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美人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盛月公子
嫌弃地收回被我拉扯的衣袖口,师父点着我的脑门说到“不给他小子点脸色看,他就不知道自己得了什么宝贝,况且还是头一回见面,没给他来个三堂会审已经是够给那小子面子了。”
顿时,我哈哈大笑起来。
片刻,我乐不止地说到“想不师父您老人家不仅精通医术,原来在这家长里短的道道上也颇有心得。师父,徒儿僭越地问一句,这些都是师娘她教你的”
“你师娘那好脾气,估计见了你这小夫郎,准把老儿我这张不讨好的嘴给封了,所以这趟来太邺,我丁点风声都没给那老婆子透漏过,就怕她坏事。”
“师父英明。师娘她性情恬淡,不问世事已久,要真让她知道我的事儿,准得惹得她心急。也谢谢师父不辞辛苦地为小点奔走一遭,让您老受累了。”
“算你小妮子还有点良心,我和你师娘没白疼你一场。”
摸了摸我的头,把靠垫给我抽高了些,师父换了副挺严谨的口吻又说到
“其实我也不是不满意慕容曜那小子的,只是替你这丫头担心;毕竟他和宋家的梁子结在那里,还是关乎到天下福祉的大事,一个是你的夫君,一个是你的外祖父,手心手背都是肉,老儿我看,这事若是想求个两好无损的圆满,难啊。”
“那师父您,此时占哪边呢”
这是个带着禁忌的问题,每每遇上,我都习惯性先探探别人的观点看法;而师父似乎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看透了我的小心思,不住地摇头。
“鬼丫头,你心里早有定论,非要跟老儿我要个确切还颇有算计意味。师父的立场,你拎得清,你会这么问,也是想借老儿我的口,堵住你那帮不争气师兄的野心。”
我赔罪上“是小点小家子气了。其实,小点何尝不懂师父师娘的世外心想当年在安阳,我曾和三师兄的弟子赵济源说起过门内事,说药神门想要的荣耀,从来不在朝堂之上,而是在江湖中;只可惜几位师兄他们,似乎放不下权势所诱,让药神门跟着这纷乱无休的天下趟浑水。”
“所以,你另一层意思是在暗中征询老儿我,若真有井水犯河水,和你那几个师兄撕破脸的一日,你小夫郎的雷霆手腕届时是该轻一点,还是该重一点,又或是该不该看看老儿我这张脸面”
“师父您息怒,小点知错。”
也后悔着不该此时提及这个话题,刚把赔罪的头给低下去,不想师父他老人家却出手拦住了。
他老人家说到“你敢直言不讳,那说明你丫头心里没把师父当外人防着。小点,你只需明白一点,各人有各人的人生路,作为旁人,我们只能尽人事劝导,而无权左右他们该走什么样的路。所谓‘种瓜得瓜,种豆得豆’,一切福祸都必须由自己承担,你那几个师兄不是小孩子,不需要老儿我多三令五申什么;而师父的态度,如你所说,从不需要借助于朝堂的力量。若你和你那几个师兄真有翻脸的一日,那也只能说是他们妄心下的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半分。”
“多谢师父金口成全。也希望这一天不会到来,几位师兄能及时醒悟,急流勇退。”
心安间,也有股无奈在作祟。诸事尽如人愿怪只怪利益当头,太过诱人,不明所以的人一旦卷入进去,轻则名誉尽扫,重则性命不保。
“那你呢丫头,你还没有回答老儿的问题;宋家和慕容氏的恩怨,迟早会有见分晓的一天,而你的心肠是该硬呢,还是该软呢”
许多事,不是你闭上眼,捂上耳,就可以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的;李淳元的难,难就难在这家与国,情与义间,非要做个是非抉择。
望着多时出神的我,师父他老人家也莫名的感怀心疼我“打第一次见你,老儿就没见你轻松过,看似荣华一身,富贵无比,其实你这一生的路,比旁人何止艰难千倍万倍。”
“摘贬掉宋家昔日在北燕的荣耀,让它变成一个普普通通的氏族,或许是宋家眼下唯一的出路。”
“可倾巢之下岂有完卵”
