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四当官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卓牧闲
老家县衙刑房王经承家的老三王贵生和道署兵房周经承的侄子周长春是跟余有福一起去直隶投奔韩秀峰的,刚开始让他们二人去营务处跟着崔浩办理钱粮,后来永祥和大头率兵去阵前效力,去阜城效力的那一路上包括到了阜城一样不能没人办理粮饷,所以他倆也跟着去了。
后来永祥抽调兵勇回京,见他俩不但能写会算而且精明能干,就把他俩一起带到了巡捕营。现而今一个掌管南营的兵勇名册和钱粮账册,一个掌管刑名词讼,摇身一变为永祥的左右手,虽然不是官,但比一般的把总甚至千总过得都滋润。
余有福没想到韩秀峰会突然想起那两个在巡捕营混得如鱼得水的小子,让他更想不到的是,不等他开口韩秀峰又说道“余叔,办完这件事还得劳烦你去一趟固安,帮我去找下苏觉明和云举人,请他们即刻进京,就说我有要事相商。”
跟吉老爷的学生云举人有要事相商很正常,可跟苏觉明能有啥子要事相商,余有福百思不得其解,但还是躬身道“行,我这就去”
“四爷,我呢”小山东急切地问。
“富贵前些天不是从扬州回来了吗,你去帮我喊下富贵,就说我找他有急事。”韩秀峰顿了顿,接着道“再就是崔浩回京之后再也没去过固安,只托人给我捎了封信,说是借住在苏州会馆养病,你找着富贵之后再去趟苏州会馆,就说我找他有急事。”
“好咧,小的这就去。”
目送走二人,韩秀峰叫上顾谨言爬上马车,示意车夫去chongqg会馆。
没想到刚躺下,顾谨言就苦笑着说“四爷,这京城的衙门跟地方上的衙门还真不大一样。”
“咋不一样了”韩秀峰闭上眼,呵欠连天地问。
“要是做地方官,衙门里头的书吏、皂隶、门房和仆役要给官老爷送钱。可做京官不但受不着他们的银子,反到要给他们打赏”
韩秀峰猛然反应过来,不禁睁开眼笑道“光顾着忙皇上交办的差事,竟把这事给忘了,那些书吏、皂隶和仆役是不是给你脸色看了”
“我不懂这些,刚开始没在意,只是觉得他们一个个牛哄哄的。后来江老爷来衙门照您,见他们神色不对劲,就问我有没有给他们打赏,我才晓得有官老爷给他们打赏的这规矩。”顾谨言顿了顿,又扳着指头道“启奏科、稿房、吏房、礼房、上房、火房各三千钱,门房一千钱,皂隶三千钱,茶房两千钱,我都按规矩帮您打赏了。不过听江老爷说这只是上任的,今后只要是逢年过节都得打赏去别的地方做官赚钱,没想到来这儿做官竟赔钱,说出去别人都不相信。”
“跟你伯父说,你伯父十有仈jiu不会信,但京里却是尽人皆知。”
“四爷,您说他们怎会这么大胆,竟敢要官老爷的钱”
“京城啥都贵,朝廷发给的那点工食银,他们别说养家糊口,恐怕连自个儿都养活不下去,何况大多书吏不但没工食银可领,甚至连笔墨纸砚和蜡烛都得自备。他们不跟上官要钱,管谁要钱”
韩秀峰笑了笑,接着道“有些官老爷不吃他们这一套,就是不打赏,但过不了多久还得老老实实打赏。因为那么多公文要誊抄要复核,没了他们不行。真要是把他们往死里得罪,那最终倒霉的还是自个儿,因为他们想在公文上做点手脚太容易了。”
“四爷,您是说别的衙门也一样,官老爷都这么被一帮胥吏差役欺负到头上”
“别的衙门也一样,别说像我这样的,就是尚书、侍郎都得给他们打赏,反正又不多,何必找这个麻烦。所以嘉庆爷在位时曾说过一句话,宋朝是与士大夫共天下,而我大清是与胥吏共天下,可见连皇上都拿他们没辄。”
顾谨言没想到京城各部院的书吏比地方上那些衙门的书吏都厉害,正不晓得该说点什么好,韩秀峰突然笑问道“慎之,这次出来带了多少银子”
