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却摆摆手道:“从年初战至现下,士卒皆已疲敝不堪,若无大的转机,则我军必不可久守。故而此番袭取乌巢乃是胜负之关键,吾必亲往而激励士卒,乃可使人人皆效死力趋前,忘身杀敌,方可抵定乾坤转危为安。诸卿正不必劝我。”
曹操心意已决,旁人自也不能说什么,当下曹操留下素有福将之称的从弟曹洪坚守本营,自己带着拣选出的五千步骑趁夜从萑苻泽中的隐蔽小道潜往乌巢。
在路上采纳了郭嘉的计策,把先前缴获的袁军旗帜顶在前方,遇到有游骑查问便称是奉命增兵守备乌巢粮仓,果然一路畅行无阻。
但他们毕竟是趁夜出行,又要在夜里寻路,虽然带上了许攸,但这家伙卖弄口才出些毒计有一套,让他指引方向也是抓瞎,所以五十里路走了足足一整夜。
来到乌巢粮仓附近时天色已经蒙蒙亮,眼见夜袭变成了凌晨袭击,曹操亦毫不犹豫,趁着清晨的雾气未散,令人摸近营垒外纵火。
因着想好了是来焚烧粮草,故而曹军带的引火物足够多,倒是成功点起了几个火头。
但此地乃是粮仓要地,内中备了诸多大水缸盛水,反应过来的河北军立刻取水灭火,倒也来得及。
且机缘巧合的是,韩南与颜良达成y交易,转移了五十万石粮食去胙城,让乌巢粮仓内宽裕了不少,所以这火势便更好控制。
淳于琼昨夜照例也是一顿好酒好肉,这早晨还在睡梦之中便听到外面乱糟糟的,起来一问方知是有敌人纵火。
淳于琼既惊且怒,此时晨雾未消,不知来敌虚实,只得紧闭寨门,让士卒上望楼刁斗守备。
待到寨内的火势被扑灭,晨雾亦渐渐消散,淳于琼亲自登上望楼观察敌情。
此刻曹军已经换回了自己的旗帜,淳于琼发现西边营外不过两三千步卒,还打着曹操的司空旗帜,不由心头大恨,想曹阿瞒才这些人就敢来搞事情。
他又想着这曹阿瞒昔日与自己同为西园八校尉,而且这厮还是仗着当宦官的爷爷才混的个人模狗样,如今倒胆敢当了司空,还真是不知廉耻。
淳于琼豪气顿生,下令打开营门在空地上列阵,他要与曹贼决个高下,好让世人知道他淳于仲简亦不是吃素的。
可惜整日里饮宴度日的淳于琼比起曹操来说就好像一头绵羊与老虎的差距。
曹操这回虽然带来的兵力不多,但都是精锐中的精锐,且手下众将云集,夏侯惇、张辽、徐晃、于禁、许褚俱都从行。
若是淳于琼把营门紧闭,安安心心当个缩头乌龟,那曹操或许还要多费上好多工夫,但他偏偏要作死打开营门列阵而战。
曹操在军中大笑而道:“淳于仲简果真疏于战阵,竟如此托大,放弃坚寨不守而要与我列阵而决。二三子,斩将刈旗,正当其时!”
