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女识途

    崔九摸了一支烟出来，他将烟送到嘴边，又看了看徐涉，又将烟拿了下去。

    “怎么不抽了”徐涉笑笑。

    “我不想当着你的面抽，作为你身边最亲近的人之一，我应该把这个榜样做好，主仆就是主仆，心态稍有变化，做事也就容易僭越，抛开其它的事情不说，眼下这个局势，我和靖彦还放松不得。”崔九轻轻舒出了一口长气。

    徐涉抬头看了看天花板，她突然笑了道：“大姐越来越不喜欢我的原因之一就是，我开始叫你崔九的时候，她还在叫你九叔，而且改不过来，哈哈……”

    “好笑么阿藻打你打的疼么”崔九也笑笑。

    “疼……”徐涉的笑就这么僵在了脸上，不光是因为徐藻真打过她，还说她糟蹋了崔九……

    一直埋头于实验的陈愈回了相门。

    田恕盘腿在椅子上看着陈愈进了门，他正在扒蒜，沈季宁将端着刚出锅的菜端进了客厅，他看着陈愈仰在了椅子上一动不动的，也不打算和谁说话。

    “喝点儿”田恕冲着陈愈皱了皱他的抬头纹。

    “什么酒”陈愈闭着眼睛问。

    “果子酒呗，雷桂花送的。”田恕又道。

    “嗯……”陈愈睁开了眼睛，他瞄了瞄桌子上的菜，又开口了，“哟，今天是不是来客人了你们平时不就是两个热菜两个凉菜加腌黄瓜么今天怎么弄了四个热菜”

    “我们多了两口人。”田恕不紧不慢地道。

    “谁”陈愈问。

    “计同轩老来蹭饭，还有那位关南双关姑娘呢。”田恕又道。

    陈愈在椅子上坐直了，他压了压眉头瞄瞄田恕，又去瞄沈季宁去了：“这一位还没被领走呢怎么了关振栓不知道怎么和你们交涉，不要这个闺女了”

    “我哪儿知道，我们总不能赶她走吧万一她走在大街上被人劫了，我们和关振栓可就结下梁子了！三宁，去叫一声关小姐，看她是出来吃，还是把饭送到她房里。”田恕嘱咐着。

    沈季宁应了一声，往东屋那边去了。

    田恕骨子里是个懒人，除了必须要干的活儿他真是只手不伸，现在也懒得叫伯宁、仲宁和季宁了，直接大宁二宁三宁的称呼了。

    徐涉从后堂出来，她还没瞄见陈愈呢，只是顺嘴问田恕：“表哥，靖彦今天晚上是不是有任务”

    “嗯啊，崔九也要陪智秘书见一先进运动份子。”田恕顺嘴回答。

    陈愈幽幽地来了一句：“我可不陪你睡觉啊，你做恶梦我也不。”

    徐涉这个时候才意识到陈愈也在场，她呵呵了两声眼角瞄到了从东屋里进来的沈季宁：“我用你崔九和靖彦不在，我也有季宁呢！”

    “你什么时候又发展了一个陪睡的”陈愈拧了拧眉头。

    徐涉抿紧了嘴一脸不悦的样子，她只伸手捏了捏沈季宁的胳膊。

    陈愈恍然大悟：“啊……我把这个给忘了……”

    徐涉拉了一张椅子坐在了陈愈身边，陈愈却是躲了躲她，徐涉又往陈愈那边凑了凑问：“表哥，问你一件事儿。”

    “说，别离我这么近，咱俩又不熟。”陈愈道。

    “崔九被郑夫人碰过吗”徐涉问。

    陈愈努努嘴看向了田恕，田恕扫了陈愈一眼笑笑：“您看我干嘛九叔和郑家的事儿发生在我出生之前，而且我小时候一直在建邺，又没在上京，我爷爷点兵点将的要点一个人跟着徐老二出海才点中了我，要不然我一辈子都在建邺呆着了。”

