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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四当官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卓牧闲

    他老人家虽只是副贡出身乡试副榜,比举人差那么一点点,但做那么多年外官,要政绩有政绩,要军功有军功,其资历是连双福和李道生都望尘莫及的。何况老人家是名门之后,据说其父是湖南有名的大儒,曾执教过赫赫有名的岳麓书院,所以没人敢瞧不起。

    韩秀峰恭恭敬敬地呈上履历,正打算再说几句客套话,老人家竟放下履历笑道“韩老弟,你我虽初次见面,但你韩志行的大名我可是如雷贯耳啊”

    “严大人真会说笑,下官仰慕大人已久才是真的。”

    “老朽没跟你开玩笑,”严正基不晓得韩秀峰一宿没睡,更不晓得韩秀峰是来办什么差的,一边示意家人去沏茶,一边感叹道“老朽不但听说过万福桥大捷,晓得你是巴县人,跟向帅乃同乡,还晓得你跟吴文镕吴大人家的渊源。要不是你帮着照应吴家的家小,吴大人恐怕真要死不瞑目”

    “严大人,这些事您是咋知道的,”韩秀峰大吃一惊。

    “老朽不是做过几天湖北布政使吗,跟吴大人共过几天事,每每想到吴大人就这么殉国了便心痛不已,真是天妒英才”严正基长叹口气,又凝重地说“吴大人为报效朝廷殉国,却蒙受不白之冤,吴家人和吴大人的几位学生为帮吴大人洗脱冤屈曾给我修过书,请我仗义执言帮着说几句公道话,其中一封信中提到了吴大人的堂弟吴文铭,也提到了你。”

    吴文镕究竟是怎么死的,直至今日仍没一个定论。

    坑死吴大人的前湖北巡抚崇纶在长毛第二次攻武昌前,甚至诬陷吴文镕没死,说吴文镕贪生怕死临阵脱逃,生怕朝廷究办不晓得躲在什么地方。结果这事还没查清楚,他自个儿倒弃城跑了,导致武昌再次被长毛所占。

    想到吴家人和吴文镕的那些学生为了吴文镕都已经找到了严正基,韩秀峰意识到崇纶十有仈jiu在劫难逃了,不禁站起来躬身道“吴大人究竟是怎么殉国的,下官不知。但吴大人的堂弟吴文铭身死,多多少少与下官有一点关系,恳请大人帮吴大人和吴大人的堂弟吴文铭伸冤”

    严正基没想到韩秀峰竟跟吴家人和曾国藩、胡林翼等湖南同乡一样请他帮这个忙,暗想果然是个重情重义的,一边示意韩秀峰起身,一边低声道“该做的老朽都做了,该说的话老朽也已经说过,加之陷害吴大人的本就是个贪生怕死之辈,所以老弟大可放心,老朽估摸着这件事很快就会有眉目。”

    “谢大人”

    “这有什么好谢的,吴大人乃我辈之楷模,就算吴家人和吴大人的那几位学生不找老朽,老朽一样要仗义执言。”

    “大人高义,请大人受下官代文铭一拜。”

    “举手之劳,不足挂齿,老弟无需多礼,这儿也不是说这些的地方。”严正基担心墙外有耳,随即话锋一转“看履历你曾署理过松江府海防同知兼江海关监督,这么说你应该见过向帅,向帅还好吧”

    “禀大人,下官跟向帅虽是同乡,但下官在松江府海防同知任上还真没能抽得出身去江南大营拜见,书信倒是常通。向帅在书信中倒是没说什么,在向帅麾下效力的那几位同乡在书信中说了不少,能看得出来他老人家的境况不是很好。”

    想到皇上前几天又下旨训斥过向荣,严正基轻叹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手下没几个兵怎么攻剿,真难为他了”

    “要是个个能像大人这么想就好了,可惜他们别说上阵杀贼,甚至都不怎么出京,哪会晓得欲速则不达的道理。”

    让韩秀峰倍感意外的是,严正基竟紧盯着他意味深长地说“他们不晓得,你就告诉他们,让他们晓得”

    “大人又说笑了,秀峰人微言轻,秀峰”

