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这几人沉溺其中,没人来打扰于他,倒让周秦川有了空闲,思绪得以放飞,东想西想的,就想到赵子桐的这个好基友——王越身上了。
此王越会不会是彼王越,是不是那个因军功而封爵的文臣呢?
以周秦川的记忆,整个大明朝,只有三个这样的牛人,从时间上来说,最后一个是王守仁,也就是大名鼎鼎的阳明先生。
至于第一个,似乎叫什么王骥,周秦川对其印象不深,好像就是在正统景泰年间封的爵,不知此时在哪旮旯呆着呢。
中间这个,就是王越,功高盖世,然而名气在后世却不怎么大。
但是,王阳明都奉其为自己的先生,说明此人的确是有能耐的。
从年龄上看,眼前这个王越三十不到,且颇有身手,倒也相符。
要知道,那个王越是在英宗复辟后的天顺晚期,才大器晚成,开始受到重用。
更是在成化年间,方涉足边关,参赞军务,但他甫一出手,就显示了不凡之处。
前后三次出塞,收复了已是蒙人牧马之地的河套地区,两次远袭鞑靼,成为首任三边总制。
直到弘治年间,仍以七十余岁的高龄,打得名气颇大的小王子不敢南下牧马,是可比拟卫、霍的人物。
要真是那个王越,可是货真价实的文武全才,妥妥的名人一个,没想到,赵子桐还能认识这等人物。
周秦川在这里胡思乱想,那四人已然是聊得热火朝天,兴致一上来,干脆铺开几张纸,各自作画,雅称为以画会友。
周秦川探头探脑地看了一会儿,反正以他眼力,是难辨高下的,就自己缩到一边继续喝茶。
几人画后继续交流切磋,秦博越聊越开心,他在草原之上,哪里找得到同好,好容易遇上周秦川,还是个经常顾左右言他物之人,岂有今日这般痛快。
兴奋之下,见王越不经意间,瞟了好几眼摆在书桌上的那方砚台,向来豪爽的他,索性把砚台推到王越面前
“红粉送佳人,宝剑赠英雄,兄台大才,好砚方才配得上你的文采,小小礼物,不成敬意,万勿推辞。”
这砚台可不普通,不是常见的石砚、瓦砚,乃是珍贵异常的玉砚,通体皆为青玉所制,水润泛光,一看既知不是凡品。
只是曾经被摔过,一角有个小小缺损,秦博方才拿了自用。
今日同王越、赵子桐相谈甚欢,偏巧身上没有带什么东西,见王越似乎喜欢这方玉砚,干脆就这么送了出去。
“万万不可。”王越有些吃惊,大家聊得虽然投机,可连名姓都还不知,就送这么贵重的礼物,这也太大方了罢。
这玉砚他倒不是眼馋,而是没用过这么奢侈之物,才忍不住多看了两眼,没想到就被人误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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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3章麻烦
“怎么?兄台看不上,还是嫌弃我这砚台曾经摔过,品相不够好?”秦博故作恼怒地问道。
这话王越就有些不好接了,张口结舌间,不知如何作答,朝赵子桐连使眼色。
赵子桐打了个哈哈,“王兄有礼物,我却没有,这位兄台不厚道哦,周老弟,你来评评理,是也不是?”
秦博大急,他就是佩服对方学识,又见王越对玉砚上心,有心交好之下,这才把玉砚送出去,根本没想那么多。
赵子桐这么一说,似乎还真是自己不对,秦博当下有些手足无措,在身上一阵掏摸,摸出一块玉玦来,递到赵子桐面前
“今日没有准备,若不嫌弃,这块玉玦兄台拿去就是。”
赵子桐张嘴结舌,无言以对。
他刚才那话,可不是存心讨要礼物,而是打消对方送礼的念头,谁知道这人如此大方,又拿了块玉玦出来给他。
周秦川见现场尴尬,出来打圆场道
“诸位兄长莫要相互客气,这玉砚既是诚心相送,赵大哥和王大哥大方收下就是,反正你二人不分彼此,谁用都一样,就算是送给你二人的了。
至于秦兄这块玉玦,你们既然以书画会友,玉玦不伦不类,就莫要再往外送了。”
玉砚虽然价值连城,但与书画也有干系,尚可收下,加上玉玦的话,就有些过了,对于中原的礼数,秦博还是不太了解。
周秦川一番话冠冕堂皇,说得甚是有理,既全了秦博送礼之心,又让赵子桐王越二人没了那么重的心理负担,最终点头收下了玉砚。
只是王越不愿平白受人恩惠,想要回点礼,却又发觉身无长物,与赵子桐到一旁嘀咕片刻后,掏出一本线装手抄本递到秦博面前。
“兄台高义,我等也不能白占便宜,若不嫌弃,这本书就当还礼了。”
秦博接过,打开中笔迹吸引,赞道,“好字!”
