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日子,周秦川他们尚未入京之时,鲁东张秋引黄河水疏通运河的工程落成,心系万民的于谦在京师呆不住,跑去观礼。
关于如何安置内附瓦剌一部,本是兵部份内之事,然而却没有听说于少保留下只言片语,也不知其意欲何为。
于谦没有出头,作为武将之首的石亨虽然在京,一样三缄其口。
这种纷扰不休的状况若继续下去,其实也没什么不好,一切皆有可能嘛。
甚至再拖些时日,若能等到马庆因功拔为东厂厂督,话语权大增之后,再进一步为秦博张目,似乎还更好一些。
偏偏五日前,京师团营监军、权知东厂的御马监提督太监曹吉祥出来捣乱了。
他利用身为太监的便利,在皇宫内面见景帝,建议将秦博封王,留置京师,其余人等,全数打散后充入大同、宣府两镇,以壮边军实力。
这般意见,之前不是没有,不过都是些人微言轻之辈的话,没什么份量,此番曹吉祥说出来,就大为不同了。
自永乐起,宦官权柄益重,太祖不许他们干政的圣谕早成了摆设。
景泰帝登基后,汲取其兄教训,对宦官有所限制,但以曹吉祥的地位,仍有足够的话语权。
御马监自永乐后就开始逐步掌管京中禁军,而团营是于谦在土木之变后,鉴于京营精锐尽失,于各地入京勤王的卫所军队中选练出来的精锐,早已取代了原先的京营地位。
曹吉祥此人,虽然未入司礼监,但其御马监提督太监和京师团营监军的身份,也是非同小可,由不得各内宦外臣不重视。
更重要的,则是众所周知的缘由。
曹吉祥服侍孙太后起家,乃是太后亲信,他这番表态,会不会是扶立了两代皇帝,在后宫异常强势,甚至能左右朝堂局面的孙太后之意呢
持此想法的群臣不少,大多做了墙头草,纷纷上书表态,支持曹吉祥的方案。
虽然要紧人物尚未一锤定音,但以如此风向,谁也不知道当今皇帝会不会就此定论,对周秦川他们十分不利。
至于本可以引为奥援的马庆马公公,也在曹吉祥身上吃了瘪。
曹吉祥以历任东厂厂公皆为司礼监秉笔太监,甚或掌印太监出任为由,反对仅为边镇镇守中官的马庆出掌东厂,言称此举逾制。
马奎为此愤恨不已,直为自家主人打抱不平。
说曹吉祥的话看似有理,可他自己作为御马监提督太监,不也权知东厂数年,一样不合规矩。
自东厂成立,就一直掌握在司礼监手中,景帝登基后,受于谦、王直影响,厂卫势力大幅萎缩。
锦衣卫由于谦女婿朱骥掌管,做事规矩了很多。
而东厂,如今司礼监的几个大太监没什么野心,谁也不愿意沾上东厂,从而被外臣嫉恨,这才便宜了曹吉祥,以御马监提督太监的身份权知东厂。
宦官服侍皇家,飞黄腾达或是身死族灭,全在皇帝一念之间,哪有这许多规矩。
以马庆的功劳,执掌东厂绰绰有余,曹吉祥这是不甘心将东厂拱手相让,故意刁难人罢了。
更可气的,是石亨居然也在此事上凑了一番热闹,说东厂厂督位高权重,不宜贸然换人执掌。
身为外臣,虽然不宜对内宦升迁具体表态,但以石亨的地位,只需在人多之时,仿若闲谈一般,说上几句支持曹吉祥的话就已足够。
马奎好容易把两件事掰扯清楚,口干舌燥之余,端起茶碗灌下大半茶水,前胸剧烈起伏,显见气得不轻。
一个曹吉祥,成了马庆和周秦川他们双方共同的拦路虎。
俗话说,挡人钱财,犹如杀人父母,更何况这种有涉前程的大事,那就更是累世仇怨了。
“贤弟,你怎么看”秦博向周秦川发问。
我又不是元芳,还能怎么看,周秦川暗自撇撇嘴。
“咱们同马公公如今算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周秦川边想边说。
他这话有点新鲜,用蚂蚱作喻,众人虽不曾听闻,却也明白其意,都饶有兴致地看着周秦川,期待他的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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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9章 登门拜访
