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退休工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英俊的秋天
此时此刻,他脸色煞白,气若游丝,但还哼哼个不停……
宝金道:“他在哼什么好像在唱歌”
“是游园惊梦!”沈兰霜听出来了,“可是……用的是女人的声音……”
几人静下,果然听得他哼哼唧唧,声音尖细锐利,音色高了八度,在这寂静的夜色中,唱起了一段戏……
“……人立小庭深院,炷尽沉烟……”
“啪!”宋飞鹞甩了他一记嘴巴子,打断了他的喋喋不休。
“唱了一路了,”她道,“请给些治拉肚子的药便可,先治住他发热的病症要紧。”
还是马师傅见多识广,上前来给他翻开两片眼皮,忧心道:“宋姑娘,可照我的经验,这小子好像是中了邪啊!”
“中邪”龙启学也上前来仔细查看,搭脉之后,他回身与宝金说:“估计还是得将二孃请出来,她应该已睡下了,你先去问一问,人命关天,快去……”
乘着宝金踢踢踏踏地奔向后屋,他向宋飞鹞解释:“论辈分是我姑,她是会看这个的,论医术也在我之上。”
沈兰霜也示意了下自己被包扎好的胳膊:“宋姐姐,阿婆很厉害,我的伤已经都不疼了呢!”
宋飞鹞在旁坐下:“似乎先前未见过你家有这样的一位长辈。”
“是入夜后才到的,刚来不久。这几日,因犬子之事……唉……”龙启学叹了声,“总之这几日老寨里的族人都会来。二孃是头一个到的,幸好她在……”
说着,宝金与另一名陌生的年轻人从门外扶着一名老太太进门来。
——一个面皮沟壑纵横的瞎眼老太太。
……
曹却与顾筱菊快要打起来了!
柳怀音在旁为他们捏了一把汗。可叹他动也动不了,眼看曹却的巴掌高高扬起……
再低低放下。
——咦
“罢了,”曹却冷笑道,“明晚的这个时候,我会将你想要的答案告知,到时,你考虑考虑,该如何遵守你的诺言!”
他拂袖,开门跨出一步:“明晚就是最后一场戏,从此告别这个戏台,还请顾大师好好珍视!哈哈哈哈……”
随着这一句,光景天旋地转,那一句唱词飘飘忽忽,反反复复在周遭响起,同时还有只言片语交织于其间。
……
“梦回莺啭,乱煞年光遍……公子,我唱得像吗”
“像。”
……
“……其实,语梅不是我的真正的名字……”
“如我们这样的人,谁不是身不由己的呢”
……
“公子,你今日为我得罪秦老板,我怕……”
……
——秦老板……秦老板……秦老板!
他想起了,这个名字在他脑海里逐渐扩大、深刻,与他数日前的梦境逐渐重叠。
“秦良俊!”
一道高喝炸开天关,柳怀音一个激灵,发觉自己正走在一条幽深的长道里。道旁左侧是黑漆漆的一条河,右侧是遮天蔽日的高木,将这一整条路都笼罩在一片阴暗之中。
而那“秦良俊”三个字,他听得清清楚楚,就在身后,愈行愈近。
“秦良俊!”那个人又喊了。
水声连绵,河道中,有人坐船行过,就在柳怀音身侧,近在咫尺之遥————一张肥丑的面孔与他四目相
第六十七章、引魂
龙家的这位长辈,在苗寨中最为德高望重。龙启学对她敬重有加,她说什么他都深信不疑。
可是她的这句话却令他困惑了。
沈兰霜听他与那阿婆说了一串苗语,应是在仔细询问什么,但老苗婆的回答却令他更困惑了。
“二嬢说,早该死去还活着的人,是悖逆天命的存在,因为一只脚已跨到阴间,另一只脚却还在阳间,这样身处阴阳交接的人,最易被鬼纠缠。柳少侠一方面因为这,一方面是因他吃坏了肚子身体虚,所以才会中了邪。而沈姑娘你,虽然没有生病,但最近几日也不要出外走动为好……”