苏幼蓉在一旁探头看了一会儿,有些惊喜地叫道
“这就是你们刚才所说的赵孟頫手书的松雪斋文集?”
“正是。”王越有些欣赏地瞟了苏幼蓉一眼,“小娘子眼光不错,这本书是我和赵兄北上京师的路上,从某个破落户家中淘来的。
本是赵兄出的银钱,轮不到我做主,而且此书还有点麻烦,就这么送出去似乎不好。
不过刚才我俩相商,看兄台不是怕事之人,就斗胆将此书作为回礼,还请笑纳。”
才听到赵孟頫三字,周秦川就从椅子上跳起来,凑到秦博另一边,一看之下,果然就是在后世被称为“楷书四大家”的赵体笔法,他还曾经临过帖呢。
看王越和苏幼蓉的神情,显然不是伪作,那可就了不得了。
赵孟頫乃元代赵宋皇裔,以书法出名,随便一幅字,都是了不得的宝贝,何况是这一整本的文集。
“哟,赵大哥,你可是捡了个宝啊。”周秦川叹道。
赵子桐祖上就喜欢搜罗孤本善本之类的书籍,赵子桐自小受影响,自然也不例外。
以前还因为囊中羞涩受限,客栈生意好,银钱有了保障,就放开了手脚。
“不敢当,这回我就是出点银钱,王兄才是鉴宝之人。”
王越同样有赵子桐的喜好,要不然两人也不会这么快就相交莫逆。
且更擅鉴别真本,这本松雪斋文集,就是俩人在北上途中碰到,王越拍的板,赵子桐出的钱。
秦博虽然读书习字,终究对中原名家不甚了了,见其余诸人的言谈神态,知晓此书不是凡品,倒也不矫情,笑着收下后,方才问道
“对了,不知二位兄台所说的麻烦是什么?”
以传国玉玺南下投明,他可不怕什么麻烦,左右不过是一本书,就算牵扯到某个权贵,难不成还敢冒大不讳,在他头上动武么。
进出有护卫,住的又是会同馆,哪个青皮混混敢来招惹。
倒是有背后使阴招的可能,不过如今他们的状况已然是糟糕无比,再有人落井下石,似乎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不过总要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方能应对有策。
“没错,赵大哥,方才就听你说过有麻烦,一打岔,到现在都没来得及问,到底怎么回事儿,那些青皮又是什么来头?”周秦川问道。
苏幼蓉也想了起来,同样追问麻烦为何。
“说来话长啊。”
赵子桐与王越相视苦笑后,对秦博抱拳施礼,“对了,还未请教这位兄台怎么称呼,当真失礼之极。”
周秦川这才想起,他们一进雅间,就忙着谈书论画,根本未及介绍,当下先把赵、王二人介绍给秦博。
正犹豫要不要说出秦博的真实身份,没想到秦博自己主动开口
“实不相瞒,率众南下,投奔大明的瓦剌也先长子就是在下,汉名秦博,两位大贤若觉得同我相交有份,大可明言,在下绝无怨言。”
周秦川不及拦阻,想想也就释然,今后与赵子桐又不是再无相见之日,兹事体大,瞒是瞒不住的,还不如早早分说清楚得好。
“原来你就是让传国玉玺复归华夏的瓦剌大王子啊,幸会幸会。”
赵子桐和王越哪里会把蛮夷之别放在心上,更因秦博的才华心生敬佩,埋怨道
“大王子说的甚话,你之才学,即便是汉人也多有不及,岂可自贱。”
周秦川在一旁暗自点头,二人都不是腐儒,孔子有云,‘夷狄入中国,则中国之。’看来他俩都读过,且知行合一。
一番寒暄后,众人重新落座,王越道,“既知秦兄身份,那我就放心了,想来那人再怎么张狂,也是不敢招惹你这归义功臣的。”
“对了,秦兄此来,为的是等于少保于大人罢。”
王越冷不丁的,突然问了这么一句。
秦博和周秦川交换了下眼神,暗自吃惊,此人当真厉害,才知道他们身份,就能明白他们来通州的目的。
“没错。”秦博大方坦承,“于少保乃当朝栋梁,小王想要谋个好一点的去处,自然得找他说项才成,不知王兄可有路子?”
