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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四当官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卓牧闲

    想到“日升昌”跟眼前这位圣眷正浓的“小军机”这些年关系一直不错,杨公盛不是很紧张,恭恭敬敬地呈上名帖:“日升昌杨公盛拜见韩老爷。”

    “蔚泰厚毛宪成拜见韩老爷,韩老爷吉祥!”

    “二位免礼。”

    韩秀峰接过跟履历差不多的名帖,打开看了看,发现他们果然都是山西平遥人。同时也很清楚他俩的关系不但不像表面上看来这么融洽,而且非常紧张,甚至堪称死对头。

    因为“蔚泰厚”是见“日升昌”的汇兑买卖做得红红火火,才跟着做起汇兑买卖的。

    据说刚开始时连大掌柜毛鸿翙、都是从“日升昌”挖过去的,毛为感谢财东对他的赏识,一心与老东家“日升昌”决一雌雄,锐意经营,使票号业务蒸蒸日上。后来又开出重金将“日升昌”最熟悉业务的几个账房先生拉了过去。

    但那会儿“日升昌”的名气已经打出去了,“蔚泰厚”想后来居上很难,于是跟“蔚丰厚”、“蔚盛长”、“天成亨”、“新泰厚”联合起来一起做,就这么成了现而今的“蔚”字五联号!

    他们两家之间的竞争乃至恩怨韩秀峰并不关心,放下名帖道:“本官请二位来此是有一事相询,还请二位不吝赐教。”

    “韩老爷言重了,韩老爷想知道什么尽管问。”杨公盛急忙道。

    毛宪成意识到死对头应该认得眼前这位年轻的“小军机”,也连忙道:“恳请韩老爷发问,宪成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谢了。”韩秀峰拱拱手,随即转身眺望着城外,背对着二人问:“本官想问问贵号在广州、福州、厦门、宁波和上海可设有分号?”

    “禀韩老爷,小号在广州、福州和上海设有分号,厦门和宁波暂未设立。”

    “回韩老爷话,鄙号在这几个地方均设有分号。”毛宪成说完之后,忍不住回头看了杨公盛一眼,就差在脸上写着你“日升昌”名气虽大,但论在各地设立的分号,还是没我“蔚”字五联号多的。

    韩秀峰并没有看见这个小动作,而是接着问:“要是本官有一份信函从广州交寄,大概需要多久能传递至京城?”

    杨公盛没想到韩秀峰会问这个,楞了一下回道:“两个月。”

    “毛掌柜,你们蔚泰厚呢?”

    “回韩老爷话,要是急件,鄙号能在一个半月内送抵京城。”

    要这么久,韩秀峰不免有些失望。

    不过兵部邮传现而今也是越来越慢,据说早在顺治朝和康熙朝时,六百里加急那真叫个快,一道奏折从广州送抵京城只要十天。等到了道光朝,一封奏折从广州送到北京要三十二天左右。而现在广州到北京的公文竟要在路上走五十五天左右,要是从昆明发出那在路上的时间就更长了,据说最快也要四个月。

    韩秀峰沉思了片刻,猛然回过头:“本官说得是急件,十万火急的那种!”

    杨公盛心想要快也不难,但他却不敢乱说,因为要是让朝廷晓得他们这些票号传递公文比兵部邮传快,那票号今后就别想再安生做汇兑和代办捐纳、代缴税银等买卖了,就这么耷拉着脑袋不敢吱声。

    毛宪成同样不想自找麻烦,正不晓得该怎么回话,恩俊厉喝道:“韩老爷问你们呢,还不赶紧回话!”

    杨公盛吓了一跳,急忙苦着脸道:“韩老爷,您跟小号打过年交道,也没少差家人去小号交寄信函……”

    “那是家信,快点慢点没多大事,本官现在说得是十万火急的公文。”

    “公文也一样,真快不了,毕竟信函只是顺带着捎的。”

    “毛掌柜,你们蔚泰厚呢?”

