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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山梦雪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惠风明月

    海山抽的烟叶多是集市上买的,其中他最喜欢的就是雁翎烟,认为这种烟叶,味足够劲道。这种烟叶不常有人出售,买不买得着,要看缘分。

    “这摊子我早看到了,”海山看着小摊,吞了口口水:“给你买这些东西,办年货的钱快用光了,下剩下点儿,除了买药材,再给你称三斤粥米也就没了。”

    志远自中了丹毒,海山在他病时对他很是宠溺,丹毒盛时,孩子不但没胃口,还吃什么吐什么,独米汤能受得,之后就独爱喝白粥。后来,只要孩子生病发烧,海山都会熬大米稀粥给志远吃,几年下来,只要发烧了就有大米粥吃几乎成了定例。

    志远一把拉着海山,不让他爹爹走,央道:“爹!我不要吃细粮,爹买烟叶吧,这雁翎烟可是难得碰到有卖的!”

    海山不肯,志远便赖在烟摊上不走。

    “咋地说不走就不走是吧”海山一笑,他打定的主意岂是个小屁孩能改变的,上去轻轻架起孩子,就离了烟摊,边走还边道:“烟叶家里还有啊,石头爹送了我些他家自己种的烟叶,好着呢。”

    见离烟摊远了,海山放下孩子:“自己好好走!回去后,爹先给你看看屁股……”

    当晚,朱厚辉在大和旅馆的电话间打了一通电话后,心事重重的回到了李熙的房间。

    李熙瞥他一眼:“怎么没能联系上老陈”

    李熙狙击人才次数已经不少了,最棘手的,就是这个杜志远,这小子软的不吞硬的不嚼,念着海山的养育之恩,死活就是不肯跟自己走,搞得李熙都没法了,从来不迷信的他,竟然落到了要老陈“指点迷津”的地步。

    其实他可以不用落到这步田地,只是李熙也不知道为什么,对志远,他不愿意硬来,不愿意使横手。

    朱厚辉躬一躬身:“联系上了,只是……”

    李熙立即把脸转向了朱厚辉的方向:“只是什么”

    李熙要朱厚辉联系在北平的手下,要他们找到老陈让他接听这边的电话,问题只有一个,要老陈算算,杜志远,是否真的就是他所说的那个可以解决李熙最忧心问题的人。

    李熙分析,现在要志远追随自己,只有一种可能了,那就是去找杜海山,说服海山让志远追随自己。可这等于是要自己这个堂堂的大学者大教授去舔海山的腚,李熙感觉难以拉下这张老脸。

    所以他要知道,志远是不是他所需要的那个“人”,如果是,就算是硬着头皮,他也要再努力一把,去见海山。

    朱厚辉道:“老陈说了,此人就是‘那个人!’,他还加了一句:‘此乃子,非婿!’”

    然后凑近李熙,低声又道:“可怕的是,我从来没和




第三十章 初会
    一九三二年,夏,长春。

    1931年“9.18”事变后,日本帝国主义侵占了整个中国东北地区,使其沦为日本的殖民地。1932年3月9日,在日本军队的撺掇下,末代皇帝溥仪,从天津秘密潜逃至东北,在长春成立了傀儡政权——伪满洲国。

    长春原来不过是一个仅有13万人口的中小城市,无论是历史底蕴、经济实力还是人口数量、城市建设,均与奉天(沈阳)、大连、哈尔滨不可比肩,即便在吉林省境内,论底蕴,吉林市也比长春厚重得多,但正因为这里原本就是一座中小城市,中国的抵抗势力薄弱,没有日本人忌惮“三股势力”:俄国人、奉系军阀、前清残余,是关东军心目中的理想之地,长春反而脱颖而出,成为了“新京”——伪满洲国的首都!