    “你很在意啊”陈愈问。

    “我大姐看我的眼神儿变了不就是因为崔九么，好像我糟蹋一好东西似的，我就是想起来了问问。”徐涉皱皱鼻子冲着陈愈半撒娇着。

    陈愈舒了一口长气：“这事儿说起来可就久远了，郑夫人当初是和九叔的同胞弟弟崔十郎好上了，崔十郎是黄泉的人，他在关外中了毒，以为自己要死了，郑夫人和你娘一样，是三代人蛊，可她那身子骨，真是当天晚上睡一觉就怕明天起不来了那种；我想你也听说过郑夫人的父亲郑院司吧他就是身体不适应蛊虫化成了一滩血水，所以郑夫人的身子能好到哪儿去

    崔十郎怕郑夫人受不了这个刺激，就让自己的哥哥崔九卿假扮他去找郑夫人，哪怕不是逢场作戏，好歹也给郑夫人一个缓冲的时间，不过到底是自己的枕边人，郑夫人一眼就认出崔九卿不是崔十郎了，不过为了不让别人猜忌，崔九卿在温泉山庄住了一阵子，以九叔的脾气，我猜就算是郑夫人愿意，他也不想让郑夫人碰他。”

    “我看呢，你就别瞎想了，什么样的人吸引什么样的爱慕者，九叔和姑妈一样，是个有……那个词儿怎么说来着啊，精神洁癖的人，我看他还稍微有那么一点点受虐倾向，你小时候多刺儿啊，姑父抱抱你，你心情不好连姑父的脸都挠，九叔算是被你屈打成招的。”




133外室
    “可不是，姨妈没有怀上你的时候我就搬进徐家了，后来你出生之后，姨妈身边的人陪着你轮流睡了一个遍，结果就冬陵姑姑坚持下来了，再就是皮糙肉厚的黑田，我一直以为黑田顶多再活两年，毕竟没人受的了你那个脾气，没想到他坚持到了你八岁上，你看，老天也可怜冬陵姑姑和黑田，终于让你拿下了崔九，还被老天收到了这里。”陈愈那表情，就像某个大妖怪被天收了，大快人心一样。

    “我不见的日子里，他们一定急坏了。”徐涉叹了口气。

    “呵……人家一定乐坏了。”陈愈把自己的椅子往桌边拉了拉，准备和田恕一起吃饭了。

    田恕把扒好的蒜放在了盘子里，他伸手给陈愈递了筷子道：“姑妈身边的黑田真是个老实憨厚的，眼睛差点儿没被徐老二抓瞎，就那样还嘿嘿乐着哄她睡觉呢！不过我估计徐老三应该把老二没事儿的消息传达给他们了，徐老三是个稳重识大体的，三王作乱的时候，他应该给他们找好了退路，要不然徐老大也不会放心地过来。”

    “这个还真不用你们操心，姨妈身边的人全是海外那位辛辛苦苦制造出来的杰作，他可不会让别人糟蹋他的宝贝作品。”陈愈冲田恕挑了挑眉。

    田恕没接陈愈的话，他扭了头问沈季宁：“那位关小姐出不出来”

    “她在梳头，说让我们先吃。”沈季宁道。

    “吃个饭梳什么头又不是相亲去！前两天她不是闹腾着要给她买什么小提琴多少钱太贵就不给她买了！明明是我们的人质，这还当起大小姐来了！”田恕提高了些嗓门儿。

    沈季宁笑了笑，他将一块红烧肉夹到了田恕碗里，又幽幽地来了一句：“这相门里还有谁呀！人家关小姐梳头给谁看呀！心里没数”

    “是啊，给谁看刀厚臣啊还是你们这沈氏三兄弟”田恕顺嘴怼着沈季宁，当他看到陈愈翻的白眼儿之后明白过来了，沈季宁这是在暗示自己呢。

    徐涉万分嫌弃地看着田恕，好像他背着卫羡宁在外面养女人一样，田恕忙咽下嘴里的东西冲沈季宁道：“一会儿再派人去趟关振栓那里，那边再不给个结果，这位关小姐以做客的名义去锦乐门呆着，天呐，什么女人这是，也敢看上我！我是谁建邺职方司副院司的亲弟弟！寿阳郡主的女儿都不敢说看上我！吓死个人儿了！”

    沈季宁被噎了一嗓子，他那表情就跟吃了苍蝇一样，陈愈不紧不慢地问沈季宁：“小心点儿，喝口汤，你们跟他在一起这么久了，还没适应他这没脸没皮的自信呢”

