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话若是由秦观或是朝臣们说出来,就不妥了。但郭思谨是女子,不是官员,不懂朝政,不懂什么话能说,什么话是禁忌。
再者大家的注意力全放在了完颜滚和赵瑗见面这件事上了,分析他们二人有没有里应外合的可能。
金国使者心里虽然想着不能就这样算了,想反驳她两句,却一时想不到合适的话反驳。否认了她的话,就意味着认同了赵瑗跟大将军完颜滚有什么牵扯似的。
金国使者虽然是由皇帝派出来的,但对完颜滚很忌惮。那是个杀人无数的粗人,给他们一万个脑袋也不敢把完颜宗烈之死,跟完颜滚联系在一起。
这个结果,比想像中的还要好。皇帝沉声说:“近几个月,大皇子一直出门在外。发生这样的大事,大皇帝有误会,我们也能理解。
每一个可能的人,都要去怀疑,然后再逐一排查掉,这样才不会放过真正的凶手。请使者大人转呈大皇帝,我们这里也会对大皇子身边的人一个个的筛查,看是不是有人想栽赃嫁祸。总之呢,不能让此事破坏了我们两国之间的情谊,让有人心钻了空子。”
皇帝一发话,朝中的人陆陆续续的跟着附合,有用的没有的,都要站出来说上两句,以表维护自己人的立场。
直到殿外报告说普安王府里来人了,才静了声。
皇帝的“宣”字落音后,“木丹”从殿外走进来,站在了木丹的旁边,递给了他两份带字的纸。此时不但木丹的眼睛直了,众人的眼睛都直了。
两个人简直是一模一样啊。
这次,皇帝倒是没有多少意外。他提醒道:“木丹使者,你对比一下手里的字迹。”
木丹回过神来,来回看了几遍手里的纸。无论是字迹还是印章,甚至他故意在其中一个字上加重的笔迹都是一样的。
这手笔来自于算命先生,他除了擅妇科外,还擅易容模仿。慕容谨也擅长易容术。郭思谨觉得求自己亲爹不如求算命先生省事,用他准备科考的儿子要挟就成了。
前几日里,郭思谨反复思索,对方认为是赵瑗行刺的原因。有人看到他了?或是看到跟他相关的东西了?
于是在这两样上做了准备。
只要向对方证明,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的,就能推翻他们的说词,而又不排除是赵瑗做的可能。
两日后,金国使者离开了杭州。
一场是是非非的刺杀案,在这边就算是结束了,在金国却引起了巨大的风浪。
完颜滚认为是皇帝在针对他,除掉完颜宗烈的同时,又给了他警告。由于有人证和物证,说赵瑗曾出现在应天府。他觉得是自己人里有皇帝安插的人,故意如是说,所以来了个大清查。
金国皇帝认为,是完颜滚不满意他派完颜宗烈,去巡视驻军和汴梁城的修建情况,所以故意离开汴梁和应天府,再借赵瑗之手,把完颜宗烈给除了。但他又拿不出是赵瑗所为的确切证据,也只得不了了之。
这场刺杀案的后果是,完颜滚离开汴梁回中都府述职。原本可能会在三月底前迁都的事,就这么暂时搁置了。
第301章:戳心窝子的话。
朝堂上的情况,五日后传到了建康府的采石矶。是张伯专门派府里一个小厮送的书信。
赵瑗问“你来这里,皇妃知道吗?”
小厮答“知道。”
“她有说什么吗?”
“没有。”
赵瑗给张伯回了书信,照例又给郭思谨写了信。朝堂上发生的事,一句没提,信上写了今日是什么天气,他自己吃了什么饭,遇到了什么有趣的事,事情办很顺利,争取早日回去等等。末了说很想她。
他想添一句,娘子想我了吗?这样的话,或许她就会回封信给他。
哪怕是一个“想”字呢。
赵瑗想了想,又没写。
她不想写信,不能强逼她。
晚饭后,赵瑗问宋小宝“你有爱慕的姑娘吗?”
宋小宝摇摇头。
赵瑗有些不大情愿地说“去把军师叫来。”
五十多岁的人,肯定有爱慕的姑娘。军师进营帐后,赵瑗开门见山地问“你最爱慕的姑娘,你爱慕她什么?”
下午的时候,因为要塞的建筑设置问题,赵瑗和军师的意见向左,讨论了半天,最终谁也没能说服谁。军师还以为赵瑗又有了新想法呢。来的路上,他又把自己的构思捋了一遍,准备继续说服他。
这冷不丁的不相关问题,军师一时间没回过神。
赵瑗只得又问“军师没有爱慕过哪个姑娘吗?”