    长春成为首都,改称新京之后,开展起大规模的城市建设,人口暴增,街上车水马龙,由于是首都,一时间更是华盖云集,达官贵人多了,上档次的饭馆,生意红火,几乎是座无虚席。

    丰乐路上的春江饭店,虽说不上是顶儿尖儿,也算是长春上挡次的饭馆,这是家长春老店,才新完成了改扩建,在门外竖起大广告牌以招徕宾客,上头写着:中外侍女招待殷勤和气,冬则暖气,夏则电扇,俾客人不知有寒暑之苦,并有中西音乐,更足怡兴悦情,兼有跳舞场、打球台、改良厕所,一切讲究卫生。兹为提倡营业,招来顾客起见,定价特别从廉,各式菜品一律八折……

    这天中午,春江饭店生意兴隆,后厨里忙得热火朝天,这天又特别的闷热,滚滚热浪中,无人不汗流夹背。

    比后厨的气温更高的,是在后厨门口骂人的春江饭店经理王贤的火气!骂人骂得,唾沫星子满天飞!

    他骂的是他治下饭店里掌勺的三个大厨师之一,姓林名有,不是因为林有做菜做坏了,而是在这最忙的时候,这王八羔子,又要请假回家去看他生病的老爹!

    这林有,26岁,是春江饭店多年的老伙计了,10多岁起,就在春江饭店当伙计,从后厨的杂工做到掌勺的大师傅,事业成功但却没有美满人生,因为,他有个痨病壳子的老爹。

    林有平时吃住都在店里,只有放假时才能回家。他家在长春城外,离春江饭店有十多里地,刚才,有村里的人跑来告诉他,他爹的病又犯了,总喘不过气,要他回家一趟。

    林有低着头,不还口,他知道这时请假,被人劈头盖脸的一顿臭骂必不可免,怎么骂他都忍了,只要能请到假回家!

    他不是怕王贤,是怕如果得罪了王贤,会打了饭碗,林家风雨飘摇,他的薪水可是全家人赖以活命的东西。

    林家因林父多年的肺病,一贫如洗,还欠了不少债。林家七个孩子,存活的只有三个,因为家道艰难,林有的小妹妹,被卖给了人家当童养媳,小弟弟在一家建材店当学徒,都遇人不淑,厉害狠毒的婆婆,刻薄奸诈的掌柜,两人的日子都过得艰难,时常捱打受骂,根本不会被允许回家照顾父母,林有的娘,眼睛又近乎全瞎,所以,老爹病了,林有要不回家,他爹就只能在炕上死捱了。

    以往这种情景,几乎隔一段时间就要上演一次,林有已经有经验了,暴风骤雨过后,王贤还是会给自己放假,让自己回家去的,所以,王贤骂得再难听,他也忍了。

    他只是怕王贤骂起来没完,他爹还在炕上喘着呢!他急于赶回家去!

    王贤今天火气很盛,今时不同往日,饭店接待的客人里,会有军政要员、上层人物!且春江饭店店面大了,也才花了大价钱装新,厕所用的是最新的抽水马桶,还请了时下最时髦的女招待,其中还有好几个会日语俄语的女招待,东家可是往里投了血本,盈利上给了他硬指标,他这个经理压力山大,偏这个林有还成天请假,这肯定会影响到菜品的质量,要不是林有有几个拿手菜是春江饭店的招牌菜,他早把林有扫地出门了。

    王贤心里只恨,林有的爹,妈的怎么还不咽气!病了这些年,拖累你儿子事小,拖累了老子事大!

    后厨里没人敢劝,林有正在心焦,就瞧见一个能劝架的人来了。

    戴马华,绰号“大马哈”(大马哈鱼是东北特产的一种鱼),林有昵称他“大鱼”,是林有的铁哥们,两人相识于儿时,那时林有的爹是春江饭店厨房里的杂工,杂工工钱不高,但吃饭却管饱,而且也能捞到些从席面上撤下来的剩饭剩菜,林有的爹有时便把孩子带来饭店,用剩饭剩菜来填孩子们的肚子,好省下些嚼用。

    而戴马华,他爹是个有名气的鱼把头,每年冬天,都有船厂(现吉林市)那边的人来请他去主持松花湖上的冬捕,而戴家是长春一带最大的鱼贩子,春江饭店用的活鱼和鱼肉鱼干,基本就由戴家提供。

    十三年前一个雨天,十一岁的戴马华跟着他爹给饭店送货,都快到地方了,可大车的轮子却陷在了坑里,父子俩使出了吃奶的劲,也没能把大车拉出来。

    当两父子再一次喊着“一、二、三”,用力推拉的时候,一直纹丝不动的车子,竟然动了。

    车子动了,是因为有人上来帮忙,那时才十三岁的林有!