曹操亲自指挥着大旗往前掩杀,张辽、于禁二人便亲率步卒冲杀在前。
要说乌巢粮仓中的守卒足足有七千多人,若论人数绝对是淳于琼占优,不然淳于琼也不会有列阵而战的底气。
只是西边营门外空地上能展开的兵力有限,留给淳于琼布置的时间也不多,不过也就是涌出来两三千人。
淳于琼的护粮军在河北军中的战力只能排上第三等,却面对了曹军中第一等的精锐部伍,在局部数量等同的情况下完全不是对手。
淳于琼的护粮军仓促列阵,而曹军有备而来,张辽、于禁都是万中选一的猛将,甫一交锋便把护粮军冲得阵型大乱,若非是靠着寨墙上的望楼箭塔支援,就要被一击而溃。
淳于琼心头一慌,连忙下令骑督韩荀,军候吕威璜率领两千余步骑从北边营门处出战,绕击曹军的侧翼。
那韩荀虽然点儿背,屡遭败绩,被一贬再贬,但手下本部一千骑卒还堪称枭锐,比之淳于琼自将的那些步卒要强得多。
若是给韩荀并吕威璜带着人顺利杀到曹军的左侧,那胜负之势还真是两说。
可惜曹操亦早有安排,夏侯惇与徐晃率了两千骑卒一直掩藏在乌巢粮仓的西北角,见韩荀带着骑兵绕路冲来,立刻冲上去拦截。
双方俱是骑卒,为首的将领亦都是军中猛将,可惜韩荀的骑卒数量才只对面的一半,气势亦弱了半分。
韩荀一马当先,曹军的先锋乃是徐晃,二者相遇时俱都把手中的武器向敌将扫去,韩荀的长戟与徐晃的有方重重撞到一起。
韩荀虽然猛锐力强,但徐晃尤略胜半筹,更仗着手中兵器势大力沉,直震得韩荀双臂发麻。
双方错马而过后,韩荀正想要杀几个曹兵缓缓气,却不料不过数息后又遇到一将杀来。
此将银盔银甲,手持一杆骑qiang,但左边眼睛上蒙了一块黑布,显得甚是可怖,不是那夏侯惇又是何人。
“纳命来!”
夏侯惇厉喝一声便提qiang刺来,韩荀被厉喝所慑,不敢托大,忙用长戟招架,却发现这一qiang势大力沉,而自己的双臂尚未恢复,竟被一qiang带偏了重心。
夏侯惇在双马交错之时用qiang杆一个横扫,重重拍在了韩荀的背后,把韩荀扫落马下。
韩荀的麾下骑兵见主将落马,俱都大骇,有一些人抢上前来要营救韩荀,另有一些人却动作迟疑,似有退意。
夏侯惇与徐晃都是经验老道的宿将,顺势便一阵冲杀,把前来援救的河北骑兵尽数杀散,一举击溃了韩荀的一千骑卒。
第182章 卫国短竖乐文谦
韩荀被击落马下,所将千骑尽数溃散。
好在与他一同出北营门的吕威璜率领的是步卒,进行速度比不上韩荀的骑卒,远远落在后面。
当韩荀方被截击时,吕威璜还想要挺兵去援,却不料韩荀瞬息便败,吓得他赶紧止步。
夏侯惇与徐晃更追着败兵杀来,吕威璜连忙且战且走,退回了营门出,据营而守,方才不至于受韩荀牵累。
场上局势便成了乌巢粮仓西、北两侧营门同时遭到攻打,且两侧的形势俱都相当不利。
却说在四十余里外的袁绍营中此刻也已经得了消息,天还未完全透亮,巡弋在大营东北边的游骑便发现乌巢粮仓处亮起火光,抵近查看更遇到了曹军游骑的阻击。
游骑连忙回报大营,袁绍犹在睡梦中被吵醒,得知乌巢被袭,亦是惊怒交加,忙召众人商议。
袁绍麾下文臣武将听闻聚将鼓响,很快来到袁绍帐中,得知详情后亦是各抒己见。
沮授曰:“曹贼兵精,若置之不理则粮秣不保,恐军心不稳。”
张郃亦附议道:“淳于仲简虽有上万护粮兵,然曹贼突施袭击,必遣精兵,恐护粮兵难以抵御,还当速发大军往援。”
郭图素来看沮授不顺眼,且张郃前些时候与颜良走得颇近,也被他忌恨上了,便反对道:“吾以为不必尽遣主力去援乌巢,岂不闻围魏救赵之事乎,如今曹贼分兵袭扰乌巢,官渡台中势必空虚,若全力攻其本营,则胜负立判。”
张郃近些时日在官渡土城前吃足了憋,忙道:“官渡台高营固,非速战可拔也。且若乌巢有失,琼等见禽,则大势去矣!”
