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王骥这南宫守备,却同阮浪厮混在一起,言辞间还有些谦卑,就显得十分诡异了。
“行了,都是自己人,争来吵去的有意思么”阮公公苍老的声音再度响起,和起了稀泥
“王伯爷,往事已矣,上皇从来就没有怪罪过你,你如今得了金銮殿上那位的信任,守备南宫,替上皇遮掩得甚好,这份功劳,上皇可是铭记于心的。
袁大人,过去的事儿,就别总纠着不放了,用心替上皇办事才是正经。”
“是了,听公公的。”袁彬回道,老太监的面子还是得给的。
他与身旁的哈铭都出身锦衣卫,土木之变时,俱被瓦剌掳去,随后也先将他二人安排去贴身服侍朱祁镇。
君臣三人在草原同甘共苦,感情深厚。
回转京师后,袁彬与哈铭俱被封了个无权无势的锦衣卫试百户,明里暗里为朱祁镇奔走。
除了他二人,在座的也都不满当今朝政,想要颠覆景泰一朝。
不过众人虽然目标一致,但品性也有高下之分,对于王骥这等金玉其外败絮其内之人,袁彬向来看不惯,逮着机会,就要奚落两句。
而每次到了最后,也都是由阮浪出来打圆场。
听了阮浪所言,知道自己在太上皇心里的份量,王骥喜形于色,又邀功道
“阮公公,今岁为了拉拢各部臣工,送了不少古玩字画,大多可都是我捐纳出来的,还请公公和上皇莫要忘记才是。”
“呸”一直没有出声的哈铭,同样看不上王骥这番事事争功的表现,吐出口中茶梗后,也揶揄道
“怎么,王伯爷,你这是要找上皇索要财物不成”
哈铭是归化中原的蒙人,精通草原和西域各部族的言语,在锦衣卫中,是个另类的存在,所做之事,更多的,偏向于通译一职。
他与袁彬一样,因为服侍朱祁镇北狩,深得信任,甚至还得赐姓为杨,只是眼下不敢声张,仍以哈铭为名。
王骥脸色一变,赶忙讨好地看着阮浪,“绝无此意啊,阮公公,你可别听他们胡说八道。”
袁彬终究没忍不住,又在一旁小声嘀咕道
“这些古玩字画,还不是在应天做守备时搜刮来的,不知让多少人家破人亡,自己花过半两银子么”
阮浪叹口气,“诸位,咱们还谈不谈正事儿的”
曹吉祥也出来打哈哈,“诸位大人,何必为一点小事儿伤了和气呢,来,喝口茶,消消火。”
三人这才没了声音。
见压下争执,阮浪点点头,“王伯爷,你那些字画不会白白送出去的,等大事一成,定会补偿于你,放心就是。
咱们招揽人手,除了金银财货,古玩字画更少不了,你既然有这专长,今后还需多多费心才是。”
王骥喜形于色,“阮公公,在下必不负使命,放心好了。”
袁彬在一旁暗中叹气,这下王骥这厮,更有了搜刮字画的借口,也不知京中多少人会因此倒霉。
“好了,说正事儿。”老太监阮浪见杂七杂八的事情理清,总算能够继续正题,咳了声嗽后,肃容说道
“去岁咱们按太后吩咐,于泰安伏击那人之子,想要绝其血脉,重立沂王太上皇朱祁镇之子,废储之后被景帝封为沂王为皇储。
未料功败垂成,反而折了不少人手进去,不得不蛰伏起来,另待时机。”
“正是。”仝寅接道,“不惟如此,此事还给了那杭氏借口,以太子年幼,受到惊吓,体弱多病,难以禁受路上颠簸为由,迟迟不肯回京,让我等无计可施。”
在座诸人听到这里,脸色都不太好看,泰安一役,他们全军覆没,事后更被景泰帝清除了不少人手,虽然筋骨仍在,但也损了不小的元气。
那皇后杭氏,更带着其子朱见济滞留泰安,迟迟不归,让他们再难施展其他计谋,要知道,京师一带才是他们的地盘。
杭氏与其子不归,他们就是狗咬刺猬,无从下口,复立沂王一事,就此搁浅。
“有鉴于此,”仝寅顿了一顿,“太后已下决心,不再理会泰安那边,直接釜底抽薪,让我等联络朝堂上的忠贞之士,复立上皇登基,还天下一个朗朗乾坤。
石亨此人,位高权重,督掌团营,若得他相助,大事可期。
曹公公,你替他说几句话,不但能换个真正的东厂厂公,还方便拉他下水,这买卖做得,你说呢”
别看仝寅一介白身,但显见在这帮人中地位却不低,接过阮浪话头,也无人有异议,不知他是何时投靠的孙太后,能得此重视。
“仝先生说的是。”曹吉祥点头赞同,“此事我当亲自出马,料理好首尾。”
