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刀行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春风不得意
数天时光,跃过识真上中初三小境,一跃通玄,这种事情恐怕便是最浮夸荒谬的街影戏都不敢演出来。
修行是细水趟青石的慢活,也是温火煮清茶的细事,最讲究一个循序渐进,通明自悟的过程,当然,自古修行历史上也确实有过朝闻道,夕入府的天眷之人,但世上又有何人不清楚,哪位几乎半生潦倒在青楼中的状元在行此惊天之事时,其实已经步入了中年,而在这之前,他又何尝不是在画舫胭脂粉中苦苦冥想了整整数十年。
据与这位青楼状元相熟的几位花魁清倌后来描述,这位惊艳了世人的传奇男子在未入道之前从每日都会于青灯下苦修经书,冥想寒禅,才会发生这般厚积厚发的壮阔行举。
而且那男子本就是当年哪一届跃溪试的头榜状元,虽然这里面很有机缘巧合的味道,那一届跃溪试的考测试题是棋道,男子最擅棋道,棋道是小道,但男子能以小道胜大道,又有谁敢质疑男子的天赋呢
天赋优禀,又勤修不磋,如此传奇人物亦需要几十年日夜不停的积累才能做到朝夕间悟道,徐自安不过还稚龄的少年,便是从出生之日开始冥想苦修,体内也不可能积存如此多真元助他做到着一朝入道的壮举。
更何况,他手里也只有一本《大道入门简修》,那本典数实在太过简单粗鄙,他就是将书页翻的再烂,将书中那些生涩难明的识真奥义背的再如熟,也不过是一本只值二两银子的地摊物,甚至连那二两银子都是因为黑心店家见他眉目朴实昧心坑骗了他。
而且那本《大道简修》只授明了如何到达识真处境,连识真中境都支言未提,就凭这样一本烂了大街的读物,怎么可能真正一朝入道,一朝跃溪
若有捷径就好了,少年望着窗外的月光幽幽叹息一声。
月光不会告诉少年捷径,但会告诉少年此时夜已经很深了。
徐自安将案几上的清茶一饮而尽,苦涩过后的醇厚香气并没让他有什么好主意,无奈下他只好又斟了一杯,举杯走向临街的窗畔,向窗外的京都城望去,清幽月光下的京都并不清静,这是一座不夜城,无论夜深几点,街道上永远会有买醉的醉鬼提壶痛饮的场面,酒楼画舫挑起的灯笼为每一位不甘长夜漫漫的寂寞人儿点亮着最诱人的昏光,街边的摊贩里,店家也为每一位夜客忙碌依旧,就是那座雄厚高大的城墙上也是处处明亮,那是值夜的士卒在城楼尽职的表现。
时值跃溪试快到之时,本就热闹的京都城更加热闹,夜晚的喧闹声往往会闹到清晨才肯罢休。
好在有隔音阵的存在,不然每晚都要被这酒客摊贩路人声扰醒清梦,恐怕每一位京都人氏都无法忍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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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章,金牌小密探
徐自安没有意识到这个奇怪的地方,不过他却突然想到了南道岭中的另外一幕。
当时与朵朵分离后,他曾在夜半看书,书中星光在他手中积存也曾汇聚成了一条条星河,星河间的荧光与此时窗户刻痕间的砂墨非常相似,想到这里,他突然猜测,这俩者之间,会不会有某种联系
天下没有一样的树叶,但如果相似到某种程度,亦难让人不产生怀疑,旧书太神秘,所以他从京城后一直将旧书藏在内衫的夹层,有些费力将旧书掏出,徐自安重新回到案几旁,趁着灯火阑珊轻轻打开了第一页。
灯火还是那个灯光,桌上的杯瓷还绘着天青色烟雨图,但他眼中却再次多了一副美丽的星河,那些明暗不一的星辰静静恒立在他身旁,晴暗圆缺各不相同,透着让人无法自拔的幽幽光辉,绮旎柔和却又无比真实。
