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刀行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春风不得意
这位寻常体高的男人说话间,目光一直看着少女手指间的洛河图光泽,眼神隐晦不定,言谈间似乎颇为感慨。
“到了此时,你们似乎还很有信心能够杀我”
被称为殿下的少女凝起好看的秀眉,指间的洛河神图逐渐成型,每一条水流都仿佛变成了真的滔滔江水,将周围的空气席卷出一道道仿佛波涛般的汹涌气浪。
这件法器名叫洛河神图,一直存于少女体内,直到此时,少女才逼不得已祭出来。
毋庸置疑,这是一件很强大的法器,不然也不会被少女一直留到此时,传闻中,这道名为洛河图的法器,是某位圣人在一次夜观洛河时心有所感而绘,图中不仅蕴含了圣人无边的道义与智慧,更包含了一整条澎湃汹涌的洛河。
与其说它是一副法器,不如说它是一道游离在空气里的气息,一丝飘渺在天地间的强大意念。
因为无形,自然就无迹可寻,所以关于洛河图的存在一直都只是个传闻,即便这些神秘的刺杀者们调查的再如何详细,计划的再如何周密,也绝对想不到,被称为殿下的少女体内,竟还隐藏着这样一件强大至宝!
可是受限于少女本身修为的缘故,它能发挥出来的威力有限,不然,以它不弱于凉亭之战中千山宗道人手里白鼎的威力,即便是那黑衣男子口里的祭司大人亲身到来,也有可能无功而返。
徐自安猜对了一些,少女确实是一名强大的修者,不过却不是通玄境,而是叩府中境!
甚至因为血脉的原因与一些不为人知的传承,她的实力虽然只是叩府处境,但与寻常叩府处境的修者都相差无几,甚至还要超出一些!
以豆蔻之年便已达叩府处境,不得不说,少女的血脉与天赋,果然是世间最顶拔的那一小数人。
从丛林中走出的这些高大黑衣男子,如果按大离的修行境界划分,他们大多都是通玄上境,其中以最前方的哪位体格较为正常的男子实力最高,已然接近与叩府上境!
叩府上境,对于寻常俗世而言虽强大无比,但其实相对于少女尊贵的身份,这似乎不太够资格,也不够尊重。
对大离王朝不够尊重!
时间如果真的如流沙,那将沙漏倒过来就可以让时间回流的话,这场针对少女的刺杀,其实比表面上的更惨烈也更壮烈的多。
从多年前少女离京去前往那片雪域的那一天,这场针对少女的刺杀便已经开始了,只是因为某些原因,这场足以震惊世间的刺杀一直在暗中进行。
如果少女不是突然要从雪域回京,如果不是少女婉言谢绝了雪域灵族的护送,如果不是护卫将士最后选择了南道岭这条路线,那么这场刺杀可能就不会显出锋利獠牙。
从雪域到南道岭,这一路的厮杀逃亡,双方强者都已经在之前的战斗里死亡殆尽,护送少女的整支车队只剩下了少女一人,而追杀少女的那些死士或杀手,也只剩下了埋伏在丛林中的最后一批!
一人,与一批,胜利的天平自然会知道向那处倾斜。
头戴黑色毡帽的男子回忆着这一路的惨烈,用脚尖用力拧着地上的青草,草间水意染湿靴面,看着靴子上那些难看多余的青意,男子思索片刻,突然意有所指的再次说道
“殿下许久未回京都,看来真的对京都陌生了许多,忘了那座都城内,最多的是不可叵测的人心!”
