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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道红尘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姬叉

    “只要她不嫁给西荒,这是首要意义,至于其他的,我没有那么多心力考虑。”

    “也就是说,其实你也不是为了青君的幸福着想,只不过是为了西荒?”

    “确切地说,我是为了南离。”李青麟淡淡道:“对有些事情,秦兄应当是心如明镜,并不该如夜翎般问这种幼稚的问题。”

    秦弈喟叹道:“正因我知道一些事情,所以更想要确认一下,你对青君是真有爱护之情呢,还是只不过塑料兄妹情,现在确认了,没事了。”

    李青麟奇道:“何谓塑料?”

    “唔……”秦弈想了想,解释道:“就是那些绸布做的假花。”

    “绸布做的花吗?”李青麟抬头看着天空,出神地想了一阵子,忽然笑道:“也挺好的。这样的花,一样很美,且不容易凋谢。”




第三十章 煮酒话长生
    太子府,花园亭台。

    李青麟和秦弈相对坐在石桌上,天色已经黑了,月亮挂在中天,微风轻拂,花园幽香阵阵。

    左右无人服侍,李青麟亲自温酒,看着亭边小炉火苗轻晃,有些出神。

    秦弈看了他半晌,实在觉得这是个超级矛盾的人,观感复杂无比。其实他可以看出,李青麟一些姿态不是作秀,便如他此刻亲手温酒,绝不是故作礼贤下士,因为没必要,让个侍女来温酒又能影响什么观感?反倒是从相识起他都是这样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模样,并不像是一个王子,在很多时候总让秦弈觉得更像个战士,或者说纯粹的武者。

    可偏偏这么个战士,却做了很多冷血政客才会做的事情。

    “不用一直看我。”李青麟忽然笑了一下:“我虽和青君面容有几分相似,可我不是女扮男装。”

    秦弈也被逗得笑出声:“你很少开玩笑。”

    “我说了,因为我没那么多心力。如果我如青君一般还在满脑子做梦的时候,那我也会喜欢开玩笑。”李青麟笑道:“谁不想天天笑逐颜开呢?阴沉个脸,满腹心事,一肚子算计,可不是什么好滋味。”

    “那你……”秦弈斟酌了一下,还是问:“又为什么选择这样的滋味呢?”

    “人总是要有一个理想,并为此前行,否则一生随波逐流,麻木地活着,又有何用?”

    秦弈怔了怔,又想起宴席时流苏说类似活着何用的话,只是两人的看法截然不同。一个认为你不能无拘无束念头通达,活着何用?一个认为你一生没个理想跟个咸鱼一样,活着何用?

    本以为流苏会对此发表什么评论,可棒子一片安静,没有反应。

    李青麟又道:“秦兄有何志向?悠游林下,松竹为友,不涉凡尘喧嚣,自在逍遥?”

    秦弈犹豫了一下,回道:“是吧。”

    李青麟笑笑:“虽然志不同,我倒也觉得没什么不好,此乃高洁之士。最怕就是一生碌碌,反而安慰自己平凡可贵,此愚夫也。”

    秦弈脸上有些发热,感觉自己好像是后者……

    不过倒也知道流苏为什么不评论了,因为其实流苏所言和李青麟没什么冲突,本质上那都是拥有一种理想和追求,本质一致,那各人追求不同也没什么可争的。

    反倒他秦弈自以为出世恬淡,其实是条咸鱼……因为他不知道自己追求的到底是什么,哪怕他曾经很装逼地告诉李青君人要知道自己追求什么,其实自己都不知道。

    他终于开口反问:“那么李兄之志究竟是什么?南离大权?”

    “呵……”李青麟哑然失笑,没有立刻回答,慢慢熄了炉火,提起酒壶给秦弈添了杯酒,仿佛也是在整理语言。

    秦弈也不催,安静地看着他。

    “秦兄是我南离人,还是个药师。”李青麟掂着酒杯,出神地看着杯中酒液,“你眼中的南离,算不算个病人?”

    “唔……”秦弈叹了口气:“算。”

    “父王一心向道,无心国事,就连西荒入侵的消息都比不上他服丹化用来得重要。”李青麟慢慢道:“国事上,听妖道胡扯一气胜过听忠志良臣,甚至胜过听我这个儿子的。东南地震,不是先抗震救灾,而是先登坛作法;敌国入侵,不是厉兵秣马,而是祈问苍天。”

    秦弈默然。

    “国王如此,臣民更甚。朝堂之上,巴结东华,溜须拍马,正事没人干,个个学道法。都有人敢穿道袍上朝,父王不但不以为忤,反而自己也穿,直如笑话。”李青麟哂笑道:“江湖之中,妖孽横行,人人不敬国王,反拜道观。家家生产荒废,夫妇清修,房事不谐,连人口都降了。秦兄,这个国家不止是生病,而是能要命的绝症。”

