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千独游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我看青山
当然,这也是老者自负身手武功远在裴文德两人之上,丝毫不担心被他们发觉生出警惕戒备的缘故。
要知道他闯荡江湖数十年,不知经历过多少生死搏杀,经验远不是裴文德这样的少年人物可以比拟,尤其早年从军的经历,使得他出手极重杀伐,果决冷冽,和一般的江湖散人大不相同,就算和与己身相等境界实力的高手对敌,也是近乎稳操胜券,更不用说远比不上他的裴文德了。
他先前对那黑裘青年所言只有一半,对方毕竟不是真正武人,就算见识不浅,没有切身体会,对这些无法真正理解。
早年从军对他心性影响极大,固然使得他出招果决狠辣,少有人敌,却也大为限制了他的心胸眼界,否则绝不至于等到三十岁左右才达到裴文德如今境界。
而即使他明白了这些,有心洗去影响,却哪里有那么容易,武道进境虽然相比起普通人来已经十分快捷顺遂,但在他看来却是跌跌撞撞,大有如意。
大唐混元宇内,数万里方圆,妖魔鬼怪,神仙方士不绝,他游历江湖多年,足迹遍及天下,自然有过许多瑰异经历,见识过更广阔的天地。
却因为他自身心境问题,无法转入道途,只能做一个在凡间打滚儿的武夫。虽然单论杀伐手段,或许还要胜出那些修为不足的修士,但是却彻底绝了指望,只能坐视一身旺盛气血逐日衰败下去,强健体魄渐渐步入腐朽。
所以见到裴文德这样如旭日朝霞一般的少年天才,难免心生嫉恨,就算自己保护的这年轻公子没有什么想法,说不定他也要主动对裴文德下手,现下只不过更加符合他心意而已。
至于裴文德出身来历,全然不被他放在心上,左右裴文德一行不过三人,只要手脚干净利落,没有多余人瞧见,就不会有任何问题。
更何况还有他身边这个黑裘青年作为遮掩。
见裴文德一行发现自己,老者轻蔑一笑,徐徐收回“不经意”泄露的气势,神思恍惚,不去关注裴文德,反而想到了其他事情上去。
“该死,我晚来一日,若是那颗外丹落入我手,借以洗髓换血,易筋伐骨,说不定还真能让肉身气血重新焕发活性生机。”
和裴文德比较接近,这名黑裘青年也是游历天下,灰衣老者负责护卫他性命,同样打算借道蒲州,渡过黄河后进入长安。
虽然此地官府在事发后便即封锁消息,准备低调处理,但郑姓男子府中仆役甚多,根本不可能尽数封起,有不少或真或假的消息流传出来,流入两人耳中。
老者对于寻常凶案以及江湖厮杀不感兴趣,但是当听到有狐妖牵涉其中后,却是按捺不住好奇,亲身验证过其中真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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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气势交锋
事实上裴文德也自知晓自己同其他契约者有许多不同,他们都是出身于某个不知在域外虚空何处的蓝色星辰之上,而且基本上均为濒死之际被轮回空间收走魂魄后再以神通重塑虚实难辨的数据化身体,和他自己肉身进入大为不同。
这让裴文德总感觉有一只黑手隐在重重幕后,以一种“合理”的方式利用轮回空间规则中的疏漏,将自己送入其中。
也是因为这样,裴文德才会对轮回空间中近乎灌顶的强化方式始终抱有警惕,不愿亲身尝试。