“很多人需要殿下死,不管是王朝外,还是王朝内………”
这句话里有许多隐晦难明的信息,但男子知道以少女的聪慧一定能听出自己的意思,果然,少女闻言后突然叹了一口气,秀丽的眉梢有些低垂,脸颊微微鼓起,气呼呼的显得有些委屈,同样,也显得更加可爱。
她现在确实很生气,很失落,很委屈,并不是为这一路逃亡的艰辛而生气,而是她听懂了对方要说的真正意思。
她一直以为刺杀她的人是王朝的世敌,比如说与大离常年战火不断的北域荒族,事实上,这些浑身笼罩在黑衣内的刺客们也确实有着荒族战士的鲜明特征,高大,雄壮,凶残而且悍不畏死,可是如今看来,这场关于她的刺杀可能不会这么简单……
也对,如果没有王朝内部的勾结,对方怎么会如此精准的知道自己这次秘密归京的信息又怎么会如此准确的清楚己方的路线和护卫力量
只是一想到自己很有可能被王朝的人背叛,少女还是感觉很生气,因为她当初离京前往雪域便是为了王朝的未来,如今归京更是为了王朝的如今。
一个王朝的如今与未来,这是个很沉重的担子!似她这般本该笑颜如花笑声烂漫的年纪,本不该去抗起如此巨担,但她不得不扛起,哪怕她的肩膀只能承起一朵梨花。
因为她有一个尊贵无比的姓氏,因为王朝的子民,从某些方面来讲,也就是她的子民,因为她拥有世间最强大的血脉,因为她的母亲来自天衍大陆之外的雪域灵族,因为她姓周,周武帝的周!
她是大离王朝的公主殿下,也是雪域灵族的下一任神女!
天衍大陆之外,有许多神秘而强大的领域与种族,其中以紧靠天衍大陆的雪域神国,与大离王朝的关系最为密切,联姻与使团的来往也最为频繁
之所以这里被成为神国,因为这里生活一个非常神秘而强大的种族,灵族。
传闻中,那些生活在雪域间的灵族,每一位都是天生的灵体,常年沐天雪而浴,食圣源雪水而生,体内自圣雪而衍生出一道灵脉,这条灵脉与寻常世间修者的玄脉心府不同,因为灵脉本身便是世间最纯洁的脉络,不需要再经过天地真
第五十二章,又见山间草木新
脚下的青草很青,青草边的小河很缓,小河里的流水很美,远方落叶也并不萧条,离深秋还太远,秋杀百叶的场面自然不会看见。
所以,林间的落叶更多的只是被鸟儿与箭羽惊落,而透过落叶后的密林缝隙,能隐隐看见远处有几朵好看的梨花,梨花的朵瓣很白,即便沾了些露水灰尘以依然很干净。
就像少女清丽的脸。
朵朵,梨花朵朵,真是个很有趣的名字。
徐自安紧握着手中封刀,心中暗暗想到。
对方介绍了自己的姓名,按照礼数,那自己应该也要介绍下自己,可刚要开口时徐自安却突然想到了沈离,想到了那夜发生在凉亭间的战斗。
那晚在小院中,沈离与老人相顾喝汤吃面时谈了很长时间的话,那些涉及到王朝最深处的秘密对话中,双方曾多次提到过武帝陛下,听沈离话语中那一丝不愿掩饰的厌恶,他似乎与武帝之间有许多不为人知的怨仇,那自己与沈离在一个屋檐下居住了这么长时间,以王朝的办事效率,想必自己的名字京都城内出现过。
武帝是朵朵殿下的父皇,如果说出自己的名字,日后若朵朵殿下回了京,会不会无意间提出自己的姓名
这样不是会不会给自己带来许多麻烦,而是一定会给自己带来麻烦!他并不是害怕这些麻烦,而是目前来看,他确实没什么能力去承受这些麻烦所带来的代价。
那些都是王朝的大人物,他只是一位来自山间的普通少年,天穹间的苍鹰不屑回顾地上的蝼蚁,可如果蝼蚁如果曾经与巨人并肩过,那就另当别论。
在没有足够的能力改变命运之前,他要做的事情便是尽力保护自己不会在命运前翻了船。
如果真正说起来,徐自安如此谨慎紧张的态度其实有点多余,因为在那些大人物眼中,他不是像一只蝼蚁,而是本就是一只蝼蚁,他的名字确实因为沈离的缘故曾经出现在某些大人物的书桌,但那都只是在卷档的边缘角落,除非刻意寻起,否则很难会被人注意到。
不过好在他此时的犹豫为难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眼前战场紧迫严峻,没人会在乎一个莫名出现的少年心中有过什么想法或念头。
朵朵注意到这个细节,但无暇思考太多,而对面的黑衣男子,从一开始就没在意过徐自安的存在。
这不是刻意的轻蔑,而是在他们心里,徐自安的存在确实是无关紧要的散枝末结。
不可否认在如此年纪便悟出刀意,这位明显被无辜牵扯进来的褴褛少年有着很优秀的天赋与实力,甚至比部落中许多荒族战士优秀,但他能很清楚的能感受到,少年身上没有真元的波动,一个尚未修行的少年,即便能借势改变一些小事情,但又怎么可能改变真正的大局
那少年砍去的是几只箭羽,同样,也仅仅只是几只箭羽!