“四爷,您问这个做什么”
“放心,我又不会跟你借。”
顾谨言意识到韩老爷不是在开玩笑,连忙道“四爷,我从家带了五百两,我大伯又给了我两百两,从家来的这一路上没怎么花,就吃陈虎、河东和吉大吉二他们的喜酒时随了点礼,现在还有六百多两。”
“六百两不够啊,算上路费怎么也得一千五六百两。要不这样,我先借一千两给你,回头再帮你跟我们省馆张馆长说一声,明儿一早先带你去户部捐个顶戴,然后再请他带你去江苏的省馆找江苏同乡帮你具保,等办好具保再带上捐纳执照去吏部投供。”
顾谨言这次出来就是想谋官的,可怎么也没想到会这么快,禁不住问“四爷,我不是不想捐个官做做,而是担心就算捐了也做不上官。”
“你也此担忧也正常,毕竟捐官容易补缺难,但现而今正好有缺,你只要赶紧去捐个九品顶戴,剩下的事我帮你想办法。”
“有缺”
韩秀峰权衡了一番,笑看着道“愿不愿意去同安县做巡检或典史”
“同安县在哪儿”顾谨言急切地问。
“在福建,离家是有点远,但现而今能补个缺实属不易,并且这官少说也能做三年,头一年署理,第二年实授,干满年就能升转。只要别搞得天怒人怨,不管县太爷还是府台,便是藩台制台,三年内也别想让你挪窝”
顾谨言没想到会有这么好的缺,欣喜地说“谢四爷提携,谨言愿意。”
“那同安县的这个缺就这么定了,”韩秀峰笑了笑,随即话锋一转“慎之,想谋这个缺不难,但这官没那么好做,究竟该咋做我回头跟你细说,再就是上任时顺便回趟家,从保甲局挑几个可靠得力的乡勇跟你一道去福建上任。”
顾谨言意识到应该与韩老爷正在办的差事有关,禁不住问“四爷,同安县是不是在海边,同安县有没有洋人”
他反应如此之快,本对他就很放心的韩秀峰更放心了,意味深长地说“五口通商,其中有一口岸叫厦门,而厦门便在同安境内。”
“四爷,您是打算让学生去打探夷情”
“你晓得就行,不要跟外人说。”韩秀峰拍拍他肩膀,紧盯着他双眼道“捐顶戴和投供的事争取在两三天内办妥,等领着官凭就走马上任。上任的这一路上不会寂寞,我打算帮觉明也谋个缺,到时候你们一起出京。”
“觉明也去福建”
“我打算让他去上海,去上海自然比去福建好,毕竟离家近。但让他去上海,让你去福建,不是因为他跟我的时间长,而是他对上海熟悉一些,办起差来要得心应手。并且他也只能去上海,像他这样的要是去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能不能站稳脚跟都两说。”
“四爷,我不是羡慕他,我就是随口一问。”
“我晓得,”韩秀峰笑了笑,又感慨地说“顾院长要是知道你做上了官一定会很高兴,你爹你娘会更高兴。”
“谢四爷,要不是四爷您提携,我哪能做得上官”顾谨言激动得热血沸腾,想想又一脸不好意思地说“四爷,要是不急的话我想去趟涿州,您帮了我这么大忙,我不能再管您借银子。”
“你打算去找千里,打算跟千里借”
“我我还想跟王老爷和陈虎他们道个别,顺便问问他们要不要给老家捎信。”
“银子的事别放在心上,至于道别和捎信的事,等领着官凭出京上任时顺便去一趟。”
顾谨言真想跟韩老爷借银子,打定主意出京上任时顺路去趟涿州,请王千里帮着把韩老爷垫的银子先还上。至于欠王千里的好说,顾王两家不但是世交而且在一个镇上,等顺路回到海安再筹点银子还给王家人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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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二十八章 不能厚此薄彼
