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四当官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卓牧闲
第五百零八章 居家过日子
黄钟音只是托兵部的朋友帮着留意河营的消息,不晓得吏部一样有动静。
刚从阜城办完差回到固安的王千里,因围堵长毛有功,授涿州州判。之前已经授过州判衔,管河州判又只是个佐贰官,所以无需回京领凭,直接去道署拜见吴廷栋就行了。
值得一提的是,现而今的道台衙门同时也是直隶按察使衙门,吴廷栋身兼两职,衙署院子里竖了两根刁斗桅杆,挂了两面大旗。原本在保定办差的按察使经历等属官和胥吏差役全过来了,直隶各州府正堂更是纷纷前去拜见,加上路过固安前去拜见的文武官员,之前略显冷清的道署变得门庭若市。
正因为公务和应酬繁多,吴廷栋无暇兼顾河务,治河的事全落在石赞清肩上,王千里也因此被打发去北岸厅辅佐石赞清治河。
王千里去北岸厅,韩秀峰打心眼里舍不得,同时也打心眼里替他高兴,毕竟这年头能有个缺实属不易,何况管河州判虽是佐贰官但一样是正儿八经的朝廷命官,能做上州判真是件光宗耀祖的事。
送走王千里,又迎来了兵部派来的都司、守备和协办守备。
没想到刚记住他们的名字,他们竟因为发现河营不但没几个兵、平时没啥事,也没啥油水,就相继找借口告假回了京城走前还特意跟新任营务处总办席伊炳打听哪天发饷,显然打算等发饷时再回来,或干脆差家人来帮着领下粮饷。
他们之前不是在宫里当差,就是在八旗都统衙门当差的,都有靠山。何况不管八旗还是京里的各部院,像这样只领钱粮不去衙门的文武官员大有人在,韩秀峰干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河营本就没几个兵,原来的库房变得空空如也,韩秀峰不想让河厅衙门和守备署就这么空着。打发走新任都司、守备和协办守备,就喊刚从阜城回来的大头等人搬家。
众人搬进了河厅衙门,营务处搬到了守备署。
大头一边用鸡毛掸子掸房梁上的蜘蛛网,一边好奇地问“四哥,都司署不也空着吗,你和嫂子咋不搬都司署去住那边离道署近,离县城也近,比这儿热闹”
韩秀峰放下书笑道“都司署被征用了,就算没被征用,我也不想凑那个热闹。”
“被谁征用了,我咋不晓得”
“吴大人征用的,这么点事,难不成吴大人还得先问问你的意思,先跟你商量商量”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有些奇怪,他不是有衙署吗,为啥还要征用我们河营的衙署”
“他是有衙署,可他现而今身兼两职,手下人比以前多了一倍。那些个书吏衙役倒好办,主要是从保定来的那几个属官,不能没个衙门。”
“所以就把我们的都司署给占了”
“谁让人家官大呢,”韩秀峰直起身,笑问道“大头,还记得周兴远吗”
“记得,铜天王咋了,是不是来信儿了”大头下意识问。
“书信倒是没有,我是说他解运滇铜时,每到一处,他手下的那些人就嚷嚷着奉滇宪委运啥的。这个宪指的就是云南布政使,而吴大人现而今做的这个按察使,跟巡抚大人和布政使并称三宪,也就是一省官职最大的三个人。”
大头反应过来,惊诧地问“四哥,照你这么说姓吴的官做大了”