“想要得偿所愿,自当共同进退,若有法子摆平这个曹吉祥曹公公,一切难处自然迎刃而解。”
说到这里,周秦川暗自感慨,甫入京师,景泰朝的几大名人就悉数登场了。
于谦不必说,坚拒瓦剌,力挽狂澜的人物,最后与岳飞一样不得好死,周秦川深感不平和惋惜。
至于石亨和曹吉祥,乃是英宗夺门之变三大功臣中的两个,没想到这么快就与他们对上了。
那个土木之变后主张南迁避祸不成,最后改名遮羞的徐有贞,在夺门之变中出谋划策,乃是最为关键的人物,如今不知尚在何方。
“就不知马公公在京中关系如何,能不能将那曹某人动上一动”
周秦川说完,和其他人一道,满含期望地看向马奎,在座诸人,只有他对京中最为熟悉,也算有点根基,若要找人帮忙,或是搞点小动作,非他莫属。
只是看,马奎一脸无奈,欲言又止的表现,大伙儿就都明白了,看来还是马庆常年在外,导致京中根基太浅。
挟大功欲登高位,找几个说好话敲边鼓的人没问题,但真遇上阻碍,就没人愿意帮他说话了。
曹吉祥摆明车马地跳出来阻拦,内宦之中能压得住他的,实在没几人,马庆也未必够得着。
找外臣为援,就更别想了,又有几人能镇得住发过话的石亨呢王直还是于谦
呵呵,这两人怎么可能为一个东厂厂督的位置替人说话。
“那能不能打探一下曹吉祥经常出没之所,咱们”
秦博心里甚是不甘,草原上争权夺利哪有这许多麻烦,谁拳头大就听谁的。
他虽然心慕中华,终究不耐烦这等繁琐之事,既有人手在昌平,暗中召集一些,想必问题不大,只需探明曹吉祥的行止,半道而击,人一死,还能怎么蹦哒。
“万万不可。”马奎脸色大变,“大王子,没那么简单,此人若被刺而死,咱们嫌疑最大,反而便宜了其他人。”
周秦川也轻拍了下这个大舅子的背脊,低声劝道
“秦兄稍安勿躁,这厮权知东厂,又监军团营,岂是易与之辈,进出之间,定有不少护卫,这里可是京师,想要一击必杀,实难成功。”
秦博想想,的确如此,他们即便能侥幸得逞,以他们的势力和手段,事后也很难全身而退,这才没了声气。
“罢罢罢,我家老爷之事,且听天命。”
关于马庆,马奎已然无计可施,只能把希望放在景泰帝身上,倘若马庆真能因功而简在帝心,那曹吉祥所为就全无用处。
不过他生怕秦博等人因为事不顺遂,蛮性大发,做下什么无可挽回之事,连累他家主人,赶忙指了条路
“曹吉祥终究是内宦,朝堂大事还是以外臣为主,只要廷议未决,你等之事就尚有转机。
于大人虽然不在京师,不过仪铭仪大人的府上,你们可以去跑一跑,或许有些作用也说不定。”
接着说了一番这个仪铭大人的根底,乃是今上还在做郕王之时的王府旧臣,也是唯一留在朝堂之上的王府旧人。
王府其余人等,不是年纪过大,就是才具不足,早都致仕了。
此人挂了个兵部尚书的虚衔,实则算是景帝在六部之中的一个眼线,若能得他相助,则大事可期。
“门大哥,如何如今在锦衣卫高居何职啊”
问清楚仪铭府邸所在,又定下何时登门拜访,周秦川这才有闲心问门达如今的境况。
“别提了,马老哥还有镇抚使卢忠大人,都陪我跑了几趟锦衣卫,每次都是让我静候圣裁,如今仍然是个百户,哪有什么高居何位之说。”
门达自与卢忠、马奎进京之后,除了进一步确认其锦衣卫的身份,就再无任何进展。
不惟如此,就连去大同的卢忠,也因为大幅缩水的功劳受了牵连,本就没有多少事儿的他,如今更加清闲,经常同门达混在一起,成了难兄难弟。
“大王子,周兄弟,苏家妹子,本该早些来同你们通个气的,只是新赁了个院子,又陪马管家和卢大人奔走,怠慢之处,见谅见谅。”
说完自己的事儿,门达又陪了个罪。
周秦川等人自是不会挂怀,轻轻揭过不提。
“老爷,有客来访。”
华灯初上,仪铭府上的管家来到书房禀报,递上了手中物什。
仪铭接到手中的,是一张大大的礼单。
打开礼单,入目所见,这份礼可不轻,黄金百两,纹银千两,这些都还不算什么,最为贵重的,乃是五块上好羊脂玉。
