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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刀行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春风不得意

    “天下试子数千人,不说上那能找来如此大的一张棋盘就算真的有,如何行棋如何落子谁去下这场棋我们毕竟不是固守不变的死物,我不太懂棋道,也知道棋盘上瞬息万变的道理,这么多的不确定放在其中,下来下去只会添出无限可能,当然,最大的可能还是最终把这棋变成一场无胜无败的死局。”

    “无胜无败,怎么排出名次”

    穿身绿褂衩插几根迎风招展的枯枝嫩芽就能真化成艺术戏剧上的大树小草穿些黑白试袍行走在纵横线格中就能真把自己当成无念无识的棋子这种说法天真到幼稚程度,国师大人想让天下试子入局为子,可问题是下棋落子的人是谁

    总不能是国师大人亲自坐谈下手吧,想想他那半吊子的棋术,如果真的是他下去,那堂堂国师大人恐怕就真晚节不保了。

    没有对弈的人,每一个棋子都可按照自己的意识行走移动,这棋下起来还有什么滋味直接把大家分为俩派关在一个笼子里互打互殴既好,胜者为排名,多省心省事。

    想了想大家如帮派互殴般打来打去的火热场景,徐自安很尴尬的撇了撇嘴角,这种场景的确很热血,很刺激,但和棋有什么关系

    欲盖弥彰了如此长时间,精谋细算这种局,光是关于棋评测的各种风声都传遍了京都百里,如果最后衍变成了一张混乱热闹激烈刺激的大乱斗,不说大离子民,恐怕就是朝廷各位御史吏官都会冒着被穿小鞋的风险好好参国师大人厚厚一摞。

    仿佛看透了徐自安眼中的诸多困惑,何安下抿了口杯中清水,望向徐自安意味深长的说道。

    “棋评测当然不会成为一场闹剧,国师大人也不会亲自下棋,因为要下棋人,就是我们,而要与我们对弈的人,就是那盘四劫残局。”




第一百一十五章,应是一场春雨贵如油.
    京都城是个没有清静的城,尤其是跃溪试先后。

    所以京都城的野猫野狗相对于其他郡县的同类而言幸福许多,因为总是会有醉鬼摇晃着夜色而行,总是会有酒肆灯光阑珊到天明,总是会有许多羹炙还未凉透时便被送往泔水桶中,引来更多的野猫野狗。

    君翁客栈内。

    何安下伴着一夜未休的灯火解释了很多,徐自安品着温水清谈发现自己不懂的还有更多,这里面有许多涉及到识念棋术论法等修行上的事,不管是识念还是棋术,他都只知道极肤浅的一二,剩下的三四五六天晓得是什么玩意。

    他当然并不愚笨,相反因为心思的干净与性格能一眼看清许多事情的本质,白航的支吾其词,朱小雨刻意给自己赴试文贴上盖的那个清夜司印章,试宴上的种种见闻都让他很轻易的嗅出了不寻常的味道。

    可是不管局势再如何隐晦不明,南溪书院是他要必须进入的地方,因为关于沈离的所有线索都隐隐指向那里。

    就着葱花面的那场对话,沈离不止一次的情绪波动,墨守的欲言又止,还有旧书极有可能的归向,这些里出现过同一个地方,南溪书院。

    知晓目的地却不知晓通向那里的路,这种感觉很是恼人,唯一好在关于棋评测的考核方式何安下给他解释的很详细,君子果然坦荡,丝毫没有隐瞒,抛去那些涉及识念棋术的专业理论与知识,徐自安还是听懂了大概的流程。

    以四劫残局为棋盘框架,众位试子各分试袍进入棋局,每一个试子都是残局的入局人,也是解局人,最后的名次会由解局的先后顺序来排列。

    这些是棋评测的流程,具体如何入局,如何解局可能就只有等到棋评测开启才可以知道,徐自安十分好奇国师大人会以什么稀奇古怪的方式进行,又会用什么天马行空的想象力来完成,毕竟就如今日见闻,四劫残局是个生死循环的棋局,根本没有解法,至多也是和局,和局怎么判

