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美人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盛月公子
起伏的咳嗽声,将殿上各方心头之势压制住,为我腾出了很好发挥的空间。
稍许,我说到“想必大人也很惊慌,令郎这些年的成长,速度之惊人,羽翼丰满之快吧。我想当初慧皇后在世时,暗中与天欲宫有来往,其实大人您早就心知肚明,只是在旁看破不说破而已;而大人不阻止他们姐弟来往,除了想借天欲宫制衡宋家朝堂后宫过大的势力外,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是您不愿看着令郎在亲情上过于漠然冷心,是吧”
对人面色微微一怔,没应声间,我替澹台明忠补上一个应心。
“喜他不负所望,终成大器,忧他误入歧途,为祸安宁;澹台大人的诸多固执,终究也是因当初立场的选择,进而变得畏手畏脚,生出了逃避之心。”
。
第五百五十二章 我心不改
“局势这东西,变换一下位置,哪怕只是一丁点,看到的都会完全不同。你嘲笑老夫糊涂,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而已。”
倒是个见过大风大浪的人物,即便他敬重的君主在前坐镇,澹台明忠也分毫没有给我留脸面的意思,直陈我的短浅。
不过,我喜欢这样说话方式,至少彼此能放开心,尽情畅所欲言。
我道“澹台大人,我从来没有说过自己能尽掌局势变化,现下我比较的,是相较于大人您的固执,我比你拎得清,敢直面问题所在。”
“慢点说话,没动气。”
“知道了,不打紧的。”
慕容曜似乎也明白当下我卷入了这是非,没能耐阻拦什么,也只能一二关怀在嘴,在我旁边替我递水抚背,不掺和我和澹台明忠的对阵。
喝了口水,气顺了许多我说到“澹台大人,有没有兴趣听听我口中的澹台无垢,是个什么样子的人”
问出多时对人不答,从他微微闪烁的目光中得到答案,我继续把话叙了下去。
“江湖上关于解忧郎的传闻众说纷纭,有人忌惮他手腕毒辣,做事不留余地;有人忌惮他天欲宫中杀手如云,能人无数;也有人视他为乱世中的一股清流,以一己之力,在西疆闯出一片天地来;也有人奉他为信仰,坚信着他宿命不凡,在这天下乱起,风云聚会之际,重新洗牌天下格局。久而久之,他这个人在许多人口中,赋予了神话色彩,正身能成普度众生的神,转身能成掀腥风血雨的神。”
“起初,在未结识到澹台无垢前,我和很多人的想法也是一样,觉得天欲宫宫主此人,就是个深不可测,无法高攀的人物。但一句老话颠覆了我的固有思维,眼见为实,耳听为虚;第一次误打误撞见到他本尊,又或是后来得知澹台无垢的真实身份后,这期间的反差,并不是出人意料的大,反而是恰如其分可以接受。一个人,一个有血有肉,有喜有忧,和我们一样吃着五谷杂粮,食着人间烟火的平凡人,并没有传闻中那般玄乎。”
低下头,我用手背揉了揉说得发痒的唇,并和着心中最真实的感触,同对人娓娓道来。
“令郎并不自信,至少我看见的澹台无垢,是这样的。初见他时,他总喜欢用一条白绫遮盖着双眼,开始我还以为他是眼有疾,不敢正大光明的以本貌示人;后来接触增多,我渐渐地发现,事情根本不是我猜测的那样。”
“他眼有重瞳,被那些占天问地的玄学着喻为帝星之象,可这样被别人崇敬又忌惮的天眷之貌,却被他自己深深的厌恶着,把自己时时刻刻放在一个不祥之人的位置看待着。天欲宫中一直流传着种说法,当澹台无垢摘下白绫,用他神赐之眼看世间,便是天下腥风血雨来袭之时;我有幸见证了他摘下白绫,放眼看世间的那一刻,然过了多久,多长,这天下还是如昨般乱,如往昔般多纷扰,也没有因他而多生灾祸。在我看来,他此举不过是终于肯放下戒心正视自己,难道他多看一眼这世间,天便不再蓝,水不再清”
