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见识过苏幼蓉的功底后,他就一心求教,如今这般等人的工夫,正好成了他对着窗外运河,泼墨习画的大好时机。
周秦川也不曾闲着,读一会儿书,练一会儿字,再看一番景致,倒也悠闲。
苏幼蓉则不时指点两人一下,俨然一个女先生。
门达和卢忠一开始还同他们混在雅间,只是没两天,就吃不消了。
他俩既不读书又不写字,那受得了这份清闲,二人一合计,干脆留在楼下,同秦博的几个手下一边喝酒耍钱,一边看着码头来往之人。
既不耽误找人,还有乐子,可比呆在楼上强多了。
吃过饷午,秦博继续对着窗外的运河作画,周秦川则有些腻味了运河边人来人往的繁杂之相,转而来到与运河相向的另一扇窗前。
通州的房子,以码头附近最为密集,沿着官道通往京师的路上,也建了不少宅院,其他地方房屋不多,从码头和官道延伸开去,就只有几条小巷。
他们所在的雅间前后通透,一面朝向码头,而另一面,则对着一条僻静的小巷。
周秦川打开窗户向外张望,正好看到了两个青衫书生的背影,各自骑在毛驴上,缓缓而去。
两人不时交头接耳一番,或许是在探讨读书心得,伴随着‘得得’的驴蹄声,别有一番意境,周秦川感觉,这个场面若能入画,应该比码头要更有趣一些。
苏幼蓉无声无息地来到周秦川身旁,显然也看出了门道,有了一样的心思。
眼见秦博仍在专心对着码头作画,她干脆自己铺开一张纸,提笔蘸墨,开始作画。
此时的两个书生正好骑着毛驴路过一个巷口,渐行渐远,若不加点紧,不等画完画,两人就要消失在视野之中了。
苏幼蓉不时抬头低头,右手的动作飞快,‘唰唰’几下,就勾勒出了两人的大致轮廓,正待细描,忽觉有异,左手扯了扯正低头专心看她作画的周秦川。
“秦川哥,你看,有些不对劲儿。”
周秦川在苏幼蓉的示意下,向窗外望去,但见两个书生骑驴路过那个巷口之后,无声无息间,两人身后已然悄悄聚集了一伙儿人。
就这么不声不响地跟在他们身后,手中拿着短棍戒尺,显然不怀好意。
周秦川和苏幼蓉对视一眼,都觉得这一幕异常眼熟,对了,还在济宁之时,客栈东家赵子桐不就是被人这么打闷棍的么。
再仔细一看,其中一人的座下毛驴,似乎与赵子桐的那头异常相像,不会就是这货吧,他怎么跑到京师来了。
只是驴背上的身影,似乎比赵子桐要圆了一圈。
“秦川哥!”
“知道了,我这就去。”
两人心有灵犀,苏幼蓉刚喊了一声,周秦川就‘腾腾腾’地下了楼,顺便叫了几个护卫。
那书生若是故人,自然该当出手相救,若不是赵子桐,就驱散这些青皮混混,就当顺手做了件好事。
出得酒楼,正待疾行,却听苏幼蓉的声音从楼上窗口飘下来
“不用急,秦川哥,有个书生可是个狠人,当能护得他二人周全。”
回头望去,见秦博也在窗户远眺,不住点头,显然对苏幼蓉的话十分赞同。
周秦川将信将疑,从他的视角看去,两个书生显然已经发现了不怀好意的混子们,一帮青皮一边大声咒骂着,给自己提气,一边仍然在缓缓向前压去,没有避退的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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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1章 故人
看不到苏幼蓉口中所说的狠人,周秦川也不停步,一路小跑到青皮们的尾翼。
将开山刀连刀鞘握在手中,劈头盖脸、没头没脑的只管朝着人乱抽,几个护卫有样学样,‘噼啪’之间,最后几个混混就被打翻在地。
青皮们愕然回头,却见一个凶神恶煞的大汉,带着几个面相同样不是什么好鸟的汉子,拿着未出鞘的刀,杀猪宰羊一般闯进了他们的后队。
“来者何人,俺们可是……”隐隐被数人簇拥在中间的那个青皮,张嘴就要报自己的跟脚,以便喝阻这几人。
不想周秦川腿长脚快,已然到了他面前,一刀鞘打在腮帮上,把他后面的话给打住之余,还带出了几颗牙齿。
几个侍卫见周秦川没有停手的意思,手下同样没有放松,跟在周秦川身后闯入人群之中,将混混们打得哭爹喊娘,不过数息工夫,就四下散了开去。
跟着秦博一道而来的这些人,不论是汉是蒙,都在南逃路上经历过血腥争斗。
但凡全须全尾活下来的,哪个不是身经百战之人,身上要杀气有杀气,要武技有武技,一帮子没上过战场的青皮混混,人数再多,也不过是一群待宰的羔羊罢了。
这些日子周秦川跟着秦博拜访各路权贵,偏偏全都吃了闭门羹,心中一直憋着火,今日这番打斗,总算消了些气。
不是没想过,可能会招惹到这些青皮背后的人,能在京师一带为恶,显然不简单。
可周秦川正愁他们的事难以上达天听,还巴不得把事儿闹大些呢,要是能闹到朝堂就更好了,秦博直接同皇帝要块地驻牧,不比找人托话说情的好?