凉亭之战前,他看旧书就如同镜中看花,飘渺而遥远,就像海市蜃楼一般只能远观,不可近触,而经过凉亭之战后,再看旧书,仿佛翱翔在夜空里的苍鹰,每一颗星辰都似乎触手可及,他伸出指尖对着身旁的一颗星辰轻轻一点,那颗星辰就如同棉花糖一般在他的指尖下凹下去一快,甚至连冰凉与细腻的感觉都能触摸到。
徐自安坐在案几旁,手捧旧书,门窗禁闭,无风可进入房间偷偷掀起几页新章,围绕着他身旁的星辰也恒定如天上真正星图,星辉如一群调皮的萤火虫一般在他身边飞舞,落在微湿的发丝间形成一道道秀丽的银川,落在他宽大的衣衫上仿佛新雪霜降,落在他的耳畔鬓角结成一片月光。
他摊开手,星光开始掌心中积存,再显当日的景象。
每一条掌纹中都有一条曼丽的浅薄星河,荧光流动间透着纯净至清的气息,这道气息如同最圣洁的雪莲一般让人望而生畏,不敢再靠近它一丝唯恐惊了它的神圣,徐自安屏住故意,甚至连自己胸膛起伏都刻意调整的很慢,不让安静的房间内有什么多余的声响。
他捧着手中荧光,小心翼翼的走到窗畔,凝目观察着雕花刻纹间的砂墨荧光与手中的这捧星光到底有何不同。
与砂墨相比,手中的荧光似乎更纯洁了些,这种感觉很难形容,就像寻常书坊中的墨碇与一得阁中出产的松烟墨碇,砚化开后虽同样都是墨汁,但不管是墨香还是书写后的笔晕,都会逊色不少。
徐自安不是什么书法名家,对着笔墨一事也知之甚少,不清楚那新墨老墨间到底有何区别,但他相信此时雕花间的砂墨与自己手心中的星光形色虽相似,但一定有某些自己尚且不知的相通之处,比如说没有自己掌心间的星辉醇正,他突发奇想,若是将手中的星河与雕痕间的砂墨掺加在一起,会不会发生一些不同的景象
但很失望的是,他掌心的星河并没有撑到他把这个念头真正实施便融进了他的皮肤中,如同雪花融化一般消失的无影无踪,根本无法汲取出来。
看着荧光流通的星河在掌心中渐渐消失不见,徐自安并没有感到什么诧异,上次在南道岭时就发生过这一幕,他心里有所准备,闭眼感受着荧光融进自己皮肤中的感觉,发现似乎有一股沁人凉意随着血液的流动同样进入了自己的身体中,那股凉意绵延而柔和,就像缠绵的春雨一般渐渐通过自己每一条血管,每一处神经的末梢,每一条经脉,让他感觉自己就像沐浴在了圣光照耀之下,惬意,舒爽,干净,而且通透。
没错,就是通透!
好诗的墨客酒后三百首酣畅淋漓叫通透,好酒的豪客痛饮三百杯后的痛快叫通透,好战的刀客大战三天三夜后的豪爽叫通透,堵塞的小河被冲开叫通透,曲折的大江水流浩浩荡荡叫通透。
顿悟后的清明,涅槃后的见心,化羽后的自由,从某些方面来讲,就是通透。
醍醐灌顶,也叫通透。
而涌动在少年经脉心间那种畅快无比的感觉,便是通透!
…………
京都的鸡鸣比畏山来的晚许多,不知道是不是这里的雄鸡在安逸中连本职都懈怠了,徐自安闻鸡鸣起床,准确的说,也不是起床,因为他在案几旁看了一夜书,也沐浴了一夜星光。
晨光渐圣,星光不在,旧书里的星辰虽不会受到真实世界白昼黑夜的影响,此时徐自安闭目不再看旧书,流淌在手心发丝衣裳上的银川星河与月光也就不复存在。
春梦可以了无痕,但这些星辉是真实存在过的,不会随梦醒同样消逝。
打开窗户,隔音阵被打开,街上的喧闹声传入了房间,安静了一夜的房间在喧闹声中多了些烟火味,那是晨间刚出炉的肉包子的香味。
迎着晨曦伸了个懒腰,徐自安并没有感到久坐一夜的劳累,相反,整个身体感觉轻松无比,就像气郁了数天的病人那口气突然通顺了,神清气爽。
看了看自己的皮肤,没有出现什么晶莹的光泽,可却非常红润,这种红润代表健康,猜测这一幕应该与昨夜旧书间的星光有关,徐自安思考片刻,实在不太能理解,只好先收起旧书。
可以肯定的是,如今旧书间的漫天星光与畏山脚下时的一定有所不同,如今的星辉已经化为实质,可以触摸可以看见可以感受的到,但具体有什么用途,以他孤陋匮乏的知识与见识也无法理解,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或者等见了朱小雨之后,再向他询问一下。