    戴马华的爹在前头牵控着马,两个孩子在后头推着车。

    雨中两个孩子对了一眼,相逢一笑,友情从此开始。

    也是林有好命,结识了戴家,戴家尚武,戴马华又是独子,他老爹给他请了个高人教授武艺,而身为戴马华铁哥们的林有,常上戴家找戴马华玩,有了偷学的机会,两人打起架来,林有反而赢多输少,那高人见林有是块料子,反正一人是教两人也是教,有心把林有也收为徒,戴马华疏通了他老子,把林有的那一份脩金替林家给了,兄弟俩,一同随那高人习了三年的武艺。

    林有十五岁起,因父亲得了肺病不能再养家,就顶替父亲进了春江饭店当了一名杂工,除了晚上到戴家学习切磋武艺,在店里人也极勤快,虽不识字,但人聪明,事事留心,逐步从打扫收拾、洗碗的杂工,做到水台、打荷,后来成为春江饭店最年轻的掌勺大师傅。

    这个过程,除了林有自己的努力,也有戴家的帮衬,戴家老爹没少为他说好话,也经常接济林家,因为他的儿子,和林有非常要好。

    戴马华小林有两岁,人情事故上却甚是老到,这会子过来送鱼,一搭眼就知道怎么回事儿,敢紧过去给王贤递烟赔好话儿,帮哥们儿解围。

    果然王贤的声音就低了下去,没一会就松了口,准林有请假回家。

    怎么说也是人家老爹病了,不给假说不过理去,况且戴马华这人不但会来事,而且在本地颇有侠名,是个王贤也得给他几分面子的人。

    林有急忙撸了围裙,边上戴马华就已经把几张钞票,悄悄的塞在了他手里。



第三十一章 谁帮谁的忙
    林有言明家中有病人,要那学生跟着他快走。

    那学生问了林有贵姓,然后自说姓李,然后就喋喋不休的,说自己打小一淋雨就容易得重病,亏得有林大哥乐于助人,对林有一再表示感谢。

    林有心中焦急,不免嫌这小子话多,就呛了他一句:“怕淋雨,那出门还不带伞”

    那小李嘟嚷道:“我有伞啊!我去前香镇办事,回头路过这里回城里去,风雨实在太大,就到那大树下,想着先躲躲,后来来了个人,开始还好人一个,蛮和气的和我唠嗑,问我梅子雨是不是回村了,我说我不知道,他就骂我不着调,同一个屯的,能不知道我说我就不是这屯的人,就打这路过,什么梅子雨梅子风的,压根就不认识,那人就变了脸,硬抢了我的伞,还把我人给推地上!”

    一直在疾步快行的林有,猛然刹住了身子,本是单眼皮的小咪缝眼,一下子瞪大了好多:“那人呢进屯了”

    小李摇头:“没,他抢了我的伞,就往回城的大路那边走了。”然后就是不服气的哼了一声:“哼,如果不是那人腰上硬硬的鼓起一块,我怕他带了家伙,我一定和他打一架,把伞抢回来!”

    林有听了,眉头拧成了个疙瘩,那个抢小李雨伞的人,连小李不是本屯的都不知道,显见得是个外来人,身上还有家伙,从他飞扬跋扈抢别人伞的作派、及他所打听的事儿来看,这个人,很可能就是个特务或密探。

    满洲国刚立国几个月,长春城里城外,除了临街临路的墙上,到处写着的“日满亲善”的大字多,就是密探和特务多,这些日本人的狗腿子,每月可以领十多元的伪币,凭一个特务身份证,就可以横行霸道、为所欲为,可以随意打骂民众,到处敲诈勒索,上饭店、往旅店、乘船乘车都是大摇大摆,就算是不给钱,也无人敢管的。

    林有装着着急的说:“我爹病着,还等着我救命呢,快走!别再和我扯犊子,你这人,话真多!”

    嘴里在埋怨,好象心里只有他爹的病,别的闲事一概不管,其实,林有心里已经有了计较,一会一定先去梅家看看!

    梅家并没有什么人叫梅子雨,显见得小李就是个过路的,什么都不知道。

    但林有知道!