虽然他也清楚相对于那幕后人物而言,自己实力和计算之力实在过于低微,如若对方有心根本无法抗衡分毫。
而随着时间推移,契约者经验越发丰富,生存点和装备累积,轮回空间也会有意将契约者派遣至等阶更高,疆域剧情更为辽阔复杂的任务世界中去,逼迫着他们提升自身实力。
因而在轮回空间当中,如何巧妙压制自身实力,然后在轮回空间发布惩罚任务之前完成提升,也是一门看似无迹可寻,实则极有说道的学问。
根据裴文德脑海中多出的信息,他之前能够进入轮回空间是因为这轮回空间乃是一道天庭运转三界,勾连诸天万界的巨大阵势,而那些被天地人道认可的山水祠庙则是属于这张网络上气机周转的天然节点。
裴文德上次进入,是那处香火断绝的山神庙回光返照将最后剩余的神力耗去大半方才建起通道,助他横渡虚空。
轮回空间伟力无穷,想要召唤他自然轻而易举,不拘他身在何方都能将他拖曳进入,然而对于裴文德而言,想要做到这一点就没有那么容易了,不得其门而入。
“莫非要找一处城隍阁或者其他山庙水祠不成”
裴文德摇摇头,既然这世上有狐妖惑乱人间,其他祠庙可不见得都和之前他避雨的那间山神庙一样没有山神坐镇,自己平白闯进去,说不定就要惹来什么祸事。
更何况他也不知道如何引动其中积聚的灵气神力,打开通往轮回空间的门户。
感受着裴文德身上气机不复先前沉凝,稍显散乱,灰衣老者哑然失笑:“好小子,明明感知到我的杀意,居然还敢分心,也不知是无知无畏还是真得胆大包天。”
看一眼身边黑裘男子,灰衣老者深深呼吸一口略带水腥味的空气,重新闭上眼睛,压制心中越发强烈的杀气。
依着他先前作风,心生杀机,早就冲上去将裴文德扯断四肢,逼问出九转还丹是否与他有关后就直接丢入滚滚黄河当中,至于当着这么多人面,会不会惊动官府,根本不作考虑。
不过既然眼下他给这黑裘公子担当扈从客卿,就不得不有所收敛。
“有些意思。”
从腰间玉带抽出一样物事,啪地一下打开,轻轻摇动,引来清风拂面,黑裘公子看一眼灰衣老者,再看看裴文德越发觉得有趣。
以他出身来历,什么样的女子没有见到,更不必说岳姓女子以幂篱遮面,根本看不清真实面目,即使习武有成,有些别样享受又如何。
故而他之前当真只是说来玩笑,当然如果有机会,他也不介意顺手折花一次。
不过他倒是没有想到身边这个严格意义上并不算真正扈从的灰衣老者居然真正对裴文德起了杀心,而且心意格外坚定。
想起路上寥寥几次见识过老者出手时的惨烈景象,黑裘青年忍不住眯起眼睛,仰头看向天空,鼻翼轻轻颤动,满脸陶醉,似在享受那只存于记忆当中的血腥气息。
清脆啪一声,男子再次将那件物事合起,轻轻拍打掌心,喃喃细语:“希望是一场狸猫捕鼠的游戏才好,这人武功最好比我想得更高一些,可莫要沦为狮子搏兔,那就没什么好玩了。”
“嗯,也不对。”
黑裘青年摇摇头,心中灵机一动,“魏冬出手后,不急着让他杀掉那家伙,最好是将他四肢打断,却不至死,然后当着他的面宠幸那个小娘子作为助兴。”
“那是什么,麈尾还是团扇”
裴文德目力极佳,自然看见黑裘青年手中那件绘有桃花美人图案,时而展开,时而叠起的物事,只是虽然他出身的河东裴氏也算千年传承,却也不识得这东西具体为何物,甚至未曾听闻有这样类似的物事,只是从其轻摇引风来看应当是件驱暑清尘之用的文人清供。
只是裴文德视线微转,却自发现一旁的岳姓女子明明也看到了黑裘男子娴熟张合手中这件东西,却是丝毫不以为奇,甚至都没有多加投注一道视线,好似这样“理所当然”。
裴文德不认为是因为岳姓女子作为江湖儿女对这些不甚关注的关系,只能说明岳姓女子认得此物,而且习以为常,不觉有什么奇怪。