“是啊,以后见着得尊称臬台。”韩秀峰笑了笑,接着道“不过直隶跟我们四川一样,只设总督不设巡抚,所以直隶的三宪指的是制台、藩台和吴大人这位臬台。还有,你在阜城时见过的那位胜保大人不再署理直隶总督了,现而今的直隶总督是桂良。”
想到姜六和猴子还在胜保麾下效力,大头急切地问“胜保大人被夺职了”
“夺职倒算不上,他那会儿署理直隶总督本就是权宜之计,并且他又是个领兵的,要一心一意地剿贼平乱,哪有心思管地方军政。现在有了更合适的人选,皇上也就不用他再署理了,他现而今虽不再署理直隶总督但还是钦差大臣。”
“那是钦差大臣大,还是直隶总督大”
“都很大,都是大官。”
“这就好,不然六哥和猴子就算不后悔没跟柱子他们一道去京城,也会后悔没跟我一道回固安。”
见他提到姜六和猴子,韩秀峰不动声色问“大头,姜六和猴子既不跟柱子一道去京城,也不跟你一道回固安,他俩究竟咋想的”
“想做官呗,”大头放下鸡毛掸子笑道“六哥不是抓了个长毛的奸细吗,他把那个奸细和从奸细身上搜出的书信交给了胜保大人麾下的一个副将,那个副将不晓得多器重他,非让他留在阵前效力。”
“这么说他原本想回来,只是身不由己,回不来”
“这倒没有,他和猴子那会儿还是我们河营的人,是去京城,是跟我回固安,还是留在阵前效力,王老爷和永祥能做主,他是自个儿想留在阵前效力的。”
“你没劝劝他”
“我劝过,他不听,我能咋办只能把手铳送给了他,后来又给了他六杆自来火鸟枪,把身上的银子也全给了他。”
“六杆”韩秀峰下意识问。
大头以为韩秀峰舍不得,急忙道“四哥,我原来打算只给两杆的,是王老爷见那个副将真有心提携他,让他做哨官,手下有三十几个兄弟。王老爷就让我多给了几杆,对了,走前还给了他两匹马。”
这些事王千里没提过,韩秀峰真是刚听说,沉默了片刻喃喃地说“早晓得他想建功立业,应该多给他几杆鸟枪的。”
“四哥,你吓死我了,我以为我以为你生气了呢。”大头咧嘴笑道。
“几杆鸟枪而已,我有那么小气吗”韩秀峰瞪了他一眼,坐下道“虽说他豁出命想搏个一官半职,是想争口气让茶帮的那些个夫头瞧瞧,但跟你我多多少少也有些关系。吴家兄弟要是没投军,没做上官,他也不至于走到这一步。”
也不晓得是这几年见识过大世面,还是翠花“教导”的好,大头比之前精明多了,竟嘀咕道“四哥,吴家老大是被我打死的,可这事不能全赖我,六哥要是不喊我也不会去,那场架不光是六哥让打的,他还让我别留手,让我往死里打”
韩秀峰点点头“冤有头债有主,这事真怨不得你。俗话说解铃还须系铃人,跟吴家的这场恩怨,以后就让姜六去化解。只不过行军打仗凶险的狠,也不晓得他姜六能不能活到跟吴家兄弟见面的那一天。”
“四哥,你就别担心六哥了,我倒想看看吴家兄弟能不能活到跟六哥见面的那一天”
“嗯,有道理,这兵荒马乱的比别的没用,官做得再大能咋样,钱赚得再多又能咋样,能活下来,能活得久才是本事。”
正说着,幺妹儿风风火火地跑了进来,一进来就急切地说“哥,永祥老爷差人来接家小了,柱子和铁锁还托那个捎来封信。”
“信呢”
“哦,这儿呢。”幺妹儿急忙递上信。
韩秀峰接过信拆看起来,刚看到一半,幺妹儿就忍不住问“哥,柱子在信里说啥了”
“着啥急,”韩秀峰抬头看了她一眼,边接着看边问道“你嫂子呢”
“嫂子和翠花一道去送永祥老爷的家小了,”幺妹儿像做了啥亏心事一般,耷拉着脑袋又低声道“杨千总家那口子和顾千总家那口子也去送了。”
