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山梦雪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惠风明月
蚕头回到下处,翻了一回,在百宝盒里,还真让他找到了红绳,还找到一个锦袋,看到针线盒,也揣上,然后赶紧回蚕房。
回蚕房才进了门,就吃了一惊。
走时好好睡在被窝里的志远,虽还躺在炕上,可身上的被子,全踹开了!
蚕头吓得心跳都慢了半拍,他真是晕了头!他不应该走开的,要是志远想不开搞点什么事出来,古蝎子肯定会把他给剁了,就算没什么事,不盖被子也会着凉,如果病情加重,一顿暴打是跑不了的!
蚕头吓得赶紧扔下手里的东西,上前查看,就见志远侧身闭着眼睡着,原来被古蝎子扔在一边的他爷爷的腰带子,正被志远抱在怀里,而他原来手里握的金锁片,被他甩出老远在炕角落上,要不是金灿灿的反着光,都不好发现。
蚕头心里忐忑不安,志远一直和顺,别说发脾气,对人重一点的话都没一句,这是咋啦老爷子给的金锁片都扔了,还把被子全踢了,他不知道这是找死吗!
一想到“找死”二字,蚕头心里咯噔一下,心猛地就是一沉——小六爷他真的是不想活了,这是在自绝,他要寻死!
这还了得!
蚕头张嘴就想叫人,可想了想,还是忍住了,一边小心的盯着,一边拿起一床被子,轻轻的给志远盖上。
天冷志远又在病中,盖的两床被子,蚕头才拿起第二床被子,就见他才给志远盖的第一床被子,已经被他又踹一边去了。
果不其然。
蚕头只感觉心里拔凉拔凉的。
首先得哄他盖上被子,不然就真的得喊人了,喊人的话,对志远对他都不好。志远心软,用苦肉计或许有用。
蚕头半真半假,眼睛红红的,一边拿起被子又给志远盖上,一边声音里带上哭腔:“小六爷,别踹了,要是冻出毛病,你能不能遂意我不知道,我是肯定跑不了的,我都一把年纪了,经不起打了,你可怜可怜我吧,行不”
志远没说话,但也没有再踹了。
蚕头又小心翼翼的给志远盖上第二条被子,然后人就在边上盯着,盯了一会,见志远没啥动静,就先去把金锁片拾了,放在锦袋里,然后给志远塞在枕头底下,这事关紧要,如果进来个人看见金锁片被甩在炕角,那可就又是一场祸事!
枕头一动,志远被惊动了,睁开了眼,白了蚕头一眼。
病容之中,志远原来眼里的痛苦和沉重少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心灰意懒,夹带着放纵的满不在乎、什么都无所谓的神情,还有就是明显的不满,看得蚕头心里直打鼓。
志远什么也没说,闭上眼继续睡。
蚕头心中害怕,志远刚才那一眼,其中的不满还在其次,其中的满不在乎才叫人惊心。
如果志远想不开,来个破罐破摔,那就要命了,只求上苍保佑,千万别在今晚闹事儿,这时,已经是后半夜了,只要再捱过两个时辰,志远就会被老爷子带去哈尔滨,只要明早交了人,就算闹个人仰马翻,也和他没关系。
不知过了多久,志远开始咳嗽,越咳越历害,到后来,咳得像扫机关枪一样,蚕头估计这是寒咳,应该是之前光着身子做投名状受了寒,加之之前退烧又用了紫雪散,紫雪散药性太寒,这烧一退就开始咳了,但他不敢去禀报,万一是志远踢了被子受了寒呢。
蚕头让蚕房值夜的手下,悄悄给志远煮了碗姜汤,可姜汤煮好了,志远却不肯喝,见志远咳得甚是痛苦,又是一副万念俱灰的神情,真把蚕头吓得不轻,苦苦哀告央浼,志远被他烦不过,才把姜汤喝了,到天快亮时,志远总算睡着了。
志远根本睡不实,睡不多久,迷糊中感觉手里是空的,一下子就惊醒了,他爹爹海山的腰带子哪去了
志远睁开眼,就见蚕头在灯下,一手拿针线,一手拿着那腰带子,正在把两块布拼缝在一起。
见志远醒了,蚕头忙解释:“一会小六爷就要跟老爷子出远门了,这腰带被剪成三块,容易丢,我帮小六爷缝起来。”
过了好一会,志远才小声道:“谢谢叔!”