一声叹息拉得极长,师父又说到“我相信你能说服慕容曜,可你将面对的,不止是如何说服枕边人的心,而是要堵住天下万民的悠悠之口;这些遭受兵灾祸劫的百姓,对宋家存有怨心的人,根本不会理会你是个什么左右为难的心情,他们只想要一个公道,一个能让他们泄愤的公道。而且,你能不能理直气壮地站在天下人面前,替宋家开脱,眼下还是个极具争议的话题。唉,丫头啊丫头,你的路太难走了。”
“尽力而为吧。”
喃喃地念叨了句,我又陷入沉默良久,还是迎难而上地说到“宋衍一个人的野心,把整个家族拉入万劫不复中,如今人心向背,局势倒戈,他还要拉着宋家许多无辜的族人当垫背;我若还袖手旁观,为自保而置身事外,那宋家的百年清誉就真毁于一旦,变成了史书上的一笔遗臭万年了。”
。
第五百四十八章 待客之礼
刚下过一场阵雨,空气里的燥热消减了不少;而经过雨水滋润,到处都是一片生机勃勃之景。
两个孩子紧紧围在师父身边,专心致志地学着编草蚱蜢的手艺,一搭一唱地不停地问着过筋过脉处,而小梅照顾着我闲坐在旁,时不时闲话两句家常;这老少青混迹在一堂的场面,有说有笑的,其乐融融。
“此时风起大了,阿姐,你身子尚虚,要不我还是扶你回内殿休息吧。”
环顾了苑子一周,那些风中摇曳不息的花草,也将一股担忧在小梅脸上刮起。
见她越发焦躁不安起来,我忙探出手,将人安抚住“我没那么娇气。成天闷在天照殿中,不是躺着就是睡着,再不出来活动活动筋骨,我人都快散架了。”
“可是——”
或许是见了我这副半衰老相,她忽然止住了话,默默地把头给埋下去了。
我不以为然地说到“放一百二十颗心吧,没见我师父他老人家还在这儿看护着,他可是江湖上鼎鼎大名的药神,你嫌我倔,那总该相信他老人家吧好了,别总愁眉苦脸的,万事没那么悲观的。”
在她手背拍了拍,我想起前阵子的事,也是愧疚满满在心。
“小梅,阿姐前阵子叫你担惊受累,对不起。”
“不,不,不,那些事根本不值得阿姐挂怀,也用不着道歉什么的!”
急急地将我的手反握住,小梅又说到“不知者无罪,阿姐当时什么都不记得,所以那些话也不能当真的,我们都忘了才是。”
“这一年多,苦了你,真的。”
“不苦。”
小梅摇摇头,似乎到我将说些什么,忙打止到“阿姐也不用和我说什么谢,那是见外的生分话,也是我应该做的。阿姐莫是忘了,两位殿下还真心实意叫我一声‘姨母’,既然要了这个福气,就得担起做姨母的责任。”
此时,两孩子被我们的谈话惊动,一前一后地朝我们俩望过来;我朝他们笑了笑,示意没什么事,等俩孩子的注意力又回到了师父身上,我这才把旧话给拾起。
“能遇上你这么个暖心妹子,也我的福气。”
说着,我抬手抚着她的脸颊,细细地审看着眼前这个女子,忽然发现,时光真的会悄悄地留下岁月的痕迹,当初记忆那个青涩无比的小梅,此时已经出落成大方的姑娘家了。
就着这份感悟,我突然有些冒昧地提到“小梅,虽说现下的你很好,但你终归是个女儿家,若一辈子就这样跟在我身边,耽误你的大好青春不说,阿姐也怕不能时时顾及到你的心情;若有合适的人选,你还是考虑考虑自己的终身大事吧。”
“我不想嫁,只想陪在阿姐和两位殿下身边;儿女情长,对小梅无缘,阿姐也莫要替我多操这份心,无意义的。”
很俨然,我的提议触动了她心中的一道禁忌,然深知为何的我,自然不敢再将这话题继续下去。
抚了抚她的愁容,我说到“阿姐没逼你的意思,只是想让你多考虑考虑自己的事;阿姐现在这个情况,多少对世事无常有些体会,我是怕我哪天忽然走了,连给你备一份嫁妆都来不及。”
“不会的,阿姐福大命大,一定能平安挺过这个坎的。”
“小哭包,说得好好的,怎么又掉起眼泪来”
抹去她脸上不合时宜的眼泪,我打趣上“女人虽说是水做的,但也不能时时刻刻把这东西饰于面上,显得人多没自信。”
“我看你倒是自信了不少。”
万万没料到,温情一刻忽然因一把匕首横来,煞了风景,惊了人心。
“姑娘可别乱动噢,我有手抖的习惯,万一不小心在你的脖子上划了刀,那就不好看了。”
匕首架着小梅的咽喉,刀身托着她的下巴往上一扬,把威逼气势做得像模像样。
“怎么,才几天功夫,瞧你这眼神像是把我忘到了九霄云外去了清福享得不错嘛,君惜。”
惊变中,没等玉麒那孩子喊出一声“抓刺客”,我立马把场子给镇住。
“继续跟师公玩你们的,这位姨姨比你们还顽皮,眼下不过是在跟母妃开玩笑的。是客人,不是什么刺客。”
“客人可,可母妃,她为什么用匕首架着姨母的脖子叻!”