    “志行老弟,人微不见得就言轻,你年纪轻轻就已经官居正五品,就已经做上了通政司参议,甚至获赐色固巴图鲁勇号,可见简在帝心,圣眷正浓。皇上年纪与你相仿,相比我们这些年迈的老臣,皇上更愿意召见你们这些年轻的臣子。要是有机会就在皇上跟前帮向帅美言几句,他行伍出身,一直在外征战,朝中没人,现而今也只能指望你这位同乡了。”

    能听得出来这是肺腑之言,能想象到他跟向帅的交情不浅。

    韩秀峰刚被李道生冷嘲热讽搞得很不快的心情,顿时烟消云散,心想在通政司衙门至少能跟眼前这位副使说得上话。

    正感慨万千,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

    紧接着,一个笔帖式躬身走到堂前禀报道“禀严大人,宫里来人了。”

    严正基下意识问“宫里来人”

    笔帖式正准备解释,一个小太监跟进大堂,先是恭恭敬敬地给严正基和韩秀峰行了个礼,旋即笑看着韩秀峰道“韩老爷,皇上有旨,命您即刻随小的去西苑觐见。”

    “好,我这就去,”韩秀峰拱手回了一礼,随即转身道“严大人,那秀峰先跟这位公公去西苑觐见”

    刚上任皇上就传召,严正基大吃一惊,连忙起身道“赶紧去,赶紧去,可不能让皇上久等。”

    韩秀峰跟着宫里的太监走了,守在公房前的顾谨言顿时变得六神无主。

    刚才跟茶房的仆役闲聊时,听那些仆役说前头就是大理寺、都察院和刑部等大衙门,红墙外头是千步廊,千步廊东边是礼部、户部、吏部、宗人府、太医院、钦天监、工部和兵等衙门。北边、端门,再往里便是皇宫大内

    他打死也想不到会有来这儿的一天,尽管饿得饥肠辘辘,却不敢轻易出去买东西吃,甚至不晓得外头有没有吃的东西可卖。想再喝几口茶混个软饱,却不晓得茅厕在哪儿,本就憋得难受所以又不敢再喝水。

    就在他急得团团转之时,一个皂隶跑过来道“刑部来了位爷,说是找你家老爷的,你家老爷不是刚进宫了吗,你要不要帮你家老爷出去瞧瞧。”

    “好,我这就去,谢了。”

    “谢哈哈哈。”皂隶摇摇头,一脸嫌弃的表情。

    顾谨言实在想不通一个衙役有什么了不起的,装作没看见一般锁上公房门,飞奔到衙门口,只见一个身穿从五品补服的文官,正跟守在一辆马车前的下人说话。

    来京城乃至来直隶之前,顾谨言见过最大的官是郭沛霖,郭沛霖官再大也只是道台,而道台衙门跟刑部简直没法儿比。

    正因为如此,顾谨言不免有些紧张,迟疑了好一会儿才上前躬身道“敢问老爷您是来找我家老爷的吗,我家老爷姓韩,名秀峰”

    “你是志行的家人”江昊轩下意识问。

    “正是,学生正是韩老爷的长随。”

    “还是个读书人,啥时候跟你老爷的,我咋从未见过。”

    “学生是刚从泰州来的。”

    不等江昊轩开口,小山东就急切地问“你姓啥,叫啥,你认不认得大头哥和苏觉明”

    一听到小山东提大头和苏觉明,顾谨言欣喜若狂,连忙拱手道”学生姓顾,名谨言,泰州人,韩老爷在泰州时学生就在韩老爷手下效力,学生不光认得袁千总和苏觉明,也认得吉大吉二和陈虎他们。”

    “顾先生,这么说您是从海安来的”

    “正是。”

    “江老爷,不会错,这位顾先生真是自个儿人。”

    江昊轩微微一笑,随即一边探头往衙门里头望,一边低声问“顾老弟,你们是啥时候到的,你家老爷呢”

    “顾先生,这位是韩老爷的同乡,刑部员外郎江昊轩江老爷。”生怕顾谨言不知道咋称呼,小山东急忙介绍道。

    顾谨言不无感激地看了一眼,随即拱手道“禀江老爷,我们是夜里到的,韩老爷一到就忙着办理公务,一直办到天亮。刚刚拜见完两位通政大人,正拜见副使大人,宫里就来了位公公,叫我家老爷随他去西苑觐见。”