    秦弈缓缓点头,他对国计民生没太大认知,但李青麟这么说显然不假,如果真是这样,这国家真到尽头了。

    “这一切从何时开始?便是父王听信东华,开始问道长生开始,这是一切的症结。”李青麟道:“我也曾劝谏,也曾拉帮结派、栽赃陷害,试图从政治层面把东华子轰下台,然而都没有用处,我只是一个二王子,政治资本还不够。”

    说到这里,他终于把掂了半天的酒一饮而尽。

    秦弈抬头,直视李青麟的眼睛。

    “大哥是我让夜翎刺杀的。”李青麟平静道:“他投父王所好,也在修道,这就算了。可他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把这股风往军队里带,那是我南离最后的底线。从那时起,我就忽然冒出了念头,除了他,我自己来当这个太子,那说不定还有救。你道我是为权?是,我要这个权力,不在此位,救不了南离。”

    秦弈轻声叹了口气,默默地喝了杯中酒。

    流苏忽然说话了:“你问问他,如果世上真有长生法,他会怎么想。”

    秦弈便问了。李青麟想了想,笑道:“秦兄自己是方士,想必信这个,难怪会问这个问题……但我说过了,妖魔鬼怪有实证,长生不死只是传闻,多少帝王追求此道,没有一人长生,我不信这个。”

    秦弈坚持道:“我是说如果,如果真有的话。”

    李青麟摇了摇头:“我是一个王子,这是我的国度。我的责任是让人民安居,国家强盛,内使生活富足,外能抗击外虏,若是可以,能够开疆辟土,威震天下,那让我立刻死了也没有白活这一场。长生?便能长生又有何用,没了自己的责任,忘了自己的志向,蝇营狗苟白活万年,也不过一具行尸走肉。”

    流苏轻声一笑:“有趣的人。”却没有让秦弈继续再问。

    倒是李青麟问秦弈:“秦兄,近期没去听你讲故事,不过你的西游记,我还是断断续续听夜翎转述了一些,结局想必是取得真经,都做了佛?”

    秦弈点头道:“各有职司,不过唐僧和悟空是成佛了。”

    “那么……我有一惑,不知秦兄可否解答?”

    “什么惑?”

    “那个六耳猕猴的故事……”李青麟慢慢道:“被杀的那个,究竟是六耳猕猴,还是孙悟空?”

    秦弈心中一跳,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这梗确实有人提,只是他从没想过,断断续续听了些片段的李青麟居然也会这么想,您不会是穿回来的吧?

    “你为什么会有这种困惑?”

    “六耳之事后,孙悟空所为判若两人,再也没了野性,故有此惑。总怀疑会不会其实真的孙悟空已经被如来坑死于此役,是六耳猕猴代替他取经。”

    秦弈只得解释:“那不是我编的故事,确实有原作,原作这些章回的标题明示心猿,故一般解释上,认为所谓的六耳猕猴其实就是孙悟空本人的心猿,被除去之后,野性便收了。”

    李青麟默然倒酒,一饮而尽。

    “怎么了?”秦弈奇道:“这剧情有什么问题吗?”

    李青麟淡淡道:“我宁愿相信大圣已死,也不想接受那只棍扫天庭地府的猴王盘膝合十,长生为佛。”



第三十一章 天作之合
    酒已三巡。

    秦弈看李青麟的目光越发复杂。

    比原先更复杂。

    原先多有警惕感,是因为一个能弑兄的冷血者,自然也能利用了他之后就灭口完事,对这样的政客他一直觉得心里有根刺,没有办法和李青麟多么亲近。

    但如果李青麟所言是真心,秦弈居然觉得很佩服。

    一个杀了自己哥哥的人,他居然觉得佩服……这让秦弈很怀疑自己的三观是不是出了什么差错。如果再想到李青君得知真相后的心情,那就更复杂了。

    李青麟慢慢地抿着酒,悠悠道:“我知秦兄自见了夜翎后便对我有些警惕,我也知道你在想什么,或许怕我事后灭口,甚至可能怕我是个丧心病狂之徒,连对青君都不利……但秦兄过虑了,我若要灭口,第一个要杀的就是夜翎而不是你,没了夜翎,哪怕你到处宣扬也没有人信。更何况,就算有人信,也没有意义。连东华子在朝堂对我各种攻击都没有结果,何况于你?”

    秦弈道:“高位者灭人的口,又何须考虑这么多?有些人不过做秘事时山间偶遇少年,就二话不说宰了。”

    “咦?”李青麟神色有些惊奇:“这莫非……就是秦兄对东华子的怨气所在?他的人杀了你的朋友?”

    “算是吧。”

    “噗……哈哈哈……”李青麟喷出一口酒,大笑起来:“这便是不考虑这么多的后果,平白树敌,恐怕他都不知道哪招惹来的。有趣,有趣。”

    笑了一阵,又道:“这便是活生生的例子,你秦弈背后可未必无人,我可不会平白去招惹这份腥。”

    秦弈哑然失笑。

    “之所以和秦兄谈这么多,是因为我认为合作者不该相互猜忌,那只可能坏事。你我的目标相同,希望精诚合作。所以……”李青麟目光灼灼地看着他:“如今秦兄可以交心否?”