“你嫂子和翠花去了,我就不用去送了,”韩秀峰微微点点头,随即放下信道“柱子在信里说他和铁锁小虎已经平平安安到了京城,他和铁锁在步军统领衙门的南营当差,小虎在中营当差。巡捕营跟我们河营不一样,只要不当值就不用住在营里,所以他打算在城南租个房子,铁锁打算住会馆。”
不等幺妹儿开口,大头就好奇地问“小虎他们呢”
韩秀峰笑道“中营驻守圆明园,离会馆有点远,京里租房子又不便宜,所以小虎他们打算就住营里。”
幺妹儿嘀咕道“人家不是住营里就是住会馆,他为啥要去外面租房子,嫌钱多”
韩秀峰岂能猜不出她是咋想的,不禁笑道“是啊,京城租房子那么贵,再说又不是没住的地方。我这就给他回信,让他别租了,让他老老实实住在营里。”
幺妹儿意识到说错话了,急忙红着脸道“哥,柱子不是个喜欢乱花钱的人,他他打算去外面租房子,一定有他的道理。”
“能有啥子道理,他就是乱花钱”
“哥,你就知道欺负我”
“好好好,不跟你开玩笑了。”韩秀峰笑骂一句,起身道“我这就给他回信,让他租好房子,准备好彩礼,就选个吉日来把你娶走。”
大头这才反应过来,顿时笑道“我说他龟儿子咋想到去外面租房子呢,原来是想来迎娶幺妹儿”
“你才龟儿子呢,不理你们了”跟柱子的婚事总算有了准信儿,幺妹儿乐得心花怒放,红着脸嗔怪了一句飞奔出书房。
“真是女大不中留。”韩秀峰轻叹口气,回头笑道“大头,营里反正没啥事,等会儿去你嫂子那儿拿一千两银票,跟永祥的家人一道去京城。”
“去京城做啥子”大头傻傻地问。
“柱子手里能有几个钱给他送点钱,帮他租个院子,帮他把居家过日子的桌椅板凳、锅碗瓢勺置办齐了,等一切准备妥当再雇顶轿子,雇些人敲锣打鼓来固安迎娶幺妹儿。”韩秀峰笑了笑,又说道“我就剩幺妹儿这么一个没出阁的堂妹,不但要把她风风光光嫁出去,更不能让她吃苦。”
大头反应过来,想想竟咧嘴笑道“四哥,我能不能呆翠花一道去”
“带翠花去做啥子”韩秀峰明知故问道。
“送她回娘家,她昨天还说种了那么多菜和瓜,吃又吃不掉,送人舍不得,烂在地里那是作孽。说要是有谁去京城,帮着捎点给敖老爷尝尝多好。”
韩秀峰心想你和你婆娘还真会顺着杆子往上爬,暗叹老袁家攀上荣昌敖家这关系将来真要发达,不禁笑道“既然你家翠花有这份心,那就带她一道去,不过光带蔬菜瓜果去恐怕不大合适。”
“那再带点啥”
“鸡啊,鸭呀,鱼呀,肉啊”
“四哥,我倒是想带,可我家只养了两只下蛋的鸡,就两只咋带”
“你家没养那么多,可以去村里买啊在村里买便宜,又花不了你几个钱。”
“四哥,我不是舍不得,我是没转过这个弯。你先忙,我赶紧去找翠花拿钱去村里买,不就是鸡鸭鱼肉吗,我舍得”
第五百零九章 人有旦夕祸福
打发走大头和翠花两口子,就开始为幺妹儿出嫁做准备。
嫁衣和首饰在老家时就准备好了并且全带来了,无需再置办。只要再准备几床被褥,几身衣裳,找木匠做几口箱子和马桶等物件就行了。韩秀峰本打算让苏觉明去办这些事,琴儿觉得不妥,说啥子长兄如父、长嫂如母,这些事不能假手于人,非要亲自去城里选,去城里买。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韩秀峰干脆陪她进城。
也不晓得打小在城里生活的她是不是在乡下呆腻了,还是女人天生就喜欢逛街,为置办那么点嫁妆竟跑了一趟又一趟,把城里的那几家布庄、成衣铺和木器店几乎逛了个遍。好不容易置办齐,正琢磨着柱子来接亲那天摆几桌酒该请哪些人之时,坏消息一个接着一个,还没来得及办喜事倒要先办丧事。