还顺便半真半假地探了下王越的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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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4章 深夜来客
“秦兄抬举我了,我就是个曾经的小小御史,人微言轻,之前更得罪过都察院里的上司,否则也不会被刁难,久久不得起复,哪里够得着这等家国大事,秦兄高看我了。”
王越也不绕弯子,直接说出了自己当前的处境。
大家都是明白人,随后都不再继续牵涉此事,由赵子桐略略说了一番两人口中的麻烦由头。
事情很简单,无非就是两人到了京师之后,将淘来的珍本四下显摆,结果被人盯上,想要求购,被拒绝后不甘心,就一再相扰。
之前还只是有人上门,或利诱,或威胁他二人,几次三番,都未能得逞。
随后赵子桐和王越发现,有人趁他俩不在,摸进屋中。
东西没有丢失,就是屋里被弄得乱七八糟的,显然是冲着那本文集来的。
好在二人都是嗜书之人,这本文集如此珍贵,出门都要带在身上,这才没有着了道。
不想对方不能得逞之后,居然找了青皮,想要强抢。
“那幕后之人是谁,两位兄长可曾知晓”周秦川问道。
“岂有不知之理,王兄毕竟在京师呆过,起复虽然不易,但消息还是打探得到的。
据说那人姓王名骥,去岁尚在应天做守备,年后回京,如今据说任南宫守备。”赵子桐道。
南宫守备周秦川暗暗记下。
关于夺门之变,周秦川能记住的,就是那么寥寥数人。
沾王越的光,周秦川能想起王骥是大明三个很牛的文臣之一,至于夺门之变时此人份属何方,就全无印象了。
没想到如今守备南宫,南宫是什么地方,幽禁太上皇的地方,能做那里的守备,看来这个王骥深得当今皇帝的欢心。
“什么应天守备王骥”苏幼蓉的声音有些大,其他人都没有觉察出来,只有周秦川感觉有异,看了苏幼蓉一眼。
“没错,就是这厮。”王越显然也很恼火,“真是个枉读圣贤书的斯文败类,强买强卖,成何体统,等我官复原职,定要参他一本。”
见苏幼蓉脸色越发难看,周秦川不由想到她的出身和经历,莫非
“对了,周老弟,这一年来,你和苏小娘子去了哪里,怎生和瓦剌大王子在一起还有,小济呢,怎不见他和你们一道”
眼见没了什么可担忧的事儿,赵子桐这才想起问一问几人一别之后的际遇。
除了在泰安的事儿,其他没什么好隐瞒的,周秦川一五一十地都说了。
拉拉杂杂的一通闲话聊到下午,为防赵、王二人再遭报复,秦博一力邀请他们进京,找个好点的客栈,或是另行租个小院住下。
怎奈王越连赵子桐的恩惠都不愿意接受,何况是秦博这个初次见面之人,执拗地就是不同意,扬言他哪儿都不去,就在这儿等着接王骥老贼的阴招儿。
一通争论又耽搁了些工夫,周秦川他们要赶回京师会同馆,不敢再延误,约好第二天继续到此攀谈,连餔食也不及吃,喊上楼下的门达、卢忠等人,就此告辞离去。
第二天,秦博、周秦川如约而至,却未等到王越和赵子桐,按着两人指点上门去找,只有铁将军把门。
想来是王越又去吏部跑官,未能及时回转,周秦川他们也没有放在心上,那王骥既然只让青皮来找麻烦,想来也是不敢太过嚣张的,毕竟是京师皇城嘛。
以王越的身手,既已有了防备,当无多大问题。
无聊中守候完一天,又是一无所获地回到会同馆,随后各自散去,该干嘛干嘛。
亥初初刻晚上九点多,若在后世的都市之中,正是华灯初上之时,离睡觉还早着呢。
京师作为大明都城,想来也有纸醉金迷的地方,只是周秦川他们大事未决,哪有心情出去玩乐,大都早早睡下。
会同馆里属于他们的院子,灯火已然熄了大半,只有秦博和苏幼蓉的房间还亮着灯,那是两人在夜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