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四当官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卓牧闲
“是不能打草惊蛇,接着说。”咸丰嘴上说着正事,目光却停留在韩秀峰的官服上。
韩秀峰猛然意识到皇上究竟在看啥,现在穿的这身官服是在上海时乔松年送的,乔松年估计也是临时差人去买的,反正是件旧官服。虽然是旧的,虽穿了近一年,但并没有破,只是看着没那么光鲜。而置办一身新的不便宜,韩秀峰也从未想过换。
只是这次进京太仓促,没带换洗衣裳。
昨天下午来西苑觐见时,又是从通政司衙门走过来的,并没有坐车。这一路又脏又难走,所以回到会馆时已经脏得没法儿再穿了。小山东赶紧帮着洗,可晾到今儿早上都没干,情急之下他就用熨斗熨烫。结果烫是烫干了,但面料的色儿也被烫掉了好几块。
总之,看上去是青一块白一块的。
穿着走在街上,哪怕去衙门也不会有人笑话,毕竟穷得叮当响的京官多了,有的京官穷的没官服只能管人家借,实在借不到就用纸画个补子但现在是面圣,不是上街也不是去衙门,要是被御史言官盯上真可能会因为君前失仪被弹劾。
韩秀峰心里咯噔了一下,急忙装作什么也没猜到一般,接着道“所以臣跟肃顺大人商量了半天,打算奏请皇上看能否选任一批文武官员,外放到广州、福州、宁波、上海和紧挨着香港的新安、紧挨着澳门的香江为官,命他们就地招募训练细作,昼夜打探西夷的动向。”
之前说好的选派细作,现在变成了选派文武官员
咸丰微皱起眉头,下意识拿起折子打开看了看,发现韩四和肃顺保举的不是仈jiu品的佐贰小官,就是绿营游击、千总等无足轻重的武官,眉头又渐渐舒展了。
“为何每个地方要选派二人”
“禀皇上,臣之所以奏请每个地方选派二人,一是想着打探夷情之事切不可张扬,而无论巡检还是县丞查探到夷情尤其西夷的军情之后,终究是要赶紧把军情传递到京里来的。兵贵神速,最快的办法唯有兵部邮传,六百里加急。可一个巡检或一个县丞,就算有兵部勘合也不方便去发这样的急件,便是能发出去也会惊动州县正堂。”
驿站驿铺虽隶属兵部,但事实上各地的驿站驿铺都是各州县正堂管,大多地方并不设驿丞。想到让巡检或县丞三天两头发六百里加急的公文是不太合适,咸丰不禁看着折子笑道“保举直隶举人云启俊为广大南海儒学教谕,保举内务府司务图克坦为粤海关帮办委员,这是不是打算命云启俊专事查探夷情,查探到之后再由图克坦发六百里加急将消息传递回京”
肃顺也保举了好几个人,这个图克坦就是。
韩秀峰躬身道“皇上圣明,不过臣之所以每个地方保举二人,还有两层考虑。”
“说来听听。”
“禀皇上,臣担心人在一个地方呆久了会懒惰,每个地方选派两个人,则能相互监督。也许臣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可皇上把如此重任交给臣,臣就得把差事办好,就算枉做小人又有何妨。”
第五百三十一章 军机章京上行走!