问间,玉麒的小手不住地扣着小脑袋,似乎不太相信这“客人”一说。
我定下心,笑说到“母妃和她可是过命之交,她呀,就老爱吓唬吓唬人。”
把孩子那头的做疑安抚住,我转头同小光说到“来作客就作客,非要装什么强势,你吓到我儿子知不知道。”
“你儿子两个都是”
画风一变,小光那副刻板样顿时被一阵惊愕所占据,用稀奇的眼光考量着对面那俩小家伙。
我说到“这事是能乱认的行了吧,小光,要想同我叙旧计较,就依了我这主人家的规矩,赶紧把这碍眼的匕首给撤了;难不成你想光明正大的来,回头被人横着抬出去”
“切,你怎么知道我是光明正大的来,而不是偷偷摸摸的来”
问话间,小光手中匕首麻利地收回袖间,径直给自己找了个座位落下身,像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过似的。
“这,阿姐,这是——”
有惊无险的小梅,此时也半懵半慌,俨然不知如何面对这位不速之客。
拍拍她的手背,我说到“无妨的,她自来这副喜怒无常的性子,拿出待客之道的诚意,这丫头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噢。”
接受了我的建议,小梅忙倒上一杯茶,有些战战兢兢递上去“姑娘请喝茶。”
“谢了。”
态度间倒是没有分毫扭捏,小光接过小梅递来的香茶,就下了大杯。
见场面如愿被我拿捏住,此时我才回答上小光刚的问题“要说我知道你为何正大光明的来,很简单,我料定你不会舍我而去,定以为我此时身陷什么龙潭虎穴,计划着要来救我;但偏偏你该出现的时候没出现,以你的冲动性格,要犯险早些天就该来此犯险了;我猜你之前是被公子镇住了冲动,一直控在他手里,今日得了他许可,这才有机会到行宫来看我。小光,我可猜得对”
“我的心思,你倒是一点都不糊涂,怎么轮到你自己的事,就糊涂到家了”
说着,对人脸色一沉,有些撒气意味地放下了手中茶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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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四十九章 过去非虚
“我怎么糊涂了”
问间,见面红耳赤的小光欲争,我又再次抢拍说到,笑意盛盛。
“我知道你这个人爱钻牛角尖,从不喜欢别人背信弃义,出尔反尔。不如我来猜一猜,你觉得此番跟着我下山,必能干出番惊天动地来,扬眉吐气;可谁知,我忽然撤手不干了,一头向前冲的你就拉不住脚步了”
“你既然清楚,那好歹也得给我一个交代。”
脸颊腮帮不住地抽动着,看样子,小光心中的那股憋不是一般化的汹猛。
而我亦缓下节奏,先等她发泄发泄心中不满。
片刻,她说到“我讨厌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感觉,极其讨厌。就像一场游戏,本不感兴趣的,可周围的人都在说服你,一起玩吧,可好玩了;这样的劝说多了,自然而然会心动,会不由自主地跟着加入他们的行列中。而当你正玩出了个兴头时,忽然,所有人玩腻了,厌倦了这游戏,纷纷跟着退出,最后独留你一个人困在这个难消的兴头中。不知道比方恰当与否,但我就是那感觉,一股怒而无从发泄的憋闷,懂嚒”
“我懂。”
吃力地从竹椅上撑起身,我手有些颤颤抖抖拿起茶壶,替小光见底的茶杯中续上茶水。
我说到“你是个心思敏感的人,不轻易依靠别人,但同时一旦有人说动你的心,也极依赖别人;你觉得付出就一定会有回报,你极其怕被辜负,是吧”
面色如潮的怒色褪去,小光此时紧紧咬着唇瓣不语,敬茶的我想,我的话是说到了她心坎里了。
但这揣心之言背后,然还有未完的深意。
“你心中有气难解,无可厚非,但与此同时,你似乎到现在还不明白,各人有各人的人生,为何你总是把别人的人生当做标榜,在别人的人生中找自己的存在感人的存在感,是自己的别样来向旁人证明的,老是一味的跟随附和别人,反而容易被忽视。”
“你这算不算亲口认罪”
“认罪”
又笑又咳了好一阵,待缓过气,我示意小梅无碍间,又对小光这个不开窍的倔丫头说到。
“要说真有什么罪,那也是人生有人生的规则,天下无不散的筵席,违背不得。傻丫头,我们能并肩同行一段路,已是格外不容易的缘分,但终究会有分道扬镳的一天;因为我是李淳元,而你是小光,人生赋予了我们不同的姓名,那就意味着我们将有各不同的人生将要面对,路要走。”
伸出手,我想这是最后一次用“君惜”这个名字,却向这段充满离奇的回忆做上告别。
“小光,谢谢你陪着曾糊里糊涂的君惜寻回家的路;从新认识下,我叫李淳元,很高兴结识到你这样讲义气的朋友。”
“半点不留恋”
我的示好凝在她对面,眸光闪烁的小光松开紧咬多时的唇瓣,轻声幽幽地问到我。
我道“记忆不管好坏,都是用来储藏的,而不是用来留恋的。很显然,世上没有两全其美,人若得到了某种的东西,那为了保护它,势必会失去另外的东西;取舍之间,只在于你更重视哪边。俨然,我当下选择和自己的家人站在一边。”
“看来终是我们这些人自作多情一番,你这丫头,到现在也看穿是太心狠,还是活得太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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