“莫非,这是一件我大唐之后方才出现的物事”
裴文德眉头不自觉微挑,心中暗自念道。
如果他在进入轮回空间之前,绝对不会有如此想法,但是他既然见识过契约者种种奇装异服,怪异举止言谈,服饰打扮,又知晓轮回空间当中许多任务世界对应不同朝代背景,甚至还有大唐之后,再联想到这些就是顺理成章,那就再合理不过。
不过,若是这般猜想为真,最重要的问题就成了:“这件物事,黑裘男子是从何处得来”
“莫非,他也是一名契约者”
裴文德手怀袖中,触摸那卷可虚可实的泛黄竹简,思维再一次涣散开来,“要不就是从其他契约者手中流出,被他得到。”
想到这些,裴文德一时也就不再去理会那名灰衣老者,只是反复打量着那个黑裘玉带的青年。
大凡契约者,即使先前是目不识丁的升斗小民,在轮回空间中经历无数生死搏杀,见识了林林总总的文明风光,便有脱胎换骨之效,身上气质和普通人迥异,普通契约者或许感觉不到其中细微差别,但是在裴文德这样有着精神感知方面专长的人眼中,却是宛如鹤立鸡群,再清晰不过。
虽然裴文德并未从这名黑裘男子身上感应到这类气质,只能看出此人必是高门大阀出身,但无论如何,对方既然能够拿出一件似是从轮回空间中流传出来的“后世之物”,总是有些牵连,顺藤摸瓜,多少能找到些痕迹线索出来。
刚才是这两人无端对裴文德动了恶念,之后则是裴文德主动要找上门去问个究竟。
不过裴文德也自清楚,这灰衣老者武功之高,搏杀动手的经验绝对远在自己之上,就算有着轮回空间作为后备支持
第六十八章 泥菩萨过江
双方气机交锋,好似拔河,老者这一抽身,便是直接放手,让裴文德一身气势尽数落在虚不受力的空处。
身形一晃,裴文德双膝微弯,使出个下坠之势先将身子稳住,然后咬一咬牙,强行逆转气机。
一声闷哼,裴文德嘴角渗出血迹,脸上同时泛起红晕然后迅速苍白下去,气机不复先前沛然稳定,有如灯火欲风摇曳开来。
长呼口气,暗暗调匀翻涌气血,裴文德双手从刀剑上挪开,同样主动后撤数步,双手抱拳,隔着黑裘男子对悄然退至其身后的灰衣老者正色说道:“老前辈武功盖世,裴文德今日受教了,定当铭记在心,日后必有回报。”
刚才和灰衣老者气机交锋,裴文德虽然处于下风,但始终能够坚持身前三尺不动,反而有砥砺之功,对方突然抽身退去虽然有些超出他意料之外,但本来也不算什么。
他大可以借机将一身气机宣泄出去,甚至裴文德心中有一种直觉,他这一次出剑必然极快,堪称生涯之最,说不定就能打破自己同此地的那层触手可及的屏障,真正与这鹳雀楼精神气韵连接起来。
只是心念一动后,裴文德并未顺势出剑,宁愿拼着身受内伤,也要逆转气机,将这勃然欲发的一剑强行压下。
看着裴文德举动,灰衣老者脸上微微泛起异色,以他眼力自然看得出来裴文德方才处境,甚至可以说这正是他故意营造出来。
本来他以为裴文德少年心性,意气风发,应该会理所当然地拔剑出剑才对。
否则对方也不会明明在感知到自己有意放出未曾收敛的杀意,又知晓和自己之间差距时,还要冒着风险贸然上前主动触怒自己。
却没有想到临了,裴文德居然能够将一腔心意强行压下,而且神情从容,不见憋闷委屈之色,虽然说这种选择未必正确,但是对于裴文德这样的少年人而言可以说很是难得了。
只是这样一来,看上去除去只会让灰衣老者杀心更重之外,似乎再无其他作用,说是弄巧成拙也不为过。
更不用说裴文德话语中隐含的怨恨威胁之意了。
“裴文德,你是河东裴氏族人,出身于哪一房”
黑裘男子毕竟也见识了不少,又有灰衣老者压阵,迅速镇定下来,没有忙着去责问老者身为扈从之前为何主动退下,反而眉头一皱,抓住了裴文德言语中的某些细节,冷声问道。