志远虽然讨厌蚕头以讨好古蝎子为能事,但也感激和可怜蚕头,这人对自己,多少还有那么一点真心。
“天快亮了,”蚕头边缝边小心的看着志远的脸色,“小六爷的咳嗽,待会,我跟四爷和五姑娘交待一声儿,怕是昨天被二爷扒了衣服受了寒,让他们给你——”
“别说了!”志远话里带点怒气,毫不客气的打断蚕头的话,被二棒槌污辱是他最羞愤的事,这个该死的蚕头,为了撇清自己的干系,偏偏还提!
“叔!放心吧,我要不顾念你,之前你走开时,我就已经一头在墙上撞死了!”志远冷冷的说,在古蝎子手里,实在太可怕太痛苦,他既然已生了求死的心,就自觉再也不用浪费心机对蚕头假以辞色了,甚至恶作的要吓吓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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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章 求死(二)
志远从枕头下摸出那个锦袋,把金锁片拿了出来。
“叔,这东西,值多少钱”志远边问,边忍不住又咳嗽起来。
“这是足金的,一两重,当金子卖呢,值40多个大洋,可这是杨庆和的东西,工费贵,当初买的时候,60个大洋呢。你看看,这活多鲜亮,那只鹤,就像活的一样!”
60个大洋!
志远以前当小倒爷,成天在钱眼里翻跟斗,一分钱一分钱的抠,能赚个一块几毛的就是天大的喜事,他活这么大,见过最大的钱就是把自己卖给古蝎子得的那50个大洋,而今,他手里的这个金锁片,竟然值60个大洋!
志远脸上却不见波澜!仿佛他手里的,不是一块足一两重的金锁片,而只是一块不值分文的烂泥巴。
他已经感觉开始气促,咳嗽声沙哑,这是风寒入肺的咳声,这种咳声,他那当大夫的爹爹海山都最怕,志远从小,只要是这样咳的,必然高烧几天,有时还咯带血丝的痰,好几回小命差点送掉,那还是有爹爹衣不解带的照顾他,现在,别说没爹爹照顾他了,明天还得跟古蝎子上哈尔滨,去“做大事,赚大钱”!
不是生无可恋,而是在古蝎子手里活下去实在太痛苦,志远一心把自己交待在这病上,人都要死了,还要钱做什么!
“值钱就好,”志远把金锁片放在蚕头手里,微喘着对蚕头说:“叔,你把这个卖了,换成钱,找个好大夫,把你的腿好好治治!说不定就有不用拄拐的那一天。我爷爷说的,很多病别以为不能治了,那是因为没有遇到好大夫!”
蚕头听了,惊得两眼都瞪圆了,志远还记挂着他的残腿,这固然让他感动,但这金锁片收不收,却事关生死,心里的小算盘飞快的拔拉了一下,立马就得出结论,这东西绝不能收!
没错这金锁片很值钱,可如果命都没了,那要钱何用!古蝎子要知道这金锁片是他拿了,那他的小命也就到头了。
志远似乎能把蚕头看透似的:“叔,你放心的收下,我绝不会害你,老爷子不问就罢,要问起,我只说是自己搞丢的。坐火车去哈尔滨,车上人那么多,丢点东西没什么奇怪的。再说了,我这回去哈尔滨,很可能再也回不来了,这东西叔你不要,还不知便宜谁呢。”
蚕头心里不禁也犹豫了一下,毕竟是件一两重的金锁片,忒值钱的东西,谁见了不心痒啊。听志远的口气,他还是抱着寻死的心,他要是死了,就是死无对证,或许还真的追查不到自己的头上。
可仔细一想,古蝎子是什么人啊,多疑又凶残,一点蛛丝马迹他就能把你的肝肠掏出来,那个帮他生了儿子住在康平的女人,压根就没不安分的实证,他还不是问都不问,直接就掐死了!志远志远哪是老爷子的对手啊,在老爷子手里,根本走不过三招,这金锁片他绝不能收,这不是钱,是催命符!