难道他是想用这个话题,引出要塞的事?自己没娶过亲。难道他是想在这个问题上否定自己,紧接着否定自己在要塞上的思路?虽然我没娶过我亲,我经手的姑娘,比你见过的还要多。上到六十,下到十六。有江湖女侠,也有深闺娇娥。
军师底气十足地说“爱她的汹大。”关灯睡觉,实用最重要。这跟修建要塞是一个道理,敌人来了,易守;敌人退了,易出击。这就是好的要塞。至于下雨下雪的,士兵们有没有躲避的地方,食宿的地方是否安稳,这都不需要考虑。从军就是为了打仗,不是为了吃饭睡觉。
军师满脑袋想的都是要塞。
此时的赵瑗早把要塞抛到九宵云外了,听了这个答案,他立马皱起了眉。土匪啊!没有教养,思想浅薄的土匪。
话不投机,半句多。赵瑗不想跟他聊了,可除了他,找不到其它更合适的人。这话题跟王嗣同没法聊,暗卫们都是单身汉,至于当地的将官,要跟他们保持距离,不能聊私事。
赵瑗正了正脸色,说“难道不是爱慕她的性格吗?比如善良、可爱、聪明、温柔、善解人意这些。”
敢情真是跟他聊女人呢。军师想扭头就走,又想到回去也是睡不着。索性寻了个木凳坐了,又招呼门口的宋小宝给他上茶。
“温柔善良有什么用?聪明可爱又有什么用?是能当饭吃,还是能打仗?女人只有两个用处,陪着睡觉,生孩子。我又不要孩子,陪睡觉汹大手感好,摸着舒服。”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不过最后一句还是有些道理的。想到此处,赵瑗的脸腾的红了。
这话题跟这种粗人没法聊,他根本不懂一个好女子是多么的可爱,多么的吸引人。看到她就想抱抱,想亲亲,想对她好,想把这世上最好的东西都给她,包括全部的自己。
“有爱慕你的女子吗?她爱慕你什么?”
“器大活好。”军师摸了摸下巴,得意地说“我自小练武功,身材壮实、柔韧性强,尤其是二十来岁的时候,可以不停歇的大战一整晚。”
没武功是赵瑗的一个心结。他“切”的一声笑了“你这种人说话就爱夸大其词,真要一晚上,得双双身亡了吧。”
军师为什么叫军师?人聪明主意多会察颜观色。此时一看赵瑗似笑非笑的脸色,就知道刚才的话,戳着他的心窝子了。哼哼,一个手无缚鸡之力小白脸,还疑质我的策略呢。
军师笑意深深,“我第一个主子的夫人是个大官的女儿,长的好,满京城的贵公子都爱慕她,可她就爱上了我那布衣草民的主子,宁愿离家也要跟他。就是因为我主子的武功高强,武功高的人身体好嘛。”
看着赵瑗强撑的一点笑意逐渐消失,军师说的更开心了,“清源县有个灭门案,殿下知道吗?那家的新妇把她男人,和她公婆都杀了,就是因为她男人那方面不行。那方面不行还娶亲,那不是坑人么?死了活该。”
他喝了口茶继续说“那件事对女人来讲是多多益善,越英勇越好。最不济也得一晚上七八次,否则女人会在暗地里怨他一辈子。”
军师走后,赵瑗问宋小宝“那个满嘴跑马车的人说的话,你觉得有道理吗?”
宋小宝以前是跟着军师混的,军师是他的主子。现在的主子问以前的主子是好是坏,肯定不能说不好啊!那样会显得自己的人品不好。人走茶凉这样的事,是不会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宋“小的虽然不懂,但觉得军师说的话应该是有道理的。”
“为什么?”
“年龄大经历的事情多,自然就见识多,懂的多。军师在殿下面前又不会说假话。综合这两点,他说的话肯定有道理。”
宋得有理有据。
赵瑗大半晚上没睡着。想他成亲后的同房情况,次数少得能数得过来。但这不能怪他,他也想天天都宿在揽月阁的,是她不让嘛。
至于别的,他有点不敢想。
可是越不敢想,越是总往那方面想。想到第一次跟她同房的次日早晨,她说女子也有需求,他既然娶了她,就该尽到做夫君的责任;想到韩如意生辰那个晚上,她说“再来”的时候,自己实在“再来”不了;又想到这次回去,她说她想,自己说不想,还说不让她想。
他想啊,想的不得了。是为她着想,才那样说嘛。
可是可是她是怎么想的?是不是她以为自己真的不想?想到这里,赵瑗的冷汗直冒。成亲后,一直宿在书房里,找理由不跟她同房。
她该不会以为自己不正常吧?她该不会以为自己出来这么长时间不回去,是为了躲避她吧?