在这座京都城内,他能相信的人,只有朱小雨,至于白公子,徐自安不是不相信那个长的比姑娘还俊的家伙,只是相识时间尚短,他确实不敢轻易判断出太多的
第八十三章,昨晚,星光流了一池
当初是你胡搅蛮缠死乞白赖哭死哭活死不要脸的硬要我给当你的什么狗屁暗侍卫,那三十两俸禄最后也全部落入了沈离的手里,虽然每次都是我去泊城衙门领的,但我可是一分钱都没花到,就这样糊里糊涂的就成了清夜司的一名夜幕郎,日后便成了行走在黑夜里的鬼,与晴空无缘与光明无缘与阳光灿烂也没了缘分,只能行走在阴暗角落中,作为一缕无关紧要的夜色充填着王朝的黑夜,而且,金牌小密碟是个什么鬼
“金牌小密碟呢,就和市井帮派中的金牌小打手差不多,意思就是说,日后你将会是我清夜司中出色的一名夜幕郎”
朱小雨仿佛没有看见徐自安眼神中的不满和反抗,很用力的给了少年一个熊抱表示欢迎来到清夜司,不,是回到这个黑夜里的家。
“打猎我在行,耍横打架我都不熟,入了帮派也做不了什么金牌打手,更别提这一听就很麻烦的金牌小密碟,朱小雨,你还是找别人吧,再说你也知道我身上有太多沈离的影子,根本见不得光”徐自安从怀中拿出那块捂的热乎乎的乌木腰牌,连同着赴试文贴一块扔到桌子上,退后几步干脆利落的拒绝道。
“没事,这金牌小密碟也是见不得光的”似乎嫌站着费力,案几旁的那张供寻常人坐的板凳又撑不住自己这丰满的有点过分的屁股,朱小雨走到床边曲臂半卧说道。
“你可得想好啊,王朝的各部衙虽对我清夜司敬畏有加,可这那都是因为惧怕我们才刻意的远而畏之,这里是天子脚下,小黑子的事件在泊城时会发生,但在这里可无人敢做,跃溪试的一切事项都必须要走正规流程,户部,礼部,军部哪一个部门都需要跑,甚至还需要当初的同窗与监考官员做证明,清夜司职权虽高,在这方面也不敢徇私舞弊,由我们出面那些部门虽会加快运转的速度,但这一趟下来也是需要几天的,到时候跃溪试已经开启了,别说南溪书院,随便一个三流学院你都进不去了,所以,除了用清夜司的名义参加跃溪试外,你还真没什么好的选择”
朱小雨一本正经解释道,但余光微撇,看见少年挑起的眉目间除了一脸不信之外还有许多道不尽的情绪流出,只好闭上了嘴,那个表情他很熟悉,当年在泊城时徐自安就经常这样看着他。
那是看白痴的眼神,潜台词就是编,你丫继续编,反正你就是编出朵花来我也不信。
与当年在泊城的书房里无数次密谈一样,朱小雨再次败在少年天真认真纯真的眼神中。
“好吧,我得承认,由我出面的话这中间的流程确实会快许多,用不了那么长时间,不过我凭什么给你费那个力气”
徐自安看到很清楚,文贴上那个代表清夜司的印章水印很清晰,隐有湿意,明显是后来加上去的,既然是后来加上去的,那代表文贴其实早以办理好,最后才到了他手中,不是说清夜司的人最擅长阴谋暗谋诡谋吗,连个谎话都编不利索,留下这么大的破绽,你确定你这清夜司最优秀的胖子不是你自己给自己起的徐自安摇了摇头,指着桌子上的文贴道。
“我不太清楚你这金牌小密碟到底是个什么鬼,单从字面上来理解,密碟,密碟,讲究的是个密字,你在赴试文贴上咣叽一下给我盖这么大一个印章,唯恐别人不清楚我清夜司的身份还是因为你觉得我年少就好骗”
“年少可期,可不是年少可欺,再说,我也是读过几本书的”
咱俩关系熟归熟,但熟也不是你骗我的理由啊,我读的书确实少,可不代表我就真愚昧无知,再说我虽年轻,但跟你打了这么多年的交道,还不了解你的脾性
朱小雨撇了眼案几上的赴试文贴,清晨时来的匆忙,印章盖上后忘了等晾干再来,本以为是无关紧要的事情,那晓得真让这少年发现了,尴尬的笑了笑,以手扶额讪然道。
“咱们先不要执着什么密碟,间客,暗侍卫,小探子的,反正不过是都一个称呼,你是我清夜司的人,这可是经过沈离默许的,只不过当时你是清夜司的一名外围暗卫,如今成了真正的夜幕郎,按照院里的规矩,你的俸禄也会从三十两升为八十两,好好想一想,那可是八十两呀,换成葱花面得多少碗来者”