    徐自安本想再继续询问请教,可见眼前这位小君子眉眼中隐隐有抹惫意,再一看天边已有朝暮生,不由心生惭愧,心想自己竟唠叨了人家整整一夜,待会可能还要操持客栈的生意,再继续问下去不太合适。

    起身本想送对方出门,一想这客栈本就是人家的,只好带着歉意道了声谢,何安下温和一笑,未说什么向客栈后院行去。

    看着对方下了梯阶穿过大堂去了后院,徐自安坐会临窗木桌旁,一边无意识的摩挲着案上那本《溪下论》,一边心想也不知对方是出自那家书礼世家的公子,又或者出师于那位方良品正的先生,竟可以如此方正温和有礼。

    不过徐自安恐怕无梦也想不到,对方不仅不是出自什么名门望族书礼世家,也不是出师于什么方良品正的知礼先生,甚至和他一般,都是在一片在淤泥腐叶枯烂沼滩下长大的。

    只不过他是背负黑夜而行的向阳人,何安下是向黑夜行去的一株日下兰草。

    “白航在哪里”

    随朝阳愈暖而渐渐明亮起来的房间内,徐自安望着窗棂砂墨默默念叨。

    ………………

    时间的箭头都指向大试开启的方向,数日悄然过去,君翁客栈的小厮固然不需要去担心有位像桃花一样风流的风流客前来买醉然后大放厥词惹来麻烦,但还是得担心偷偷贪下的那几两散钱什么时候被小掌柜发现然后尽数缴上,君翁客栈里人潮来往更加火爆,何安下每日穿着掌柜长衫立在大堂,持着算盘拨着算珠对簿记账,时不时也会上楼寻徐自安喝杯淡茶聊些闲话臆度下关于棋评测的猜想。

    这位同样要参加跃溪试的少年修为究竟有几境实力到底有多高,徐自安心里也大概有了一个具体的评判,应该不输白航,白航是柏庐重点培养的天赋弟子,不输白航…………那岂不是说自己挤进南溪书院那道门槛的几率又要小上许多。

    至于几缕到底还剩多少,徐自安真没仔细算过,本就不高,一再被各种原因弱减下去,还有必要算清算明算的心酸

    值得庆幸的是对方似乎无意南溪书院,也不是排名最前的天道院与寒门,连女修众多的朱砂斋也没有透露出太大的想法,京都知名学院就这么几所,何安下全部不在意,那还有学院吗徐自安很想问问这个事情,见对方并不愿深聊便先作罢,想来那肯定又是一段同自己一般无法诸于人前的故事。

    谁还没些跌宕起伏的曲折谁还没些飘飘摇摇的经历谁还没几重难以下咽的心事

    白公子还是没有出现,连个风声都没有传出,徐自安曾按捺不住担忧去清夜司打听过,可还未走到清夜司的部堂就被朱小雨拉到了某个阴暗小街坊中。

    朱小雨看起来消瘦了些,那张圆胖如大白肉包子的脸,如今更像是惨了假面的残次馒头,不可否认如今他肥胖身躯力透着股精明干练的味道,那双被肥肉挤压的细狭眼眸,时不时会有如黑夜一般阴险毒辣的精光流出,看来这段时间除了找天道院的麻烦,他还做了许多令人恨不得一口咬死他的奸诈公务,又或者公务下的阴险私仇。

    担任蒲城之主时那种奢靡尊贵清闲的生活想来是不复存在了。

    没什么繁缛的开场白,徐自安直接询问关于白航的事情,朱小雨支吾了半天也没说清楚白航的具体下落,只严肃安慰说对方遇上了些小麻烦,但生命无忧。

    廖平没能力将白航如何,白航还挂着韩三苏的名分,朱雀那边有人为他俩说了情,至于到底是何人说的情,又为何说情,朱小雨没有直言挑明,而是突然一笑,意味深长的望着徐自安神秘兮兮道。

    “那是未来极有可能会和你纠缠半生………不,甚至一生的人。”

    “而且是…………女人。”

    男人与男人之间的纠缠无非就是打打杀杀,至多加个兄弟情义,女人和女人之间的纠缠因为太麻烦也太神奇无法三言两语言清,但是男人和女人之间的纠缠………这话听起来就有很多意犹未尽的趣味。