赵瑗越想越觉得,郭思谨肯定是这么想的。他没跟她讲过南岸的糟糕情况,还时常在信里说,办的事情很顺利。哪里会顺利啊!大小事办起来都是阻碍重重。这帮,怎会把他一个没有兵权的皇子,放在眼里。
他不告诉她实情,不想让她多操心,就像今日给她写的信里,没提她在朝堂上的表现一样。她的行为,他除了赞赏外,更多的是感动,感动她为他做的一切。
可他不能表现出来。
表现出来就是对她的一种鼓励,下次遇到这样的事,她跑的更快了。他不想让她参与到朝政里来。
他想让她过无忧无虑的日子。
赵瑗找人聊爱慕与被爱慕的话题,是因为他觉得自己的娘子是天下最好的女子,别的女子跟她没法相比。所以,想知道别人爱慕那些普通的姑娘什么。又想知道姑娘们爱慕男子什么,好对比一下自己有没有。有的发扬光大,没有的赶快学习。
结果聊得内心慌慌,彻夜难眠。
郭思谨收到他的信那日,是个晴天,她正在和祝东风一起坐在窗台上做小孩子的衣服。她接了信,问什么吗?”
“问了娘娘最近胃口好不好,心情好不好,还有没有练剑,都谁来看望过娘娘,娘娘平日里都做些什么。”
小厮走后,祝东风笑言“小瑗挺细心的。”
郭思谨把信放在了一边,拿起方才正绣着的虎头靴,心不在焉似的说“娘你接着说,应天府那个客栈叫什么名字?”
“四海客栈。”
春天来了,天气一日比一日的暖和。
春闱也快要到了。
五湖四海茶楼的房间早就被应考的学子们住满。不但没钱的人,去住;有钱的也喜欢去那里凑热闹。楼上的包厢,晚上都是打地铺的人。
店里雇佣的伙计早辞了。
人实在太多,能少一个是一个。至于端茶烧水打扫卫生洗衣服,有几个家境贫寒的学子们去做。
这个主意是由一个叫于允文的学子引出来的。
他去茶楼那天,宫七正好在大厅里跟人说话,看到一个灰扑扑又一脸胡渣的人,还以为是叫花子。对旁边的伙计说“给他盛碗饭。”
于允文当时饿坏了,二话没说,接了饭就吃。一碗饭下肚,问店伙计“能再给一碗吗?”吃了三碗饭后,他对伙计说“我是来应考的举子,给我安排个房间吧。等我考了功名,加倍的付你们钱。”
伙计对着他左看右看后,问道“您多大年龄了?”看着像是四五十岁的。
于允文迟疑道“二十五岁。”
那时候早已经没有房间了。于允文说可以住柴房。腊月里的柴房四面透风,于允文花了三天时间修缮了屋顶,又把通风的地方堵了个严实。
在这期间,每逢饭点,他就帮着灶上的人烧火,洗菜。
李秋萍觉得他人不错,没有一般学子的清高,禀承着君子远庖厨的理论,没钱还死要面子,啥都不干。
就给他找了两身旧衣服,一床旧被子。告诉他,灶上闲的时候,可以烧几桶水洗澡,并让一个伙计带他把胡子刮了。
李秋萍再次看到他,也是饭点,他在大厅里跑堂。那真是跑堂,端茶送水的,很麻利,一路小跑。
看上去三十来岁的样子,五官端正,还有几分清秀。
闲聊时,李秋萍向宫七提了提这个人。宫七说“我有注意到他,叫于允文,口才挺好,前日在聚会厅里,跟陈正献辩论,两人不分仲伯。”
宫七曾经公开说过,陈正献必进前三甲。
李秋萍“哦”了一声说“若是文才与陈正献不差上下,日后他必定比陈正献更有作为。因为他品德好,内心又十分的强大。”
宫七问“大小姐何出此言呢?”
李秋萍笑道“暂不说他这次能否考中,就凭他现在举子的身份,能做下人的活,又不觉得丢脸。这就不是一般人能做得到的。看一个人有没有作为,要看他在低处时,是否处之坦然。这样的人能经得起打击。能经得起打击的人,才会有更大的发展。”
宫七哈哈笑了两声说“说的有道理。”
他们两个讨论的这番话,被隔壁的人听去了。听的人又把这话说了出去,随后传开了。
欠钱的学子们,陆陆续续的也开始给店里帮忙。
干活的人太多,乱碰头。
宫七把雇来的伙计们,全辞了,又把愿意帮忙的人根据特长分了工。
这么一整顿,除了饭菜和点心的味道不如从前好之外,别处依旧井然有序。反正他经营的是茶楼,也不指望卖饭食挣钱。
这件事给于允文带来了截然不同的两种影响。贫寒学子们都管他叫文哥,对他尊重有加;有身份的学子们看他极为不顺眼,觉得他是故意如此,为的就是引人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