“一千七百一十三碗”
朱小雨愣了一愣,夸奖道
“好算术”
“这是算术的事吗这是算术的事吗”徐自安愤而起身,指着案几上的文贴与腰牌大声喊道。
“当初我不清楚你们的身份,拿了这腰牌,如今我知道了,怎么拿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清夜司虽职权特殊,但这些年在朝廷中树敌也不少,我若真当了你这所谓的金牌小密碟,还以这样光明正大的方式当,那不就是告诉别人,快来看啊,这里发现了一只野生的夜幕郎,抓住有赏,打死有功”
“在这座京都城,只有我们抓别人的份,可没人敢抓我们,尤其是一名正职的夜幕郎,更何况,你还是我一手提拔初来的夜幕郎,谁要找你的麻烦,就是找我的麻烦”朱小雨好像没有听到少年的冷嘲,微微昂首傲然说道。
清夜司眼线遍布天下,这里的天下不单单指大离王朝,而是整个天下,毫不夸张的讲,只要是有俗世的地方,就有清夜司的影子。
甚至说,若是清夜司需要,便是剑阁守护下的南召国的国君昨晚宠幸了哪位妃子,用时多长,又换了几种姿势都可记录的清清楚楚。
能有此等夸张到令世人畏惧的紧密线网,其中的功劳自然少不了清夜司内无数的外编暗卫,统领这些暗卫的人,便是夜幕郎,而夜幕郎之上是遮月监,遮月监之上就是大夜司。
还有司主大人。
清夜司儿郎数不胜数,能收录在编的夜幕郎却不过千余位,能成为一名清夜司的夜幕郎,从某些方面来讲,就是朝中五品大臣都要以礼相待,生恐惹怒了这些催命的鬼。
第八十四章,年少,何不轻狂
世间道理,有即是有,没有即是没有,看见的是为有,但有时,看不见的也同样有,比如隐在东海下的美丽珊瑚,没有被世人发现只是因为有海水遮掩,如果有天神将大海倒开,又或者有奇人能潜入海底九千里,海底的风景自然会一跃眼前。
朱小雨不是一个普通的胖子,他是清夜司最年轻遮月监,除了司主与数位大夜司之外权利最高的人,同样也是一位强大的剑修,他的眼光不会差,至少将海洋看穿没有任何问题,他敢肯定徐自安体内没有真元,那至少在此时,徐自安身体内就不会有任何修为的波动,那少年触摸到的那些又是什么
来自异世界的某种尚未被人发现的古怪能量
但不幸的是,天衍大陆上,唯一可能存在的异世界,便是冥间。
“天地真元是无形无际无色无边的,就如同你我之间的空气一般,别说根本无法被触摸,就连看见都不可能,除非能将春风化成绺,把朝雾化为绳,才把空气一条一条的梳理出来,可那都是通玄境才能做的事,前朝的哪位李状元也不过朝夕间叩府,你别告诉我你一夜之间就通了玄,这话听说来比楼下买古董的老神棍还虚,小安子啊,我觉得你是不是想修行想入魔了”
朱小雨皱着粗短的眉梢思考片刻,摇头哑声笑了起来,他很了解徐自安的性格,知道若没有十足的把握,她是不会轻易便下定论,可这世上从来没有人能不开启识窍便提前触碰到真元的例子,就像没有人可以不需要睁眼便能知道田垄里究竟飞舞着几只蝴蝶,春柳冒出了多少嫩枝,这不符合修行的至礼,也违反了天地的规矩。
识窍隐藏在人的脑海中,只有通过冥想的方式才能去抽丝剥茧般渐渐开启,同样,只有识窍被打开后才可以真正认识天地真元,他看的很认真,徐自安脑海中的十八处的识窍没有一处开启,他不会看到天地真元。
顺着少年的目光向窗棂上望去,木窗雕花间流淌的神奇砂墨泛着神秘玄妙的荧光,朱小雨略微思量,以为徐自安错把这些美丽砂墨当成天地真元。
徐自安不知道该如何阐述旧书里的星辉荧河,只好摇了摇头不再解释。
不过他敢确定,那些星辉一定是真元,只是不知为何,星辉穿体而过,并没有在他的经脉心府中留下任何印迹,又或者,那些印迹藏的太深,比深海下的美丽珊瑚还要深,他还没有发现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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