    “禀韩老爷,鄙号也差不多,再快真快不了。”

    韩秀峰意识到他们担心什么,不禁笑道:“二位一定误会本官了,本官并没有请二位帮着传递本应该归兵部邮传的那些公文的意思,只是想请二位帮着传递一些特别紧要的、皇上也特别上心的公文。并且这件事就我们几个知道,不会外传,不会跟别人乱说。”

    听到“皇上也特别上心”这句话,再看看站在边上的乾清门侍卫恩俊,杨公盛不敢再顾左右而言他,略作权衡了一番,小心翼翼地说:“一个月,韩老爷,一个月怎样?”

    “太慢!”

    “韩老爷,您这就把小的给难住了,小号的伙计又不是神行太保,能在一个月内送抵已经很不容易了,这比兵部的六百里加急还要快!”

    “是啊韩老爷,一个月内能送抵已经是最快的了。”毛宪成愁眉苦脸地附和道。

    “本官不会让你们白帮这个忙,要不这样,本官先各存一万两到贵号,利息咋算您二位看着办。然后从广州发往京城或京城发往广州的急件每份给银十两,从福州、厦门发往京城或从京城发往福州、厦门的急件每份给银十五两,从宁波、上海发往京城或京城发往宁波、上海的急件每份给银十两。”

    “韩老爷,这不是银子不银子的事,是没法儿再快!”

    “别急,听本官说完。”韩秀峰仰头望着灰蒙蒙的天空,淡淡地说:“据本官所知,京城各大票号钱庄几乎都驯养了信鸽,用来传递银钱买卖行情的消息。本官琢磨着既然能用信鸽传递银钱买卖的行情,一样能用来传递十万火急的军情。”

    “韩老爷有所不知,小号是驯养了几只信鸽,但既飞不远也传递不了公文。您想想,每日银钱兑换的行情才几个字,公文又有多少字,一道折子又有多重?真要是绑鸽腿上,鸽子也飞不动!”

    “韩老爷,鸽子说到底只是个会飞的畜生,小号驯养几只用来传递银钱兑换行情,就算飞丢了也没什么大碍。可要是把韩老爷您的公文弄丢了,耽误的可是大事!”

    “是啊韩老爷,此事非同小可,恕小的不敢应承。”

    韩秀峰很清楚他们既是怕麻烦也是怕担干系,笑看着二人用不容置疑地语气说:“飞不远那就让沿途的各分号都驯养几只,跟兵部邮传那样一个驿站接着一个驿站传递。担心飞丢那就多放飞几只,总会有一只能找着家。至于公文的字数、重量,大可在拟写时尽可能简明扼要,再把字写小点,就跟描鼻烟壶那样。总之,办法终究比难处多,二位要是愿意帮皇上这个忙,本官寻思着把广州的消息在十天内传递至京城应该不难。”

    要是愿意帮皇上的忙……杨公盛被搞得苦不堪言,心想谁敢不愿意。

    毛宪成也意识到这件事无法推脱,可想到万一办砸了,哪怕在期限内传递回九十九份公文只弄丢一份,到时候都要担天大的干系,不禁双腿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求韩老爷高抬贵手,放过小号,小号是开门做买卖的,真担不起这么大干系!”

    “毛掌柜,你这是做什么?恩俊,还不赶紧把毛掌柜扶起来。”

    “嗻!”

    看着二人欲言又止、如丧考妣的样子,韩秀峰不缓不慢地说:“既然是请二位帮忙,那就谈不上担不担干系。二位真要是担心,本官可差人去贵号专门办理此事。再就是本官晓得这么大事二位不一定能做得了主,毕竟这涉及到那么多分号,所以恳请二位回去之后赶紧向总号禀报,本官等二位的信儿。”

    “韩老爷,小的斗胆问一句,要是总号觉得这事难办……”

    “难办……难办那就有人要被法办了!”韩秀峰从袖子里掏出几张银票,紧盯着二人意味深长地说:“您二位的东家可了不得,开具的银票、汇票比朝廷铸的大钱、发行的纸钞都好使,本官真想奏请皇上将户部的那些公事交给二位的东家代为办理。”

    “韩老爷,您这是欲加之罪!”