他的目标是朵朵,在他的眼中,朵朵身上每一丝气息都透露让他迷醉的芬芳,那种香味就像世间最珍贵的甘露般迷人。
男子舔了舔因长时间的追杀而裂开的嘴唇,目光越来越狂热。
“你们的刺杀很缜密,事前一定经过做过许多周密调查,应该很清楚洛河神图是哪位圣人所制,也应该知道我的…………天赋能力,只要神图在我手中,你们要杀我恐怕不是那么轻松”
朵朵殿下看着对面的黑衣首领,寒声说道。
“殿下的血脉天赋……我们怎么会不知道”
“甚至说,如果不是殿下特殊的血脉天赋,大祭祀也不会以血祭占星数次,为了真正杀死殿下,整个荒族都付出了太多,所以………即便殿下手里有洛河神图,但又能有什么用呢”
黑衣男子幽幽说完,将脸上的黑色面罩解开,露出一张寻常无奇的脸。
这张脸真的很平常,放于人群中很难会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他的眼睛中没有褐色瞳孔,脸上也没有荒人独有的粗犷蓄毛,甚至连手指间的指甲都修长整齐,根本找不出锋利坚硬的利指。
如果他不主动承认,恐怕没有人会以为他是凶残蛮横的荒族。
传闻中荒族有兽人的血脉,所以他们的外貌特征很好分辨,就像刚才的那种体格高大雄壮的荒人战士。
“虽然这场刺杀中有你们大离的影子,但我是很纯正的荒族,如果按你们王朝境界的划分,我的境界是叩府上境”
“与之前我族负责截杀殿下车队那些那些战士们相比,我的力量确实弱了许多,可是殿下就不好奇,为何我能守在这青山之下,成为最后一道拦截阻杀殿下的人吗”
朵朵蹙眉看着对方的脸,突然想起一些曾经听过的传闻。
传闻中,只有拥有王族血脉的荒人,才会拥有与寻常大离子民极为相似的体格。
因为环境的贫瘠与残酷,所以荒族王室向来会生出许多子嗣,这些王室子嗣并不会因为血统的原因便享受福泽,在很年幼时就会被赶去其他部落里独自成长,用以磨练出强大的实力与体魄。
“虽然我同样也拥有着荒原上最尊贵的血脉,但是和您相比,我的经历无疑要艰辛残酷的多”
“我自幼便被扔出了王室,没错,是扔,不是抱,就像扔一条野狗一般的扔,我的母亲是王身边的一位侍女,那年篝火大会,王一时高兴多喝了几杯,于是就有了我这么一个意外,王有那
第五十三章,刀鸣于血肉间
阴影遮蔽,散落在徐自安与朵朵身上的吝啬阳光更加稀少,阴暗中,空气仿佛凝成了实质,并不如何粘稠,而是变得异常沉重,就像背负了万钧重量一般。
朵朵手里的洛河图在这股重量下光芒大盛,奔腾的河川不甘咆哮,似有千军万马在狂野奔腾一般。
山可覆河,亦可断河。
为阻断洛河神图中的圣人气息,九幽镇山锥真的在空中化成了一座巨山。
山没有实体,是九幽镇山锥的力量幻化而成,可期间沉重的压力和强大的力量却是非常真实。
洛河神图还未彻底凝聚成势,遇此变故,河川不甘奔腾,但又无可奈何。