“我……是早该死去的人”她因这些话而惊愕,但对这些话还并不完全相信。
“这个……”龙启学有点尴尬,他虽是苗人,骨子里还是遵循汉人的礼仪。而二嬢方才要他转述的这些话,对于汉人而言,是并不礼貌的。哪有人见客就断人生死呢他也觉得长辈不妥,但长辈毕竟是长辈。所以他道:“二嬢是寨子里最德高望重的苗医,她说的话或许对几位而言不怎么好听,但她的话从未有错过。所以,还是请几位尽量听从。”
沈兰霜心里有些怵了。其实她原本也是不怎么信什么鬼神的,哪怕家中曾发生过那样的事,又见识过罗崇瑞家的怪事——在她看来,那也是因歹人作祟。而今夜,从她听到柳怀音用女人的声音唱戏之后,背上就一阵寒过一阵,直到听龙启学这一言,现在心里打起了鼓。
瞎眼的苗婆站起身,宝金上前想要扶住她,被她推开。那对灰白色的眼仁左右转动,四下寻找着什么。
眼盲之人,心最不盲。
“你……”她的盲眼转动,人却径直站到了宋飞鹞的面前,“是你……”
她竟冒出了汉话。不过,她好像也就会这两个字。
“我”宋飞鹞坐在桌边,恰好搁下她的酒葫芦。
苗婆的盲眼盯着她,神情忽而震惊,忽而凝重,忽而又温和了下去……只是不说话。
宋飞鹞好像并不对之感到有半分意外,只是低笑道:“老太太,我不怎么信天命。您看得出我是什么样的人么”
老太太叹了口气,唤了一个名字,那最开始与宝金一起扶着她进门的年轻人便赶紧上前,将她扶出门去。就在这时,她开口了。
不过,她是在唱歌。歌声低沉而肃穆。
苗人爱唱歌,日常大小事都要用歌声来表达一番心情。但这一首不同。
龙启学不解:“这是……引魂的歌曲,二嬢怎么这时唱这首……”
宋飞鹞似乎来了兴致:“哦大致是什么意思呢”
“游魂荡,归故乡,群山遥,迎归客,山中路,水道长,没轻舟,别尘世,从此天地两茫茫……”龙启学用汉话缓缓念完那歌词,叹道,“我们苗人信奉祖灵,尤其是我们这一脉,一直认为我们是山孕育的孩子。所以如果死后,就算离得再远,也是要回归山林,与祖灵同在的。”
他情绪低落,应是想起他的儿子了。
宋飞鹞干咳一声,强行为龙启学转移了话题:“啊!我看夜这么深了,柳怀音由我看着,你们先回房休息……”
话音未落,外面敲锣打鼓,龙家的门又被擂响了。
“龙掌门!龙掌门在吗!不好了,救命啊……”
今夜,注定多事。
……
柳怀音再次转醒,是被他肚子的咕噜声给唤醒的。
“哎哟……”他哼哼唧唧地醒来,开口第一句话,“我饿,我要吃红烧肉!”
“红烧肉没有,这里有白粥一碗,”一只手拖着一个白瓷碗在他枕头旁转了两圈,“病人就省省,顶多放两根榨菜,让你嘴里有点味道。”
然后他终于彻底清醒了:“哦!大姐!”他惊喜得一把抓住她的手臂。接着他便哭了:“我还活着不”
“废话!快喝粥!”她催促,对这碗粥执念颇深的样子。
“我再也不乱吃东西
第六十八章、商道
秦老板死了。
柳怀音一愣:那张苍白恐怖的面目犹在眼前……
“秦良俊!”
那三个字,好像现在也仍在耳畔回荡着。柳怀音的额头淌下一滴冷汗。
“秦老板……他……是不是叫秦良俊”
“那不知道,人送过来的时候,只知旁人喊他秦老板。”宋飞鹞回头看他,“怎么了……”
“那么……我……好像见过他了……”柳怀音低下头,一双手攥紧了被角,浑身都在发抖,“就在前往阴曹地府的时候……”
“阴曹地府……”
宋飞鹞解下腰间的酒葫芦,饮了一口:“昨晚之事,该忘的就忘掉!”
“凭什么……”
“你想帮鬼,可牵扯到阳间,你又能不能摆平得了恶人呢!”