    “说什么呢?”恩俊早看他们这些个富可敌国的商贾不顺眼,更不想皇上交代的差事因为他们不帮忙而办砸,立马脸色一正:“给爷听仔细了,别敬酒不吃吃罚酒!要是再敢推脱,就算韩老爷不奏请皇上收拾你们,我恩俊也要奏请皇上给你们点颜色瞧瞧!”

    “恩俊老爷息怒,韩老爷息怒,小的岂敢给脸不要脸……”

    “杨掌柜,别这样。毛掌柜,起来起来!本官刚才只是那么一说,二位万万别当真。二位应该反过来想,京里那么多钱庄票号,不是谁家都有这机会为朝廷效力的。这差事要是办成了,要是办得漂漂亮亮,皇上一定会很高兴,到时候贵号的买卖不就会比现在更好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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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五十二章 朕有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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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下子多了三个额外行走的下属,并且全是汉章京,被堆积如山的公务压得喘不过气的领班军机章京曹毓英感觉轻松了许多。不过这也让他想起还有一个额外行走的下属,自那天深夜进宫之后再也没来过军机处,更别说来当值。

    其实韩秀峰来不来当值,曹毓英并不是很在意,因为他从未指望过一个捐纳出身的五品官能帮上什么忙。真正让他不快的是韩秀峰一点规矩也不懂,居然连来都不来!

    军机大臣和军机章京虽是兼差,但军机处不只是跟别的衙门差不多,而且是天底下最要紧的衙门!既然是衙门那不管入值的、学习行走的、还是额外行走的,都应该跟别的衙门一样给上官送节礼,给上官的仆役、轿夫红包,逢年过节要拿出点钱犒劳平日里端茶递水的同僚。

    下属们议论纷纷,曹毓英实在坐不住了,想到领班军机大臣恭亲王奕?也是宗人府宗令,这些天正忙着给刚追封为定亲王的载铨操办后事,只能来找资历最深、威望也是最高的军机大臣彭蕴章。

    彭蕴章仔仔细细看完他呈上的几道刚草拟的谕旨,沉思了片刻拿起笔改了几处,见他接过刚改过的谕旨还不拿回去誊写,下意识问:“子瑜,还有事?”

    “大人,有件事下官不知当不当讲。”

    “只要是公事,但说无妨。”

    “大人,入冬以来各种祭祀愈加繁多。太常寺不但开列承祭官、分献官,还奏禀皇上各衙门应去陪祭的官员越来越少,连本应该监察承祭、陪祭官员的御史言官都是早早散归,皇上大怒……”

    “这事老夫知道,皇上的谕旨还是老夫草拟的。”

    “大人,下官是说各部院为凑足陪祭的官员,把在军机处当值的同僚也算上了,”曹毓英偷看了彭蕴章一眼,接着道:“当值本就很累,散班之后还要去陪祭祀,可祭祀又不是件小事,下官以为陪祭之事大可让既在军机处行走又不用来当值的同僚代劳。”

    既在军机处行走,又不用来当值……

    彭蕴章猛然意识到他说得是韩秀峰,下意识看了他一眼,摘下老花镜一边揉着眼睛,一边含糊其辞地说:“子瑜,是领班军机章京,这些本就是份内之事,看着安排吧。”

    曹毓英很直接地以为彭蕴章这是同意了,立马躬身道:“遵命,下官这就去办。”

    ……

    与此同时,自定郡王载铨薨了十来天之后才想起韩秀峰的咸丰,正在西苑的一个宅院里召见韩秀峰。

    刚进来时韩秀峰大吃一惊,因为皇上不但穿着一身戏服,甚至跟戏子一样画了脸,刚退出去的几个太监同样如此,能想象到皇上刚跟一帮太监一起唱过戏。

    “别愣着了,没见过唱戏?”咸丰意犹未尽地甩甩袖子,这才坐下端起茶。

    “皇上恕罪,臣……臣……”