黄钟音和吉云飞晓得韩秀峰又累又困,见着面寒暄了几句便让老木匠赶紧去打水,催韩秀峰先进去洗澡,同时让温掌柜去喊会馆今年刚找的厨子赶紧烧饭。
等韩秀峰洗好澡换上干净衣裳回到花厅,两碟小炒已经摆上了桌,温掌柜担心蒸大米饭来不及,正在让厨子煮面条。顾谨言从未见过御史老爷,既紧张又不想失礼,等面条煮好端上来,便夹几筷子菜把碗端内院儿去吃了。
韩秀峰是真饿,就这么一边狼吞虎咽,一边听黄钟音、吉云飞和敖彤臣等同乡调侃。
“以永定河南岸同知调任通政司参议,像你这样的还真不多。我们这些个在京里混的只能慢慢熬年资,非得讲究个啥子九转丹成。你倒好,出京转一圈就成丹了,用不着跟我们这样苦熬。”
“博文兄,您就别再拿我开涮了,我算啥子成丹。之前正五品,调回京依然正五品,官俸还是那么多,养廉银反而没了,各项花销反而多了,甚至得给衙门里的那些个胥吏、皂隶和仆役打赏,算算真有点亏。”韩秀峰禁不住笑道。
吉云飞瞪了他一眼,一脸羡慕地笑骂道“这个正五品跟之前的正五品能一样吗,别身在福中不知福”
“有啥不一样的”韩秀峰明知故问道。
不等吉云飞开口,湖广道监察御史黄钟音便如数家珍地说“元年七月,时任通政使罗惇衍外放福建乡试主考;元年九月,通政司副使王庆云迁詹事府詹事;罗惇衍主持完福建乡试回来之后,便升任我们都察院左副都御史。紧接着,通政使赫特贺加副都统衔,外放库车办事大臣”
“永洸兄,您说的这些不是通政使就是通政司副使,而我只是个参议。”
“参议咋了,参议的官运一样亨通”黄钟音笑了笑,又眉飞色舞地说“咸丰元年满洲乡试,协办大学士、户部尚书裕诚为正考官,通政司参议倭什珲布为副考官;紧接着,皇上又命通政司参议倭什珲布为头等侍卫、阿克苏办事大臣。”
“您说得这几位都是满员。”
“汉官也一样,你的前任齐承彦现而今已是鸿胪寺卿了,连卓中堂都做过通政司参议。这么说吧,只要是做过通政司副使和参议的,除了那个痴迷聊斋的扎克丹,有一个算一个几乎全升转了。”黄钟音打心眼里替韩秀峰高兴,想想又笑道“志行,入阁拜相咱就不说了,毕竟非翰林不入阁,但只要能做上这参议,从四品一定是跑不掉的。”
可能是洗了个澡,也可能是吃饱喝足了,韩秀峰困意全无,放下筷子笑道“借三位吉言,真要是有那么一天,我一定摆酒致谢。”
“用不着等到那一天,你现在就可以摆酒了。”熬彤臣哈哈笑道。
“行,不就是摆酒吗,今儿晚上算我的。”
让韩秀峰倍感意外的是,黄钟音突然话锋一转“志行,你能做上这参议,文中堂和肃顺大人可帮了大忙。要是指望彭大人,这个参议你是万万做不上的。”
“永洸兄,今天是高兴的日子,干嘛提这些。”吉云飞急忙道。
韩秀峰禁不住问“永洸兄,您是不是听到了什么消息”
黄钟音觉得韩四现而今做上了京官,不能对朝堂上的事一无所知,放下茶杯苦笑道“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说出来你或许不信,现而今最见不到汉人被重用的竟是汉人。年初曾国藩曾有希望做巡抚,结果因为祁中堂一句曾某以匹夫居闾里。一呼蹶起,从之者万余人,恐非国家福没做成。后来靖港兵败,曾国藩上折请罪,要不是文中堂和肃顺大人力保,肯定不会只是革职那么简单。”
韩秀峰没想到已故江宁布政使祁宿藻的哥哥祁寯藻会坏曾国藩的事,沉吟道“祁中堂不是告病了吗”
“是告病回乡了,不过他老人家患的是心病。”
韩秀峰意识到祁寯藻十有仈jiu是因为汉人不帮汉人犯了众怒,想想又问道“永洸兄,这么说祁中堂虽告病回乡了,但朝中还有不少大人见不得汉官被重用”
