大人不晓得从哪儿得知韩运副在上海办粮,就禀请制台大人命韩运副署理江海关监督,这份便是制台衙门差人送来的公文。”
“上海有会党犯上作乱”郭沛霖大吃一惊。
“要不是制台大人差人送来这份公文,晚生也不知道。”
“志行没事吧”
“韩运副应该没事,韩运副要是有事,抚台也不会禀请制台让韩运副署理江海关监督。”
郭沛霖只是署理两淮盐运使时手下无人可用,现而今身兼两职手下更缺人,想到既可以信赖办事又勤勉的韩四就这么被许乃钊挖了墙角,咬牙切齿地问:“让志行署理江海关监督,难不成江南没人了”
杨先生苦着脸道:“东翁,江南有的是人,也有的是官,但上海和上海周边等州县却没几个官。晚生问过前来送公文的差役,差役说上海知县袁祖德殉国,苏松太道兼江海关监督吴健彰生死未卜、杳无音讯。川沙厅同知和嘉定、青浦等县正堂死的死、逃的逃,连两浙盐运司都死了六个七品以上的盐官。”
“这么说上海那边就剩志行一个朝廷命官”
“估计是。”
“乱党攻城略地,占了那么多县城,这个时候让志行署理江海关监督,不是把志行架火上烤吗!”
“晚生也觉得韩运副这个监督不好做。”
“何止不好做,能不能保住性命都两说!”郭沛霖越想越焦急,越想越担心,紧锁着眉头忧心忡忡地说:“要是早晓得上海有会党犯上作乱,我怎么也不会让他去上海办粮!现在倒好,被困在上海,还被架在火上烤,他真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让我怎么跟段大章、黄钟音和吉云飞他们交代!”
“东翁,韩运副福大命大,就是一员福将,他一定不会有事的。”
“好运气也会有用尽的时候,都怨我,不过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事到如今只能看他的造化。”
正为不但被困在上海,而且被两江总督“委以重任”的韩四担心,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便听见郭通在外面说:“老爷,候补知县王千里求见。”
“请。”
“王老爷,请。”
门吱呀一声从外面被推开,只见王千里拱着手躬身道:“千里拜见郭大人。”
对王千里这样的士绅郭沛霖一向是以礼相待,连忙定定心神,迎上去扶起:“老弟无需多礼,进来,进来说。”
“谢郭大人。”
 
第四百二十三章 “乱世用重典”
要是搁太平年景,淮扬道这个正四品官职是无法与从三品的两淮盐运使相提并论的,但现而今天下不太平,太平军占了江宁、扬州、仪真等地方,长江水运梗阻,淮盐很难跟以前一样运抵湖广引地,两淮盐务荒废,做两淮盐运使还真不如做“上马管军、下马管民”的淮扬道,何况郭沛霖不只是署理淮扬道,而是连两淮盐运使一起署理
更重要的是,郭沛霖不是“卖鸡爽”那种捐纳出身的道台,而是历任过翰林院编修、詹事府左赞善的翰林官,不但身兼两职而且身份尊贵,得知他以署理淮扬道的身份再次移驻泰州,扬州关监督、扬州府学教授、泰州学正和新任泰州营守备等文武官员纷纷前去拜见。
第二天,扬州知府福珠朗阿和高邮、江都、甘泉、仪真等州县正堂蜂拥而至。紧接着,淮扬镇总兵赶赴泰州拜见天后宫门庭若市,郭通郭达兄弟收门包收得不亦乐乎,唯独泰州正堂徐瀛的门包他们不敢收。
州城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徐瀛每次求见都被郭大人拒之门外的消息不胫而走,原来打算随徐瀛去拜祭城隍的文武官员和士绅纷纷借口推脱,连负责重建城隍庙的几位士绅都借口城隍爷的金身没塑好,呈文州衙打算改日再去拜祭。
徐瀛百思不得其解,不晓得究竟做错了什么,不晓得哪里得罪了郭大人,就在他像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之时,之前曾不止一次在仙女庙见过的广东顺德举人胡海平拿着盖有扬州知府大印的公文到任。
交接不是把官印交出来那么简单,还要移交往来公文、赋税全书、赋税薄册、税单票根、解送官银的批回和各项开支的领状收据。而涉及到钱粮就是一笔糊涂账,但事关前程胡海平可不敢做糊涂官,让随行的幕友们认真盘点,一笔一笔仔细算。
这种事徐瀛自然不会亲力亲为,也没那个心情亲力亲为,干脆让屁股上的伤刚痊愈的胡师爷等幕友去对付,他则住在离州衙不远的客栈里喝闷酒。
“瀛臣兄,原来你在这儿自斟自饮,让我一顿好找”
“原来是让之,要是不嫌弃,坐下一起喝两杯”
“这是说哪里话。”在泰州避祸的仪真名士吴熙载提起衣角坐了下来,接过酒杯劝道“瀛臣兄,人生不如意十之仈jiu,何况你现在依然是我扬州府清军总捕同知,既没被夺职也没降级,只是不再署理泰州事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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