    沈季宁万分委屈：“自从和詹英实来往之后，田公子收敛很多了，他今天突然释放了一下自我，我没缓冲过来。”

    若不是雪姨和杜兰宣突然行动，这些天一直想着徐藻的事情的徐涉差点把她们找到杜敏中外室这件事情给忘了。

    听说是在城北的一处大宅子里，杜书宣和徐涉还是坐计同轩的车去的。

    姐妹两个小心翼翼地往里面走，这一片的宅子都挺大，不过也大部分是空的，好像这就是一处专门养外室的区域。

    前面那处宅子的大门开了一条缝，徐涉立刻过去往里看，刚好看到雪姨的背影，她正站在月台下和一个佣人打扮的姑娘说话，徐涉侧了侧身子换了个角度，看到了雪姨身边的杜兰宣。

    “这种事情杜兰宣居然会跟来，若是杜丽宣我还感觉有可能。”杜书宣小声道。

    “我们要不要进去”徐涉问。

    “进去了说什么”杜书宣反问。

    徐涉动了动眸子，她道：“你在这里等我，或者回计同轩的车上等也行，我去屋顶上看看。”

    “你小心点儿！被人发现了就尴尬了。”杜书宣提醒着。

    徐涉绕着高墙往后面去，而院子里，雪姨和杜兰宣已经进屋里了。

    那是个更年轻更漂亮的女人，刚出月子，屋子里弥漫着一股奶香味儿，秦雪烟脸上堆着笑，杜兰宣手上还提着补品。

    佣人站在客厅里有些不知所措，那女人轻声吩咐她：“愣着干什么，快去倒茶呀。”

    佣人忙转身往后屋里去了，那女人见秦雪烟笑，她也就笑：“随便坐吧，这里就我们主仆两个，怪乱的，还望不要见怪。”

    秦雪烟看看杜兰宣，杜兰宣把补品放在了茶几旁边，倒是先坐下了。

    “呃，你怎么称呼”秦雪烟问那女人。

    “我姓何，叫何雨心。”女人没坐，她可不认为秦雪烟是来跟她聊天的。

    “啊，就一个佣人照顾你呀，那真是辛苦，是家生的佣人么”秦雪烟问。

    何雨心便摇头：“也不是，是到了这里花钱雇的，好多事情我自己都做的来，不用那么多人伺候。”

    秦雪烟看了看杜兰宣，她只顾着低头摆弄沙发上放着的婴儿的衣服，果然这种场合她感觉自己很束缚，也很别扭，秦雪烟的眼神里带着对自己女儿的嫌弃，她又扭过头去对着何雨心笑了：“还没问呢，你和司令怎么认识的”

    “我以前是在报社做编辑的，也认识些法国人和英国人，在饭桌上认识的敏中，我听别人说他的家室在北边发生动乱时遭遇了不幸，我们两个也谈的来……不过我是怀孕之后才知道他原来还有两房姨太太的。”何雨心说着也坐下了。

    秦雪烟非常不喜欢何雨心说话的口气，好像杜敏中的正室死了，她和杜敏中好上就能当上太太一样，先不说不争不抢的娄佩云，她秦雪烟还活的好好呢，要扶正也轮不到这个何雨心吧

    不过这个何雨心认字，又像是先进运动分子，她看起来还有些不把秦雪烟看在眼里呢。

    “你就这么一直住在这里呀”末了秦雪烟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我儿子都出生了，不住在这里又怎么样，不过我是好人家的女孩子，等孩子大一些我还要出去工作的，姨太太这种身份应该不适合我。”何雨心又笑笑。



134气焰
    秦雪烟脸上的不悦表现的更明显了，何雨心也意识到自己说了不恰当的话，她立刻瞄向了杜兰宣道：“我经常听到兰宣小姐的名字呢，这种年头，敢抛开生死一心为国家大义的姑娘，就是巾帼英雄。”

    杜兰宣对何雨心的恭维无动于衷，秦雪烟扯了扯嘴角道：“那你有没有听说过我儿子少雄啊他如今和智秘书的公子，还有计公子走的很近，计公子算是看上我们家书宣了，天天往家里跑，我都怕打扰他们，一大清早就出门好给他们腾地方呢！”