    “起来说话吧。”

    “谢皇上。”

    韩秀峰刚爬起身,咸丰突然笑道:“嗯,换了身行头,看着顺眼多了。”

    “禀皇上,这一身花了臣五百余两。”

    “才五百余两,不多。瞧瞧这几件戏服,听外头的那些个奴才说,花了朕五千多两。”

    韩秀峰侧身看了一眼,心想那几件戏服最多值五十两,不过也只能想想而已,是万万不能说出来的,急忙躬身道:“皇上贵为天子,穿用的自然要比臣讲究。”

    “那是自然,”刚才那一出《教子》唱得不错,咸丰的心情也跟着好了,笑看着韩秀峰问:“说说吧,递牌子求见,究竟何事。”

    “禀皇上,派往广州、香山、厦门、福州、宁波和上海等地的文武官员都已出京赴任。臣想着他们这官来得太容易,想着不能让他们忘了皇上您的天恩,就在打发他们出京前擅自做主,让恩俊领着他们去宫门口跪拜磕谢皇上的天恩。”

    这跟礼部和吏部代领引见有什么两样,唯一的区别是没能进宫。

    咸丰觉得有些好笑,喝了茶又问道:“就这事?”

    “臣斗胆递牌子乞求觐见,不只是因为这事,臣这些天又拟了一份章程……”

    “朕没工夫细看,先说说吧。”

    “禀皇上,‘厚谊堂’办理的是机密之事,跟一个小衙门也差不了多少,臣估摸着再有两个月上海那边就会有消息,从上海那边收集的西夷书籍和延聘的精通西夷语言文字之才也该到了,届时便能按皇上所准的上一道奏疏里的章程办理。”

    “嗯,接着说。”

    “正因为‘厚谊堂’既像个小衙门,办理的又是机密之事,所以臣打算让恩俊负责‘厚谊堂’内外的守卫、稽查及公文传递。打算让卸任通政司参议庆贤负责钱粮账册、公文存档及吏员名册。”

    拢共就那几个人,在咸丰看来实在算不上什么事,不假思索地说:“准了。”

    “谢皇上。”韩秀峰偷看了一眼,接着道:“再就是恩俊每日要来宫里点卯,要负责公文传递,还要兼顾‘厚谊堂’的守卫,手下不能没个听用的,臣斗胆奏请调河营千总袁大头来‘厚谊堂’听用。”

    “大户人家还请几个人看家护院呢,何况办差的地方,朕准了。”

    “皇上,臣知道这算不上多大事,本不应该来烦皇上。只是名不正则言不顺,在别人看来‘厚谊堂’只是个书肆,把河营千总调到一个名不经正传的书肆听用,臣既不知道怎么跟吴廷栋大人开口,也不知道这调任公文该去求哪个衙门出。”

    咸丰反应过来,不禁笑道:“想想是不大好办,兵部那一关就过不去。”

    把大头调回京这件事本来不难办的,永祥都已经帮着办差不多了,结果前任步军统领定郡王病死了,前左都御史联顺成了九门提督,永祥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正在走门路求联顺别夺他的职,自然也就顾不上大头了。

    想到大头这几天急得团团转,韩秀峰又愁眉苦脸地说:“臣和恩俊本打算明儿一早去找肃顺大人,本想请肃顺大人帮着想想办法,没想到皇上您今儿得空召见臣,臣就斗胆求皇上……求皇上……”

    “求朕帮们想个法儿?”

    “皇上恕罪,臣和恩俊是实在想不出办法。”

    “算了算了,至于为这点事愁眉苦脸?那个冤大头朕听肃顺提起过,据说是个老实的不能再老实的人。他现在是千总,那就赏他个三等侍卫,让他跟着恩俊学习行走。”

    三等侍卫那是正五品,韩秀峰心想真是傻人有傻福,一边谢恩一边小心翼翼地说:“皇上,是袁大头,不是冤大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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