志远还不放心的叮嘱:“叔,出手时小心,千万别贪心,别原件出,把这个熔了再出,宁愿少卖些钱,也别落把柄!如果明天从这出发时,老爷子就问起,那我就说是怕丢,先交你收着,那你就别动它了。”说完就又咳起来。
蚕头看了志远几眼,伸手给志远顺背:“小六爷,你的这份心,我领了,但东西,我不收。不是信不过你,是你跟老爷子的日子,还浅!”
待志远咳嗽稍停,蚕头移近志远身边,在他耳边压低声正色警告道:“小六爷,为着小六爷待我这份情义,我把心窝子里的话,说给你听!——我跟着老爷子几十年了,老爷子的疑心和能水,比你想的大!大得多!你给我这个,你在他手里,糊弄不过去,而我,也没命花这个钱!”
蚕头说着,用他拿来的红绳,绑在金锁片上,系好后,把金锁片放入锦袋,然后给志远放在贴身的衣兜里,然后仍然是正色、低声的警告道:“听我一句劝,这金锁片别再扔了!好好收着,这个东西是老爷子十几年前买给他的儿子的,还没给到他儿子手里,他儿子就急病死了,小六爷你撞到大运了,老爷子不知是什么鬼迷了心窍,他把这个金锁片给你,就是把你当儿子看了,你用好这个,就能活,你要把这个弄丢了,或是那天老爷子自己醒悟了,你顺他便罢,不顺他,你就是个死,或是生不如死。”
说完这些,蚕头可真的是眼睛红了,过了一小会,看着志远道:“这些话,你漏出去一句,我就是个死,小六爷,我的心,你可明白”
志远看蚕头良久,半晌,低头轻声道:“谢谢叔!”
两人好一阵子沉默,志远又抬眼看着蚕头:“叔,我就要走了,我能求你一件事不”
“啥事”
“投名状被我砍断两条腿的那个人,他在蚕房归叔你管,求叔别难为他,给他吃点好的,他要是痛得哭了,别打他……”志远说着,忽然就喉咙一哽,抹起了眼泪。
“好!我答应了!”蚕头想不到志远求他的是这个,志远这心肠,在老爷子手里估计小命不长。加上志远那一句“我就要走了”,这是诀别的意思,不禁心里一酸,伸手把志远揽在怀里。
这一揽才发觉,志远又已发起烧来,虽不十分的烫,可这烧要紫雪散都压不下去,还真不是玩的!
开往哈尔滨的火车上,古蝎子又做了一件让他的徒弟们瞠目结舌的事情。
古蝎子一行在开原上的火车,目的地是哈尔滨。
路途遥远,加上古
第一百二十一章 活下去的信念(一)
没一会,赛潘安带了个一身西装的人来到包厢,赛潘安介绍道:“这位是刘大夫,上海四明医院留过洋的大国手,人忒热心了,听我一说就赶来了。”
刘大夫看过志远,端着架子道:“你们说的什么夹伤夹寒那是民间的叫法,我不懂,我的诊断是,这是重症肺炎!”
“重症肺炎那要怎么治啊”
“我没带药,在这车上没法治,你们得赶紧把他送医院去,不是你们说的什么医馆,中医就是扯淡,土方子对这病没用,这是肺部感染,得送西医院。而且就算是西医院都不一定能治好这个病,对于感染,没有特效药,只能支持治疗,就算是洋人,得了感冒要转了肺炎,病死率都很高!”
“哪有西医院”
“大城市就有啊,离这最近的,长春肯定就有。”
“我们去哈尔滨呢!”
“哈尔滨肯定有西医院,但要明天才能到,”刘大夫带点鄙夷的看着古蝎子,心想这些人肯定是心痛车票钱,不肯中途下车,死也要捱到哈尔滨才给孩子看病,当下冷下脸道:“这病人,已经口唇发绀,呼吸节律改变,听诊有小水泡音和喘鸣音,心跳快,肝脾都有点肿大,能不能顶到明天,不好说。”
送走刘大夫,二棒槌第一时间发表对刘大夫的不满:“妈的这些个喝过洋尿的,那个神气!中医就是扯淡妈的他不是中国人他小时候看的不都是中医”
古蝎子狠狠的剜了他一眼,志远的病症是夹伤夹寒,伤是二棒槌那一掌,寒是二棒槌扒了志远的衣服,不由得恶狠狠的骂道:“闭上你的臭嘴!要不是你昨天那么不知分寸,老六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二棒槌赶紧闭了鸟嘴缩一边去,心里还万分委曲:老子怎么没分寸了我是把他插爆了还是插穿了老子裤子都没脱!再说了,叫我把他往死里玩的人不就是你吗!