韩秀峰偷看了皇上一眼,接着道“再就是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旦夕祸福,要是每个地方只选派一人,而那人在任上患病或病逝必会影响公务。可要是派两个人去,就算其中一人出点什么事,另外一人还可以顶上。”
想到每年死在任上的文武官员不少,咸丰微微点点头“想得很周全,每个地方选派二人是比只选派一人稳妥。”
“谢皇上,”韩秀峰稍稍松下口气,接着道“禀皇上,香港是英夷在我大清苦心经营的老巢,那里消息最灵通,防守也最是严密,所以臣举贤不避亲,保举前河营书办、曾随永祥去阵前效过力的同乡王贵生为广东新安巡检。”
“你对这个王贵生很熟悉”
“很熟,他爹曾做过臣老家巴县的刑房经承,他在老家时也曾跟臣一起在衙门帮过闲。”
一个巡检而已,小的不能再小的官,咸丰并在意,但还是追问道“这个明安呢”
“禀皇上,折子后面附有所举文武官员的履历,这个明安是宗室,是肃顺大人保举的人。之所以保举他为广东水师大鹏协千总,是因为大鹏协治所紧挨着香港,不但可以就近帮王贵生传递消息,要是王贵生乔装成百姓去香港打探消息时遇到点什么时,明安还可以及时出手相助。”
保举四川巴县监生周长春为广东香山巡检,同时保举镶蓝旗的沈佳为广东提标香山协左营千总,可见跟刚刚说的王贵生和明安冲着香港去的一样,是冲着澳门去的;
保举江苏泰州监生顾谨言为福建同安典史,保举正白旗的额尔登布为福建水师提标左营千总,显然是冲着厦门去的;
保举曾帮办过河营营务的候补知县崔浩为福建闽侯县丞,保举内务府的富贵为闽海关委员,显然是打算让这二人驻福州;保举河南举人姜正薪为浙江鄞县县丞,保举内务府包衣许双喜为浙海关帮办委员,无疑是打算让这两人驻宁波
咸丰看完折子和附在后头的履历,发现韩四保举的人大多来自河营,而肃顺保举的不但全是旗人甚至还有宗室,对韩四和肃顺草拟的这个章程很满意,放下折子道“准了,吏部那边朕让肃顺去打招呼,别的事能办赶紧办。”
“臣遵旨”
咸丰想想又问道“还有,你为何奏请从香港、澳门和上海等地聘通译”
“禀皇上,据臣所知朝廷各衙门没有通晓英咪佛三国语言文字之才,与西夷交涉全靠那些个连祖宗都不要的畜生翻译。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他们居心叵测从中挑拨离间,而负责交涉的文武官员却不知,那搞不好真会被他们挑起战端。”
韩秀峰顿了顿,接着道“就算他们并没有挑拨离间,可万一才疏学浅,翻译起来词不达意,一样会耽误大事。所以臣以为聘通晓英咪佛三国语言文字之才刻不容缓,而且要多聘几个。”
想到翻译科进士出身的官员,在把汉文翻译成满文时都经常出错,并且十个人能翻译出十个版本,咸丰深以为然“亏你想到了,要不是你提醒,连朕都想不到。”
“皇上不是想不到,而是日理万机,顾不上也不用想这些琐事。”
“朕是不用去想这些,但那些该想的还不是一样没想到”咸丰越看韩四越顺眼,越想越觉得调韩四回京没调错,见韩四穿得还那么寒酸,突然话锋一转“韩秀峰,你进京了,你的妻儿呢”
“禀皇上,贱内和犬子明天动身,估摸着明儿晚上便能到。”
“住的地方找着了没”
“臣正在找,臣打算租个小院子。”
内务府倒是有不少宅院,可大多在内城,就算赏给他他也不敢住。再想到韩四这些年办的全是苦差,没赚着几个钱,连身上的官服十有仈jiu都是买的旧的,甚至可能是跟人家借的,咸丰起身道“朕不会让实心办差的人吃亏,从今儿个开始军机章京上行走吧。”
韩秀峰大吃一惊,急忙躬身道“臣斗胆请皇上收回成命,臣臣才疏学浅,臣做不了军机章京,臣”
“听朕说完,”咸丰瞪了他一眼,意味深长地说“朕命你在军机章京上行走,既是不忍你的妻儿跟着你过苦日子,也是想着你办的差事跟别人不一样,要是收到十万火急的军情,跟现在这般递牌子定会延误战机。兼个在军机章京上行走的差事,便可直接进宫去军机处跟军机大臣禀报。”
“谢皇上隆恩,臣”
“好啦,朕还没说完呢。”咸丰沿着长廊一边往前走,一边接着道“既然在京里没住的地儿,就租个像样点儿的院子。还有这身官服,赶紧给朕扔了,赶紧去置办身新的,你不怕丢人,朕丢不起这个人”
韩秀峰猛然意识到皇上让他在军机章京上行走,原来是看他穿得太寒酸,以为他很穷,想让他赚点钱的。毕竟“小军机”跟“大军机”虽无法相提并论,但逢年过节各省督抚多多少少会送点银子,甚至会差人送点冰敬炭敬。
这是好事,别人求都不求来
可想到军机章京要做的那些事,韩秀峰苦着脸道“谢皇上体恤,可人贵在有自知之明,军机处的那些差事臣真办不了。”
“朕让你去军机处当值了吗,朕只是赏你个名头”咸丰转身神来,笑看着他道“你跟别人不一样,你无需每天都去军机处当值。等将来收到十万火急的军情,及时送到军机处呈给各军机大臣就是了。”
“臣领旨,臣谢皇上隆恩臣无以为报,臣只有办好差事只要给臣一年,不,只要给臣半年,香港广州也好澳门厦门也罢了,不管西夷来多少条兵船,船上有多少兵,有多少枪炮,包括西夷每天消耗多少钱粮,臣定会在西夷抵达各口岸的二十日内,事无巨细地呈到皇上的御案上”
“好,朕等着,朕给你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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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三十二章 记名额外?