朵朵的血脉虽然是世间最强大的血脉之一,这次前往雪域就是为了找到属于她自己的传承,唤醒血脉间的力量,但在雪域的这两年里,她虽踏过雪域的许多角落,可并没有找到属于她的传承,所以她的境界依旧保持在叩府下境。
若她能唤醒血脉的里传承力量,又怎么会陷入如此被动的局面
朵朵葱指飞快舞动,强行将心府最后一丝真元融进洛河神图中,随着她不断灌输真元,神图的光辉愈发明亮,但她的神情却愈发黯然,这是脱力虚弱的表现。
能看出,即便以她尊贵强大的血脉,想要真正支撑起洛河图中的圣人气息也非常艰难。
山岳越来越近,遮天覆地,也惊天动地。
露珠不断被辗压成无数细碎的水丝,整个大地仿佛都在下陷,连同荒人刺客在内的所有人,都在这道令人心悸的沉重压力下不断佝身低头,浑身骨骼发出阵阵脆响,似乎承受不住这股沉重无比的重量。
徐自安艰难抬头,看着头顶的这座大山,心中没有感觉恐惧与惊慌,而是有些郁闷。
是的,是郁闷,不是纠结,不是烦躁,是抑郁纠闷里的那个郁闷。
因为,我们………好像在哪见过
凉亭一战里,他与沈离被白衣道人融进白鼎,看到的最后一幕便是蕴含梅园法规的大山铺天盖地的压下,如今又骤见大山,如何能不让他感觉郁闷
逃出凉亭,便见南道岭的这座茫茫青山,才出生天,又遭遇了一次幽山扑天而下,莫非自己这一生与山格外有缘又或者相冲不是青山便是畏山,不是法山便是幽山,怎么到处都是山,怎么到处都有山
我与青山俩相厌啊。
徐自安小声说了一句。
然后他眼睛眯起,膝盖弯曲。
弯曲不是因为不可承其重的低头弓腰,而是为了更好的发力,同样……也是为了能更方便的拾取地上那把小黄伞。
他记得更清楚,白鼎中就是这把伞撑住了漫天碎石,也帮他撑住了一片天地,如今的小黄伞上虽然到处都有灼烧痕折断痕水糟痕,但徐自安还是执着顽固的坚信,它能撑住头顶的这座幽山。
虽然那山看起来巍峨肃穆,虽然这伞看起来破旧不堪。
虽然有太多的虽然,但他依旧,这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没来由信任。
他解开小黄伞的条布,缓缓撑开,就像打开了一朵小黄花。
小黄伞很小,同时遮住俩个人有些困难,除非两个人站的极近,相依而偎,但毕竟是初见的少年少女,不提对方显赫的身世,不提礼数和某种朦胧羞臊的情绪,靠的太近,总是不太适合。
所以这把伞与其说是撑于他们之前,更不如说是撑在朵朵肩头。
他将小黄伞撑在朵朵肩头,然后凝气看着对方,准备做点什么。
他能看出少女手中的法器虽然很强大,但似乎并不足以抵抗对方的力量,相信用不了多时,当少女的真元干枯时,他们就会迎来被压成一摊肉泥的下场,一味寻求黄伞的庇护,即便能多撑一段时间,但又有什么意义
除非他能真的改变什么。
没有人相信他能改变什么,但事实上他自己心里很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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