    痴痴怨怨,拉拉扯扯,抛去这些悲悲切切空空凉凉的玩意,还有一种关系也可能会纠缠的掰不开也揉不碎。

    比如说,霸道女上司,又或者霸道女上司家的千金小姐

    可惜的是徐自安不是白公子,某些酸腐写手也注定会因情商不够混不了晋江,不然倒真的可以大玩暧昧大谈情调的大手一辉,百万字的痴男怨女爱恨情仇就给挥洒下去了。(这段太扯皮,我保证回头一定修改)

    ………………

    朱小雨说完拖着消瘦还是肥胖依然的身躯消失在窄巷出口欢腾热闹的人群中,留下还有许多问题没来得及问出的徐自安。

    那女子到底是谁

    这清夜司的身份到底有什么用

    我怎么联系你们夜幕郎的身份怎么用马上要棋评测试考了,不说给个任务,就是给点援助也行啊,选了我当入局者,总这样放手不管算怎么回事

    实在不行,给点经费也好啊。

    确保了白公子生命无忧,徐自安心里那块石头顺势就落了地,一边向巷口走去,一边漫无边际的胡思乱想到。

    微暖的夏风被狭巷一束变得凉阴疾迅,徐自安收起怅然的念头抬头望了眼被巷口拘成了一抹狭溢的天空,突然发现原来那阴冷疾风不是因为巷口的拘束,而是因为。

    要下雨了。

    (终于到那美丽姑娘了,好激动。)



第一百一十六章,雨巷里没有丁香姑娘.
    那时踩着四月末梢的尾巴去蒲城杀了人,接着跨过五月的大青山护一朵梨花入了京都,在这座都城和那处大道间寻寻觅觅了半个深春,随不同有趣的人儿经历着不同有趣的事度过了一段相同有趣的时光,蓦然回首,竟也看见了夏风夏雨的味道。

    春雨绵绵思远道,讲究的是个氤氲清贵如油如絮,夏雨可不喜欢玩这些风雅情调,说来既来,阴云密布瞬间压城欲摧,说去则去,晴空万里还能有道彩虹,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了去,看起来像个匆匆过客,不过却惹得许多来不及赶回家的人儿哀声怨道。

    徐自安躲在巷口的某处掩雨廊下避着雨也无奈的望着雨,一边庆幸着自己今日出来时将小黄伞带了出来,一边有惆怅着小黄伞实在太破根本就遮不住雨,最后落个徒有伞儿却只能同众人一般无奈避雨的下场。

    好在他此时还未来得及出了巷口,窄巷深径本就幽深,朱小雨又基于某些原因选了一处最为偏僻也最为幽静的小巷,于是他现在也只有一只同样在雨廊下避雨的猫儿能同病相怜,并没有其他人打扰。

    这雨虽不瓢泼,但也颇有声势,雨落屋檐的声音密集清亮,又逢小巷安静,风吹雨落拍打老砖瓦片的声音就如同松涛,不时有雨点随巷口的凉风吹进雨廊下,打湿徐自安身上的青衣衫,显得很是嚣张。