“阁下何人?”
拦在前头的书生身材高大,手持一根不知从哪儿踅摸来的长笤帚,满怀戒备地看着周秦川问道。
此人有些身手,周秦川打倒几个泼皮后,就从人群缝隙中看到,他以笤帚为武器,借着狭窄的巷道,堪堪敌住了想要上前围攻他们的混混,护住了身后的另一个书生。
笤帚端头捆的是竹枝,杆把是木棍,落在此人手中,使得是战场上的枪法,虽然有些稚嫩,不够狠辣,但用来对付地痞却是足够了。
“两位兄台莫要误会,我等在酒楼之上,见到此地……”
周秦川抱拳行礼,正待解释,只是不等他把话说完,从高大书生背后探出一个脑袋,有些不太确定地问道
“你是……周老弟?”
周秦川收拳抬头,拿眼望去,但见问话之人,不是赵子桐又是哪个,只是脸胖了一圈,难怪那头驴如此眼熟,背影却又不太熟悉。
“赵大哥!”
他乡遇故人,周秦川喜不自胜。
“真是周老弟,一年不见,又长高了不少,弄得我一开始还不敢相认。”
赵子桐也很高兴,从人背后绕过,跑到周秦川面前,执手大笑后,对高大书生说道
“都是自家兄弟,王兄,来来来,我给你介绍介绍……”
几人边寒暄边跟着周秦川往回走,赵子桐显然没什么防备之心,一年来的大致经历很快就从他自己口中说了出来。
有了周秦川传授的面包秘方和经营之道,他的客栈生意自然是红红火火,又有小段打理,更没有什么操心之事。
东叔一心想要赵子桐在科举路上更进一步,奈何他志不在此,以前为了县学给的那点口粮,稟生年考时还用下功。
客栈生意一好,没了衣食之忧,就开始放飞自我了。
不是说他不读书,而是不愿读那些圣贤之书,赵子桐更喜欢看轶闻野史,钻研诸子百家的杂学。
不过终究耐不住东叔唠叨,进学不能遂老人家的愿,就只得在成家一事上让步,娶了同县的一户叶氏人家的小姐,以前吊儿郎当的赵子桐算是安定了下来。
成亲后起居有节,不再三天两头的不着家,饮食有了规律,这人就胖了起来。
正因如此,才没有错过北上京师,投宿到赵子桐店里,今日以一己之力护住赵子桐的高大书生——王越。
说书生其实并不准确,据赵子桐所说,王越可是高中过进士,还做过御史的,只是三年前其父因病身亡,这才回家丁忧。
如今丧期已满,自当回京报备,听候任用。
他是豫南人,本应北上冀北,直入京师最为合适。
奈何王越此人,向来喜好游历各地,考察当地风土人情,还在做御史之时,就经常找个由头出京公干。
守丧三年早憋得慌了,这回就没有走寻常之路,而是乘船循黄河东去,到了徐州后再自运河北上。
未及济宁,被当地的湖光山色吸引,索性下了船游山玩水,一路步行,就这么遇上了赵子桐。
王越和赵子桐兴趣相类,很快成了莫逆之交。
等到王越辞行,两人居然难以惜别,赵子桐一送再送,最后就这么把自己送到京师来了。
入京后,王越到吏部报备,本该是官复原职这么简单的事儿,也不知这老兄得罪何人,偏偏一拖再拖,就这么一直吊着,也没个说法。
赵子桐仗义,陪着王越觅地住下,静候消息,他身上不缺银钱,本可以在京师找个好点的住所。
奈何王越身家不足,在银钱上又不愿意受赵子桐的恩惠,执意要平摊房钱,找来找去,最后在通州落了脚。
反正二人都有坐骑,虽然只是毛驴,但去京师也花不了多少工夫。
众人刚到楼下,苏幼蓉已经俏生生地在楼下候着了,甫一见面,就揶揄道
“东家,你还真是不消停,怎么到哪儿都有人想打你的闷棍?”