    梅家的二儿子梅子瑜,上个月就有日本宪兵带着特务来抓他,说他是反满抗日者,伙同他人破坏铁路设施,妄图颠覆军列,幸好当时梅子瑜人不在家没抓到。

    林有决定,一会去梅家,如果梅子瑜真的潜回了家,就要告诉他特务已经盯上他家了,要他赶紧跑!

    林有和小李,两人一把伞,顶风冒雨一起跑回了林家,到了家,大概林家的破败与酸臭太出那个“小李”的意料,人站在门口愣了一愣。

    这也叫“家”

    外头大雨,屋里小雨,几处地方漏水,除了炕上的一处漏水,用个破瓦盆在接,另有三处漏水,都没人管,搞得地上到处是水,湿嗒嗒的不说,地势低的地方,都快能浮起瓢了!

    就一间屋子,光线黑暗,除了炕,没什么家什,仅有的一些家什也破的破旧的旧,屋里正中的方桌,断了一条腿,边上的条凳有高有矮,有长有短,明显不配套,不知是捡谁家不要的。

    这还不算,最触目惊心的,是炕上的病人,炕上的病人不是躺着的,而是坐着的,瘦得不成人样,简直就是一副骨头架子,与骷髅的区别只是还有一口气在,正抱着一床发黑发黄的破棉絮,剧烈的喘息着,那声音就像拉破风箱一样的恐怖,边上的一个女人,头发花白,明显眼睛不好,摸索着给那病人一手顺背,一手捧个海碗,里头是病人咳出的大量脓臭痰!除了痰,还有颜色暗红的东西,分明病人,还在咯血!

    屋子里弥漫的酸臭味,就是那些痰发出来的。

    痰有臭味,这病就很典型了,那个“小李”,看了已爬上炕忙着安慰父母、并给他爹顺气拍背的林有一眼,眼神里充满了同情。

    这真心的同情,是因为他知道林有的爹,得的是个什么病。

    咳出的痰带臭味,这就是“肺痈”,且看病人的模样,气喘不过来,双颊潮红,明显病人在发烧,状况非常不好,但却连躺都不敢躺下,肯定是躺下的话脓痰会堵塞气管,导致呼吸都不能呼吸,所以再辛苦,也不能躺下休息,只得坐着,抱着破棉絮艰难喘息。

    知道这是什么病,是因为他见过。

    没错!这“小李”,就是出身杏林世家的杜志远。

    他虽不爱学医,但爷爷、大伯,还有他父亲杜海山都是杏林高手,志远从小在医馆里帮忙,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对很多病能叫得上名字,知道预后。

    “肺痈”,其实就是现在西医所说的肺脓肿,在没有抗生素的年代,如果早期治疗不好,发生肺坏疽者,或是反复感染和大量咯血使病程迁延者,预后恶劣;而眼前的这个病人,明显在这病上,已经拖了不少时日,耗得差不多油尽灯枯,整个肺只怕已经快烂光了。

    看样子,林父已经时日不多,志远为林有、为林家一家子人难过。

    林有把他爹抱在他怀里,好让他爹不用再用力保持坐姿好歇一歇,一边为他父亲顺背,好让他咳痰容易些,边上林有的娘催他快去请王大夫。

    林有的爹喘得说不出话,但不知是因为怕家里人为他再花钱,还是觉得自己很难捱过今晚,随时吹灯拔蜡,只怕儿子不在眼前,竟然用双手,死抓着林有的手不肯放,然后尽他的力量,摇着头。

    林有正在为难,炕下一个声音响起:“林大哥,要请的大夫在哪里,你在这里照顾你爹,我去帮你请!”

    林有回头,看志远一眼,眼里带着感激,方才他虽是忙于照顾他爹,没来得及招呼志远,也瞥见这“小李”可真没闲着,进出几次,从院子里找了个破瓦缸,又从灶上找了两个大些的器皿,分别放在几处屋漏之处接水,还将原放在炕上接漏水的破瓦盆里的水出门倒掉,然后又麻利的放回原处,要不是有他帮忙,水就要溢出,炕上都要全湿了。

    而此时,“小李”手里,正拿着抹布,在擦拭炕上的雨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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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恩人
    下午差不多四点钟的时候,风雨突然变得更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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