张郃说的是大实话,但大实话却素来不中听,尤其是袁绍听了更觉刺耳。
在袁绍看来,即便是曹操偷袭得手,亦不能改变此战的大局,遂道:“就操破琼,吾若拔其营,彼固无所归矣。”
袁绍下定了决心后谁劝也是无用,遂遣孟岱将三千骑往援乌巢,命高览、张郃率领主力猛攻官渡,欲要一战定胜负。
这边厢袁绍做下了决定,而那边厢颜良也正在出发赶往乌巢救援的路上。
颜良虽然命游骑夜间往营地南边和西边多加巡弋,但也只能巡视到阴沟水的东侧河岸,过了河就鞭长莫及了。
而曹操夜间行军的路线恰恰好在阴沟水的西侧,直到临近乌巢时,才从河面上河北军架设好的浮桥来到阴沟水东岸。
所以讨逆营的游骑也没能提前侦知敌情,直到天蒙蒙亮时,乌巢粮仓方向亮起火光,游骑才连忙回报营中。
得到消息的颜良立刻行动了起来,先从小营处自将两千骑出发,命身后的昌琦亦发三千步卒跟随而来。
颜良怕的就是曹操夜袭,就好比他在济水岸边夜袭夏侯渊与张绣,借着夜色的掩藏能够收获奇效。
但他看了看天色已经开始放亮,心中便稍稍安定了几分,想着曹军就算再能打,淳于琼凭着营寨坚守,总能支撑一段时间。
但颜良万万没有料到,信心爆棚的淳于琼竟然敢大开营门出营列阵搦战,结果被张辽、于禁一顿胖揍,背靠着营寨才勉强支撑。
而素有勇名的韩荀轻敌冒进,更被徐晃、夏侯惇联手教做人,挑落马下生死不知,大营北门亦岌岌可危。
曹军有备而来,带得柴草松脂众多,一边攻打还一边朝营中抛掷火把,让乌巢营中的士卒疲于奔命。
安排在乌巢大营附近的讨逆营游骑曾经得到过颜良的命令,若是发现大股敌军切莫浪战,而若是敌军并不针对,则要集结起来想尽办法袭扰。
故而讨逆营游骑自发集结了二三十骑,饶过乌巢泽,从南边对正在攻营的曹军展开了侧翼袭扰。
曹军探哨见到有河北骑兵从南边来,还以为是敌军先头部队,便往军中报告给曹操。
曹操知道今日一战有进无退,便置之不理道:“待敌军大举杀到了,再来报我!”
曹操举刀向前,在马上大声呐喊道:“二三子,破营在即,随我,杀贼!”
“杀贼!杀贼!”
曹军士卒俱都大声呼应,而张辽、于禁等将更是奋不顾身往前直冲。
淳于琼的护粮军平日里吃喝不愁,训练粗疏,哪里是如狼似虎的曹军的对手,被打得节节后退。
淳于琼手下督将眭元进见情势不妙,亲自带了两百亲兵上前支援,却被张文远寻机对上。
二人交手不过五合,张辽一戟把眭元进搠翻在地,更趁着敌将倒地,敌兵骇异的当口,带人把敌阵扎穿了个口子,推着营门口河北军步阵往后退去。
淳于琼本就非是勇将,而乌巢大营中最为善战的韩莒子、眭元进先后折在曹军手中,这颓败的势头便再也遏制不住,西门北门接连告破,被曹军攻入了营中。
此时驻守乌巢大营东门的赵叡见苗头不对,自忖自己顶上去也难以挽回颓势,临机一动想起了东边的讨逆营营地。
赵叡连忙命手下打开东门,招呼道:“二三子,且随我去向讨逆营颜将军求援。”
此刻另外两门尽失,曹军冲进来后到处放火,眼见大营不保,东门处的将士亦心有灵犀地呼拥着赵叡迅速往东边赶去。
赵叡刚刚跑出两三里路,就见迎面跑来一彪人马,他心中大骇,想着难不成曹军三面合围了么?