“我……”柳怀音丧气地低下头。当然,仍凭任何一人都摆平不了地头蛇,此时此刻,只能寄希望于一个凭空出现的大怪物,一口把恶人都吞了。
面对他的心思,她唯有叮嘱:“你再休息吧。勿再多想。”
……
秦老板走得不是很安详。
据他的随从称,他坐马车离开戏楼时人还是好好的,谁知将到客栈时,他突然“啊呀”一声,便从马车里滚了出去。马夫见势不妙,赶紧将人扶回马车,直送去了龙家。谁知,还是没能救他一命。
根据龙启学的判断,秦老板是死于心痹之症。这是一种突如其来的疾病,一般发作之前都不会有太大的预兆,而且发作起来极快,都是立时毙命的。这种病的成因也比较复杂,有时只流传于同族之内,有时是因中毒。而秦老板嘛……或许是因过于肥胖所致。
秦老板死了,但是他体态肥大,一口普通的棺材摆不下,现在只能搁在门板上,放在院落里。随随便便家中多了个死人,怎么说都是晦气。不过这死人是曹却的朋友,那便该怎么忍就只能怎么忍了。
曹却已到了,他正对着秦老板的尸体抹泪:“秦兄啊秦兄,你怎的这般便走了,可知下月就是你生辰,愚弟还未吃上你的寿面啊……”
他哀嚎三声,好似真的很伤心。当然这般伤心的真正原因在何处,唯有他自己心里清楚了。
他哭得很难听,公鸭嗓子沙哑地嘶鸣。家宅无端端成了陌生人的灵堂,龙启学在旁不好多讲什么,只能连声叹气。
好在曹却还算有分寸,哭完便收了泪,令人将尸体抬去义庄,等秦老板的家人来领。面色变化之快,任凭谁都自愧不如。
“唉,”但他仍抑郁寡欢,“人是我请来的,不知怎么跟他家人交代……”
或许哭了那一大通,唯有这句才是真心话。
来也来了,龙家也有丧事,他不好不去表个态,于是礼节性地去看了眼龙大少爷的棺材,安慰两声龙启学,便退了出去。与方才面对曹老板时的样子相比,可见面对龙公子时并不怎么悲伤。
“曹舵主。请节哀。”
门口撞上宋飞鹞,她手中端着一空碗,这提醒了曹却。
他客套了一大通,最后走入正题:“宋姑娘,在下听说柳少侠昨晚也病了,不知他现在怎么样”
“还在卧床休息,身子虚弱,不宜见人。”
“哦……”曹却拖着长调,眼珠子转了转,“可是因那天早上的小吃吃坏了肚子”
“大概吧。”她不置可否。
“这样……”他沉思片刻,严肃道,“其实,最近在那摊子上吃坏肚子的人不止一个。在下一早已命人将小贩全家拿下,日落前必定给宋姑娘一个交代!”
他已完全将柳怀音当做了宋飞鹞的徒弟,给柳怀音面子,就是给宋飞鹞面子,更是给天下第一同盟会面子。天下第一同盟会是维持漕帮与盐帮关系的桥梁,更关联江湖上所有大派——作为一名生意人,曹却很清楚该拍谁的马屁。
但宋飞鹞并不受用这样的马屁。
她眯起左眼:“曹舵主,不必了吧,小柳只是吃坏肚子,犯不上株连那小贩全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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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交谈
“宋姑娘此话何意。”
曹却听出针锋相对之意,却不明白宋飞鹞为何不悦。
“我的意思是,”宋飞鹞道,“曹舵主将整个贵州治理得井井有条……就不知出于何种目的。”
“目的”
“一个人,能管住一个地方的目的有许多种,不过大抵不怎么高尚,这是人之常情,”她诉说起一段往事,“你可知延康帝登基之前是个什么样的人,玩世不恭,放荡不羁,身为皇子却在京城开南风馆,此事北越人人皆知,他在民间的口碑那么差,要不是先太子弘延常年卧病在床,另外两个兄弟又犯了圣讳被贬谪,卫家除了他就无人了——他根本当不上皇帝。”
“如此说来,他是侥幸。”
“他是侥幸,因为他在外荒淫,无视皇室声名,可见原本并不在意当这个皇帝;但他也有争夺,因为身在皇家,兄弟间不睦,不争夺就会死。所以说他仅仅是为自保也不过分。而这,就是他登上帝位的目的。”
“……”
曹却不语,她继续道:“这世上多少人,为争上游,原本目的多是如此单纯,但到最后,又有多少人还记得自己的初衷。”她随即低声试探,“不知曹舵主的雄心,是止步于这方黔地,还是放眼整个南祁”
曹却一愣,他没想到对方说话如此直白。其实对于宋飞鹞,江湖上不仅为她起个“天下第一丑女”的名号,还为她取了另一个:天下第一二百五。
有那数月前去过江山听雨楼的人回来说,武林大会上出现一名前言不搭后语的女子,连自己的名号都记不住。但因她武功高强,一巴掌就能扇飞一个大男人,现场之人唯有不与这个疯婆子多做计较。
曹却一开始以为然,但几次接触之后,他觉得并不是那么回事。这个女人或许有颠三倒四的一面,但面对他时,总是以冷静示人。可见江湖人士所见只是其的一面,而在她这一面之后的真面目,就无人可以揣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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