“嗯,”老太监阮浪满意地点点头,“这事儿能不能成咱们不敢保证,不过只要表露出足够诚意,相信石大人当会弃暗投明。”
“公公,”站在阮浪身边服侍,一直没有出过声的小太监突然插话,“上皇听说瓦剌故人之子来投,不是吩咐过,要咱们尽力结交,能引为助力最好,曹公公如此行事,岂不有违上皇初衷”
“咝”阮浪抽了口冷气,是有这么一回事儿,小太监不提,他差点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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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7章 进京
朱祁镇北狩之际,也先倒也不曾苛待于他,甚至还想让自己的姊妹嫁过去,朱祁镇昏聩,稀里糊涂的就想答应,是袁彬和哈铭苦劝,方才熄了念头。
除此之外,他同也先之弟伯颜帖木儿的交情也甚好。
瓦剌内乱,一部南投大明,如此大事,朱祁镇自也有听闻,视秦博为故人之子,倒也说得过去。
秦博来京受封,依着朱祁镇的想法,所部最少也有千余人,这些人的战力,可比团营还要强上一线,若能效力于他们,复立之事,自然更有把握。
“这可如何是好”阮浪看着仝寅,指望他拿个主意出来。
要卖石亨的好,就得罪了瓦剌故人,若交好瓦剌,石亨那里就白费了这许多工夫。
“这有何难。”仝寅哈哈笑道,“曹公公该怎么做,仍旧怎么做,至于结交瓦剌,烦请袁兄哈兄出面,大伙儿各行其事便是,咱们之间的关系,又有谁能知晓
何况曹公公那里打压瓦剌,给他们施加压力,岂不是更有利于袁兄哈兄行事”
众人恍然,明面上,曹吉祥只是孙太后的人,与太上皇一党还是有些距离的,顺着石亨的意,建言拆分投靠的瓦剌一部,无论成与不成,都与南宫无关。
而袁彬哈铭,在京师已是半公开的正统一脉,若及时向瓦剌人示好,当有很大可能让心生不满的瓦剌人投靠过来。
“仝先生不愧为咱们的智谋之士,就这么办。”阮浪定下调子,颤巍巍站了起来,扶着小太监缓缓往外走
“年纪大了,熬不得夜,剩下的,你们自己商量着办罢。
小瑶子,咱们这就回南宫,明儿还得早起服侍上皇呢。”
“让我和哈老弟去接触瓦剌来人,总得有个信物罢,公公。”袁彬在一旁提醒。
“上皇有金刀赐下,数日内我会让小瑶子带出南宫,送与你们。
说来也巧,据上皇所说,那金刀还是他北狩之时,也先之弟伯颜帖木儿送给他的,想必那瓦剌大王子当能识得,也是有缘啊。”
阮公公的声音渐行渐远。
小瑶子唤作王瑶,是阮浪收的义子,他年老体衰,在外奔波,多是王瑶代他出面。
待阮浪离开后,王骥凑到曹吉祥面前,“预祝公公能得偿所愿,顺利坐上东厂厂公之位。”
曹吉祥皮笑肉不笑地回了个礼,“借王伯爷吉言,伯爷有事儿直说便是,你我如今既在一条船上,当戮力同心才是。”
王骥大喜,“前些天看上了一个穷酸的家传字画,叵耐这厮又臭又硬,没有相让的意思,差点闹到了顺天府那里,京师不比应天,我这南宫守备也不比应天守备,手下虽然有点人,轻易不能动用,你看”
与在应天做守备,能只手遮天不同,如今身处京师重地,王骥不知被多少人盯着,若动用手下人做与南宫无关、甚至是欺行霸市强买强卖之事,恐怕就是景泰帝也未必能保得住他。
曹吉祥微微皱眉,“这等鸡毛蒜皮的小事,若动用东厂番子,岂不是大材小用,于我争做厂公之位不利,况且你我明面上交情泛泛,我又是众所周知的太后之人,为你出头,怕是不妥。”
见王骥面露失望之色,曹吉祥接着说道
“这样罢,我另行安排个人帮你,张軏此人,你可认识
前不久才授的锦衣卫指挥,一直想巴结我,我同他打个招呼,你再拜访一番,今后在京师办事,就找他好了,你看如何”
王骥听了,这才转露喜色,“全凭曹公公安排。”
张軏乃张玉次子,而张玉则是靖难功臣,与朱能一道,被朱棣倚为左右手,靖难尚未功成,就已战死,朱棣登位后,封张玉为荣国公。