    “书宣是那位云姨娘的女儿吧我听说了，听说是个千年难得的美人儿。”何雨心依然不卑不亢。

    这下秦雪烟感觉自己彻底输给何雨心了，人家也没说要当杜敏中的姨太太，字里行间总要带上些局势的东西，好像时刻证明她并不是个传统女人，她是个新时代的女强人一样。

    这种场合秦雪烟当然不能和人家吵起来，她只能笑笑道：“可不是，要不然计家那种身份，怎么就肯和我家来往了！我们今天来就是看看你，好歹这里还有司令的儿子呢，也送些补品过来……”

    “您这话说的就有意思了，大清朝早就没了，屋里躺着的那位没断奶的是我儿子，名字还没起呢，跟不跟敏中姓，我还在犹豫着，这年头跟母亲姓也是常有的。”何雨心直接打断了秦雪烟的话。

    这下秦雪烟彻底没话了，甚至她感觉场面一度尴尬，她就像个守旧的嬷嬷在教育一个受过洋教育的先进分子一样，她倒是丢脸了。

    秦雪烟又瞪了自己女儿一眼，杜兰宣也不说给自己圆个场，杜兰宣也终于感受到了自己亲妈的无力，她干脆站起来了身道：“我们过来就是想看看爸爸的外室长的什么样，外室终究是外室，我们就是怕你闹事儿才来看看你是个什么人品的人，现在看来你也挺懂事儿么！我看你比少雄还要年轻，我们就是想提醒你一句，杜家不是杜敏中一个人做主，杜家的一切资源会是少雄和少杰的，你们自己想活的好，自己奋斗吧！当然，如果你和杜敏中就是完全为了爱情，那祝福你们！”

    杜兰宣说完就往外走，秦雪烟还没见自己女儿这么硬气过，她也立刻跟了上去，何雨心拧了拧眉看着这娘俩往外走，她都忘了送送人家了。

    计同轩的车躲在街角，等着杜兰宣开车走了，杜书宣才从车窗里探出头来。

    “他们进去也没多一会儿……我还以为以雪姨的性子，里面会打起来呢。”杜书宣道。

    计同轩垂着眼皮子搭话：“里面那位刚坐完月子，那位姨太太再怎么不懂事儿，也不会做给杜家抹黑的事儿吧更何况我家少爷这会儿正和您走的近，她怎么样也得顾及一下杜家的名声。”

    正说着，徐涉也出来了，她下巴上沾着些土，杜书宣给她使了下眼色，徐涉抹了一把自己的下巴，上了车。

    计同轩扭头看看后座上的徐涉，他问：“您爬墙了那墙怎么说也有三米吧您爬的上去”

    “关你什么事”徐涉白了计同轩一眼，她贴上杜兰宣的耳朵小声冲她说话。

    计同轩扭过脸来发动了车子，他看到杜书宣的脸色在镜子里变了又变，最后她捂着嘴冲徐涉小声笑：“真的假的”

    “你感觉这些话儿我能编的出来”徐涉反问。

    “天呐……这位何女士了不得呀，不过兰宣也够刚的，哼……我也就不信了，杜敏中都一大把年纪了，都可以当那位何女士的爹了，我可不信他们之间只有爱情，怎么，这黑城里有那么多富家子弟不够她挑的还是看不上她就算她喜欢年纪比自己大一点儿的，先不说条件太高的智秘书和詹先生，锦乐门里就有一大帮有钱人吧她怎么不去和他们谈情说爱”杜书宣是一点都不掩饰对何雨心的鄙视。

    徐涉靠在座位上也道：“目的肯定是有的，查一查就知道了。”

    计同轩瞧着这姐妹两个聊的差不多了他才插话道：“佳宣小姐回杜家还是相门”

    “当然是回杜家，家里雪姨会唱一出好戏呢，我和书宣得回去学着点儿呢！”徐涉挑眉。

    计同轩叹了一口气：“您学点什么都好，我估计那位姨太太回去了也是撒泼吧您确定您要学这个”

    “不会的学一学怎么了雪姨那叫撒泼，我和书宣做出来那就不是撒泼了，那就叫情调了，对不对”徐涉冲着杜书宣眨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