虽说之前裴文德在对他拱手施礼之际就已经报出名姓,不过那时候他心魄被裴文德气势所摄,脑海中一片空白,哪里有心思注意到这些。
直到裴文德这次对灰衣老者开口,黑裘男子才真正反应过来。
一提“裴”姓,稍有常识之人第一个念头无不率先联想到河东裴氏之上,这便是门阀世家千年传承最直观影响力的体现。
更何况以裴文德气质武功,无论是他还是灰衣老者,都认定必然不是出身于寻常人家,两者恰好可以连接上。
想到这里,黑裘青年本就烦躁复杂的心中不由更乱几分,甚至生出一抹后悔出来。
河东裴氏世代簪缨,冠裳不绝,虽说多年传承下来,三支五房血缘联系已然单薄,不算亲密,甚至不乏因为政见不同下手构陷暗害之事,但仍然不容小觑,更不要说与其他门阀世家相互联姻结亲。
以裴文德武功气质,绝对不是什么偏房支脉能够养出,一定是最纯正的嫡系,蒲州城亦算是京兆之地,若是裴文德身死于此,可不是那么容易打发抹平。
他出身确实高贵非凡,但是却有一种不可对外人道明的尴尬私隐,故而总有一些名不正言不顺,所以才会大好年华带着灰衣老者四处浪荡,游历天下。若是因为截杀裴文德,不小心留下痕迹,被有心人查到,也是难以幸免。
他胸中犹有大志未曾伸张,单因为区区裴文德一条性命将自己拖下水去实在太不合算。
当然,这不是说他就因此打算和裴文德一笑泯恩仇,化干戈为玉帛,而是在心中盘算开来,何时何地动手,怎么样才能够更加隐蔽不为人知。
“正是。”
裴文德轻轻点头,道:“裴某确实出身河东裴氏东眷一房,籍贯怀州,族中排行十三,兄台唤我一生一声十三郎即可,家父讳字为休,表字上公下美,经监察御史,右补阙,如今身就职国史馆,掌修国史,裴某此行上京便是应家父安排赴进士试。”
“原来是他。”
黑裘青年手指不自觉伸向腰间,在那柄玉竹做骨的折扇上缓缓摩挲,眼神越发晦暗。
贩夫走卒并不清楚朝廷官职之间区别,对于他而言却是不然。他相信裴文德所说并无虚言,也是因此他才更觉棘手。
大唐科举取士,进士虽然清贵,但授官却极为谨慎,即使正统进士出身都要从九品起步,然后因功和资历累迁,裴文德所提到其父担任过的三职品阶并不算多高,但是却不是寻常人可以担任,各有讲究,三者联为一线之后,一条线络也就昭然若揭,清晰可见,下一步怕是就要外放,真正执掌一地运转,然后再次召回朝堂,经六部入三省,完成最后一步。
事实上,男子因为出身关系,甚至确实听说过裴文德父亲的姓名,并不是因为更加清贵,前途大好的国史馆修撰,而是在这之前的右补阙一职中,他上书极谏,将一场有可能席卷朝堂的天大风波消弭无形。
这件事和男子家族大有干连,所以他才隐约记下了这个品阶并不算多高的名姓。
“玉竹做骨,象牙为坠,这一面美人图更是栩栩如生,夺天地之造化。”
看着黑裘男子脸上应机现出思索踌躇之意,裴文德心中轻笑,并不点明,而是看向他腰间那件似罗扇似麈尾的物事,提声赞叹道:“实不相瞒,方才裴某便是看到兄台手摇此物,翩翩然若神人,才会不自觉走上前来。”
“这个么”
微微一愣之后,黑裘青年迅速反应过来,手指微错,那扇桃花美人图便再次打开,手腕微抖,引来清风习习,先前晦暗阴沉也似一扫而空,黑裘青年哈哈一笑,对裴文德热情介绍道:“十三郎可是看上这折扇了么,果然眼力不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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