要知道,大明自立国以来,在西部边境,真正的势力始终未出嘉峪关,区别不过是有羁縻统治和无羁縻统治而已。
这就导致位于西域的于阗所产玉石,能流入中原的极少,且多是朝贡,仅在皇室内部流传,上等好玉在民间那是可遇不可求。
一次就以五块上等羊脂玉为礼,当真称得上是大手笔了。
仪铭皱着眉头问道,“客从何来”
礼下于人,必有所求,何况是这么重的礼。
“老爷,拜帖就在礼单之内,小的可没敢多看。”管家答道。
仪铭这才注意到,拜帖实在小得可怜,附在礼单一隅,若不仔细些,难保不会掉落出来。
将拜帖拿到手中,细看之下,手一抖,那张小小的拜帖跌落地面。
“老爷”管家等了一会儿,见仪铭兀自发愣,这才小声提醒,“客人还在候着呢,不知”
“让他们走。”仪铭回过神来,“就说嗯,就说我不在府上,还有,以后但凡是他们上门,不用来禀报于我,都按这套说辞打发走就是。”
“是,老爷。”管家接过仪铭递来的礼单和拜帖,转身就走。
看着远去的管家,仪铭陷入沉思。
上门拜访者乃是南附大明的瓦剌一部,曾经的瓦剌大王子,如此重礼,所求何事,不问可知。
自是不愿所部被打散收编,在京师做个清闲王爷,找上门来,就是想要自己在圣上面前说几句好话,谋个好去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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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0章 枯守
关于此事,于谦离开京师之时,看似没有留下只言片语,但圣上那里却笃定得很。
今上能够登基称帝,全赖于谦鼎力支持,前些年君臣二人极为相得。
这两年陛下作为一国之君,虽然对于谦多少有了些防范,让自己挂了个兵部尚书的虚衔作为掣肘,但此等大事,还是会仰赖这等国之重臣,自己就别瞎搀和进去了。
“哟,几位公子又来了?还是老地方,老规矩?”
掌柜谄媚地笑着,几个伙计极有眼色地上前,接过马缰,将马牵到后院添料喂水。
“没错,还是楼上那间房,全天都包了,方便哥儿几个喝茶看景。”
秦博笑着吩咐。
他们拜访仪铭吃了个闭门羹,随后受马奎指点,干脆直接去了于谦的府邸拜访。
可惜被人家府上仆从以自家老爷不在家中,不方便见客为由,极其恭谨地送出了大门。
眼见无计可施,众人不甘心坐以待毙,一合计,干脆守株待兔好了。
反正会同馆不限制出入,这些天,周秦川他们天天一大早就从京师赶到通州,包个临河的酒楼单间,一呆就是一整天。
通州乃是运河北段终点,于谦去的是鲁东,看的是运河疏通工程的建成,若要回返京师,多半会乘船北上,在这里下船之后,再换乘轿、马。
众人冀望的,不过是瞎猫撞上死耗子,若能赶在他人之前见到于谦,怎么也要比落后于人有利些。
为此,把识得于谦的卢忠卢镇抚,同门达一并给请了过来,反正他俩无事可做,在哪儿不是闲呆着。
至于马奎,则是不甘心地一个人在京中奔走,想要多少再为自家主人出些力。
若真见到于谦,该如何行事,众人倒是都尚未想好。
按卢忠所说,于大人刚正不阿,不喜私下往来,未必能给他们什么好脸色。
不过以秦博身份,于少保当不至于恶颜相向,毕竟于国事不利,后果如何,在五五之数,且看到时候的运道罢。
这家酒楼靠近通州码头,是上下船头的必经之道,兼且楼上那个包间能登高望远,风景极好,秦博长于塞北,哪儿见过这等水上景致,是以每次来都不更换。
众人一坐一整天,钱花得大方,几天下来,就和店家熟了,都不用再点什么茶水菜肴,伙计自会安排。
几人上得楼上,进了雅间坐下,喝茶解渴,然后吃过朝食,就开始紧盯着码头。
秦博自幼得秦琪母亲教导,诗书上的造诣,比周秦川高明得多,唯独画之一道,他自己不太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