咸丰又问了问通政司衙门的事,得知韩秀峰在登闻鼓厅办理公务,再想到登闻鼓厅闲置已久并且紧挨着皇城,不禁暗笑双福和李道生歪打正着,竟给韩四挑了个正好用来办理夷务的衙署。
再想到待会儿得去听戏,咸丰便让韩秀峰先跟随行的太监去内务府申领出任皇宫的腰牌,然后回登闻鼓厅等军机处的消息。并让随行的御前侍卫带着韩秀峰刚呈上的奏请筹办夷务疏去军机处,让在军机处行走的各大臣对打探夷情尤其西夷军情的事有个数,同时知会各大臣命韩秀峰在军机章京上行走的事。
韩秀峰之前以为文庆也是军机大臣,其实文庆只是在军机处学习行走,并且平时不怎么来军机处当值。
军机处现而今只有恭亲王奕,工部尚书彭蕴章,正黄旗护军都统兼户部侍郎瑞麟,已故大学士杜受田之子、工部侍郎杜翰和以礼部侍郎署京营左翼总兵穆荫这五位军机大臣。并且瑞麟正率兵在山东跟僧格林沁一道攻剿长毛,而杜翰两年前还只是从七品的翰林院检讨,之所以能在短短两年内被擢升为工部侍郎,能入值军机处,全是因为皇上念其父劬劳。也正因为资历尚浅,在军机处内没啥主见,一切以彭蕴章马首是瞻。
总之,军机处内真正能任事就领班军机大臣恭亲王奕和彭蕴章、瑞麟三人。
恭亲王这几天本就被咆呤、赐德龄、麦莲勒毕唵等夷酋领着兵船贸然赶到大沽口的事搞得焦头烂额,站在门口听完御前侍卫所传的皇上口谕,接过奏请筹办夷务疏回到公房,坐到木炕上边看边喃喃地说“亡羊补牢,为时未晚,只是不晓得这个韩秀峰能否担此重任。”
“禀恭王,据下官所知这个韩秀峰虽是捐纳出身,不过倒也是个能吏。”彭蕴章放下纸笔笑道。
对韩秀峰这个名字恭亲王并不陌生,不但知道韩秀峰在固安练过兵,还知道韩秀峰在署理松江府海防同知兼江海关监督时被时任苏松太道杨能格弹劾过,想到皇兄已经做出了决定,放下奏疏笑道“连彭大人都说他是个能吏,那应该有几分能耐。只是没想到皇兄竟会命他在军机章京上行走,看来今后我等再想问夷情要方便得多。”
瑞麟不觉得有什么好问的,禁不住走过来道“其实打探夷情之事,大可交由理藩院办理。”
奕岂能听不出瑞麟的言外之意,因为从皇上的口谕中能听出,大有把通政使司的登闻鼓厅变成一个专事打探夷情的衙门。而命韩秀峰在军机章京上行走,也就意味着那个因事乃至因人而设的衙门将交由归军机处管,相当于在军机处下面又设了一个专事办理夷务的小衙门。
韩秀峰要联络那些派驻在香港、广州、澳门、厦门、福州等地的坐探,将通过军机处将公文密封后交兵部捷报处递往;反之,派驻在香港、广州、澳门、厦门等地的坐探,想将打探到的夷情尤其西夷军情传递回京,一样得以军机处的名义发六百里加急传递回京。
换言之,军机处将要安排专人帮他收发急件
更重要的是,军机处有严格的归档保密规矩。凡所奉谕旨,所递片单,全要钞钉成册,按日递添,月一换,也就是常说的“清档”;凡发交之折片或公文,以及由内阁等处交还军机处汇存的公文,每日为一束,每半月为一包,全要责成章京检覆无讹,按季清档,月折及各种存贮要件,收入柜中,值日者亲手题封,也就是常说的“封柜”。
上百年来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按规矩办理,现在冒出夷情夷务这档子事,那韩秀峰那边的公文要不要按规矩清档、封柜
奕一样觉得很麻烦,但同样觉得不能再对西夷一无所知,不然等西夷打到家门口才仓促应战又会重演道光二十一二年之事,摸着下巴道“既然皇上已经旨,我们遵照办理便是。至于收发、文移、归档和清柜之事,劳烦三位商议商议,看能否近况拟出个章程。”