古蝎子看看志远,亲自喂了他一口水,再喂时,水就老顺嘴角丫子流出来了。这倒不是志远有意识的行为,他是真的已经进入嗜睡半昏迷的状态。
“老六的病,拖不得了!”烟牙建议道:“要不,前面长春站,老爷子指派一个人,带老六上医院”烟牙对志远一直有些愧疚,因为是他说志远如何漂亮值钱,古蝎子才把志远搞了来,看到志远快死了,不尽点心感觉心里过意不去,反正也就是说说,老爷子采纳与否,还不知道呢。
古蝎子还没说话呢,黑心虎就先否决了烟牙的建议:“不行!我们这次出来,有一单“生意”,已经踩好点布置好了的,明天下午到哈尔滨,明晚就要收网,怎么动手我和老爷子已经核计好了,你们每个人,都一个萝卜一个坑,全有安排!怎么能在长春下一个!”
黑心虎说着看一眼志远,道:“老六只能跟我们到哈尔滨,到时交底下人带他去医院,幸好我们订了这个包厢,就让老六在这歇吧,我们也好照顾他。”
“是!”烟牙忙哈着腰应道。他这个老四,毕竟位份不高,又不是古蝎子的亲戚,很多机密他都没有资格参与,只是按令行事,要不是为志远这事说开,他都不知明天一到哈尔滨,晚上就有行动。
志远的病立马没有人再提,众徒弟们都太了解古蝎子,明晚就有行动,古蝎子肯定是自己亲自坐镇哈尔滨,收网收钱,古蝎子是断然不会为了一个徒弟的病,而中途耽搁的。
古蝎子没说话,一双三角眼却时不时的瞟着志远的小脸,叫老大黑心虎,给志远还是喂了点紫雪散,不能让他就这么高烧下去。自己则坐到对面,抽出了他的旱烟袋,点着抽起烟来,包厢里立时弥漫起一股烟味。
或许是受了烟味的刺激,志远咳了起来,那声音听着就让人揪心。
古蝎子骂了声娘,拿起茶杯,往烟锅子里浇水,把烟灭了,发脾气似的把旱烟袋往小桌上一抛,不抽了!然后走过去,打开被子把志远抱了起来,用他的棉袄包着,然后伸手在志远肺俞穴的位置,给他搓揉起来。
这可把古蝎子的徒弟们全看呆了。
别的都没啥,只老爷子那大烟铲子,啥时为过别人这么委曲自己这烟抽到半吊子,竟然灭了不抽,这在他们,还真是第一回见!
待志远咳喘稍平,古蝎子就叫烟牙,去把老五韩萱也叫到包厢来。
等人齐了,老大黑心虎就按老规矩,领着师弟师妹们站好,等古蝎子发话。
古蝎子道:“老四刚才的话不错,老六的病,拖不得了!前面就到长春站了,到了长春,就送他去医院。”
众徒弟听了都抬眼看着古蝎子,老爷子对这个老六,确实不一样啊。
“是!”黑心虎是众徒之首,理应由他接话,黑心虎随即请示道:“老爷子!那您看,派谁带老六在长春下车”
古蝎子扫一眼众徒弟,道:“老六病得不轻,在长春我也有点事要办,一会到站了,萱子跟我,带老六上医院去。”
众徒弟听了,不由得又呆一呆,没想到不是派人,竟然是老爷子亲自带老六上医院,为了老六这病,老爷子明晚的收网都不参加了,这老六,面子够大的。
古蝎子瞅了黑心虎一眼,又扫一眼众徒弟们,厉声道:“老大!明晚的事,你可安排妥了!老子不在,你们几个多尽点心,要是办砸了,我把你们几个,全一锅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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