    雨势越下越大,说好的骤雨短暂如今整整下了半个时辰还是没见任何停歇之意,小巷地势较缓,雨水一时难以渗入青石板的地缝中,寻着浅洼缓缓流淌积存形成一道道雨流。

    徐自安站的这处较高,水洼浅流经不到他这里,暂时无需担心青衫被嚣张雨点打湿,鞋子还要被饶人雨水沁透。

    活动了下有些酸胀的腿,眼看这雨一时不会停歇,徐自安持着小黄伞躲在雨廊下看雨叹阴云。

    他这方在小巷望雨兴叹,那方小巷外慌忙避雨的众人边跑边怨,怨这天公长的果然不美,斥那雨儿来的又突然。

    归根到底,大家都只是忘了带把伞。

    乌云乌云快走开,你可知道那人们可都不常带把伞。

    乌云乌云快走开,你可知道那少年虽常带把伞可这破伞架不住来找麻烦。

    或许是因为身为一把伞却遮不了阳挡不住雨有些伤了尊严,或许是因为寂寥小巷里那姑娘太像丁香般芬芳,又或许只是徐自安觉得雨天小巷里………应该有一位姑娘。

    总之,徐自安扭过头来,看向小巷另一头。

    雨巷那一头,真的有位姑娘。

    ……………

    雨帘如瀑,视线被雨帘干扰变得很差,天色昏沉,遥遥望去只能看出个隐隐约约,但不知为何,那姑娘的身影却十分清晰映在徐自安眼中。

    姑娘行走在雨巷中,没有撑一把好看的油纸伞,也没有结着丁香般的忧愁彷徨,清丽干净的眉眼中并不显凄清寒漠,更和惆怅沾不上任何关系,她身着一件宽袍,麻袍粗粝,遮住身姿,却掩盖不了她的精致与优雅。

    这种精致优雅不是指的举止容貌,而是一种来自骨子的骄傲与倔强。

    她不疾不缓的走来,宽袍向一侧微斜,带着女子的青丝也微微偏向一边,雨点从青丝间穿过,很神奇的没有一滴能打湿她的发捎。

    因为有雨帘遮挡,徐自安没有看见对方宽袍下那俩只不时冒出色彩的小小莲荷。

    他看清了对方微坡的走姿。

    他不由在心中叹了声可惜,总觉得这种缺陷不应该出现在这样一样如丁香般不纤方物的优雅姑娘身上。

    ………………

    下雨天是留客天,但能在雨天来访的人,一定也不是寻常客。

    来的人,是余唯。

    余唯踩过青石浅洼穿过雨巷水帘走到雨廊前,不施粉黛不抹脂粉的秀丽眼眸平静淡然,雨水串丝挂线,顺着廊檐瓦角如条条小河般向地面坠淌,溅起的水雾染不湿余唯脚下的那双小荷,坠落的水花也淋不透她身上的麻袍。

    余唯站在雨廊外,微微侧首看着雨廊下的徐自安,细碎雨水将她的目光溅出片片雾气,有些朦胧难测,直到看见了小黄伞才渐渐明亮。

    徐自安躲在雨廊内,微微仰首看着雨廊外的余唯,雨水将他的眉梢洗涤的更加清澈,直到看清了麻袍间某道熟悉的标记才微微蹙眉。

    那是清夜司的标示。

    那是沈离的东西。

    俩个人各自看着想要看见的东西沉默不语,雨水哗哗拍打着不知谁家芭蕉,给纷扰雨巷添了些新的声音。

    沉默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

    余唯从麻衣边角抽起一条麻绳,将微倾的青丝随意束在一起,轻轻说道。

    “向朱雀说情的人,是我。”

    徐自安神色微凛,犹豫片刻后没有说话,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刚好奇初夏的第一场雨会下成什么样,骤然笼罩的乌云便告诉了答案,刚新鲜会和自己纠缠半生的女子是什么人,对方就穿过雨巷来到自己面前,前者或许是巧合,后者就是巧合下的刻意遇见。

    对方既然特意来寻自己,那自己开不开口询问就无关紧要。

    收回停留在麻衣上的目光,徐自安向一旁挪了挪,示意雨廊虽然狭促遮不了多少风雨,挤挤的话也能容下俩人。

    这个举动出于善意,可徐自安屁股忘了对方的身份或实力,穿雨而过却没有一滴雨水能打湿麻袍发丝,这是可以将真元化实逆改空气絮流的叩府上境,甚至极有可能跨过了那道门槛,如此境界,有没有雨廊遮蔽只是个形式而已。

    看着徐自安这个寻常善意的举动,余唯侧首想了片刻,竟然真的抬起脚向前踏了一步。

    这一步很寻常,却给人一种特别生涩的味道,仿佛在这一步之间,她打破了某些刻在心底深处的界限或习惯。

    不知为何,她散去了功法,为她遮蔽了雨水的那层无形隔阂同时散去,此时雨势渐缓,风未停,雨水随巷风而过,变成丝丝缕缕穿过雨廊落到她麻袍间,落到她脸畔眉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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