“他和你很亲近”
缄默多时,对人忽然出口问上我,不见多少前时满满敌意的针对,反而多了意外的口吻。
我道“他于我不仅有救命之恩,而且在天欲宫这一年多浑浑噩噩的日子里,多受令郎照拂点拨,关系亦师亦友,亲近是自然的。他这个人,性子冷淡了些,脾气也古怪了些,但若有人真心想了解他,不带算计和成见,其实令郎并不难相处。”
“澹台大人不知道吧,别人口中的他,因身份因境遇有许多种称谓,比如天欲宫宫主,后周大国相,瑾瑜,解忧郎,又或是现在这个颇受争议的‘澹台无垢’,到底哪个名字,才是能标榜他真实自我的姓名他想要的姓名,得不到旁人正视,他淡漠的姓名,反而如妖魔鬼怪般被人津津乐道着。我想,他本心的不自信,亦来自这想被认可却无法被认可的悲哀吧。”
蓦地,从澹台明忠眼中看见了一丝懊悔色,我忽然觉得,人啊,哪里会有什么所谓的铁石心肠,只是一直被无聊的情绪左右着,堵住了而已。
压了压心口一股不适,我把他们间一个长久以来的问题抛给澹台明忠
“令郎的过去,再加上今日澹台大人的补充,不得不感慨,眼下你们间父不父,子不子的局面令人扼腕痛惜的。大人可想过,当年你为保澹台氏清誉,在青山处决亲子同时,是不是也同时认可了他为祸国灾星的谣言就因为当年你带着模棱两可的一刀,无形中推着令郎在仇恨这条路上渐行渐远,既世人唾骂令郎为魔,为祸世间,容不得他半分立足,那无依无靠的他有何惧化身成魔,如那些偏见者所愿呢”
“你,你这些都是谬论!老夫半个字都不会信的。”
我淡淡地笑了笑,摇头说到“大人和我,没有必要争个言语高下,而应该是遵从本心自我。解铃还须系铃人,要令郎放下执念,那首先大人你就得放下固见。”
“你口口声声说为了我们父子,其实不过是盘算着借老夫之手,在那逆子手里讨一条生路可惜你算错人了,老夫即使背负上这不忠不仁不慈不德的骂名,也决不会替你开这个人情口的!”
“不需要。”
果断应了声,我强压着咳嗽,说到“若是我要妥协,当初在西疆千名山,令郎求娶我之时就妥协了。想想当时,我还是个前事尽丧的浑噩人,如今变回了从前的李淳元,我更不会为个人生死妥协半分。”
说着,我趁着这个大好机会,把这个久悬而未决的事情敲定“不用澹台大人多为难什么,这一回,我替你向皇上抗一回旨;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令郎在太邺人就是安全的,也不会有人拿此事多做文章。请转告令郎,不必为个无关紧要的人再劳神费心,速速归返西疆;也祝大人和令郎,能早日解开心结,冰释前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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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五十三章 情绪误差
天照殿的那场争端,以我的不肯妥协落下帷幕;明面上似乎我赢得极漂亮,然实际上,我当下的生路又绝了几分。
一个午眠睡过了点,醒来时已将快近傍晚时分。
规规矩矩地坐在凉榻上,我微微昂着头,眯着眼,任凭慕容曜拿着凉丝丝的帕子替我净脸除汗;大约是安静中越发容易察觉到敏感的存在,面对多时不言不语的他,我忽然有些惴惴不安起来。
“有烦心事”
等他把照顾做周全,趁着这个闲暇空档,我试探性地问上他此刻的心情。
“没。”
淡淡地应了声,他此时把准备多时的汤药端了过来,舀一勺,吹两下,然后送到了我嘴边。
我心虚地看了他两眼,也没有多闹扭,闭着眼就把勺子苦药闷声吞下;也不知道来来回回多少遍,当苦苦的味道完全麻痹住了我味觉,终于起了信任的把头别到了一边。