事有轻重缓急,韩秀峰只能一个一个地问,示意刚从京城赶来的余有福稍候,阴沉着脸道“张庆余究竟啥时候害的病,到底害的啥病,你们为何不早点来禀报”
陈虎回头看了吉大吉二等人一眼,苦着脸道“现在想想也就这七八天的事,刚开始就是有点咳,喘不过气。我问他要不要请郎中把把脉,去药铺抓点药,他说没事,说会不会是着了凉,我们也就没在意,让他别出操,回营里躺着歇息。
没想到躺了两天不但没见好,还开始发烧,浑身滚烫滚烫的,我们不敢再耽误,就去请郎中来把了下脉,拿着郎中开的药方去抓了几副药,每天都熬,每顿都喂,不光喂药还喂米汤,可就是好不了”
“请得是哪儿的郎中”
“村里的郎中,就是天天坐着药铺给人把脉的那个老头子。”
“他有没有说庆余究竟害得是啥病”
“他倒是说过,可他说得跟阴阳先生看风水似的,我是一句也没听懂。”
在村里药铺坐诊的刘老爷子医术咋样韩秀峰不晓得,只晓得他远近闻名,甚至连固安县城的人都慕名来求医。再想到张庆余都已经死了,就算弄清楚害得啥病也于事无补,韩秀峰只能暗叹口气,凝重地说“不说那些了,还是赶紧操办丧事吧。吉大吉二,你俩去席伊炳那儿领点钱,领到之后一个去村里找人帮着做寿衣,一个去买木料找木匠来做寿材棺材。”
“遵命”吉大吉二一刻不敢耽误,急忙领命而去。
“田贵,你赶紧去找和尚道士。”
“哦,卑职这就去。”
“四爷,我呢”陈虎小心翼翼地问。
“帮张庆余操办丧事要紧,但营里一样不能就这么放羊,你领着弟兄们操练吧。”看着陈虎欲言又止的样子,韩秀峰下意识问“还有啥事,你是不是有啥话想说”
“四爷,俗话说叶落归根,庆余家虽然没几个人,但也不能就这么客死他乡,做个孤魂野鬼”
一起从海安出来的兄弟死了,韩秀峰能理解他的心情,沉默了片刻无奈地说“我一样想把他送回海安老家安葬,可现在让谁去送,再说这兵荒马乱的,就算能腾出人手这一路也不好走,只能先葬在固安,等将来有机会再想办法移葬回去。”
葛二小晓得韩老爷还有话要跟坐在一边的余有福说,连忙道“只能这样了,四爷,那我们先去操办。”
“去吧。”
葛二小刚把陈虎拉走,余有福就愁眉苦脸地说“四娃子,吉老爷晓得你身不由己,回不了京城,没让我来报丧,是黄老爷和两位敖老爷让我来的。黄老爷和两位敖老爷说不管你能不能回得去,这么大事都得跟你知会一声。”
吉云飞的发妻昨天早上死了,也是病死的,今年才三十八岁。
虽说嫁给了翰林老爷,做上了许多女子羡慕的翰林夫人,但事实上没享过几天福。尤其前些年,吉云飞穷得要举债度日,她只能跟着吃糠咽菜,前后生了四个娃竟夭折了两个,好不容易熬到不用为衣食犯愁的这一天却扔下两个娃走了。
韩秀峰很想去劝慰劝慰吉云飞,但正如余有福所说,他不是想进京就能进京的,一时间竟不晓得该说什么好。
余有福抬头看了一眼外头,低声道“敖老爷不只是让我来报丧,还让我给你捎句话,想问问你的意思。”
“啥话”韩秀峰下意识问。
“敖老爷说吉夫人走了,吉老爷一个人带着两个娃,今后这日子没法儿过。说吉老爷不管是为他自个儿,还是为了两个娃,将来终究是要续弦的。以吉老爷那尊贵的身份,想找个女子倒不难,但想找个才貌俱佳、门当户对的,一时半会儿间真没那么多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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