长子张辅,也是功勋重臣,历事四朝,连姻帝室,得封英国公,只是跟随朱祁镇亲征,最终死于土木之变。
一旁的袁彬听了暗中嘀咕,可别生出什么事儿来。
张軏此人与其父兄相比,不太成器,典型的纨绔子弟,景泰二年,还因为强抢民女,犯了众怒,被景泰帝下过狱。
如今年岁虽然大了些,但办事仍然没有章法,恐怕会惹出不少事儿来,给他们几人添麻烦。
有心想提醒一下,想了想,袁彬最终还是算了。
刚才就同王骥闹得不欢,要是再挑张軏的刺,就有些讨人嫌了,反正那个纨绔家伙,估计是接触不到什么隐秘之事的,且由得他去。
明廷给的期限十分宽泛,因此一路上周秦川他们走走停停,游山玩水,好不惬意。
一道的高同知也是个妙人,不但不催,还主动告知何处有名胜,哪里有古迹,若是有点特色的名菜小吃,他还会主动带路,邀大伙儿共尝美味。
秦博本就心慕中华,有机会赏玩一番,自然不会错过。
周秦川和苏幼蓉呢,难得的有银钱有空闲,还不用担心被人追杀,受到通缉等等烦人事宜,自也是玩得不亦乐乎。
因此一行人等虽然都是纵马而行,却足足花了半个多月的工夫,方才抵达京师近郊,如此脚程,只比徒步快上那么一点。
甫到顺天府治下的昌平州,一众人等就被堵住了,早早得知消息的礼部、兵部诸官吏,将他们迎入当地一座空闲兵营。
门达则因锦衣卫的身份不受此限,跟着马庆管家马奎,还有镇抚使卢忠,先行入京去了。
秦博与高同知一道,领了早就押运在此,足够四千人马一个月嚼用的粮草,就地休整了三天后,带着二十多个手下,跟着明廷来人正式进京,周秦川与苏幼蓉自然亦在其中。
高同知就没有进京的待遇,而是留在军营,约束下属,顺便起个监控作用。
诸色人等毫无悬念地住进了礼部所属的会同馆,这是专门用来接待藩属贡使的机构,占地广大,楼舍众多。
为了避免引发冲突,周秦川他们被安排在一个三进的独门大院之中。
安顿下来之后,礼部官员再度上门,开始教导礼仪,为进宫上朝作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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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8章 坏消息
这种事本是秦博一个人的份儿,谁知道为了以防万一,随行的二十余人,也全部被要求一道参与,弄得本就不擅此类琐事的周秦川头疼不已。
好在礼仪虽然严格,内容却不算多,操练了五天后,也就勉强算过得去了。
学礼已毕,本以为很快就能面圣,谁知道一连五日过去,秦博都未见诏。
不论是问会同馆吏员,还是问一直陪同的礼、兵二部官员,都没有得到一个令人满意的答复。
这下众人有点沉不住气了,偏生无计可施。
倒不是受了什么限制,进出之间,只需在会同馆报个备,却也无人阻拦,基本没什么束缚。
但在京师之中,周秦川他们可说是两眼一抹黑。
路不认识尚且好说,多趟几道也就熟了,若想打探点什么消息,就全无门径了。
茶楼酒肆不是没有去过,除了家长里短的八卦,全无任何有用讯息。
而门达和马奎这两个他们还能指望之人,自昌平一别之后,就再无踪影。
种种遭遇,弄得大伙儿心里七上八下,就是周秦川,一时也没了主张。
好在到了第六天,门达这厮伙同马奎,一道出现在了会同馆。
不出所料,两人带来的,果然是坏消息。
他二人刚入京那几日,关于如何处置以秦博为首,千里来投的这只异域人马,群臣意见繁杂,对周秦川他们来说,其间好坏都有。
但由于要害人物尚未就此事表露过看法,任何一家之言,都未能在朝堂上占据优势,压倒其他声音。
这里所说的要害人物,最为关键的,其实就是两个人。
一为兵部尚书于谦于少保,一为京师团营都督,武清侯石亨。
前者已然不仅仅是一部之尚书,由于京师保卫战的诺大声望,已隐为群臣之首,不惟兵事,一些重大事宜其他各部也会或是征询他的意见,或是请其观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