让奕倍感意外的是,彭蕴章竟沉吟道“恭王,下官以为收发、文移、归档和清柜之事倒好说,但就这么让韩秀峰在军机章京上行走大为不妥。”
“彭大人,皇上已经下旨了”奕提醒道。
“皇上是已经下旨了,但从内阁、六部及理藩院选拔多少官员充任军机章京有定数。满汉各两班,每班八人,共三十二人。现而今不但没出缺,并且个个手头上都有差事。皇上命韩秀峰在军机章京上行走,那就得从现在的章京中奖叙升转一人,究竟酌情保举谁,下官一时半会间真没个主意。”
军机章京按例不参加京察,奖叙升转由军机大臣酌情保奏,每三年奏保一次。只有在修补档案和编修方略等事结实时才能照例特保。
总而言之,军机章京升转很快,只要干满三年就能升官。同时一个萝卜一个坑,拢共就三十六个军机章京,其中汉军机章京只有十八个,真要是让韩秀峰在军机章京上行走,那就得让十八个汉军机章京中的一个卷铺盖走人。
瑞麟反应过来,不禁附和道“彭大人所言极是,此事非同小可,正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
奕没想到彭蕴章竟会反对,下意识回头问“鸿举,你怎么看”
杜翰楞了楞,连忙拱手道“下官以为这事是有些有些棘手,皇上命韩秀峰来军机章京上行走,可又不用韩秀峰来军机处当值。别的地方多一个人少一个人倒也没什么,但这儿是有官无吏的军机处,真要是就这么少一个人,多出来的那一摊事让谁去办理。”
瑞麟趁热打铁地说“恭王爷,您是领兵军机大臣,那些个军机章京每天要做多少事,究竟有多忙,您最清楚不过”
听他们这一说,奕也觉得皇上在这件事上欠考虑,沉吟道“既然三位都觉得此事棘手,那本王就去递牌子求见,看看皇上能否收回成命。”
彭蕴章担心恭亲王年轻气盛触怒皇上,转身拿起来两份刚按皇上的旨意草拟的公文“恭王爷,把这个带上吧。”
奕岂能不知道他的良苦用心,接过公文笑道“放心,该怎么开口本王心里有数。”
一个捐纳出身的正五品参议,凭什么来军机章京上行走,想到有恭亲王出面那个姓韩的十有仈jiu来不成,瑞麟禁不住笑道“恭亲王,韩秀峰不是通政司参议吗,皇上真要是觉得办理夷务之事非他不可,您大可保举他去南书房或上书房行走,至于有关夷情的收发、文移、清档和封柜等事,大可走内阁。”
想到通政使司本来就是收各省传递的题本,审核之后再将题本递给内阁的衙门,奕眼前一亮“这倒是办法,诸位先忙,本王去去便回。”
新官上任,应该赶紧去拜见上官。
有了新的兼差,一样得赶紧去拜见上官。
但韩秀峰这次的兼差跟之前以署理松江府海防同知兼江海关监督不一样,在几位军机大臣没搞清楚情况,尤其在没有军机大臣首肯之前,他便是有出入宫禁的腰牌也不能去军机处。
因为军机处是如假包换的中枢,为防止泄密,规定凡军机大臣只准在军机处办理草拟圣旨等公务,大多军机大臣不是尚书就是侍郎,但各自部院的公务一概不许在军机处办理,而各自部院的主事郎中也不许去军机处启事。
军机处内甚至有官无吏,所有收发、文移、登记档案、奉寄谕旨、封存公文这些本应由书吏办理的琐碎杂务,全由军机章京操办。而军机章京办事处不许闲人窥视,亲王以下及文武大臣不准去军机处与军机大臣谈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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