    秦弈举杯相敬:“何出此言?你我岂不早就已经是朋友。”

    李青麟举杯一碰,笑道:“不错,早就已是朋友。”

    两人干了杯,李青麟吁了口气,整个人看上去都轻松了几分:“据我多年观察了解,东华子和你故事中的车迟三仙颇为相似,他肯定没有什么正统的传承,不过野狐禅罢了。便如那丹药明显不妥,那就只有两种可能,要么他故意害我父王,要么就是他自己都不懂,练错了。诸如此类的迹象还有很多,我倾向于他是真的不太懂。”

    秦弈颔首道:“我今日直面东华子,也觉得他没我想象的懂修行,他像个政客多过像个修行者。连江湖术士都该玩得炉火纯青的卦解,他好像也不见得多通。因为真有自信的人,多半会理直气壮和我驳卦,而不是玩政客话术。”

    李青麟笑道:“从认识秦兄起,我就一直觉得你之所学显然是有体系有传承的,胜过东华子。只要能让父王信你,东华子便再无依托。”

    这便是李青麟特别重视秦弈的原因,秦弈心中微叹,对李青麟的好感又多了几分。因为李青麟要对付东华子,原本还有另一个办法,不需要这么绕。

    那就是直接篡位。

    军队都在李青麟手里,他完全能办得到李世民干过的事情,把父王逼得退位修道去。只要坐上王位,要轰走一个国师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情?

    但他没有选择这条路,而是巴巴地去请方士,打算与东华子争夺父王的信任。

    秦弈叹道:“明早见你父王,我会尽力试试。”

    李青麟沉吟片刻,忽然道:“这次邙战来南离,恐怕和东华子有点关系,我现在甚至怀疑东华子本来就是西荒派来搞鬼的内应。所以秦兄,无论你对青君是什么心意,在父王面前,请把关系咬死,不要放弃。”

    “我的心意?”秦弈有点尴尬地想要喝酒掩饰,可看着李青麟的眼神,终于一咬牙,直接道:“这件事不用你说,邙战给我有多远死多远。”

    李青麟抚掌大笑:“所以你我的合作,本就是天作之合。”

    …………

    回到自己的客院,秦弈毫无睡意,靠在窗台看月亮。

    今天发生的事太多,初战东华子,和李青君关系有了变化,与李青麟更是彻底说开,一桩桩一件件在心头掠过,闭上眼睛都是这些人的面庞反复回荡。

    “棒棒,你怎么看?”他忽然问。

    流苏悠悠道:“李青麟很有趣,这样有趣的灵魂在仙凡两界都是万里挑一,可惜与我道不合,不相为谋。”

    “别的呢?”

    “李青君挺可爱。”

    “……”

    “至于其他碌碌之辈……”流苏嗤笑一声:“邙战只是个习武的,还不如李青麟。东华子那点修行我一眼可辩,不过区区凤初七层,蚂蚁一样的东西。拿这俩玩意作为天大的对手,简直是我的耻辱。你若真跟我修仙,有一万种办法可以让这些货色永世不得超生。”

    凤初七层。

    这几日突击补习道法知识,秦弈对这些境界也已经有所了解。修心修身,分五时七候,第一候宿疾并销,身轻心畅,四大适然,六情沉寂,是为凤初。

    说白了就是练气期啦……秦弈自己更愿意这么称呼,习惯。而流苏也从来不去坚持什么境界名称,在它眼中怎么称呼并无意义,你爱怎么叫怎么叫,你想叫傻子境也无所谓。

    练气七层,对于凡人也许真的能算神仙,但对于流苏而言,那就是真正的初学者,一个刚刚摸到修行门槛的菜鸟,更何况还只是个野路子。如果抛开一些常人难以理解的术法来说,单论战斗力,还真不一定能打得过李青麟这种经验丰富的先天武者。

    其实东华子都打不过夜翎吧……如果夜翎能不被克制的话。

    所以如果真能把东华子赶下台,他连逃命都难。

    “你也不要太小看东华子了。”秦弈谨慎道:“他那边有明河,天知道是什么关系。”

    “明河啊……这个确实有点麻烦。”流苏道:“如果明河真站在东华子一边,你和李青麟都洗洗睡吧,别说什么天作之合了,一起做亡命鸳鸯还差不多。”

    秦弈自动忽略了它的讥嘲,问道:“你说她那个卦辞到底什么意思?能详细解一解么?”

    “不能。”

    “啊?”

    流苏叹了口气:“你真当我无所不知?卜算之道,我就从没学过。我教你的这些只不过是常识而已,真正的卜算之道博大精深,哪里是说解就解的事?即使是算出此卦的明河自己,也不一定就真看懂了她自己算出来的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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