不过他定睛看去,只见对面来人打着讨逆营的旗帜,心头大喜,连忙打马往前跑去。
颜良紧赶慢赶,跑到乌巢以东五里外时,发现乌巢营中依旧是火光不断,心中感觉不太妙,便愈发催起马速向前。
赵叡见着为首之将正是颜良本人,连忙喊道:“颜将军!颜将军!大事不好,大事不好了!曹贼偷袭乌巢,已然攻破了营门,粮仓危矣!”
颜良闻听乌巢营垒已破,心头犹如被一万头羊驼奔过,破口大骂道:“他妈的!还是来晚了!”
赵叡自然不明白这句后世的国骂什么意思,但从语气上看也知道颜良十分愤怒,便小意道:“我这正是要往东来向颜将军求援,幸得半路就遇到了将军。”
颜良稍稍平息了下情绪,问道:“曹军是何时攻来的?为何如此快就失守?”
赵叡一五一十地把他所了解的情况详细道来:“天还未亮透时,便有人从营外朝内里抛掷火把,幸得营中备有水缸,未能造成大乱。其后淳于将军登楼查看,言曹军兵少,便开西门列阵而战,然曹军极为悍勇,我军不能胜之。”
“淳于将军再命韩莒子、吕威璜二人出北营门袭扰曹军侧翼,可韩莒子败于敌手,吕威璜退保北门。又攻了一会儿后,西门先破,北门继破,末将把守东门,见情况不妙,想着将军所部正在不远处,便来向将军求援。”
颜良听了赵叡的分说,在心里把淳于琼十八代祖宗尽数问候了个遍,骂道:“淳于琼匹夫,竟如此轻敌浪战,是欲置大将军于死地耶?”
对于颜良的话,赵叡虽然心里苟同,但嘴上却是不敢答应,只说道:“将军赶紧发兵去救,再晚怕是就来不及了。”
经过这么一耽搁,远处的火光越来越盛,颜良无奈地道:“你在我前头引路,让你的属下让开道路,跟在我军后面。”
赵叡把屁股摆得很正,知道能够让自己逃脱责罚的关键人物就是颜良,便抱拳道:“末将遵命。”随即就往前指挥着部属退到道路两旁让开道路,引着讨逆营骑卒前进。
待到颜良来到乌巢东门外时,整个粮仓中已经是处处起火,由于护粮军都被击溃,无人再去汲水灭火,火势一发不可收拾。
颜良见乌巢已经难以挽救,便对赵叡吩咐道:“你带着人尽力抢救,粮秣莫要管,先救人要紧,我去追曹贼。”
颜良自然不会带着人往火场里钻,他与隗冉二人分兵各从乌巢粮仓的南边和北边绕去。
乌巢粮仓建在乌巢泽的北边,故市亭的南边,与西、北、东三面的营门相比,南面直接连接码头,营外的道路则相对比较狭窄。
颜良带着人沿着寨墙外的道路赶到码头边上时,码头上仍旧在进行着一场酣战,打着曹军旗帜的人正追着一群连旗帜都没有的人追杀。
颜良目力佳,看到码头上被围之人中一员将领神情狼狈,头盔已经不知何时掉了,露出了花白的头发,正是那淳于琼。
而正在围攻淳于琼的曹军将领个子不高,但手中一杆长戟大开大合极为威猛,简直当者辟易,身后的旗帜上绣着“讨寇校尉乐”。
颜良虽然十分厌恶淳于琼的愚蠢自大,但亦不能见死不救,便催马上前。
那将领听到东边响起密集的蹄声,心知是河北援军到了,又看看眼前不远处的淳于琼,暗道一声可惜,只消再有个一刻钟,他定能阵斩淳于琼。
见河北军来人俱是骑卒,势头凶猛,那曹军将领不敢托大,收束部伍脱开了战团,并调集了长矛手在阵后竖起了长矛阵,防备河北军顺势冲阵。
若是在平地之上,对面那数百步卒定不再颜良话下,只消充分调动起骑兵的机动性来回绕几个圈子便能寻着防守薄弱处切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