    早上发生的一切江昊轩感觉是那么地不可思议,一大早去翰林院点卯的敖册贤听同僚们议论纷纷,说啥子一个捐纳出身的同知竟调任通政司参议,听着听着竟发现那个同知竟是韩四,急忙跑回会馆告诉打算邀文友们吟诗作对的吉云飞和敖彤臣。

    吉云飞和敖彤臣不敢相信,干脆让小山东和余有福兵分两路,一路来刑部找江昊轩,让离通政司衙门最近的江昊轩来打听,一路去找伍肇龄打听,因为伍肇龄跟肃顺乃至郑亲王走得近,消息比别人灵通。

    江昊轩刚听小山东说时觉得这是空穴来风,直到刚才通政司的皂隶说确有其事,并且韩四已经到任了才发现竟是真的。

    想到韩四不但真做上了通政司参议,而且一到任皇上就召见,江昊轩激动无比,指着马车道“顾老弟,外面不是说话的地方,走,我们上车说。”




第五百二十五章 求了个差事
    之前做会馆首事时韩秀峰连内城都极少来,更别说来西苑了。本以为西苑只是皇家的一个园子,没想到西苑竟这么大(中南海),跟着小太监左拐右拐,腿都快走断了,才来到传说中的紫光阁。

    一别近一年的皇上正端坐在宫殿前看八旗兵演练步射等武艺,肃顺和兵部尚书柏葰、工部尚书彭蕴章及另外两位之前从未见过的王公大臣分列在御案两侧,身穿黄马褂的御前侍卫们远远地围成一圈,连太监们都不能靠近。

    在一个侍卫的带领下,韩秀峰上前磕拜。

    咸丰晓得韩秀峰是火急火燎赶到京城的,而且十有**一宿没睡,并没有因韩秀峰衣衫不整而怪罪他君前失仪,一边接着看八旗兵演武,一边轻描淡写地说:“这儿不是皇宫大内,起来说话吧。”

    见肃顺等人全站着,韩秀峰连忙道:“谢皇上。”

    咸丰端起茶杯,又轻描淡写地说:“郑亲王,你们不是有话要问吗,赶紧问吧。”

    “嗻!”离御案最近的王爷躬身领命,随即看着刚在肃顺示意下退到一边的韩秀峰问:“韩秀峰,听说你跟西夷打过交道,通晓夷情”

    韩秀峰意识到他就是肃顺同父异母的哥哥郑亲王端华,急忙躬身道:“禀王爷,要说通晓夷情,下官愧不敢当。不过下官在署理松江府海防同知兼江海关监督时,倒是跟西夷打过几个月交道。”

    对弟弟举荐的人端华其实并不是很放心,上下打量看着有些狼狈的韩四,面无表情地问:“皇上命你看的摺片都看了吗”

    “禀王爷,下官全看了。”

    “那你说说西夷想通商又不是没通商口岸,为何非要修约”

    “禀王爷,据下官所知英佛咪三夷唯利是图,十有**是觉得通商口岸太少,觉得赚我大清的银子赚得还不够。”

    “人心不足蛇吞象”

    “应该是。”

    “可据我所知他们没少赚我大清的银子。”

    韩秀峰偷看了肃顺、柏葰和彭蕴章等人一眼,意识到皇上为何以这种方式召见了,因为很多话皇上不方便开口,只能让郑亲王帮着问。同时,柏葰和彭蕴章等军机大臣不能对西夷一无所知,而军机处又不是什么人都能去的,把他喊这儿来让军机大臣们问话最合适。

    想到皇上也正在听,韩秀峰捋捋思路,心痛不已地说:“正如王爷所说,英佛咪三夷没少赚我大清的银子。年前下官奉命去上海办粮,曾不止一次乔装成百姓去黄浦江边的英夷码头查探,眼睁睁看着夷商让脚夫们把一船船烟土搬上岸,眼睁睁看着夷商把从我大清赚的一箱箱银子或从我大清采买的一包包生丝茶叶等货物运上船。

    那会儿下官一样纳闷,觉得银子都被他们给赚了,他们为何得了便宜还不卖乖。后来署理松江府海防同知兼江海关监督,奉命与英佛咪三国领事交涉,接触过几个做正经生意的夷商,才打探到英佛咪三国重商不重农,其百姓不思耕作,或开设数百乃至上千人的作坊织布,或造船出洋贸易。”

    这些事郑亲王还是头一次听说,一时间竟愣住了,柏葰和彭蕴章等人则若有所思。

    韩秀峰深吸口气,接着道:“相比做正经买卖的夷商,做烟土买卖的夷商终究是少数。并且据下官所知,西夷晓得烟土是害人的东西,其国内是不许买卖的。做烟土买卖的夷商赚得盆满钵满,而正经买卖的夷商没赚着多少,他们自然不会乐意,所以想修约,想多开些通商口岸,想把布匹等商货卖给我大清百姓。”

    柏葰反应过来,微皱着眉头道:“韩秀峰,你倒是挺体谅那些个夷商!”