我抬手捂着嘴,说到“反胃的难受,我不喝了。”
“忍一忍,师父也有言在先,说这汤药药性过于猛烈,出现些不适反应是必然的。就最后两小勺子药,坚持一下就过去了。”
厚实的肩膀撑着我人,慕容曜手不停地抚着我起伏的背脊,耐心十足地哄着我。
“真喝不下去。”
本来还克制得住胃里的那股难受劲儿,但一开口说话就破了功;干呕反复来回,一时间没压制住,我“哇”的一口将刚喝下去的药吐了满地。
眼前瞬间一花,恶心感激起的泪水如凿开了泉眼般,不住地往眼眶外冒,人着实狼狈。
慕容曜自然不敢再多提一字,一边用自己的手帕替我擦胃水,一边继续拍着我的背,帮助我快些泄掉胃里的难受感;前前后后折腾了老半天,才渐渐有了消停趋势。
“我还以为师父故意吓唬我的,原来真下了狠料,完全吃不消。”
说着,我从他手里拽过手帕,捂着自己的嘴将佝偻着身子抬了起来,赫然间注意到他衣裤上沾染的污秽,立马又起了过意不去之心。
“叫你跟着我受累了,赶紧去换一身衣衫吧,我好多了。”
“衣服脏了就脏了,根本不打紧的,我不放心的是你。”
反复观察我的面色许久,慕容曜转而将目光落在了那碗药上,又说到“等一会儿我在取师父那边一趟,同他商量商量,看能不能把你的药减轻些分量;再好的药,你当下的身子受不住也是白费,操之过急,反而会适得其反。”
“别跟师父再添头疼了。”
反复再三匀平一口急气,我窝在他怀里说到“若不是棘手的重症,师父也不会用如此猛烈药性的方子,不然怕是压不住我体内作祟的两股毒素。你也莫上急,慢慢来,万事究竟循循渐进,总得给我一个适应缓冲的时间吧;一会儿命人再重新熬半碗药来,我再试试,服用量稍微减少些或许情况会好一些。”
“行不行,我还是得征求师父的意见后再做决定。莫要怪我太小心翼翼毕竟眼下你所有的生机,都指望在他老人家身上,每一个关乎到你安危的决定,必须得谨慎对待。”
果然,这番看似谨慎的话中,与他先前的闷闷不乐重合在了一起;要知道,时时处于紧张环境中的人,情绪或多或少都会受到影响,进而变得敏感易燥。
所以当下看来,我需要一副控制毒素的猛药,而他亦需要一副控制情绪的心药。
半响后,我在他怀中昂起头问到“上午在殿前我同澹台大人的坦言,你是不是依旧耿耿于怀,觉得我做法太冒失了”
他微微一愣,低头看着我间,眉头不自觉地蹙紧了些。
“我的确很后悔让你卷入其中,并擅自做了决定。淳元,有些事情可以在立场上做让步,但退无可退的事,为何还要继续固执己见呢做个自私自利的人,有时并不可耻。”
“人自私自利是不可耻,但同时因此事陷入两难的,不仅是我,更还有你。难道我为了求个活路,就非得踏着你的肩膀,往悬崖上爬你不想我掉落万丈深渊,同样,我也不想你掉下去。”
使出了点力气,我撑着身,一把将他人搂在自己颈窝边,耳鬓厮磨着“你是我夫君,是北燕的天子,我不想你为了我,去对澹台无垢卑躬屈膝,委曲求全;这决定,不仅关乎到你的人前体面,更关键的是,我不想再让他继续深陷在错爱之中,不可自拔。爱是坦荡荡的,你给不了的,就不要再继续着暧昧,并有意无意地和他人多做纠缠,那样会显得你人格十分卑劣。”
说着,我小拳头砸在肩头,嗔怪上“喂,你立场如此不坚定,是不是盼着我真给你戴顶绿帽子才甘心”
他道“从前我总是在你面前自诩,能替你遮风挡雨,解决一切烦忧;如今看来,不但是我自己夸口了大话,而且反过来还让你处处受委屈,处处牺牲自己的利益。”
“我今生有幸赚了一个你在手,就是最大的利益啦,傻瓜。”
撞了撞他的侧脑袋,我又将他人抱紧了些,并提醒到他“别胡思乱想了,我们万事向前看,绝不后悔自个做过的决定。”
他未应答我什么,只是同样环着我的腰身,将我人朝他怀中挪了挪。
聪明的女人,都知道,这是一种默许的回答。
“皇上,皇上!”