“确实不少,而且全是位高权重的,”黄钟音轻叹口气,又苦笑道“仔细想想也不能怪他们,毕竟官做得越大越要谨慎,越要避嫌,也只有这样才能彰显他们对皇上、对朝廷的一片忠心。”
“都是谁”
黄钟音抬头看看门口,见没外人,这才一脸无奈地说“祁中堂告病回乡之后,那些人一切以彭、周、翁三人马首是瞻,贾虽没在曾国藩这件事上说啥,但能看得出他老人家的想法跟祁彭周翁差不多。”
想到上午觐见时彭蕴章的神色不太对劲,再想到黄钟音所说的贾、周、翁应该是大学士兼翰林院掌院学士贾桢、兼管户部三库事务和刑部事务的大学士周祖培和吏部侍郎翁心存,韩秀峰意识到今后只能靠肃顺和上午刚见过的文庆。
吉云飞不晓得皇上调韩秀峰进京究竟是做什么的,更不晓得韩秀峰今后会经常进宫面圣,觉朝堂上那些纷争对他这么个正五品参议应该没啥影响,若无其事地笑道“志行,这些事你心里有数就行了,彭大人那边该去拜见还得去。要不是他提携,你哪做得上永定河南岸同知,更别说觐见了。”
“明白,等忙完眼前这阵子就去拜见。”
“为何要等忙完再去”
“博文兄,我是实在抽不开身,”生怕吉云飞误会,韩秀峰又解释道“上午面圣时见过彭大人,他晓得我在忙什么,晚点再去拜见,他应该不会不高兴。”
“志行,你究竟在忙啥,通政司又有啥好忙的”敖彤臣不解地问。
“不能说,”韩秀峰挠挠脖子,无奈地苦笑道“我不是故弄玄虚,也不是信不过三位,而是真不能说。”
上午见过伍肇龄,伍肇龄也是顾左右而言他,黄钟音意识到韩秀峰确实有难言之隐,立马摆摆手“不能说就别说,之前做永定河南岸同知也好,现而今做通政司参议也罢,不都是为朝廷效力,不都是为皇上办差嘛。”
敖彤臣反应过来,连忙嘿嘿笑道“对对对,既然不能说我们也不会再问。”
韩秀峰正不晓得该怎么跟三位同乡致歉,一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老朋友绕过仪门走进院子,一见着坐在花厅里的韩秀峰等人,便小跑着上前打千儿“四爷吉祥,黄老爷、吉老爷、敖老爷吉祥,富贵来迟,还请四位爷恕罪”
“我说谁呢,原来是老邻居。”吉云飞不晓得富贵是韩秀峰让小山东去喊来的,笑看着他问“富爷,您是咋晓得志行回京了的,您这消息也太灵通了。”
去扬州混了一年多,一文钱也没赚着反而倒贴了几百两的富贵,一边作揖一边谄笑道“吉老爷真会说笑,我哪有什么消息,要不是四爷差小山东去传话,我都不晓得四爷不但回了京还做上了通政司参议。”
“是吗”吉云飞回头问。
韩秀峰站起身笑道“是我让小山东去请的。”
“四爷,您让小山东喊我来是不是有什么事,有事儿您尽管开口,只要我富贵能做到的绝不推辞”
“的确有件事要找你相商,”韩秀峰拱手回了一礼,随即转过身去不无尴尬地说“永洸兄、博文兄,要不您二位跟金甫兄先聊着,我跟富爷去里头说几句话”
刚才问究竟在忙啥不能说,现在跟富贵说事还得回避,搞得神神叨叨的,黄钟音觉得有些好笑,干脆抬起指指通往后院儿的门“你忙你的,别管我们。”
“我去去就回。”
韩秀峰躬身致歉,随即领着富贵走进后院。
等了大约两炷香的功夫,二人出来了,富贵喜形于色,一个劲儿躬身致谢,黄钟音、吉云飞和敖彤臣看得目瞪口呆,真寻思究竟是啥好事,曾在河营效过力的崔浩来了,韩秀峰又一脸尴尬地致歉,又神神叨叨地把崔浩领进了后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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