    “中堂大人误会了,下官深受皇恩,又怎会帮西夷说话下官只是就事论事,只是将所知道的夷情禀报给诸位大人。”

    “古人云忠言逆耳,听听实话又有何妨。”一位老大人接过话茬,紧盯着韩秀峰问:“这么说咆呤、赐德龄等夷酋名为修约,实为通商而来”

    “韩秀峰,这位便是文庆文中堂。”肃顺冷不丁提醒道。

    韩秀峰连忙躬身道:“禀中堂大人,下官调任直隶近一年,不晓得上海那边的情形。不过以下官对西夷的了解,咆呤、赐德龄等夷酋此次应是为通商而来。但西夷狡诈无比、反复无常,并且据下官所知今年上半年,其在上海的民勇曾与官军交过火,吉尔杭阿大人为平乱只能顾全大局,很难说有没有助长其气焰,很难说他们此次会不会铤而走险,轻起战端。”

    柏葰意识到皇上召韩秀峰来是想听实话的,禁不住问:“韩秀峰,你跟西夷打过交道,也领过兵打过仗,你说说要是咆呤、赐德龄等夷酋要是起衅,这仗咱们能不能打赢,能不能将其击退”

    “禀中堂大人,摺片上说咆呤这次带来了五条炮船。西夷船坚炮利,要是打海战,下官说句丧气话,十有**打不赢。但不管它船有多坚、炮有多利也上不了岸,下官估摸着能上岸的夷兵不会超过三百,只要山海关都统衙门和天津镇的将士用命,想击退其不难。”韩秀峰来前就打定主意,不管什么话都不能说死,所以顿了顿接着道:“但古人云兵者国之大事也,下官以为粤匪未平之前,能不与西夷开战还是不开战的好。”

    文庆觉得韩秀峰的这番话有点道理,想想又问道:“那些摺片你都看过,夷酋提出的无理条件你也都晓得,朝廷自然是不能答应的,你说说他们要是恼羞成怒,非要起衅怎么办”

    “禀中堂大人,这么大事下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不过下官以为夷酋拢共就带来了五条炮船,手下拢共就三四百兵,就算恼羞成怒他们也会掂量掂量会不会自取其辱。”韩秀峰偷看了一眼依然默不作声的皇上,接着道:“下官估摸着他们十有**会虚词恫喝,比如朝廷要是不答应他们的条件就去帮长毛等等,可他们这几年没少跟长毛勾连,没少卖枪卖炮给长毛!”

    “如此说来,严词正论,晓以利害,使其知我不以起衅为怯即可”文庆追问道。

    “禀中堂大人,既然是交涉,夷酋自然可以上岸,但夷兵不可,夷兵只能呆在船上。据下官所知夷船上所备的水和食物顶多能供船工水手及兵勇消耗两个月。只要加强海防,严禁其与我百姓做买卖,顶多一个半月他们就会老老实实南返,不然就会渴死饿死。”

    看着众人若有所思的样子,韩秀峰趁热打铁地说:“不过下官以为这只是权宜之计,以西夷的豺狼本性,他们铩羽而归之后定不会善罢甘休,所以下官恳请诸位大人还得早做准备。”

    想的很远,知道要未雨绸缪,文庆觉得肃顺推荐的这个通夷之才不错,觉得没保举错人,不禁问道:“韩秀峰,你以为朝廷该做哪些准备”

    “禀中堂大人,下官虽没念过几本兵书,但也晓得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的道理,我大清的边疆之所以能够安稳那是因为有理藩院,据说理藩院内甚至设有俄罗斯馆,不但有通俄夷语言文字之人,而且设有专人打探俄夷的消息。反观对英佛咪等夷,咱们却所知甚少。”

    “现而今不是有你了吗”文庆笑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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