正你侬我侬,如胶似漆间,忽然刘德禄十万火急地冲进了内殿;一见我两人这等坐拥相抱的场面,也是老脸一羞,忙背过身去避嫌。
只是人识相了,但看样子却依旧着急得很,我忙松开慕容曜,给他打上眼色。
调整了下坐姿,慕容曜不悦地问到“一点规矩都没有。何事慌慌张张的”
“奴才知错,但真是不得了的大事!皇上,成王爷差人来报,清湘行馆走水了!”
清湘行馆走水!
这突来的消息,让我和慕容曜四目傻相对一番,然片刻,各自清楚这事儿的棘手。
清湘行馆乃当下澹台无垢下榻的居所,此时莫名走水,定非耳朵听听,嘴巴笑笑就完了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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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五十四章 落雪之征(一)
当赶到清湘行馆所在,小半行馆已经处于勃勃火海之中,惊骇地望着眼前一片火红之色,把一干人那忐忑之心都逼到了喉咙处。
我如着了疯魔般下了马车,插入到已经人满为患的围观者之中。
他会在里面吗!我脑海里第一个闪入的念头,就只有它了。那越烧越旺的火,不断地在我惊恐万千的眼中跳耀着,像一个个疯狂扭舞着的妖魔,屈服在它们的肆虐之下,不敢轻举妄动半分。
惊慌的我,无疑被眼前的景象给震住了,急声地朝围观之人求问上。
“里面还有人在吗有人在吗!”
一干围观之人都惊讶万分地看着眼前这个神色怯怯地我,却没有一个人能站出来给我一个答案。站在涌动的人群中,一潮又一潮地无助将我的心推向绝望。
“有人还困在里面!”
一个急切地声音,刺破了这颇为冷漠的沉寂,我和慕容曜皆是面上一愣,急急回头望上淹没在人群背后之声。那人也急急地穿过人群,寻上询问之人,待看清了我的面容,来人的声音也是转陡之下,一声急厉。
“君惜,公子为了抢夺周暮雪偷走金花宝蟾,人现在仍困在行馆里未出来;行馆救火的人太少,你赶紧让靖德帝加派人,把火势给控制住,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终于有人解开我心中的不安,可瞬间而至地是更大的惊骇。
我结结巴巴地说到“公子在里面什么偷走的金花宝蟾那是什么东西”
“自然是能救你小命的宝物!”
情急之下,小光也顾不得三七二十一,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和盘托出。
“公子说能替你续命的法子,就是那只鬼医寻来的金花宝蟾!这宝蟾乃苗疆百年难得一遇的宝物,喜欢纳外毒为食;听夏蝉姑娘说,鬼医得知公子欲替你解白头霜之毒,便托她日夜兼程的将宝蟾送来太邺。可不知道哪里走漏了风声,这事让周暮雪得知了这只宝蟾的存在,趁所有人不备,她不仅偷走了金花宝蟾,还放火烧了清湘行馆,似乎准备来个玉石俱焚!眼下公子进去抢夺金花宝蟾快半个时辰了,还不见人出来,这该如何是好!”
说着,急色就更加汹涌,抓住我的袖子就不停地讨法子;可当下的我,哪里有半分主意在心,脚哆嗦站得住已经是奇迹了。
很显然,事情不是我一个人想撇清,就能撇干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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