“原来是苏家妹子。”赵子桐笑着打了个哈哈,“人无伤虎意,虎有害人心,济宁和京师,都是如此,为之奈何?”
“对了,既然苏家妹子也在,那就再好不过。”
赵子桐打完招呼,在怀里一阵掏摸,擎出一锭银元宝递给苏幼蓉
“你我一别将近一年,客栈生意不错,喏,这是分红,可能有些不够,先担待些好了,有机会我再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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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2章 玉砚
苏幼蓉侧身让开,“东家,这事儿你得找秦川哥才对,给我作甚?”
“咦,我怎么记得当初在客栈,你们仨的银钱可是都归你掌管,难道我记错了不成?”赵子桐揶揄道。
苏幼蓉脸色飞红,暗啐一声,不再回话。
周秦川急忙上前,将赵子桐的手推回,“不急,赵大哥,出门在外,哪有嫌钱少的,万一有个急用,你又当如何?
且先收着,反正我等的红利又不会飞,有甚好急的。”
赵子桐想想也是,就不再客套,将银锭收回后,侧头同高大书生王越说道
“王兄,依小弟看来,今日这帮人,多半是为的你那本赵孟頫手书的松雪斋文集。”
“那本文集怎会是我的,你出的银钱,自然当是你的。”
王越争的是书的归属,对赵子桐的判断,显然没有异议。
“说的甚话,要不是王兄你眼光如炬,哪里淘得到这个宝贝,君子有通财之义,这书自然是你的,你手头什么时候方便了,再还我就是。”
“不可不可,是你的就是你的,为兄我可不占这个便宜。”王越并不买账。
赵子桐知道他的脾性,摇头苦笑,不再争执,转而对周秦川和苏幼蓉说道
“我和王兄这回是幼子抱金过闹市,被人瞄上了。”
“怎么回事儿?”苏幼蓉脸色有些不太好看。
赵子桐正待分说,被周秦川托着手肘往楼上请
“赵大哥,王大哥,且先上楼,喝口茶,缓口气,再细细道来如何?”
喧闹声中,众人上了二楼,赵子桐和王越方一进雅间,还不等周秦川介绍留在房中的秦博,就看到了桌上摊开的两幅画。
“哟,这是哪位名家大作?”王越迫不及待,最先开口询问。
“这还用问,定然是眼前这位……公子所作。”看着身形高大健壮,不类书生的秦博,这‘公子’二字,赵子桐也是稍稍犹豫了一下,方才叫出口。
“愧不敢当。”秦博拱手作揖,拿起那张码头画作,“区区不才,此乃拙作。”
这幅画中,喧闹的码头和熙攘的人群大致成形,算得上已然完成。
随即指着另一幅画道,“这才是佳作,苏家妹子从起笔到落笔,不过盏茶工夫,却韵味十足,可见功力不凡。”
苏幼蓉的这张画,看似尚未完工,却在寥寥几笔间,就勾勒出了两个书生骑驴的背影,再配上幽深的小巷,的确有一番意境。
王越一挑眉头,“失敬失敬,没想到是位才女,走眼了走眼了。”
赵子桐也有些惊讶,苏幼蓉能算擅写他是知道的,没想到在画之一道上,也颇有造诣。
当下四人连名姓都不通报一下,就这么凑到一起,开始交流起画画的心得体会,气氛热烈之极。
却把周秦川忘了,给晾在了一边。
周秦川的书之一道也才刚刚入门,在后世高大上的国画一道,他哪里插得进嘴去,在一旁好生没趣,几次想要下楼,同门达他们喝酒快活去。
只是想到同赵子桐久别重逢,还有个新认识的王越,这般做法,实在无礼,只得耐着性子在一旁作陪。
诗词周秦川还能找些尚未出世的大作来敷衍一二,要是让他画画,那就只能坐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